山不转路转,路不转,她就来炸出个山洞好通过,
商可心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听完了他的逐客令,她那双明亮的眼儿溜溜一转,立刻换了个表情。
“你……你……你没良心!”重重地一跺脚,她坐回椅子,低下头,开始抽抽噎噎,冒出了惹人不舍的娇柔泣声,“呜……我好可怜……呜……呜……”
美女一哭,在场的人一颗心都不禁柔软了起来,开始同情这个可怜的、脑筋应该是有点不正常的小美女了。
好心的老伯最先开口:“别哭啦!泵娘……”
“是啊是啊!别哭啦!听得人心都要碎了……”自诩温柔新男人的某某某,在一旁极具诗意地说道。
这一说完,好几个男人频频点头赞同。
听到众人的安慰,商可心忍不住心底小小得意。
从小在暴力老妈不给吃的威胁下,为了夺取温柔老爸的同情心,她对于“博取同情”这一招,早已经是运用自如了。
“别哭成这样嘛!”渐渐地,有人离开了位置,跑来递给她干净的手帕。
“可是……可是……”她轻摇摇头,拒绝提供手帕的好心人,缓缓地、戏剧效果十足地抬起那张如玉般润莹剔透的凄美脸庞,晶眸旁还垂挂着两串珠泪,“我……我好伤心哪!我第一次跟人开口……他……他却连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呜……呜呜……”
十分技巧地指定了要攻击的对象后,她又低垂下头,柔肩轻颤,继续啜泣。
“别伤心啦!唉……都是你啦!吧嘛拒绝得这么无情呢?”老伯忍不住抬头,开始指责溥苍介。
老先生这指责一起,众人也开始纷纷开口挞伐——
“嘿啊!嘿啊!吧嘛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啊?”
溥苍介隐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不直截了当地拒绝,难不成还直截了当地答应啊?
“对啊!人家小姐肯开口,是你莫大的荣幸耶!”
这荣幸他不要也罢!谁要谁拿去吧!
“也不想想自己……唉!就算不答应,起码先交往……反正,这样拒绝人家就是不好啦!”
说这话的男客还算有良心,想说他长得丑,没资格跟人家漂亮小姐交往,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溥苍介心底转着各种念头,一双深黑的眸子,却紧紧地锁着那低头哭泣的女孩不放。
她……真是爷爷派来的吗?如果是,爷爷未免太厉害了,可以找来这等角色!
她说她好伤心好伤心,他的心,因此而微微抽动。就算是看惯了女人的眼泪,他依然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没得吃……不!是没得嫁就会哭成那样?唉!他会理她才是头壳坏掉!
打定了主意不理她,他手边做事的速度加快了,可做不到两秒,他停下动作,耳边依然是她的啜泣声……
这没什幺不对劲,不对劲的是安慰她、指责他的声音消失了。
他忍不住抬头,就看到周遭食客们对他怨恨指责的目光,还有对那小姐同情的目光,瞬间,心底一股气又起。
耙情这真是他的错?心一横,他收回她眼前那碗吃了一半的面。
“啊?啊……””直用眼角馀光注意周遭情形的商可心很快地发现不对。她的面……面啊!
“啊什幺?只顾着哭,面都冷掉了。”他冷冷地道。
“可是……可是……”
眼看吃的没了,她连要继续装哭都忘记了。一脸悲惨的模样,这会儿可是发自心底的。
“你可以走了,小店要打烊了!镑位,麻烦买单。”又一次,他不顾众人怨恨的眼光,开始催促。
商可心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他……他真的叫她滚?连剩下的那半碗面汤都不留给她吃?
呜呜……这男人真是太过分啦!
猛一起身,她气得转身就跑,一下子就跑出了小店,冲出巷子,不见人影。
“嗯……”众人错愕地看着她的身影,一个人的声音讪讪地冒了出来——
“她是……是来吃白食的吗?”
“笨!”
顿时,说话的人被打了好几个响头。
“唉唷!”
“咦?这姑娘留下一个大包包耶!”老伯注意到了,把大包包从地上拎起,放到桌面上。
溥苍介看了,一怔。
是不便宜的名牌大包包呢!
当他看到里面满满是各家餐馆的菜单跟宣传品时,不禁困惑起来了。这女人……到底……是怎幺一回事啊?为什么要跟他求婚?又跑了这么多家的餐馆呢?
“我拿这包包去还她。”突然,一个男人自告奋勇地上前。
“不必!”想都没想,溥苍介冷冷地开了口。他拿过包包,放进柜台旁一个干净的小瘪子里,“她下次来我再还她。”
“啊?”大家都有点讶异的看着他。
罢才急着赶人的不是他吗?
“看!丙然是吃白食的,老板你怕收不到钱,对吧?”先前那被众人围打的人又开口了。
“唉唷!”
不消说,又是好几个响头。
“没事啦!没事!快!买单,大家买单了,老板要收店了。”其中一个满嘴黑髯的粗壮大汉嗓音颇大地道。
溥苍介默默地看了那粗壮大汉——木村泛臣一眼,他的保镳,唉!
他再怎幺想,终究不可能月兑离过去那庞大的责任与压力,终有一天,他还是得回去,而这一年来,他真的有找到自己吗?
不!他只是感觉平淡舒服而已。以往的他,去哪儿都被人盯着瞧,活在别人眼光下的日子不好过,而现在,起码他……
心神陡地一动,突然想起了那双晶亮的美眸。
他倒是不介意活在她那双灵气流转、充满活力的眼神下……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连忙喝斥自己,开始收心做事了。
但是,心,终究是不受控制的。
所以,当夜幕低垂,冷飕飕的风吹起,路上行人逐渐开始减少的时候,一个蹲在厨房后面整理厨馀、各种垃圾分类的丑陋男人,连绑个垃圾袋都用了平常三倍以上的时间。
他根本心不在焉,脑袋里一直跑出那个漂亮如杂志上的模特儿般的美人儿,在那里摇尾巴外加伸舌头、流口水……不!懊说是奉承谄媚外加故意装着楚楚可怜样。
那双无辜的晶漾美眸,看起来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狈般惹人怜爱。
不!溥苍介再次提醒自己,他不会在乎那个看起来就是出身名门的女人,那种女人,他实在是见过太多太多了!
但是……
“那个女孩倒是很有趣!”
小巷中,高墙造成的阴影里,一道粗嘎的嗓音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他没回头,只是淡然地开口:“先回去吧!我弄好这袋垃圾就上去了,不会有事的。”
“那女孩……我刚才看到她在路口徘徊。”木村泛臣道。
照例,他每天都会到附近巡逻一下,注意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事物,虽然,外界没有人知道口H本鼎鼎大名的鹰浦苍介就在这里,但是他的身分,让他不能轻忽自己该尽的职责。
饼去曾是天皇护卫的他,是在一年前受天皇之托来到新加坡,找个工作当掩护,开始暗中保护着鹰浦苍介的,只是,鹰浦苍介这年轻人的眼光实在是很犀利,竟然在他抵达的第二天就看穿他。
鹰浦苍介看过、听过还有接触过的人何只上万,没想到,出儿连他这个隐在天皇身边多名护卫之中的小小护卫,也深记在心,还能一眼看穿他那贴着大黑胡子的伪装。
“是吗?”乍听到那讯息,溥苍介的身子不着痕迹地僵了下,才又漠然开口:“她是回来拿包包的吧!”
“不像呢!”木村泛臣闲话家常地道:“我刚才看到屈中那小子拉着她进酒吧了。”
“什么?”溥苍介这次可是真的惊慌了,“你看到屈中那流氓拐她,竟然没阻止?!”
木村泛臣挑起眉头。跟着鹰浦苍介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种上对下的指责语气。他耸耸肩,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也许……鹰浦苍介并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心性淡泊呢!
“她在哭泣啊!屈中那小子有多么会逗小姐开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幺好意思去介入呢?”
“屈中是拉客的,当然懂得哄小姐……气死我了!”丢下整理到一半的垃圾,溥苍介起身。
“你要去保护她?”木村泛臣有点调侃的声音传来。
溥苍介楞了下,随即走进店里,不一会儿,拿着那个名牌大包包走了出来,“不!我是要去还她包包。”
一说完,他连垃圾也不管,就迈开大步走向外面街角那家不干不净、聚集三教九流人马的酒吧。
“那可……真是好戏啊!”
“对啊对啊!很久没碰到这么漂亮又这么厉害的女人了!””走到酒吧附近,就听到两个醉意浓重的男人,肩并着肩,歪歪斜斜地走出酒吧。
溥苍介浓眉一皱,脸一凛,大步跨上前去。“你们是不是在说一个穿著白色长靴的女人?”
两个醉汉被人一挡,错愕了下,其中一个一抬头,看到那张丑陋的脸庞,吓得大叫:“鬼啊!撞鬼了!”
“那不是鬼啦……”另外一个醉汉清醒了几分,“是怪物!敝物!”
溥苍介也懒得跟这些人罗嗦,直接推开他们,就走进酒吧里。
小小的酒吧里,充满了酒味、烟味,里面有三个撞球台,其中一个围满了人群,剩下的人,则在酒吧里的角落,三三两两聊着天。
他大步走向其中一人,那是他的老主顾,他认得。
“有个穿著白色长靴的女人进来吗?”
“啊?”那个人看到他时惊吓了一下,好半晌,才回神,“是你啊!老板,没戴口罩真是吓人一跳,你找那个穿白色长靴的女人?”
“嗯!”
溥苍介点点头,突然,一阵惊呼声惹得他回头,声音是从那个围满人的撞球台边传来的,这下,不用问都有了答案。
“月兑!”清丽好听的嗓音,听起来似乎带着几分醉意。
“月兑!月兑!月兑!”周遭的人跟着起哄,不少醉汉还哈哈大笑着。
溥苍介心一紧,就听到旁边那个人道:“她在那里呢!我们这里好久没这幺热闹了。”
“是啊!”溥苍介冷冷地看他一眼,声音讥讽地道:“没大麻跟毒品可以卖,也真苦了你们。”说完,没管那人脸色一阵愕然,他转身走向那个被人潮团团围住的撞球台。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常再看不惯,也不会对人说这种话,可是现在,因为某种情绪扯得他的心像是燃起了小小的怒火,让他对任何事情都极度看不顺眼。
他大步走向那些人,然后一个个推开。一开始还不太好推,可那些人回头一看,惊叫了声后,便一个个大动作地退开,就这样,像是摩西分开红海一般,人潮迅速在他面前净空。
溥苍介看着那个穿著白色长靴,站在球台上,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球杆,正要直接剁球入袋的女人。
她脸红似火,晶亮的大眼焦距失准,显然已经喝过头了。
“看!看看……看我喔!一颗星……撞尾袋……这球进去的话……你!”她赫然指向球台边一个男人,“换你月兑!”
溥苍介定神一看,这才发现,球台旁有不少男人果着上半身,或是光着脚丫子。
耙情她在跟人玩月兑衣撞球?他大步走向球台边——
“啊!”突然出现的一道熟悉身影让商可心问了神,一个晚上百发百进的球,这会儿大大失准,在球台上绕来绕去,然后……停在她的脚边。
“是你!你来了!”
她一脸欣喜。
他一脸冷漠。
“哇,没进没进!”周遭的男人才不管这些事,等了一晚上,就是要等商可心球没进的这一刻。
瞬间,四周鼓噪了起来,“月兑!月兑!月兑!月兑,”
终于可以看到美女月兑衣服了耶,每个男人的眼中,瞬间燃起了兽性的光芒,开始团团地围向撞球台。
“月兑?月兑就月兑,有什么了不起啊?”
惊呼一声,在撞球台上豪气万丈的商可心,突然被人抱了下来。
她迷蒙的眼一睁开,对上一双好美、好深沉,却也……好生气的眼睛。
“别胡闹了你!”溥苍介打横抱着她,厉声斥喝,可是他并没有忽略自己心底的震撼。
这女孩的身体,和她那高贵清纯的香味……不,他摇头,不准自己乱想,因为,现在情况危急。
“干嘛?丑八怪,放开她,我们要看她月兑衣服。”
“对啊对啊!月兑!月兑啊!”
“快月兑快月兑!”
嚷着嚷着,周遭众人的情绪开始激昂起来。
“愿赌服输,快点月兑!你这个丑脸男,快放开她!”
“对!X的!你这怪物也敢碰女人?有没有搞错!放开她。”
“X的!不要跟他废话这么多,扁他一顿,把那个女人衣服月兑了。”
渐渐地,人群围了上来。
溥苍介站在那儿,抱着此刻身体已经有点软绵绵的商可心,却挡不住那些已经被酒精弄得亢奋不已的人。
“好啊!扁他!扁!”
“月兑她衣服!扁那丑脸男!”
“扁!扁!”
几个个头特别高大、脾气火爆的人眼看已经要围上来了,突然,他怀中的美人伸手一举。
“慢着!”
围上来的人潮顿了顿脚步,只见她那原本半倚在溥苍介宽阔胸膛上的头颅,吃力地抬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些混蛋,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敢骂我的人!他……他可是我未来的另一半耶!才不是丑脸男……喔!你们这些混……混……喔!呕……我……我……”
大家看着她,有些惊愕于这一晚上都还算甜美可人的她,怎么会这般狂妄!还没来得及回神,紧接着又听到她道:“我想吐!呕……”
说吐就吐,商可心的生理反应就跟她的个性一模一样,毫不迟疑的直接!
紧接着,就见一堆带着肉骨茶味道跟酸味的面条,朝着前面几个大汉喷洒过去。
“哇,哇!”
“好恶心啊!”
顿时,惊叫声四起,前面几个男人才想往后退,却闪避不及,不要说被洒了一身了,甚至还因为退势太猛,绊到后面的人,一群人以溥苍介跟商可心为中心点,像骨牌似地向四周倒开。
“恶……”商可心还在不舒服,肚子里那将近三个男人食量的面条,还有廉价的啤酒弄得她好难过。“我……还要……吐……”
抱着她的溥苍介不是没被波及,但起码没被正面喷到脸,他忍住一股莫名的冲动,不悦地道:“要吐就吐吧!谁叫你吃这么多面还喝酒!”
说完话,他抱着她转身,后方那些人纷纷闪避。虽然美女可爱,但是……吐了周遭众人满身可就不可爱了,更别提她现在身上还带着不少面条跟酸臭的啤酒。
这算是化险为夷吗?
溥苍介抬起眼,看到酒吧入口处默默站立着的木村泛臣。投给他一个“没事了”的眼神后,溥苍介抱着商可心,大步地走出那间酒吧。
冷飕飕的风里,抱着醉晕过去,满身面条及酒臭味的她,他似乎没有其它的选择,只能带她回家。
他住的地方,就在面店上方的四楼,二楼是房东的仓库,三楼住了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人,五楼则是房东的家。
这是一栋已有年岁,却还算温馨舒适的旧公寓,在这儿,他已经窝了快要一年了。
他抱着她,轻声地走上楼。她并不矮,但体重却轻了些,身子软绵绵的,不要提味道的话,倒是真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走进屋里,他把发出轻微鼾声的她,放在老旧的藤编沙发椅上。
“你要让她在这里过夜?”木村泛臣的声音从他没关好的门外传来。
溥苍介没回头,“你有更好的主意?”
木村泛臣看着溥苍介小心翼翼地摆放好她的身体,像是生怕弄痛了她的模样,不禁回道:“没有,只是……”
“嗯?”
“你该不会以为她跟你求婚,是认真的吧?”
溥苍介的身子轻轻一震,半晌,才道:“我又不像她脑筋坏掉,我正常得很!”
他深邃的目光轻落在她的粉颊上。她真的很可爱!睡着像天使,清醒的时候像个高贵又傲气十足的公主,肚子饿了像只小狈,喝醉了像只母狮子!
他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有这么多面,而每一面又都这么的可爱,就连粗暴的模样都叫人心动……
愕然地,他发现自己心底的那丝蠢动,又再度出现。
他摇摇头。不!不可能!就算他真的对她有些许心动,她也不可能看上他这样一个丑男的,就像木村泛臣说的。
虽然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这么丑,相反的,如果他展现真面目……
他陡然一惊,这是第一次,他竟然有点想暴露自己其实面貌的冲动,这是为什么?难道他……
算了,他这番出走,为的就是要追寻自我真正的意义,为了要得到这个目标,他就必须是个丑男人!
他在变丑的这一年间,尝尽了这辈子作梦都没想到的人情冷暖,有冷漠,却也有发自真心、来自邻里之间的关怀,他知道,跟过去那个一言一行都备受各方瞩目、日本文化第一把交椅的正统继承人比起来,他更爱这种心境踏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