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衣后,馥儿准备去书房找乔拓和萧云坡一起去看她的别园,赵香则提着猫篮跟在后面。
馥儿边走边和赵香猜测她的屋子会盖成什么样子,她一直不太相信才几天工夫能盖出一栋多好的屋子。走了一会儿,馥儿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影子,她停它也停,她走它也走,她猛地转身,差点撞上一堵墙。
一个面无表情、小山似的大个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和赵香身后。
“哇,你好高喔。”她停下来好奇地上下打量他,还好玩地绕着他跑了几圈,但是他一点都没被她干扰,冷漠地背手而立,表情几乎跟乔拓如出一辙,馥儿奇怪这些人整天板着脸怎么都不难过。“你跟在我们后面有事吗?”
吴阳闻言,心中颇为委屈。大堡主把他从贴身侍卫调来守护这个来历不明的小泵娘,他不承认她是主人,所以根本不理她。能当上大堡主的贴身侍卫是何等荣誉的事,他打败了一千多名竞争者才获得这项殊荣。如今,随侍乔拓身旁的是最爱和他斗嘴的双胞胎弟弟吴机。他一想起吴机那副得意的表情,就恨不得这个小泵娘从来没出现过。
馥儿见大个儿不理她,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她站到他正前方,头仰成九十度看他。
“你会说话吗?”
“……”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
“你叫什么名字?”
“……”
“叽咕叽咕,哇啦哇啦……”馥儿用自以为是的土语,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吴阳瞪着这个奇怪的小泵娘,她不会是神志不清吧?“我叫吴阳。”
如雷般的声音吓得馥儿跳起来,连忙躲到赵香后面。吴阳不解地看着她的举动,这个小泵娘果然不太正常。
一会儿后,馥儿才自赵香身后探出小脑袋,惊恐地说:“赵香,我看他不正常。我用平常话问他,他听不懂,可是我用自己编的土话问他,他居然回答了。”
原来小姐刚才是在试探他啊!赵香恍然地噗哧一声笑出来。
“我很正常。”吴阳瞪着她,气得两眼冒火,这个行为怪异的小泵娘居然还敢指称他不正常。
“通常不正常的人都会说自己很正常!”馥儿不太放心地拉着赵香往后退一步。
赵香笑着拉住她,“小姐,吴阳是大堡主的侍卫,我保证他很正常的。”
馥儿还是有点怀疑。“那他怎么没跟在堡主身边,反而跟着我们?”她的声音突然变小,讲悄悄话似的说:“小香,他是不是被降职?”
吴阳听到了,他差点没气死,心里已经呕得要命,这个小泵娘还火上加油。”
“小姐,吴阳是大堡主特别派来保护妳的,过一阵子就会复职。”赵香看到吴阳气得说不出话来,笑着替他澄清。
“喔。”馥儿头一偏,担心地道:“乔堡很危险吗?”
“一点也不,乔堡固若金汤,任谁都闯不进来。”吴阳立刻反驳,他才不容许别人批评乔堡。
“那我为什么还需要人保护呢?”馥儿一脸不解。
吴阳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直接告诉她,堡主的命令是不准她到危脸的地方做危险的事,更禁止她到不正常的地方去做不正常的事。
“是堡主的心意。”赵香赶紧替他解围,以免馥儿多心。
“好吧。我就特准你跟随我,小阳。”馥儿一向就是个乐天派,闻言不再深究。
特准?她到底以为她是谁啊?吴阳气愤地想着。还有,“小羊”又是什么玩意?
赵香看看吴阳如小塔般的身材,又笑了出来,敢情馥儿小姐有帮人取“小”
名的习惯,难怪她自从知道她的名字后就叫她“小香”。但是这样一个人配上这个小名,还真可笑。
她忽然也兴起捉弄他的念头,“小姐,『小羊』是谁啊?”
馥儿奇怪地看着她,乔堡的人怪习惯还真不少,连生活在一起的人的名字都会忘记。她好心地指着吴阳,解释道:“妳忘了吗?他说他叫吴阳,所以『小阳』当然是指他。”
“我叫吴阳。”吴阳大声地说。他快气疯了,她竟敢随便改他的名字!
馥儿连忙用手捂住耳朵,“我刚才告诉她了啦。”她转头再提醒赵香一次,“小香,妳不可以再忘记,忘记别人的名字是很失礼的。”说完她安抚地看吴阳一眼。
这个人真可怜,大家一定时常忘记他的名字,他才必须这样一再声明。
赵香再也忍不住,捧月复大笑。“对……对,『小羊』,我绝对不会忘记。”
馥儿很高兴见到赵香今天心情这么好,可见她的训练有效。这几天她发现乔堡的人都很严肃,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赵香开怀大笑,真是个好现象。
她高兴地拉着赵香吱吱喳喳地往前走。
吴阳不情愿地跟在后面,口中一直嘀咕地念着,“我叫吴阳。”
“小姐,妳饿不饿?前面就是厨房,我可以替妳端碗莲子银耳汤。”赵香指着前面一栋砖砌的大平房。
“我不饿。”馥儿摇摇头,随即美眸一转,也许她可以亲自下厨做些东西带给表哥他们吃。“但是,我想做些东西带去给表哥他们吃。”
“小姐,妳还记得怎么做菜吗?”赵香一脸怀疑,一般富家千金是不下厨的。
馥儿停下脚步,回想自己到底学过厨艺没有,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她转念一想,做菜还不就是那么回事,把肉切切,把菜洗洗,丢到锅里去就行了。
“我煮牛肉清汤就好了。”她满怀信心地朝赵香笑笑。
于是三人结伴进了厨房。
老天,这个厨房怎么这么大呀!馥儿有些心慌。厨房不是应该只有一口灶、一些碗盘和生肉蔬果吗?她忘了乔堡有那么大的产业,每天有上千人等着吃饭,若没有一个大厨房,哪能负担得起这个重大责任。
厨房里的人看到近来在乔堡惹起不少风波的馥儿小姐,都讶异地停下手边的工作,二十多对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馥儿压下心中的惊慌,挤出微笑回视他们,她可不会轻易就打退堂鼓。
“大家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我想煮道牛肉清汤,可不可以请你们哪一位告诉我肉和佐料放在哪里?对了,他们是小香和小阳。”她好心地顺便介绍赵香和吴阳,深怕这里的人也忘了他们的名字而伤了他们的心,尤其是吴阳,这个可怜的大个儿到现在还直嘀咕着他的名字。
她的话声刚落,吴阳就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申吟,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果然,一些反应较快的伙工们已偷偷瞄了下跟在馥儿身后的吴阳那张苦瓜脸,会意地低笑出来,有几个还多事地解释给那些没有意会过来的人,一阵窃笑声在厨房里传了开来。
吴阳发誓,待会儿他一定要把那些人的脸揍扁。
嗯,微笑战术果然奏效,馥儿高兴地想着。她以为大家是回应她的笑容,因而露出更璀璨的笑容说:“那么,牛肉在哪儿呢?我现在赶快煮,才不会耽误你们准备午膳。”
一个瘦小、和馥儿差不多高的老人站出来。“小姐,我们吃的肉都是现宰的,没有用完的就拿去送给附近的穷人家,眼下并无现成的肉可用。小姐不如先告诉小的,妳需要多少分量,我马上去准备。”
“不用多,只要一小块就够了。”馥儿很欢喜事情进展顺利。
老人走到大水槽旁一座挂了十几把大小刀子的架子前,不假思索地抽出一把大阔刀,扛在肩上。
馥儿担心地看着那把刀将瘦小老人压得矮了一截,亮晃晃的刀尖在他背后晃来晃去。
万一大刀掉下来怎么得了!她急忙朝吴阳使眼色,示意他过去帮忙。
吴阳没动。
这里谁不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是京城名厨韩叟,屠牛宰羊的技术可以说是这一行的一流好手,杀头牛,从动刀到剔骨用不到半个时辰。他生平最讨厌的事就是看到别人在他面前动刀,他认为那是班门弄“刀”,对他大不敬。
凡是犯了他的忌讳的人,吃一个月的白饭已经算是轻微的处罚了。吴阳不想自找麻烦。
馥儿以为吴阳没弄懂她的暗示,走到他旁边,轻声说:“小阳,快去帮他。”
吴阳还是没动。
馥儿以为他没听见,推他一下,稍微放大声量,“小阳,快去帮他,看到老人家拿那么重的东西而不帮忙是很没礼貌的。”
吴阳瞥她一眼,依旧文风不动。
“这人真是顽固。”馥儿嘀咕着。她干脆自己赶上前走到老人后面,肩膀凑上去要帮忙扛刀。
韩叟感觉有人碰他肩后的刀,反射性地回身,刀身咻地朝馥儿横扫过去。
馥儿吓得根本忘了反应,呆瞪着刀子朝她挥来,耳边赵香的尖叫声显得好远好远,她闭上眼等待剧痛的来临。
奇怪,怎么不觉得痛?她该不会是已经到西方了,才没感觉吧?馥儿慢慢睁开眼睛,刀锋赫然就停在距她一根手指的地方。
她害怕地慢慢转头,原来是有两根指头夹住刀身,阻止了这一劈。
“妳跑到厨房来做什么?”乔拓由惊生怒,劈头就朝她吼。
他刚才和萧云坡在书房等馥儿过来和他们会合,好一起去看她的新居,怎知等了半天就是不见她的人影,他担心馥儿又惹祸了,决定亲自去接她。没想到经过厨房门口时,却传来赵香的尖叫声,往门内一望,刚好看到这惊险的一幕。
真是千钧一发!若是他没有经过,真不知道她会出什么事,他的心到现在还剧烈地狂跳着,冷汗直流。
看到馥儿一副惊魂未定、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他挟着怒气瞪向负责馥儿安全的吴阳。
吴阳惶恐地低下头,“属下该死,属下会去刑堂自请处分。”
转过身来的韩叟看到这幕情景,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乔堡谁人不知,这位小泵娘是在堡主的示意下留下来的,她若是出了事,没人担得起堡主的怒气。
馥儿杵在原地,瞪着乔拓开合的嘴,吴阳的话好一会儿才渗入她的脑海。
处分?她看看冷汗直流的韩叟和跪在她身后的赵香,再转回乔拓生气的脸上。
她连忙站到他们前面,两手张开护着他们,鼓起勇气面对乔拓。“这不能怪他们。”她歉意地回头看他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先出声的。”
乔拓看着她娇小的身体挡在他们前面,俨然是母鸡保护小鸡的样子。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危险?他生气地说:“妳还没回答我。”
馥儿根本不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她想了一下,猜测他大概是看到吴阳不肯帮忙的举动而生气,他真爱生气。
她赶忙解释,“是啦,都是小阳不好,他应该主动帮忙扛刀的,但是这也不能怪他。”她停下来,略带责怪之意地看了乔拓一眼,都是他没教好,但她不会没礼貌的点明。
“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忙,我以后会多训练他,这样你以后就不会常常生气了。”她踮起脚尖,安慰地拍拍乔拓的脸。
所有人都为她捏把冷汗。她竟敢暗示这件事是堡主的错,还伸手拍打他的脸颊。
“妳认为我常常生气?”她小手柔女敕的触感还留在他颊上。
“也没有啦,只是我看到你的时候,你都没有笑容。人要常笑才不会老。”
她老实回答。
“妳认为我老?”乔拓莫测高深地盯着她。
馥儿红了脸,结巴地说:“也没有很老啦。”她看到乔拓的眉头又皱起来,赶忙又说:“真的不老,只比表哥老一点而已。”
一说完她就吐吐粉红色的舌头,没事冒出最后那一句做什么?她偷觑乔拓一眼,还好他没再皱眉。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到这儿来做什么?表哥呢?”
乔拓好笑地看着她,她还没回答他到这儿做什么,反倒问起他来这做什么。
“妳忘了待会要去看新房子了吗?”
“没有啊,我正要过去。”
“那妳在这儿做什么?”
馥儿又红了脸,奇怪,怎么每次一碰到他,她就会特别容易脸红?
“没有啦,你待会就知道了。你先走,我一会儿就过去。”她边说边拉拉乔拓的衣袖,摧他往外走。
乔拓心不在焉地想着她颊上可爱的红晕,提醒她不要拖太久,再吩咐吴阳、赵香好好照顾她后,便顺着她的意先离去。
馥儿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觉得有些不舍。她若有所思地甩甩头,转过身。
这一转身,教她惊得退了一步。
厨房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她身后,拿崇拜的眼光望着她。
老天,刚才那位真是他们的堡主吗?像猛狮一样冲进来的堡主,居然她拍拍脸颊后就像只绵羊似的带着笑容走出去!
这娇小的姑娘居然敢挺身面对大堡主的怒气!连二堡主都办不到的事,她却办到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馥儿看到一大群人的眼光定在她身上良久,心下一忧,他们该不会是被乔拓吓呆了吧?她担心地问:“你们没事吧?”
吴阳顿感愧疚,他对馥儿的态度并不是很好,她却主动替他说话。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全心全意地护卫她。
他伸手接过韩叟手中的大刀,开口问道:“小姐,好还要做菜吗?”
馥儿站在大炉子前无聊地等吴阳回来。配料都准备好了,就只缺当主材料的牛肉。
“小香,这个锅子大得像澡盆,锅铲粗得像扫帚,我先试炒看看。”她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手放了两根长葱到锅子里。
大伙紧张地看着她纤细的玉手握着大铲柄往左一挥,原本站在馥儿左边的人全都快速地低头往下蹲。
馥儿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举动,见自己一铲挥空,面色微窘。她秀眉倒竖,使尽全力再往右一铲,定眼一看,“呀!小香,我那两根葱怎么不见了?”
馥儿困惑地左右张望,这才发现一伙人都蹲着。
“小……小姐,妳的葱在小的这儿。”
听到话声从身后传来,馥儿立刻向后转。
韩叟蹲在她右后方,距她约十步远,微秃的头顶上挂着一根凹折的葱,细软的一端垂在他的右眼前,另一根葱躺在他面前的地上。
馥儿的脸倏地涨得通红。
韩叟很快地把葱捡起来,走上前交给她。
馥儿面红耳赤地向韩叟道歉后,转向赵香掩饰地道:“小香,我想我待会再炒好了,我们先去看看小阳在干嘛,怎么这么慢?”
馥儿拉着赵香的手逃难似的朝吴阳消失的侧门跑去。
临出门前她想起一件事,回过头对蹲了一屋子的人说:“对了,请你们帮我先把锅热好,我待会回来再练习。”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应好,等馥儿一离开视线,他们对望一眼,随即作鸟兽散。
以馥儿小姐炒菜的架式,再加上她近来的名声,他们最好先把自己裹得密密麻麻的,以策安全。
馥儿一出侧门就看到一座草棚,用竹栏分隔成好几个圈子,饲养着牛、羊、鸡、鸭等日常会吃到的牲口。
她踮脚一望,吴阳正拉着一头小牛,往左边的一座磨石平台走去。她一边欣赏着一头头牲畜挤成一堆、抢饲料的可爱模样,一边朝吴阳走去。
吴阳丝毫不费力地就把选中的小牛固定好,大刀举起就待砍下。突然,一记锐利的尖叫声响起。
他惊得霍地转身,手中的刀堪堪对上嘴巴还没闭上的馥儿小姐。他赶紧把刀口移开,又吓出了一身冷汗。
馥儿像是没看到这把两度威胁她性命的刀,硬挤到吴阳和小牛之间,挡在小牛前面说:“你不能杀它!”
“我不能?”吴阳呆呆地重复。
“你不能。”馥儿边喘大气边点头。
“可是小姐,妳不是要煮牛肉清汤吗?”随后跟过来的韩叟问。
“我改变主意了。它好可爱,对不对,小香?”馥儿回头看向赵香,彷佛她若回答个“不”字,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是啊!”赵香搞不清楚馥儿现在到底要做什么,但顺着她的意准没错。
这时,馥儿身后那头差点成了刀下亡魂的小牛叫了一声。
“你们看,它在跟我打招呼呢!”馥儿回身,拍拍小牛的头。“我要养它,小香,待会别忘了顺便带它一起去新居。”她忽然想到小香的记性不好,连小阳的名字都忘了好几次,所以她又叮嘱一次,“千万别忘了,不然它会难过。”
牛会难过?韩叟觉得头昏,他吶吶地开口:“小姐,不把它宰了,妳哪来的牛肉做汤给堡主吃?”
“但它这么可爱,堡主吃了一定会寝食难安,对不对?”馥儿一脸希冀他同意的样子。
“对……对啊,小的怎么没想到。”韩叟发觉自己又开始流汗了,他抬手擦擦头上的汗。“那小姐不煮了?”
“要啊,我只是不煮牛肉而已,我炖鸡汤好了。”鸡的头尖尖、翘,比牛丑多了,要杀也比较杀得下手吧?她心里想着,举步朝鸡圈走去。
吴阳叹口气,无奈地和韩叟对望一眼,跟在她后面。
到了鸡圈,一只只白胖的母鸡看到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咯咯地到处惊飞乱跳。吴阳随手捉了一只,看看手中的宰牛刀,心想这会儿真是杀鸡用牛刀。
馥儿看着吴阳拎着鸡脖子往外走,老母鸡的翅膀拍个不停,忍不住一阵反胃。
“等等。”
听到她再度大叫,吴阳无奈地停步转身。这会儿又是什么事。
“小姐?”
“我想我们也不能杀这只鸡。”
“小姐!”他真搞不懂这个奇怪的小泵娘。“妳不是要炖鸡汤吗?”
“没错,可是……可是……”她瞪着肥母鸡,脑袋里飞快地想挤出个理由,“它可能已经怀孕了。”
“怀孕?”吴阳一脸错愕,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不由自主地跟着她重复。
“对,它怀孕了。”馥儿像得救一样地松口气,觉得这个理由太完美了。她理直气壮地环顾他们道:“大家都知道母鸡随时会下蛋,对不对?”
吴阳再度不由自主点点头。
馥儿见他同意,开心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懂的。”
一头雾水的吴阳手指向自己的鼻子,呆呆地问:“我懂了吗?我懂了什么?
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馥儿不满地看他一眼,小阳不仅礼节需要再教育,连推理能力都需要再加强。
“就是它的肚子里可能已经有宝宝了嘛!有宝宝的鸡是不能杀的,我们要给它吃得更好,这样它才会下更好的蛋,如此我们就不止有一只鸡,还多了一颗蛋。小香,妳说对不对?”她望向嘴巴已经有好一会儿没阖上的赵香。
“对呀,”赵香咽口唾沫,“我们不能杀它,因为它有宝宝了。”
吴阳和韩叟认为她也疯了。
“很好,你们都懂了。”馥儿高兴地说,“我们选别的好了。”
其他三人齐声申吟了一下。
乔拓和萧云坡在书房里就着摊在桌上的地图,讨论马师爷请托的事。
“大哥,这次诱捕刺客的事,不管任何理由,不可以再让给庭毅那小子。”
萧云坡只要一想到那小子正在外逍遥就一肚子气。他担心金庭毅明天一回来,又抢走他活动筋骨的机会。
“你们老是为了这种事争吵,不嫌累吗?”乔拓失笑。
“不累,不累。只要能出去走走,吵几次都不累。”开玩笑,再闷在堡里办公,他一定会未老先衰。
萧云坡伸伸懒腰,往后靠向椅背,手中把玩着瓷杯。“对了,我那位『表妹』呢?你刚才不是说她很快就会过来,怎么等了半天仍不见人影?”
乔拓皱起眉头道:“吴机,你去看看是什么事让小姐耽搁了。”
肃手站在他们身后,长相和身材跟吴阳一模一样的大汉抱拳应声“是”,衔命而去。
“我们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找到什么有关馥儿的线索?”乔拓低下头,继续研究桌上的地图。
“没有,明天我会吩咐他们把范围扩大。不过,说不定庭毅认识她。”
乔拓闻言抬起头,“什么意思?”
萧云坡耸耸肩,“我只是想,方圆百里我们都探听过了,丝毫没有着落,看她那种娇弱的体形,不像北方姑娘的高大健美,反倒有几分江南美女的味道。庭毅在南方的人脉广,说不定见过她。”
想到三师弟有可能见过她,颇让乔拓不是滋味。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是理不清自己对馥儿的感觉,但有一点他相当明白,他不愿她离开。所以他发挥他的影响力,没有告知官府,也不管云坡的顾虑,硬是把她留下。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每当她的目光转到云坡身上太久,他就觉得心生一阵醋意。若说女人看见云坡是趋之若鹜,那对庭毅可用飞蛾扑火来形容。他这两个师弟的英俊容貌对他从来不是困扰,有时候还会被他取笑,而今牵涉到馥儿,他光用想的就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和强烈的占有欲。
她会不会被他们吸引?就像多年前那次一样。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开始阴霾。
萧云坡一看到他的神色,就知道大师兄又想起李媚情那件事。忖度半晌后,他冒险提起多年来被严禁的话题。“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乔拓看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平淡地回避,“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萧云坡大胆地切入核心,“但是伤害还在,对不对?”
乔拓又看他一眼,伸手斟茶。“不对。”
他一说出口,就发觉自己真的已经不在乎了。愤恨,也许还有一点,但是不再像事情刚发生那几年,有股椎心刺骨的失望和落寞。他讶异于自己的改变。
“既然伤害不在了,为什么还不能谈?”萧云坡紧盯着他的神色变化。
“不是不能谈,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浪费口舌在那种事情上。”
萧云坡有些振奋,以往只要有人提起这个话题,大都会被乔拓一眼瞪回去,这次却与往常不同,他正想追问下去时,一阵骚动自乔拓身后敞开的书房门外渐渐逼近,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蓦地起身,顾不得翻倒了椅子,满面惊奇地看着乔拓后面。
乔拓正在奇怪这个一向不轻易放弃的师弟,这回怎么这么早就打退堂鼓,不由得抬头望,刚好看到萧云坡诧异的举动。
乔拓皱起眉头,侧转身自肩后望去,一看之下,也立刻站起来。
一头尾巴着了火的小牛正朝他们狂奔而来。那牛背上坐着……不对,是挂着一只猫,而馥儿拎高裙子,露出半截修长的小腿,正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追在它们后面,小嘴还不断尖叫,“大胆!快下来!”
一群仆人提着水桶追在她后面,不时要注意不让水溢出来,又要忙着赶上馥儿,好不狼狈。带头的吴阳不停地大吼:“小姐,快停下来,火,火啊!”
他是不是吓昏了,干嘛一直叫着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馥儿提醒自己要在训练吴阳的项目中再加上一条──加强定力。她边跑边回头大喊:“我知道它着火了,你不用再叫了,快救它。”说完,更加奋力地朝前跑。
乔拓和萧云坡刚闪身掠到一旁,小牛和一大群人就冲进来。众人的狂吼声夹杂着桌椅倾倒的声音,霎时把乔拓的书房吵得像市集一样热闹。
“搞什么?”他生气地大吼,但没人有空理他。
萧云坡已经加入这场混乱,追着背部和尾巴都负痛的小牛,试图把胖猫捉下来。
“拓哥哥,快点,快帮我把小牛拉住!”馥儿从他面前跑过。
“馥儿,妳给我停下来!”乔拓胆战心惊地看着她跳过一张倒地的椅子,但她身后怎么有亮光?乔拓定睛一望,老天!馥儿的后裙襬燃着几点星火,火苗有渐渐变大的趋势,愈烧愈高,她自己却还浑然不觉,径自忙着追小牛。
乔拓低咒一声,健臂一伸,捞住二度绕到他面前的馥儿,搂到胸前。“妳……”
他才说了一个字,一桶桶冷水就朝他和馥儿兜头淋下。
书房内顿时呈现不寻常的宁静。
吴阳等人高举着空水桶,惊恐地看着水一滴滴地在大堡主的身上汇成小溪往下滴落。大伙不约而同地猛吞一口唾沫,纷纷丢下水桶,飞冲出去找毛巾。
乔拓顾不得满头满身的冷水,当机立断撕掉馥儿身后的一大片裙襬。
“啊──你做什么?”馥儿尖声大叫。
她被他搂过去时已经吓了一大跳,如今他居然还动手撕她的裙子。她反射性地往他胸前一推,却被强健的肌肉反震得倒退一步,一脚踩到自己的襦裙内衬,笔直地朝后倒去。
乔拓见状,赶紧伸手去捉她的肩膀。
“大哥,小心!”萧云坡大吼。
他喊得太迟了。小牛自斜后侧猛撞上乔拓的背,他闷哼一声往前扑倒,跌在馥儿身上,但没忘记用手肘撑住自己的重量。
牛蹄踩过他右肩,朝左边窜去,跟在它后面企图抓住它的萧云坡来不及煞住脚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了,干脆拿乔拓的背当跳板,“喝”的一声骑到牛背上,试图使它停下来。
乔拓被他用力一踩,两肘一弯,颀长有力的身体顿时紧贴上馥儿的娇躯。
“你不要过来啊……”馥儿的声音逸入乔拓的唇内。她的脸颊蓦然飞上两朵红云,呆呆地瞪着乔扣近在咫尺的鼻梁,动都不敢动。
多柔软的红唇!乔拓盯着身下酡红得像水蜜桃的小脸,心中燃起一把火,他真想就此沉醉下去。
可惜时间不对,地点更糟。
他申吟一声,飞快地啄了馥儿的小嘴一下,抱着她跃起身。
拿着毛巾冲进来的吴阳正好看到这一幕,张大了嘴,下巴直往下掉,呆立在一旁。
乔拓把馥儿塞给他,转身迎向正面冲撞的小牛。小牛的冲力撞得他连退三大步,但是总算把它制止住了。
“云坡,快把大胆抓走!”他偾起臂肌,扣住牛脖子用力地使劲向左一扳,小牛轰然倒地。
满书房的人屏息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好一会儿才响起热烈的喝采声。
萧云坡低头看着自己的长衫,他的前襟又被大胆抓破了。这只猫八成跟他有仇。
“馥儿,妳的猫,下次要看好它。”他把猫拎到手触红唇、神情恍惚的馥儿面前。
馥儿根本没听到他说话,她的脑袋里满满都是刚才的一吻。
她方才是和拓哥哥亲吻了吗?哎呀,羞死人了。她用两手捧住愈来愈红的脸颊。
“妳还好吧?”萧云坡上下打量她。看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没辙地摇摇头,转身把猫交给赵香。他打算去换套衣服,把这一团混乱交给乔拓处理。
乔拓抬手抹掉自发际流下的水滴,环顾原本井然有序、高雅不凡的书房,现在却是桌倒椅倾,笔墨书籍散落一地,他珍藏的一幅水墨画真迹也破了一角,简直就像是被土匪打劫过一样。
他甩甩头,全身半湿的他看起来像自海中升起的复仇使者,眼中酝酿着风暴。
他的手下从不曾如此慌乱,想来他们是太平日子过久了,都变得欠缺镇定和冷静。
他抿紧嘴唇,凌厉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扫视他们。
一个个昂藏大汉在他的瞪视下,羞愧地低下头自我反省,没人敢喘大气。
馥儿这才渐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她眨眨眼睛,书房变得如此惨不忍睹,难怪乔拓会生气。
她看到小牛倒在地上粗重地喷气,尾巴上的火已经熄灭,但是原本茂密的棕毛烧掉了一大半。她心疼地跑到小牛旁边蹲下来,审视它焦掉的尾巴,担心它这回逃不过被宰的命运。
“呃……我很抱歉,但是小牛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抬头看乔拓,嗫嚅地打破沉默。
乔拓粗声粗气地说:“我不是在气妳和小牛,妳用不着道歉。我是气他们慌乱的表现!”他冒火地看着部下,“你们简直像群无头苍蝇一样,一点纪律都没有。这么多会功夫的人居然没办法让一位小泵娘停下来,还被只牛耍得团团转。
待会全部去刑堂报到!”
大汉们闻言一个个面色泛白,冒出冷汗。刑堂发落犯错者时,一向铁面无私,最重是要降职等处分的。在乔堡,职等代表荣誉和尊严,犯了错的人大都宁可挨大板、抽皮鞭,也不愿被降级。这次他们一片慌乱,还毁了堡主的书房,恐怕降级是降定了。
馥儿看他们担心的样子,心中不忍,插嘴道:“他们是为了小牛尾巴着火的事才惊慌的,这证明了他们的心地很好,所以……”她愈说愈小声,因为乔拓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乔拓想起刚才馥儿的裙子着火了还拚命跑的那一幕。若是火没有及时扑灭,现在她的肌肤大概也会像小牛的尾巴一样焦黑,这个可能性令他头皮发麻。他克制不住地对她吼:“妳也该骂,为什么裙子着火了还不知道停下来?”天知道他这几天吼人的次数,比他有生以来的总和都还多,他也奇怪自己的镇定到哪儿去了。
馥儿吓了一跳,缩靠在牛背上。“你刚才不是说不责备我吗?为什么还对我那么凶?”她委屈地说,眼眶开始泛红。
看到她快哭了,乔拓头痛地用手按按额头,勉强放低声音,“我不是对妳凶,我的意思是妳为什么那么不小心?”
“人家不知道裙襬着火了嘛!”馥儿噙着泪,转头看被撕破、扔在地上的裙襬,果然已经烧得焦黑。原来吴阳叫着火了,指的是她。那这一团混乱的罪魁祸首应该是她,而不是小牛。这些人被骂是因为她,书房被毁也该怪她。她哽咽地道歉,泪珠儿扑簌簌地往下掉。
乔拓不忍心看到她落泪,叹口气走到她面前,单膝蹲下支起她的下巴,擦掉她的眼泪说:“不要哭了。”
一听到乔拓放软的语气,馥儿的眼泪掉得更快。乔拓又叹口气,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轻拍她的背。
立在一旁的那群大汉几时看过大堡主有这种举动,眼睛都瞪得像铜铃一般大。
不过看来风暴是过去了,他们不觉松了一口气。
馥儿哭了半天,才发觉自己成了大家注目的焦点。她羞涩地推开乔拓,揉揉眼睛。“那你不生气了?”
乔拓摇摇头,他的气早在她掉泪的一剎那就消失无踪。
“那你笑一笑。”
乔拓瞪着她,又好气又无奈,一看到她的嘴唇又扁了起来,赶紧逼出个苦笑。
“这样可以了吧?”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以后小心点。”
馥儿红着脸点点头,她想起那无意间的亲吻,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乔拓拉她站起来。“吴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吴阳搓搓手,应声回答:“堡主,事情都要怪这只胖猫和笨牛……”
他正准备开始解释时,乔拓却挥手打断他的话,瞇起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天空说:“那是什么烟?”
“反正不是炊烟。”回答他的是不久前才走出去的萧云坡,身上还是一袭被抓烂的长衫。
他快走到自己的寝居时,碰上正要奔回书房的吴机,在听取报告后,立刻掉头回来书房。他怕一旦乔拓发现馥儿闯了什么大祸,而他不在场,她纤细的脖子可能不保。
吴机跟在他后面进来,瞠口结舌地看着室内,怎么他才出去一会儿,这里就成了战场废墟?
萧云坡无奈地瞥了馥儿一眼,这个小泵娘真是麻烦精。他先挡到馥儿前面,再用最平常不过的语气,慢条斯理地对乔拓说:“她烧了我们的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