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下的第三年秋,仿佛自己的女孩得病,从医院里得来的资料晓得,那身子里藏着扼杀生命的毒瘤。
女孩的信依然传在我手,看着那娟娟笔迹可以感觉到她内心的不甘与痛楚。
难道我一个人还不够?上天是惩罚我的私心,还是告诉他命运半点不由人,十数年的安排,终究逃不过一纸残酷的检验证明。
一次一次的自问,问得心好痛好难当,痛得不知晓是因为自己的病发、一切安排的毁灭一旦、还是看尽半生的女孩早亡………
白天羽让岳震宇拖着吃完一人份的午餐之后才在休息室里沉沉睡去,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只来得及赶上岳晨宇的放学时间。
本来岳震宇都是会等到下班时间才去接在幼儿园的儿子,可今天他提早下班,带着一叠文件载白天羽直奔幼儿园,让打算一个留在教室先把功课做完的岳震宇好不惊讶。
“爸爸跟天羽怎么来了?”兴奋地背上背包,看见门外两个人的身影如小火箭筒一样冲过去。
“因为我想看看你上课的模样,所以你爸爸就提早带我过来了。”说着不由地看了一旁的岳震宇一眼,目光满是感激,另岳震宇不自在地顿了一下。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一双眼睛越来越舍不得拒绝,害他现在心里好不懊恼又不好表现在脸上,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当然不可以因为自己异常的冲动行为而乱发脾气。
“岳先生,你今天来得真早。”一群幼儿园老师笑咪咪地像岳震宇打招呼,目光却不实地飘向白天羽。
“今天提早下班,请问已经下课了吗?”对自己儿子的老师总不好摆一张扑克脸,但是英俊的脸庞上也没有半点客气的笑容就是了。
“啊!已经下课了,已经下课了,大家正要去搭女圭女圭车回家……请问这一位是?”终于忍不过好奇心,出声询问白天羽的身分。尤其是岳晨宇的导师,更是张大一双眼睛不停盯着白天羽瞧,目光里有很明显的较量与敌意再加上一点点自卑。
“她”……“她”不过是人漂亮了点、身高高了点而已,身材没胸又没臀的气质虽然很优雅却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岳先生怎么会选上这样的“男人婆”?而且那一身男性的衣服可见“她”一点也不懂得装扮自己,不会装扮自己的“女人”根本称不上真正的女人。
“他是天羽。”岳晨宇没给父亲说话的机会,瞪着眼前一群对父亲虎视眈眈的女人大声说。
几个女老师楞了一下完全不晓得该怎么样接下去,还是好心的白天羽先出声解除她们尴尬的气氛。“你们好,我叫白天羽,现在住在晨宇的家里头……”才说到这里就换来不少声抽气声,让他跟岳震宇俩人是一头雾水。
由于岳晨宇在半知半解半刻意半无心的谣言散布下,已经有不少人晓得岳震宇的身边多了一个可能会陪伴一生的人,白天羽把这句话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脑袋自动转成两人已经到了同居试婚,或者是暗自结婚的状态。
“怎么了吗?”他跟震宇一起住很令人吃惊吗?
“没…没事,没事。”她们总不能明白询问两人是不是在同居,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吧?
“那我们先走一步了,东西都拿了吗?”客气地跟几个一脸失落的老师们打个招呼,低头询问一看就晓得心里头有鬼的儿子。
岳晨宇很快点头,然后又忙不迭地低头不敢看父亲询问的眼睛。
看来老爸都知道了,听人家说过什么知子莫什么父的好象就是这个意思。
“你跟老师说了些什么?”不辜负儿子的“期望”,三个人一上车,岳震宇马上沉声质询。
“怎么了吗?”从头到尾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的白天羽来来回回在两人脸上找寻答案。
“我又没说什么……”岳晨宇嘟哝,其实他也不太清楚到底事情怎么发生的,他祇不过没试着解释而已。
“那你到底说了什么?”扬高一边的眉毛,心中清楚自己的儿子尽避聪明,本是还没那么大,其中有绝大不部分大概是那些大人的自作聪明产生的结果。
“我只说天羽跟爸爸一起睡觉而已。”自动省略了他也在床上的事实。
闻言,一个无奈地揉揉额头转动车钥匙发动引擎,另一个则满脸通红不小懊将眼光放到哪里才是正确的。
“你有跟老师说天羽是男生吗?”用膝盖想也晓得一定没有。
丙不期然,儿子如自己所想的一样摇摇头,叹了口气没发觉白天羽脸上一瞬间的黯然。
是男生啊!
这个还没生下来就已经决定的条件,到今天依然是横亘在路的前方让他动弹不得。
“抱歉,无辜连累到你让你遭受误会。”其实他并不想要讲这句话。
白天羽辛苦地牵起一抹微笑。“不会,我不介意。”他一定要将两个之间的距离画下一条这么明显的鸿沟吗?短短的一句话,将两个人好不容易又拉近的距离给扯得老远。
这样的拉锯战他还能够坚持多久?他要得不多,从来不敢奢望能从他身上得到如同对待晓晨一样的情感,可至少别令他的到来显得毫无意义。
“你又累了吗?”画下的界线,止不住早已经月兑离自限的关心,硬生生将心与事实扯成两边的感觉并不好受。
“还好,别担心我。”转头看向车窗外的蓝天,夏日的夜晚一向来得缓慢,微暗的蓝天透过浅浅色泽的车窗,映出自己的双眼,眼里是深深湛蓝。
是谁说蓝色是忧郁的颜色?
他不喜欢这个说法,一点都不喜欢………
“天羽怎么了?”软软的童音关心询问。
白天羽对着车窗一笑,久久才转头面对那一双晴彻的眼睛。“没什么,我只是找到了我想要的颜色………”
画布有全开那么大,架在稳固的木架上撑开。
盯着那张洁白无暇的空白,没有一丝犹豫,拿出炭笔再草稿上画出一张又一张无暇的脸蛋,每一张脸蛋背后,都有一双像是可以承担保护一切的羽翼。
问他为什么那样喜欢天使?
因为母亲在怀他的时候梦里天天有天使相伴,因为在他承受苦痛的时候会有安慰的歌声在他耳边,因为父母去世的时候他瞧见了天使对他微笑,因为爸爸妈妈曾说过他就像天使。
一开始他不明白为何爸爸妈妈总是这么对他说,后来才晓得天使是神对人间的赐与,天神舍不得天使受苦,因此在还很小的年纪时,天神便会他的宝贝带回天堂。
他本来是天使,早该听话回到天神的怀抱,然而一个带笑的少年留住了他的心,让他折断自己的羽翼再也回不到天神的怀抱。
不自觉间,笔下的草稿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天使,折下的羽翼散落一边,然而天使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图是他画的,可连自己也不明白天使为什么笑。
折下洁白的羽翼,不痛吗?
他是替他拿了一杯饮料来给他的。
可是当他站到画室的门前,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停住的脚步。
从来不曾见过他那样专注的神情,像是要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刻在一张张的草图上。手中的草图是血淋淋的天使,即使没有艳红的颜色,可是可以感觉到鲜血从背后一滴滴淌下。
晓晨画的天使从来不会让人心疼得呼吸都无法,晓晨画的天使不会没有翅膀,可白天羽的天使使人心疼。
手中的被子颤动,一滴热烫的可可溅再手上一点也不觉得疼,因为疼不过心底的抽动。
他不是晓晨,从来不是,这个体悟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知道。
那你因为爱晓晨,所以心为晓晨的一举一动而跳动起伏,而你现在的心为他的一颦一笑跳动起伏,也是因为爱吗?
他自问,问不出答案,有谁可以告诉他为什么他们两人相见至今不过才半个月的时间而已,可是他却觉得那样漫长,像是走过了一生一世?为什么当他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会觉得那一双眼睛早已经看了自己好久好久?
从小,他就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自己长大,一开始他以为是爸爸妈妈的眼睛,后来他以为是上天的眼睛,也以为是晓晨的眼睛,然而白天羽的出现推翻他过去所有想法。才知道曾经以为的那些眼睛,都不是他以为的那一双。
是你吗?那一双眼睛是你吗?
几乎要将疑问问出口,霎时,专注于画画之中的白天羽突然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
是你在问我吗?
你听见了我的声音吗?
一剎那的对视,产生对话的错觉,炭笔直直掉落地面,在木质的地板上一圈一圈滚着,碰着画布的之架后停下。
“我打扰到你了吗?”一时沉默之后岳震宇先出口,流出喉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白天羽很快摇摇头,弯身捡起掉落的炭笔,膝上的草稿图跟着散落一地,像是在告诉别人他此时心里头的慌张。
岳震宇放下手中的瓷杯弯身帮他捡起一张张的草稿图,瞧见他笔下一个个生动的天使,除了那一张带笑的折翼天使之外,其它的天使还是有翅膀的,只是有翅膀的天使,脸上笑容没有折翼天使的幸福与心甘情愿。“我以前看过你的画吗?”总觉得他的天使对他来说有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也许你曾经看过,我送给晓晨的画集里头有我画的天使。”
没有多想,岳震宇脑海闪过了一幅图画。“那幅没有标题的天使画是你画的?”想起晓晨时常看的那一张图,一个静静探手朝云端下模索的天使。
白天羽眼眸闪过惊讶。“你知道?”这件事他不曾跟晓晨说过,那本画集里有那么多的天使,为什么他可以轻易猜测出是哪一张?
“晓晨时常看它,她总是说那一张里头的天使才是真正的天使,其它的不过是人类的仿真想象罢了。”
话落,白天羽跟岳震宇的身子同时一颤,似乎是想到同样的一件事,想象出人类手中画笔下的晓晨。
“她把那张画说得太好了,真正的天使不该有那样的眼神。”
“那该有什么样的眼神?”两个人同时捡起折翼天使的草稿,仅仅隔着不到半公尺的距离相望。
什么样的眼神?
疑问只停留脑海短短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岳震宇一双似有所求又带着挣扎的眼睛吸引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为什么这样看他,那样的眼神令他感到万分不安,心里头有一股力量蠢蠢欲动。
他该移开自己的双眼,可是他办不到,头一次这样仔细地瞧着他脑海里没有晓晨的影子,连背叛的愧疚都被莫名地压到看不见的角落。
两个人默默对看,彼此不自觉拉近距离,直到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鼻息仍不自知,眼中只看得见彼此的眼睛。
什么时候两人双唇贴在一起无人知晓,但见两人从浅浅轻啄慢慢加深力道,到最后竟似恨不得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头一样汲取对方的每一分气息,感受接触时的动人感触。
连接十一声的钟响打醒了两个人之间的迷咒,很快地张开迷蒙失神的眼看进对方同样惊愕的眼瞳,迅速放开彼此的身体,一下子隔出一道尺余的距离,喘息的声音清楚在空间中传荡。
他是怎么了,他怎么可以情不自禁地吻他?他会什么会接受他的吻?这一切都不应该发生才对。
白天羽咬唇,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做出这样失去理智的冲动,一开始就握在手中的草稿图捏成一团。
他为什么会吻他?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晓晨啊!可是他还是很冲动的吻了他,不但吻了他,还感受的自己的激昂,情绪激荡无法止息心跳难以控制地让人无法呼吸。
那是一个情人爱人之间才会拥有的吻,说什么都不该发生在两人之间,而且他们两个人都是男人!
懊死的!
想到自己刚刚竟然是对一个男人心动难耐,岳震宇拳头一握,重重地撞向地板发出好大的声响。
“是我不好!”
“是我不对!”
一个声响逼出了两句歉语,再度尴尬地愕然止息。
深吸一口气。“抱歉,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当成晓晨。”岳震宇花老好大的力气才逼出这么一句话,话说出口的同时,可以感受的心里头因为心虚愧疚而带来的痛楚。
那是一则再可笑不过的谎话,刚刚他在亲吻白天羽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起晓晨的脸蛋,脑海里进是白天羽的模样,他该死的明白自己吻的是什么人,可是却没有勇气承认这一切。
他什么时候变成的这样怯懦胆小怕事的一个人了!
听见他的解释,白天羽的脸色煞白,紧握草稿的手开始颤抖。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岳震宇不会无缘无故吻一个男人,他当然不会是对自己动了心,不过是不小心将他看成了死去已久的妻子,那个热烈缠绵的吻,不是给他的。
这样的答案他该感到放心的不是吗?爱情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可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感到高兴?
因为其实他想要的是他的爱,他永远也不法得到不该得到的爱。
“我也有错……”无法给予一个违反己心的答案,只能草草带过一切,顾不得也许他会疑虑。
他吻他,是因为想到了死去的妻子,那他吻他呢?没有其它的答案可以解释一切,爱是唯一的解答,但他不能说,永远都不能说出口,至死也不能说。
因为他不能说,所以只能无言相待。
岳震宇站直身,没有多说些什么,一切都只能当作是一个巧合一个意外。“我帮你倒了杯可可,你趁热喝……”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死紧。
“谢谢。”缓缓收拾地上的草图,苍白的脸色迟迟无法回复。
拳头收得更紧,在掌心掐出了印。“明天一早就到山上的小屋去过一天,你今天早一点睡,明天才有精神。”他想离开,可是脚跟却像是定在原地一样如何也移动不了。
“好!”依然时单音节的回复,听不出来说话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我先走了。”
“晚安。”
“晚安。”最后一句话声音有点粗气,犹如正在压抑着什么连说话都感到困难。
听见他的脚步声比平时还要凝重,确定他离开之后,白天羽颓然坐倒在地,最后直接躺上冰凉冷硬的地板。
好冷,现在可是初夏时节,为什么会这么冷?
昨天他才和父子两人躺在温暖的大床上入眠,那有力的怀抱依然深深刻印在他的心里深处,然而今天就已经变成了回忆的一部份。
他该满足了,早该满足的。
至少他得到了什么,他应该满足。
躺在地板上,似乎连紊乱的心跳声都在木板上传动震荡,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脏原来可以跳得如此有力,然而毫无秩序可言的节拍,每一声都是在提醒他不该奢望。
岳震宇回到书房,然而书桌上大量的文件再也看不尽眼里,脑海中尽是刚刚的那一吻。
他早该对自己承认了不是吗?
从第一次见面时的心动,到后来的熟悉,他的确是对白天羽有了爱。
喜欢他温和的笑颜,喜欢他细心照顾他们父子,带着父子两一起笑闹的快乐,让这个家完整……还有那一双熟悉已久的双眼。
记得他他父母负着巨大债款去世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被后有一股力量在支持他努力下去,与晓晨结婚生下晨宇的时候,那股力量陪他一起渡过快乐,晓晨死去的时候,还是同样的力量在鼓励他。
他岳震宇之所以坚强,全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晓得自己的背后有人可以依靠。
事实上也是如此,在他父母去世时他才十五六岁,怎么可能环得了那比上千万的债务并且保留这一栋房子。是突然出现的一个资助人解决了这一切,他从来不曾见过那资助人的模样,两个人之间的接触都是通过律师。资助人帮他环了债务留下房子还领养他,让他得以顺利升学,还在他大学毕业之前介绍他来天祥上班,遇上了好老板使自己的能力能得以发挥。
在过去他想过很多原因来解释这一切的发生,更试着从律师口中套出资助人的身分,然而总试图劳无获。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岳震宇不由地皱起双眉,摇头将那个念头从脑中甩开。
这是不可能的,白天羽当人不会是他的资助人,那实在是太过于妄想,世间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不可能他跟晓晨的资助人都是同一个。
那为什么他会觉得白天羽给他的熟悉感是那样强烈?而且白天羽对待他的方式就像是熟悉已久?不论吃什么做什么,他都能够投他所好。
也许那是因为晓晨曾经在信里告诉过他吧!
晓晨对她的资助人再敬爱不过,嘴边常常都是资助人长资助人短的,活月兑月兑就是依照着资助人的希望而活。然而这却在无形之中让他熟悉了白天羽,不但白天羽像是明白了他的生活习惯与喜好,连他都清楚明白白天羽喜欢什么想些什么以及会些什么。
晓晨像是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媒介,让他们一点一滴地熟悉对方,以致于多年后的今天,两个人相处模式竟然没有半点抵触,就像已经伴着对方相处多年一样习惯。
心灵习惯没有冲突的生活方式,让爱变得更加容易难以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