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0年
这一年,有一群小屁孩诞生了。
头一个便是苏果果——元月一日,她占尽了先机。
这个月的二十二日,有两个小男孩同时呱呱落地。先出来的那个叫元宝,后一个出来见世面的叫王大卫——显然,他们不是双胞胎。
二月的时候,又一堆的小屁孩破肚皮而出。像笑笑、阿遥……
到了这一年的三月十六号,一个对元宝来说异常重要的人物诞生了——小名嘉嘉,大名周紫嘉。
嘉嘉满月那天被外婆抱出来见太阳公公,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说,这小妞怎么跟那两条小腿成天动个不停的元宝长得这么像啊!
不知道元宝是不是以为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每回见着嘉嘉都拼命地笑啊笑的,嘉嘉兀自发着她的呆,任元宝狂煽情,毅然决然不为所动。
倒是被保姆抱在怀里的苏果果,趁着这对小男小女不把她放在眼中的时候,猛扯他们的袜子,扯得不亦乐乎。
一身黑皮的王大卫就乐呵呵地吮着女乃嘴瞧着那三个小屁孩。
太阳笑啊笑,笑得脸都红了。
元宝4年
这一年的很多事,元宝都是过了很多年以后听元宝妈说的。
比如,在他们这个全国第一的房地产开发商兴建的小区里,人的财富是随着所住的区域被划分的。
一等区域自然是小区正中央那些独栋别墅,王大卫就住在其中一栋的里面。听元宝妈说,王大卫的爸爸妈妈都四十好几了,上面还有个比他大十八岁的姐姐,王大卫是罚了二十来万人民币才允许生的第二胎。
每回说到这里,元宝妈就要赞一句:有钱人就是好,想生几个就生几个,没钱人生了还养不起。末了从鼻子里冒出来的那声“哼”,简直可谓“鼻气冲天”。
王大卫家的确有钱,他家经营了好几间大型娱乐场所,还有连锁超市、大卖场什么的。他爸爸总是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派头,不过每回抱起儿子的时候总笑得有点像弥勒佛。
独栋别墅后面是一排排的联排别墅,或两家相连,或三家、四家连成一片,却到底是别墅,元宝心心念念的嘉嘉妹妹就住在里头。
听说嘉嘉的爸爸是什么公司的财务总监,一般这样男人的老婆一定是全职太太,即便她再能干再美丽再毕业于名校,也注定得留守家中,当贤惠可亲冠了夫姓的某某夫人。
别墅群的两侧起的是花园式五层小楼,每栋楼门对门住着十户人家。爹妈均是大学副教的笑笑,家里买了一大堆商铺靠收租过富足小日子的阿遥,还有元宝都住在这里。
小区的末端是几栋高层,生日占得先机的苏果果住得都比一干小屁孩来得高,有关她家的闲言碎语也比寻常宝贝来得多。
据说苏果果的妈妈年轻时貌似桃花——请注意“年轻时”三个字。
因为美貌,于是有了尽情挑选丈夫的空间,怎知挑来挑去成了挑丈夫挑到眼花的老姑娘,都快四十了才勉强降低标准,挑了这么个看上去比较称头的男人——即苏果果她爸。
不知道是因为长相不够分,还是事业不及格,苏果果她爸做了上门女婿,家里全是她妈说了算。
元宝每回见到苏果果她妈,心里总是寒寒的,她看上去……好凶哦!不像嘉嘉妈妈,总是好温柔的样子。
当然,元宝妈也是温柔的,她最常使的招数便是——温柔一刀。
元宝妈说这不仅是她最擅长的手段,也是所有混迹文坛的写手最擅长的技能。
不错,元宝妈是文人。
就是在网络上码点字,按人气结算工资的那种写手。运气好的时候,在杂志、报纸上开了专栏,可惜反响平平,到底还是回归网络——继续码字。
几年下来,倒也混出了几本实体书,故自称——文人——自称而已。
元宝妈每回同元宝爸吵架的时候,总要带上一句“我们文人不跟你们这种俗人计较”,以提高自己身份档次。
文人,尤其是元宝妈这样混在网络上的文人向来以语言犀利、刻薄见长。所以,在家庭内部斗争中,元宝爸自元宝0年起就从不曾占过上风。
不仅是在家庭内部,乃至家庭以外的地方,元宝爸混得都有点惨淡。
元宝爸——正宗上音毕业,正经乐团的大提琴手,可这些年古典音乐不受欢迎,乐团没什么演出,为了养家,养成天在电脑前码字的元宝妈,养圆圆胖胖的元宝,正经大提琴手的正职便成了在琴行教一帮小孩拉大提琴。
演奏家落魄成教琴匠,他心里那个郁闷啊!拉起大提琴来更显忧郁。
也就是在这一年,元宝首次听说了一个词:夫妻相。
他不是很懂这个词的意思,只知道两个长得很像的人被称为夫妻相,有着夫妻相的两个人长大后要像元宝爸元宝妈那样住在一起,还可以生好多小宝宝。
小区里的爷爷女乃女乃总是说他跟嘉嘉长得蛮像的,都是圆圆脸、圆圆眼睛、圆圆小嘴,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很有夫妻相。
从这一年开始,元宝认定,长大后他会和嘉嘉住在一起,然后生好多好多小宝宝。
什么是生小宝宝?
就是……就是……就是……
他才不管呢!
有些爷爷女乃女乃说他跟苏果果也长得挺像的,都白白的、粉粉的、圆圆的。可元宝坚决不承认自己跟苏果果有夫妻相——果果的妈妈太凶了,他看着心里就寒。
苞苏果果生小宝宝?
还是算了吧!
这之后的事都清清楚楚,一桩桩、一件件刻在元宝的心尖上了。
他犹记得自己打记事起,沙发上就坐着一头熊,一头毛茸茸、他必须仰着头才能看清楚的熊。原本可供四个人坐的沙发,除了那头熊只够两个人并排坐着聊天,还不能是大胃王爸爸那种肥肥的人。
他没事的时候就捶它、揍它、踢它、踹它,把小男孩永远显得富裕的体力全都发泄在它的身上。
这大概就叫男生的权力吧!
不用装温柔。
不过,嘉嘉来家里玩的时候,他是从不曾如此粗暴的。谁让嘉嘉喜欢这只硕大无比的狗熊呢!
“元宝,这只熊好可爱哦!”
“你喜欢?送你吧!”他倒是大方,沙发上少了这头大熊,他还能多占点地方。
周紫嘉埋首于大熊满脑袋绒毛里,睁着圆圆眼,怯生生地问:“可以吗?我可以把这只大熊带回家吗?”
“你要是抱不动,我帮你把它拖回家去。”元宝自作主张,将比他年岁还长的大熊送给了周紫嘉。
就在元宝拖着比他个子还高的大熊乐颠颠地跟在周紫嘉后面出门的下一刻,元宝妈回来了,进门后她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
左看右看,她赫然发现那个摆在沙发上数年,已成为家中固定家具一件的大熊——不、见、了。
“元宝爸——”
她一声呐喊,随即凄凉地倒在地上,“熊不见了……熊不见了啦——”
元宝爸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老婆这副惨状,“元宝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不见了……不见了……被偷走了……”元宝妈颓然地靠着沙发,早已泣不成声。
元宝爸一听这话,什么不见了,什么被偷走了,立刻想到——家中遭贼了!
“什么东西不见了?”
元宝爸第一时间冲进自己的琴房,还好还好!他的大提琴还在,那他就没什么损失了。转过头,他再来安慰元宝妈。
“小偷到底偷走了什么?是你的首饰不见了,还是咱家的现金不见了?要不然……是银行卡?那玩意偷就偷吧!咱挂失就是了,小偷拿不走的。至于现金,总共才几百几十的,偷就偷了。至于你的首饰,反正你也不戴,偷就偷吧!”
“这叫什么话?”元宝妈抄起抱枕直击元宝爸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难道你没发现咱家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吗?”
最重要的东西?元宝爸四处看看,猛然跳了起来,“难道小偷把元宝给偷走了?”
“那个皮得让人想将他直接从三楼扔下去的小子,谁跟自己过不去,想要去偷他?”
元宝妈一个白眼,心里却在感叹:幸好!幸好!幸好小偷来的时候元宝在外面疯玩,没在家待着等着被偷,要不然就他那身肉,按猪肉卖也能换几百块钱。
“你没有发现家里少了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吗?”
她指指沙发原本一直由大熊占据的位置,元宝爸这才惊觉:那头一直盘踞在沙发上,害得他每每看电视只能被挤在角落里的超级大熊——失踪了!
“哪个小偷这么不长眼?不偷金不偷银专偷一只熊?”还是落满灰尘,常年欠缺清理的布偶熊。
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元宝那死小孩呢?”
元宝妈发出A级通缉令,元宝爸赶紧行动,终于在老地方——小区内的游乐场里把元宝给逮到了。
小区里的住户根据所住的房子被分为三六九等,可是小区中心的儿童游乐场却把孩子们聚集到了一处,甭管你是住在独栋别墅里,还是趴在像电线杆似的高层中,孩子们总是在同一个地方疯玩。
元宝爸先发现了秋千上的嘉嘉,不用说,待在那下面卖力推秋千的那个傻蛋肯定是自家的笨小子。
把那小子拎回家,不用三堂会审,不用严刑逼问,那小子直接招供:“我把大熊送给嘉嘉了。”
“什么?你居然问都不问我们一声,就把大熊送给嘉嘉了?!”元宝妈在心中感叹:我早就应该想到,这小子只会做出这等软骨头的事。
元宝还理直气壮着呢!“嘉嘉说她喜欢,我当然要送给她。”
“可大熊是妈妈我的,你怎么可以随便送人?”元宝妈咬牙切齿愤愤道。
元宝爸非常不是时候地说了句非常不地道的话,“要不,我去把大熊要回来?”
“你是狗熊脑子吗?送给别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要回来?更何况还是送给一个小女孩的东西。”元宝妈咬着唇泪眼汪汪,在心里一遍遍地感叹:我的大熊,我可怜的、被遗弃的大熊……
元宝爸一边安慰着老婆,一边给儿子上思想教育课:“那头大熊是你爸爸我送给你妈妈的定情信物,你怎么可以随便送给别人呢?”
元宝举手发问:“那个……定情信物是什么东西?”
“定情信物就是男生送给女生的礼物,女生收了这件礼物就代表接受男生了,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亲亲、爱爱……”
元宝爸正自顾自地尽可能用孩子听得懂的语言解释,元宝那头疑问又来了:“女生收了定情信物是不是就可以像爸爸妈妈你们俩一样住在一起,然后生小宝宝?”
“这个……这个嘛……可以这么说,但也不是……”
元宝爸话未落音,元宝已抢先一步得出他想要的结论:“哦!太好了,嘉嘉接受了我送给她的大熊,以后她要做我老婆!做我老婆噢——”
“这个……关键不是这个,关键问题是你把爸爸送给妈妈的定情信物送给别人,这……这是不对……”
谁还听元宝爸唠唠叨叨的爱的教育,本该接受教育的那小子早兴冲冲地跑出去找他的嘉嘉了。
这一年,周紫嘉收下了元宝的定情信物——一头比他们俩加起来还高的大熊,原本是元宝爸送给元宝妈做定情信物的大熊。
一切只是元宝自以为啦!
还是这一年,在最热的季节里,孩子们像饺子一样全都泡在小区儿童游泳池里玩水的时候,周紫嘉那个当财务总监的爸爸买了一台纯白的三角钢琴放在偏厅中央,声称要培养女儿的艺术气质。
于是,当一群宝贝玩水玩到心花怒放之时,周紫嘉被迫坐在琴凳上敲啊敲啊敲啊,敲着那些黑的白的琴键。
“嘉嘉,跟我们一起玩水去吧!”
元宝背着游泳圈,穿着小裤衩站在大太阳底下冲别墅里的周紫嘉喊着话,他的身后是穿着泳装的阿遥和兜了条短裤的常天笑,苏果果站在远处的树阴底下百无聊赖地盯着这边,时不时地吆喝一句——
“你们到底去不去游泳池啊?”
“叫上嘉嘉一起去啦!”元宝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过头又朝别墅里喊着,“嘉嘉!嘉嘉!嘉嘉——”
饼了好长时间,嘉嘉才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粉粉的小脸,向着一帮小伙伴直摆手,“我不去了,爸爸要我练琴。”
三个小孩在下面叫:“去吧去吧!”
一个小妞在上面摇头,“不行不行!”
两厢较量的最终结果是:游泳池开放时间结束,谁也没玩成。倒是黑皮大胃王在水里泡得皮都打皱了,成了名副其实的荞麦面饺子——皮黑嘛!
我得想办法把嘉嘉救出来——最近临睡前听多了武侠小说的元宝开动脑筋想要把嘉嘉救出大魔头……呃……她爸的魔掌。
对于音乐这方面,元宝那个略带忧郁的爸向来是颇有发言权的。元宝一派崇拜地仰头望着他,“爸爸,钢琴很容易坏吗?”
不明白儿子怎么忽然想起这么个怪问题的元宝爸颇有职业操守地郑重告诉他:“除非你把钢琴里面的琴弦弄断了,要不然应该……不容易坏吧!”
“了解……”
元宝一溜烟跑得没影,元宝爸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趁着周紫嘉的爸爸去了公司,温柔的妈妈进厨房为女儿的小伙伴准备点心的工夫,元宝拿着钳子便爬上了钢琴。那一根根的线应该就是钢琴弦吧!使上钳子夹住一根根钢琴弦,元宝使出吃女乃的力气,一、二、三!夹来——
“这样能行吗?”周紫嘉看他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心里颇没把握。
元宝一边努力一边安慰她:“我爸说只要把琴弦弄断,钢琴就坏了。钢琴都坏了,你爸总不会再要你弹琴了吧!这样你就能跟我们一起去玩水了。”
话音未落,只听“嘣”的一声,一把钳子一连扯断了四根琴弦。元宝正得意着呢!听到响声的周紫嘉妈妈闻声而来,一眼就瞧见那几根断掉的琴弦,手里那盘点心瞬间滚了满地……
当天傍晚,元宝爸妈被迫来赎儿子。
元宝妈第一眼见到那架纯白色的三角钢琴,手就开始颤抖。心里不停地嘀咕着:我们家的房贷还有十五年才能还清呢!我们家还欠着银行几十万呢!我们家没钱啊!
元宝爸顾不得想太多,先一个劲地给人家道歉,然后拎过自家小子,“你问我钢琴是否容易坏,原来是为了弄坏别人家的钢琴,你的脑子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啊?”
这小子到底像谁啊?他性情稳重,从小到大也不曾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这样说来……这小子的坏脾气一定是像他妈。
元宝爸哀怨地瞥了一眼元宝妈,他上辈子欠他们母子俩吗?这辈子当牛做马来还。
元宝还振振有辞呢!“嘉嘉不愿意学琴,可她爸爸非逼着她弹钢琴,害得她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玩水。我把她的钢琴弄坏了,她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玩了。”
“这么说你还有理喽!”
元宝妈正打算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晓得这架三角钢琴能让他们家一年吃不上肉的臭小子,嘉嘉却挺身站了出来。
“这事不怪元宝,是我不想弹钢琴,才请元宝帮我想办法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周家妈妈反倒打起圆场来,“小孩子不懂事,只是几根琴弦而已,找人修修就行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回家的路上元宝爸不住地责怪起元宝妈来——
“跟你说了多少次,临睡前不要给他念武侠小说,你偏不信。人家小孩临睡前都听童话故事、小寓言什么的,你每天哄他睡觉,非给他念武侠小说。”
元宝妈用敲键盘的手戳着脑袋,嘴上还有理呢!“那什么童话故事不是小猫就是小狈,再不然一定是野兽、王子、公主大混战,无聊死了。念那种故事,他没睡着,我先倒下了,还是念武侠小说过瘾一点。”
她倒是过瘾了,他们家的存款差点遭殃,“你念吧!念得元宝起了拯救苍生的英雄主义,念得咱们差点没花巨款赔人家三角钢琴。”
“好吧好吧!从今天晚上起,我就不给他念武侠小说了。”
元宝妈决心改邪归正,晚上元宝临睡前元宝妈捧了本书跟他一起歪在床上——
“今天的睡前故事名字叫《初恋时节》,作者:你妈我——元宝,闭上眼睛,我开始念了:‘我爱你,但是我不敢说,我怕一旦说出口,我就会死去;我不怕死,我怕死了之后就没有人能像我这样的爱你’……
“爱你……不用永久,一生一世就够了!”念到最后元宝妈已被自己的小说感动得一塌糊涂、泣不成声,“——这篇文实在……实在是太感人了,怎么就没有出版社肯收我这篇稿,给我出版呢?”
拭拭眼角的小泪珠,她转过头看向床上的元宝,也不知梦到哪位妹妹了,弯弯的嘴角挂着一轮轮的笑。
元宝夹断钢琴弦一事并未就此了结——
考虑到儿子实在是太闲了,才会闲得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元宝爸决定让儿子开始学习大提琴。学琴本就是件枯燥且重复性强的事,一来可以培养他的音乐能力,二来可以磨磨他的性子。
倒是周紫嘉的爸妈自此事件中大彻大悟,强迫女儿学她根本不喜欢的东西,只会适得其反,还不如让孩子开开心心地去玩。
形势急转直下,元宝抱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大提琴坐在窗边拉啊拉的时候,竟然看到一身黑皮的大胃王和抱着粉红游泳圈的嘉嘉向泳池边走去。
元宝探出头去想问个究竟:“嘉嘉……”
嘉嘉冲他招招手,神气活现地告诉他:“元宝,我和大卫去游泳,你不来吗?”
“我……”我要拉琴,呜呜呜呜——
元宝爸无情地挂上窗户,任儿子把自己的脸贴在玻璃上,挤得鼻孔朝天……
元宝夹断钢琴弦一事仍然未能就此了结——
就在元宝拉啊拉,拉得元宝爸恨不能拿棉花堵住耳朵的时候,个子小小的苏果果拖着一把孩童用的大提琴按下了元宝家的门铃。
“元宝爸爸,我想学大提琴,你能教我吗?”
“当然能!”
这么小的孩子对音乐,尤其是对大提琴有着这般的狂热,元宝爸自然倾心传授。反正一只羊也是养,两只羊也是放。
自那日起,元宝有了同门师妹苏果果是也——他多希望每天站在他旁边学琴的人是那个自小便和他长着夫妻相的嘉嘉啊!
可惜,自五岁起元宝便懂得了国父说的一句真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元宝夹断钢琴弦一事还是未能就此了结——
其他几个孩子的父母见元宝和苏果果学起了艺术,不愿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纷纷行动起来。
于是乎,常天笑学英语,阿遥学画画,大胃王被迫练毛笔字,本就黑的小脸这下子更黑了。
这会子,元宝可得意了,倒霉的不是他一个,能拖大胃王下水就好。
可元宝的灾难还未结束,学琴的道路上,在元宝爸的眼里,他永远是反面教材,苏果果永远是成功的榜样。
他……他更不喜欢苏果果这丫了。
元宝7年
这一年,元宝最开心的事是嘉嘉和他,还有阿遥、常天笑他们几个上同一所小学。
这一年,元宝最不开心的事是大胃王和苏果果居然也跟他们几个上同一所小学。
孩子的性子是永远记得开心的,忘记不开心的,元宝也不例外。班主任让孩子们男生一队、女生一队,然后按照身高排好队,小男小女手牵手,这便定下谁和谁是同桌了。
元宝眼明手快,大步向嘉嘉冲去。有个人的动作比他更为迅速——苏果果一把拉住元宝的手,就此不再松开……
“你干吗?”元宝把眼睛瞪得滚圆,“快点松手,快点!”黑皮大胃王冲向他的嘉嘉了,他得赶紧去救他的公主殿下。
苏果果注意到他漂移的眼神,把手握得更紧了,“你爸爸说你太皮,一定不会好好上课,他要我好好看着你,所以我要跟你做同桌,这样就可以每天替你爸爸看着你了。”
她妈妈凶,她也凶,加之每天跟她一起拉大提琴,爸爸总是拿她做榜样PK他。元宝早就对这丫深恶痛绝了,才不要跟她做同桌呢!相比之下,他的嘉嘉就可爱多了。
“谁要你看?走开,走开!”
他像赶苍蝇一般驱赶着他,苏果果丝毫不为所动,不管元宝怎么掰她的手,她就是死命地抓着他。两个人四只小手抓得通红,可到底还是绑在了一处。
元宝眼睁睁地看着大胃王坐到了嘉嘉的身边,他的脸比大胃王的皮还黑。
黑着脸的元宝瞪着洋洋得意的苏果果,心里那个恨啊!
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事还远不止这一件。
大胃王在学校里粘着嘉嘉也就算了,回到小区依然霸占着他的嘉嘉,这实在是让元宝忍无可忍。
最可气的是大胃王骑着他新买的卡丁车载着嘉嘉在小区里来回地转悠,看得一帮孩子们羡慕不已,游得嘉嘉笑容满面,唯有元宝圆圆的嘴巴噘上了天,怒气直冲云霄。
不就是卡丁车嘛!有什么了不起。
元宝缠着元宝妈嘟嘟囔囔唠叨了一整天,结果是元宝妈对着电脑一整天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元宝妈把心一横,不就是一辆卡丁车嘛!傍你买就是了。
一对活宝当天晚上就打车去了商场玩具专柜,在见到卡丁车的那一瞬间,元宝妈就起了打车回家的念头。
一辆可供两个一米四以下少年儿童乘坐的玩具车而已,居然卖到四位数的价钱。它以为它是跑车啊?
元宝妈拉着元宝向热情洋溢的服务员小姐直摇头,“对不起,我们走错地方了!请问哪里卖手工遥控的小汽车?”
偏那个不省心的小屁孩赖在卡丁车上不肯走,“就要这个!我就要这个!”
元宝妈一边朝服务员傻笑,一边朝儿子使眼色,“你不要这个,你要手工遥控的小汽车,对吧!”
“不,我就要这个。”
为了能载着他的嘉嘉在小区里显摆,元宝算是豁出去了。就算回家被元宝妈打,他也认了,坚持要这辆卖到四位数的卡丁车,“人家大胃王的妈妈就给他买了,你不给我买,你不是好妈妈!”
元宝妈把头昂得高高的,拍着胸脯跟他拼了,“我从来就不立志做一个好妈妈。”她立志当个出名的文人,一篇文首印五十万的文人。
元宝坐在卡丁车上誓死不下车,还当众大喊道:“妈妈是穷人!”
“你是穷人的儿子——所以,小屁孩,认命吧!”敢当众揭她的短,她就敢当众接招。也不看看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妈!
“我回家告诉爸爸,你上回买的那堆衣服不是三百多的打折货,是三千多的正品。我还要告诉爸爸,你送给他当生日礼物的那件夹克,不是什么国际名牌,是你买了三千多的衣服,商场送了三百块的返券,你拿那些返券买的便宜货。”
元宝妈一把捂住小屁孩的嘴,这下轮到她恨得牙痒痒了。
“买买买!不就一辆卖到四位数的卡丁车嘛!我给你买——”
下单、刷卡、提货,元宝妈以最快的速度拎着儿子和那辆让她恨得牙根痒痒的卡丁车离开商场,一路上她尽可能不去理会服务员嘴角尽量克制的笑容。
到家关门,元宝妈怒喝一声:
“拿着你的卡丁车装着你的朋友满世界显摆去吧!我看你能多长肉不成。”
第二天放了学,元宝头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卡丁车开进了小区中心的儿童乐园。常天笑和阿遥全都爬上了卡丁车,也不管是否超载,三个小屁孩在小区里转了十几圈,还特意从大胃王的别墅门口转了两圈。
唯一的遗憾是嘉嘉去了外婆家,没看到元宝风光无限的模样。不过能煞煞大胃王的气势,就够他笑开花了。
这辆超载的卡丁车转到苏果果楼下的时候,那丫头正拎着大提琴打算去他家学琴呢!
“要坐我的卡丁车吗?”元宝不遗余力地请人坐他的新车,也不管这车上到底还能不能塞进一个人来。
不想苏果果一扭头,连带着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才不坐你的卡丁车呢!你去让周紫嘉坐吧!”
元宝挠挠脑门,一脸茫然道:“我本来就是请嘉嘉坐的。”
“那你还要我坐你的车干什么?”又哼出一鼻子气来,苏果果也不去他家学琴了,扭头回了自家。
很多年以后元宝依然搞不清楚那天下午,在他新买的卡丁车旁,苏果果到底在生谁的气,为什么生气。
就在元宝志得意满的第二天,大胃王开着一辆酷酷的坦克车来了。
这辆车能装下四个一米四以下的孩子,这下子不只是嘉嘉坐上了他的车,其他孩子也被装进了坦克车里。大胃王挂着黑黑的笑在元宝面前绕了七八个圈,气得元宝脸也白了、腮帮子也鼓了。
最悲惨的是,无论他怎么央求元宝妈,那个被威胁了一次的小气妈妈再也不会被他威胁第二次。
不买!坚决不买!
元宝妈语重心长地告诉元宝:“咱家还有十三年房贷要还,你妈我是穷人,你是穷人的孩子。跟大胃王比富,咱们绝对被比到姥姥家去了。重点是,你姥姥也是穷人。”
一辆能装两个小孩的小破车销掉了她一周的版税,这辆能装四个人的坦克车还不得让她这个月颗粒无收啊!
不买,打死也不买。
元宝耷拉着脑袋窝在秋千上,不笑不说话。阿遥和常天笑一边一个陪着他,两个孩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怎么不去坐坦克车?”元宝瘪着嘴睇着他们俩。
“谁要坐大胃王的坦克车?不坐!不坐!”常天笑哥们义气地拍着他的肩膀。
“就是!不就是一辆坦克车嘛!谁稀罕啊?”阿遥赶紧附和。
他们铁三角之间的友情绝不是一辆坦克车能撼动的——三个孩子勾肩搭背,一副义贯云霄的模样。
却听那边传来一声嘀咕:“不就是一辆坦克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元宝回头一看,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刻一向以欺负他为乐的苏果果居然站到了他这边来。
“果果……”
“咱们小时候骑的三轮车还在家吗?”苏果果手臂一挥指挥那三个人,“通通搬下来,我要改造一辆比坦克车还厉害的推土机。”
铁三角分头行动,遵照苏果果的指挥搬来三轮车。苏果果从自家取了铁丝、钳子什么的,将三辆小三轮并排绑在了一块。
“成了!”她一挥而就,指使铁三角坐上小车,“你们三个一齐蹬车,快点快点。”
铁三角蹬着三辆小三轮横行在小区的大道上,连进出小区的私家车都得给他们让道,好不威风。孩子们集体侧目,全都盯着他们看,大胃王的坦克车在此威势之下黯然失色。
元宝回头冲苏果果招手,“你好厉害!总是考第一名的好学生就是不一样。”
常天笑不服气地立刻顶回去:“我也考过第一名好不好?我也有好几次比苏果果考得好,是不是?”
“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果果考第一名,你拿第二名;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苏果果比你考得好,比你强。”
揭短,尤其是揭常天笑的短向来是阿遥所好。
元宝才不理那么多呢!骑着车冲苏果果而去,“上来!上来!我载你去玩。”
苏果果正要上前,元宝忽然调转车头冲另一边而去,连累阿遥和常天笑紧急转向,陪着他往目标地骑去。
“嘉嘉!快来看我的新车——三人推土机,上来上来!我载你去玩——”
嘉嘉笑嘻嘻地爬上了“三人推土机”,元宝兴高采烈把个车轮踩得飞快,累得阿遥和常天笑气喘吁吁地蹬着脚踏才能追赶上他的速度。
人家是陪公子读书,他们是陪元宝踩车以博公主一笑。
鲍主是笑开了怀,却没有人留意藏在树阴下的苏果果眉宇间孤单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