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劭月,劭月。”范文畬轻轻推了两下睡得熟透的人儿。
他才离开了一会儿,她居然可以睡得这么熟,可见今天累坏她了。
被唤了几声,柳劭月揉揉惺忪睡眼,看到眼前放大的俊脸,她笑盈盈地将双手环上他的脖子。
原本随意披肩的被单,就这么滑落了。
“你该不会想献身吧?”看到柳劭月丰腴的身材,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立刻起了生理反应,粗嘎地大吞口水。
“当然不,我还不想生小孩,你如果现在要了我,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不会让我受孕,到时候你就得娶我,然后被老婆孩子压得喘不过气。”她一边说著,一边挑逗地拨弄他后梢的发根。
“你就笃定我会负责?”全身神经都紧绷在她十指触模过的地方,他叹气地帮她包好被单。他等会儿得去洗冷水澡了。
她笑得更调皮,心底知道他对她非常尊重,才敢如此放纵。
“因为你对我好好好好喔!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啊!”她想结束这个拥抱,却在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时,范文畬在她腰上的双手蓦然收紧,不想放开。
“哪里对你好了?我有不顾性命保护你吗?我为了你开罪众人吗?我选了你而放弃江山吗?”他更收紧手臂,让两人之间没有空隙。发现她的腰居然比他两手盈握还细。
“我们又不是亡命鸳鸯,在上演哪部动作片的戏码呀?那个不叫『对我好』,叫做『为我牺洋』,如果你是这种无私奉献的圣人,我早就躲你躲到天边去了,因为这种付出只会给我压力,而且是变相地要我以爱做为回报,即使我本来爱的,也会爱得不自愿。”她不屑地哼了哼。
“阁下似乎有一套自己的爱情观。”
“我们之间已经谈到爱情了吗?你对我的好,表现在一些小地方,走路的时候读我走内侧、过马路的时候牵我的手、在意著我在意的事,还有我知道今晚在谈判现场的时候,你把全副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这些小举动很容易让一个女孩子倾心的。”
危险危险,她发现自己就是口中那位倾心的女子。
听到柳劭月那句“我们之间已经谈到爱情了吗”,范文畬的脸沉了下来。
看到范文畬一瞬间变得脸色不善,虽然不知道她说错什么,但她还是找点好话说说吧!“当然你也有特别的地方,呵呵,你的绅士风度让我可以逗你逗得很尽兴。”她窝在他温暖的怀中咯咯地笑著。
“卑鄙的女孩,难道先前你都是在试探吗?我一有不规矩的动作,你立刻离我远远的?你这话一说,教我以后怎么敢碰你?”他也空出一只手,拉扯她的长辫子把玩著。
“没关系,我碰你好了。”她朝他挤眉弄眼,“想吻你。”她睁著大眼提出甜蜜的邀约。
他凝视著地,考虑了半饷,即使这又是磨人的陷阱,他也甘愿踏入。
“乐意之至。”他压下头,先以唇轻轻刷过她的嘴角,发现那双好奇的大眼还是贬也不眨地盯著他。
“眼睛要闭起来呀?”她被捂住双眼,无辜地问,双唇在下一刻又被封住。
两唇互相触碰的感觉原来这么舒服,酥酥麻麻的,他一碰到她,她只觉得热气又从脖子蔓延上来了,心脏也悸动得抽痛了一下,渐渐的,浅浅的吻不够了,她想要更多。
“不要伸舌头。”分亭蜻蜓点水似的数个亲吻后,抵著柳劭月的额头,他开口。
“嗯?接吻不都是要这样吗?”她只舌忝到他湿润的薄唇而已。
“现在的情况太危险了,除非你想第一次和我亲吻就被带上床。”短暂的亲密后,原来的没有因为这一点抒发而被弭平,反而更炽烈了。
如果不想和她有未来,现在就可以把人压倒在床上。他在心底警告自己。
“是有点想啦!呃,不不不,我不想生小孩,我才十七岁,不想惹父母伤心,我现在绝对没有挑逗你的意思,说我想和你上床,是……嗯,是我也到了对异性身体好奇的年纪了,而且被你抱著很舒服……”她的嘴被一只大手捂住。
“拜托你别再越描越黑了。”他露出苦笑。
柳劭月点点头,天真的大眼和他对视。
他很喜欢看著她,这是她今晚无数个发现之一,讲没几句话,他的眼神就胶著在她的身上了,被这么漂亮深情的眼光凝视,很不自在,有点想找个什么屏障躲一躲,却矛盾的喜欢被他久看。
“我……我该回家了。”一紧张她就会结巴,但总要找点话打破僵局。
“衣服也该乾了,我去拿。”再深深看她一眼,范文畬拉了拉她的辫子,离开房间。
阿弥陀佛!柳劭月抚著双唇,无力地靠回墙角。
玩得有点过火了。
在她的观念里,她身体的所有权属於未来娶她的那个人,该不会被功课压力压昏头了吧,居然开始玩火、开始叛逆。
她轻轻拍了脸颊两下,寻求清醒。不否认初次见到范文畬就被他迷住了,他好看的眼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住她的目光,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成熟稳重的魅力,让她对他一见钟情。
的确,他是她极少接触的异性,是第一个对她献殷勤的异性,即使那体贴这么微不足道,她还是迷恋上他了,这么不可思议。
“衣服乾了,换上吧,血迹已经用酒精洗得差不多了,但是仔细看还是有点痕迹,你如果还是怕被你妈看到的话,回家自己再用漂白剂洗一遍。”他将两件衣物丢到柳劭月头上,籍著轻松的举止平复胸中的激情。
“噢!”又被盖住视线了,柳劭月接到口令打算穿上制服,人在险些放下被单前停格了。
“继续,别客气。”范文畬果然站在她面前,而且站得非常靠近。他不是打算欣赏她的被下风光,而是打算柳劭月又在他面前宽在解带的同时,把她用被单紧紧打包然后丢到厕所里去更衣。
“为什么你会生气呢?”被看到身体,吃亏的是她耶!可他那把怒火烧得却比她大。
“我在生自己的气,明明有个笨女人一直用身体诱惑我,而我却不能碰,她笨到一点都不了解我在珍惜她。”他“砰!”地一声关上门,离开房间。
这个三坪不到的房间,因为范文畬用力甩门的动作,四面木板墙仿佛都在摇晃著。
柳劭月双耳轰轰作响,脸上却傻俊的笑著,心里也是甜甜蜜蜜。她用最快的速度套上浅草绿色的衬衫以及深橄榄绿的百褶裙。
“我换好了,要送我回家吗?”她背起书包,开门探出头,在黑暗的走廊上发现范文畬颀长的身影就站在旁边,微微吓了一跳。
他在走廊抽烟!
“咳!”她气管不好,猛然吸入一口二手烟,难过得没办法换气。还好上次向他讨烟抽他没给,要不她一定三天三夜都咳不完。
最近怎么老在做反常的事呢?
“走吧。”发现她被烟呛得难过,他将烟蒂弹出窗外。
“嗯……”接下来两人间一片沉默,他开门,她穿鞋,出了门以后她本来想要找到那烟蒂踩熄,结果发现烟蒂是被丢人窗外的水沟中。
“又要训我戒烟吗?”两人走著,他离开她半步的距离,表情是浅笑,态度回复第一次见面时的生疏客气。
“如果我要求你就会戒吗?我的理由在你的观念里根本微不足道,说抽烟长不高吗?你逼近一百九的身高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影响脑部发育?刚刚我在房间里瞄到你去年参加各种数理竞赛成绩辉煌的奖状;最后,只能说,你如果烟酒少沾一点,体力可能会比现在更好,那对打架也有帮助吧?”她双手交环在胸前,用十足八股的书呆子口气说著。
范文畬拿过她的书包背起,很不捧场地“噗哧”笑出来。第一次听到这么荒谬的戒烟酒理由,如果再说下去,戒烟酒的好处可能还有让他多收一点手下、多占一点地盘了。
“我的烟瘾很大,短期内顶多做到不在你面前抽烟。”他笑得拉扯她的辫子,让她猛然向后一仰。
这人有拉她辫子的坏习惯。模著有一点发疼的头皮,柳劭月在心中咕哝。
“谢主隆恩,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
“就送到这里吧,你爸大概也快到了。”他记得柳劭月的父亲下班后,和女儿约好在巷子口一起回家。
“咦?到啦?”柳劭月全心在交谈上,根本没留意到了哪儿。
“我家和你家只距离两、三百公尺,你以为要走多久?”
“对耶!”她不好意思接回书包。
范文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突然手一伸,背对她随兴地挥了挥。
看著他宽阔的肩膀,柳劭月有一点枰然心动。
她回家一定要想清楚,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居然这么意乱情迷。
“女儿。”柳庆元从远方的路灯处走来,看到柳劭月,和以往一样的打招呼。
“庆元!”柳劭月又被吓一跳了,下意识地拨弄刘海,怕额上的伤口没被逮住。
“刚刚在想什么?这么专心。”庆元没发现异状,他慈爱地模模女儿的头,搭著她的肩,父女俩感情挺好地走回家。
难怪范文畬走得这么急,原来他前脚走,庆元后脚就来了。
她回头看见远方的土地公庙,黑暗中有一点小红点刚熄灭,看来他是在守著,等她和庆元离开,是担心她吧!
他的每个小举动—,她都能清楚地知道并感动,她以前对感情不是那么敏感的。
应该是遇到一个与她契合的人了。
她与父亲并肩走著,心里挣扎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请求,“庆元,我可不可以谈恋爱?”
一直以为她这对采取美式教育的父母是开明的,让她在求学的路上或者是生活中发挥自我,不加以干涉却又无时无刻在一旁扶持,扮演著给予帮助与适时引导的角色。
但是她还不够了解,父母保护子女的心态是不分国别的。
“不行!”慕珍拍著客厅茶几,从沙发中跳了起来。
“慕珍,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想交一个男朋友可不可以?你激动得好像我明天就要嫁人一样。”刚才庆元也给了她否定的答案,因此她好玩地也想知道慕珍是投赞成或是反对票。
柳劭月在餐厅中与慕珍遥遥相对,手里捧著热腾腾的咸猪肉稀饭,这是她的最爱之一。
原来慕珍匆匆至超市购物,就是想煮这锅稀饭给补习回来的女儿吃。
补习班!今天她又跷了补习班的课了,不知道那位临时请来的、年龄也没大她几岁的补习班班导有没有打电话通知慕珍。毕竟地连说个谎请病假也省了,摆明了就是跷课。
看向慕珍的表情有一点心虚,慕珍读不会在等她诚实招供吧?慕珍一向希望女儿诚实,并且对父母绝对信任,信任只要有正当的解释,做父母的不会随便开骂降罪。
仔细一看,果然今晚环绕著慕珍的气氛怪怪的,她还是先回房间避风头吧,
“你不会无缘无故试探的问,真的有男朋友了吗?补习班打电话来说你今天没去补习,和他在一起?”慕珍尽量放轻口气地问。她知道女儿揽了太多压力在心底,她如果再轻轻施压,不知道女儿紧绷至极限的神经会不会因此而断了?
“我有去补习。”理由一点也不正当,她害怕让父母知道自己才参加一场械斗回来,徒增烦忧。
撒了一个谎,就要花更多的心思来圆这个请,“今天我和班上同学留下来做班际排球的练习,结果拖晚了时间,我八点以前有赶去上后半段的课程。”
柳劭月向慕珍挥著左手掌上的运动护手,以兹证明自己有做过运动的痕迹,身影匆匆忙忙问进房中消失了。
慕珍在消化女儿的解释。她接到电话的时候晚报刚好送来,但是晚报有时候七点半送到,有时候八点才有,到底那个时候是几点呢?
“庆元……”慕珍求救地看著老公。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教育女儿的问题了。
“我们要试著相信她。”自始至终坐在一旁的庆元从晚报中抬头。
即使那其中有部分是诺言。
“女儿也到了叛逆期了。我们只能感到安慰,女儿连叛逆起来都比别人乖。”慕珍悠悠叹气,肩膀一垮彷佛突然老了几岁。
庆元揽过亲爱的老婆抱著,开始动脑筋转移他们不被女儿需要的空虚感。
“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有第一次约会的种种?”
“当然记得,那时我只是想试试初吻的滋味,找上看起来老实的你,结果一亲,这辈子都赔给你了。”慕珍甜甜地笑了,宛如一个初恋少女。
庆元本来轻松的神情,被慕珍这么一提醒,整个人又正经起来。
“所以,我不答应女儿现在就交男朋友。”
她真的在突发奇想——离家出走。
怎么会有这个念头呢?她没有犯任何足以让人离家出走的错。相反的,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身为学生的她读的是数一数二的好学校,和她同年龄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希冀拥有如她般的际遇。
但是想逃离,想逃离现在的生活,回复最初的空白,想要有多一点的喘息空间。
也许外头险恶得连她发挥的想像力也不及万分之一。如果不负责任抱著玩弄的心态把人生毁了,就一点重来的机会也没有了。
可是,兴奋的心情掩盖一切。
开始想像自己一个人闯天涯的情况,也许会先背著行囊玩遍各地,接著找份工作、找个住所,建立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就像个大人一样。
“女儿,电话,望日打来的。”慕珍的声音突然从楼下喊来,打断了柳劭月的思绪。
“赫!”在想坏事的时候特别容易被吓到,柳劭月拍拍胸口,让蓦然狂跳的心脏稍缓,才打开房门说:“慕珍,我在房里接。”她拿起电话,一边翻著书包。
“喂!用功的小孩。”望日甜腻好听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从台北传来。
“有话快说,再五分钟空中英语教室的广播就开始了,天啊!为什么每天都要听这越听越想睡的英文广播。”她下巴夹著无线电话,例落地换下制服,跳上舒适的床,闭收音机寻找台北正声广播电台。
“我们北一也要听,你别怨了。对了!你有没有看今天的晚间新闻?我知道你没那个功夫,告诉你喔!今天你们省中和东高还有成中在搞街头枪战耶!我以为这种事只有电影里才看得到,没想到现实生活也遇上了,明天你到学校听到什么内幕一定要告诉我喔!”望日话里掩不住兴奋。
“停停停!不是枪战,只是械斗而已,我看他们手上充其量只是铁棍、刀子之类的东西,而且今天本来只是一场谈判,敢带武器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赤手空拳打架,Don'tbesoexciting。”她连珠炮说出一串话。
“你……”望日在电话那头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惊讶,“你怎么那么清楚?”
“跟你说路过你信不信?”柳劭月看看被藏在运动护手下的伤口,回想刺激的一天。
“新闻说是因为抢女朋友的小事,最后牵扯到三校动员,你、你该不会就是被抢的那个人吧?”直肠子的望日立刻发挥联想力。
柳劭月听了大笑。
“哈哈哈!你别害我笑到跌下床啊!我可没那么大的魅力,那种抢现场的SNG报导可以讹传得很离谱的,你还是看明天的新闻或报纸,可信度会高一点。”
“呃,好吧!不吵你了。”柳望日发现自己真的兴奋得很无聊。
“等等,我刚好有事要告诉你。”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刚好望日打电话来了,也算巧合吧。
“嗯?”柳望日那端也传来广播的声音。
“我要离家出走。”
“哐当!”
这是望日把小收音机摔著的声音。
“为什么要告诉我?”她听得出劭月是认真的,怪劭月让她失去不知情的权利。
“谁教你要打电话来,所以我要你帮我。”柳劭月笑得极开心。柳望日谁都不会帮,除了另外两个姓柳的表妹妹以外,她喜欢这种被独特个性的人特别对待的感觉。
“怎么帮?你如果告诉我你要藏在哪儿,我一定马上向慕珍打小报告,所以要我帮忙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要让我知道。”她对著电话哼了声,全世界都知道她洁身自爱得紧,最讨厌趟别人的浑水。
“一说要你帮忙就立刻换口气呀!哼哼,我要的不多,把你邮局户头里的钱全部汇来就行了。”其他的她自己想办法。
“你户头还是原来那个吗?我明天去汇,没有别的事了吧,拜拜。”柳望日答应帮了一件事,迫不及待挂上电话。
“嘟——嘟——嘟——”柳劭月好笑地看著火速被挂断的电话。
现在她知道,如果要离家出走一定不能靠望日收留,那星羽应该可以投靠,记得她在松山区租了一间宿舍住。
耳边广播开始念英文经,柳劭月一边聆听,同时分心地开始她的离家计画。
一直到半夜入睡前,柳劭月不停地准备行李,直到关灯就寝。
“哎呀,差点忘了留言。”关了灯五分钟后她又爬下床。
她搜出纸笔,想想该怎么写才能让慕珍放心,即使她知道做父母的永远不可能放心小孩离家出走。
至少她可以阻止慕珍别去报警,她可不想让全世界知道她做了什么坏事。
离家出走不是好事,她“明白”,可是她不想当乖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