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他的电话来了。
“自三岁读幼稚园起我就希望做医生,刚才,把病人月复部打开五公分,找到破裂动脉,缝合止血,四十分钟救回一命,立竿见影,非常有成就感。”
结球微笑。
他又说:“我爱你,结球。”
但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痴迷的爱,而是尊重的爱。
第二天下午,他来接她往飞机场,他送她一件他穿过的毛衣。
她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套在身上,毛衣仿佛还有他的体温。
他轻轻说:“毋忘我。”
在机舱里,邻座是一位老太太,旅程还未到一半,已经呕吐。
结球照顾她,取出私家寿眉茶叶,请服务员泡了扶她喝下,又把座位让出,给她躺一下。
她自己跑到经济舱后座去。
有人走过来说:“谢谢你,林小姐。”
结球抬头一看,是个年轻人。
他解释,“老太太是我祖母,刚才我睡着了,她竟不叫醒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她好多了,叫我道谢,称赞你难能可贵,不但不嫌她,还照顾周到。”
结球只笑不语。
“我叫程育龄,这次专程陪祖母到长岛定居。”
结球点点头。
飞机遇着气流,服务员请他返回座位。
他说:“林小姐,你坐我的位子。”
结球不反对,与他交换。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
结球轻轻说:“还有几个钟头就到了。”
老人睡了一觉,醒来吃了半碗面,精神好得多,可以坐起来。
年轻人亦返回看视祖母。
快抵[土步]了,老人告诉结球,她三十二岁就做寡妇,守大三子一女,现在有孙儿八名,曾孙七名。
她说:“没想过再嫁,先夫待我太好,无人可以代替。”
年轻人笑着补一句:“先祖父是第一批铁道工程师,留学英国。”
老太太所说“无人可以代替”这几个字叫结球震动,她们那个年代,感情上一切以好与不好代替,无非都是命运。
她们不懂得花巧的言语像热爱狂恋痴心迷醉,只是说:他对我极好。
他去后她在感情上已没有遗憾。
飞机降落,年轻人给结球一张名片。
他这样说:“纪裘,有空联络。”
他自英文拼音翻译出来的中文名字错了,但是结球没有更正他。
她没有寄舱行李,只手提一只大袋,不消一刻钟便出了海关。
袁跃飞在等她。
他穿著件黑色长身皮大衣,戴墨镜,本来就英俊的他此刻像一个到荷李活发展的功夫片明星那般夺目。
她笑看迎上去。
他替她接过行李,“你瘦了。”十分怜惜,紧紧拥著她肩膀。
在该一刹那结球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完全升华,此刻他对她只像好兄弟。
她觉得宽慰。
他开一辆MB小跑车,结球一看,摇头说:“我不坐敞篷车,日晒雨淋,太吃苦。”
他一按钮,神乎其技,软车篷在三十秒钟内罩妥车厢。
“请,殿下。”
在车上,他谈的不是公事,而是思讯。
“思讯告诉我,你要正式领养她。”
“呵,她同你说了。”
“这样大事,为什么不先与我商量?”
“面对面讨论岂非更好,她对你怎么说?”
“她非常乐意,喜极而泣。”
结球喃喃,“可怜的孩子。”
“结球你要三思。”
“你不赞成?”结球讶异,“我以为凡是对思讯有益的事你都会踊跃同意。”
“你是领养她做女儿。”
“正确。”
“你怎么生得出这么大的女儿。”
“何必计较细节,领养手续未必通过。”
“带著这么大的女儿,你怎么嫁人?”
结球笑了,“阿袁你真可爱,外表超现代,打扮得像电子游戏机里杀手般造型,但是内心婆妈,挣担心友人的归宿。”
他讪讪地不出声。
这是一个阴天,二月天,出奇寒冷,若不是穿著姚医生的毛衣,恐怕会打冷颤。
“那小医生仍在追你?”
阿袁也提起了姚。
结球笑笑,“不过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是吗,”他冷笑一声,“叫他游泳过来见你他都肯。”
结球看看窗外。
不知怎地,她几次来纽约,都是这种天气,两年前跟王来开会,汇报在华设厂研究结果,一连五天,亦这样阴灰,不见天日,满地泥泞。
那时她已发觉王是街头战士,在大街小巷穿插,悠然自在,知道结球喜欢美术,带她四处逛,肚子饿,争取时间,吃街边热狗。
结球记得她一时间看了许多艺术品,兴奋过度,一时不能消化,整夜失眠。
结球垂下了头。
“在想什么?”
她揉揉眼,“只是累。”
在现代美术馆,她看到奥利维蒂厂在七十年代初出产的一台叫“情人”的手提打字机,大红色,设计可爱。
她叫他看。
他笑,“这叫打字机,私人电脑未发明之前,全靠它了。”
“可是,它不能与外界联络。”结球困惑。
“彼时连传真机尚未发明,也没有无线电话。”
“哗,所有现代设备都彷佛在最近十年面世,从前怎样过日子?”
他告诉她:“岁月比较悠闲,情侣可以有时间到郊外喝茶,沙滩漫步。”
结球说:“是,像电影《金技玉叶》般情怀。”
饼两日,他们要走了,他送她一盒礼物,相当重,打开一看,是那架叫情人的打字机,以及一卷原名《罗马假期》的录影带。
她十分惊喜,“你自什么地方找到?”
他只是笑。
那台打字机,至今放在书房做装饰品。
这时,阿袁把车停好。
“咦,”结球说:“回办公室?”
“当然,先见一见令群。”
“是。”
结球梳好头发,抹一下口红,吸进一口气,挺胸收月复。
袁跃飞大力拍她背脊,她故意呛咳数声。
往日的俏皮及斗志彷佛回来了。
周令群看到结球,眉开眼笑,立刻带她巡视公司。
美国人见到这般阵仗,也暗暗佩服,但是又有三分茫然,这些Chinks竟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只见一个明艳的女主管带著一对金童玉女似助手,步伐整齐,穿高雅深色西服,英语说得比他们还准确,身量长相比他们高大英浚挖苦漫画中令西方人怀念的,拖辫子伸长脖子吊梢眼的华人何在?眼前的是新品种,浓眉大眼高鼻梁,动辄引用英美管理宝鉴+术语,叫他们震惊。
结球的小办公室可以看得到著名的佳士拿大厦。
一名红发儿靠著门框讪笑说,“你们那里也有高楼大厦吗?”
结球转过头来,诚恳地说:“是占士奥可林吧,你祖先可来自爱尔兰?如果我问起一个世纪前当地洋山薯失收引致大饥荒激发移民潮之事,是否属於挑衅呢?大家在同一家公司办事,不如先把事情做好,且慢斗嘴,你说是不是,来,我再自我介绍,我是结球,你的好同事。”
她伸出手来。
那占士像顽劣儿被班长逮著似,涨红面孔,半晌说:“你说得对,球,我太幼稚。”他与她握手。
结球微笑,“也许,你只是想激起我注意,好请我喝咖啡?”
占土大喜,“行吗?”
“待我们安顿下来再说吧。”
“有什么帮得上手的,随时叫我。”
“谢谢你。”
他看著她一会儿,一声不响转过头出去了。
本来说是报到,结果留到下午六点。
结球又不敢多喝咖啡,只凭意志力死撑。
令群还想一边开会一边晚饭。
是袁跃飞提醒,“结球要休息。”
令群十分不愿。
结球笑,“我回去淋个浴再过来。”
她走进小小鲍寓,看见一切齐全,已经心满意足,淋浴后看见床,犹豫一刻,忽然不顾一切躺下。
她睡著了。
好像有人叫过她,可是唤不醒,也只得作罢。
梦中,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草原上。
那绿油油的草原一直伸展出去,无边无涯,像时间一样。
有人叫她,谁?
一个熟悉的身形出现了,
“妈妈!”“小球”,“妈妈”,“小球”。
母女紧紧拥抱。
结球身子忽然缩得极小,面孔贴著母亲胸膛,要求保护,大哭说:“妈妈,孝廉打我,孝廉打我”,那人是一年级出名的顽童,专门欺侮小女生。
结球做梦也约莫知道是个梦,母亲早已不在人间,自己也惆怅地长大成年,她不禁落下泪来。
铃声忽然响了。
袁跃飞打电话过来叫醒她:“六点,请起床上班。”
回到公司约七时,东南亚那边有人尚未下班,还可以通消息。
早上,一边吃松饼一边听周令群指导。
稍后,她听到洋人同事抱怨:“……像一组机械人,不眠不休,沉默精确,专程来打垮我们。”
这是最高赞美,结球微微笑。
饼两王码电脑公司软件中心,看清楚了公寓环境,出去买些日用品。
她同小袁说:“连与思讯通电邮时间也无。”
“不要紧,我每天有她消息,春假她来这边,与你同住,方便吗?”
“我的女儿,怎会不便?”
“我反对领养这件事,你爱惜她,又何必搞繁文缛节。”
“依正手续嘛。”
姚伟求并没有与她联络,呵,人在人情在。
她到唐人街买报纸杂志,顺道挑了蔬菜肉类教令群的女佣做一品锅。
周令群一打开锅盖,看到蛋饺及粉丝,有点悲从中来。
“可有白饭?”
“有,日本米还是粘米?”
“蓬莱米。”令群不愿归功日本。
结果每人各吃两碗饭。
令群忽然说:“不如归。”
她也会想家?结球大奇。
她又说:“这样打下去,会战死沙常”
阿袁月兑口说:“老兵不死。”
结球瞪他一眼,已经来不及了……
祸从口出。
令群一愣,低头说:“是老了。”
“周总,这只是一句成语。”
令群意兴阑珊,回自己单位去。
结球不停咒骂小袁:“贱人,笨猪,你竟这样伤她的心,你不是人。”
小袁也后悔到极点,“言多必失,我从此封嘴。”
可是第二天,他们又如常合作,有说有笑。
一日下班回去,有人自公寓房间走进来,“阿姨。”
是个秀丽的少女,与她一样高大,眉目也有三分相似,这是谁?结球愕然。
唉呀,不得了,这可不是思讯!
发育了,雌激素荷尔蒙开始运作,看上去,似小大人,亭亭玉立。
结球手一松,公事包跌到地上。
两人紧紧拥抱。
思讯雀跃,接著,袁跃飞也笑著走出来。
结球笑,“一家团聚,好极了。”
小袁的心一动,不出声,低下头。
思讯把成绩表带来。
结球一看,八个A,怪心痛,“三个A够了,已经考得上大学,不要太吃苦。”
袁跃飞笑,“哪有做长辈的这样说话。”
“为什么硬要子弟考十A,我最不赞成。”
“我们且莫讨论这个社会问题,思讯,你要去哪里?”
思讯不加思索地答:“登上自由神像的火炬。”
结球听到,像是头上被重物敲击一般。
她也去过那里,紧紧拖看她手的人,正是思讯父亲,从那小小圆形露台看天下,确是奇观,只见帆影处处,像海鸥大、远方都会高楼大厦成为层层叠叠剪影,结球水远不会忘记那良辰美景。
这时,袁跃飞说:“你不畏高,我有更好主意,我们乘直升机去看风景。”
“阿姨,你也一起。”
结球勉强笑笑,“我怕晕眩,在地面做了粉皮鱼头等你们。”
思讯与她的袁大哥兴奋地计划每日旅游热点。
奇怪,这多么像当年的她,第一次外游,一脸都是幸福的风,自觉眼界大开,再也不是从前那土包,身边又有一个体贴入微的异性,要什么有什么。
周末,结球买菜,令群要到图书馆,袁与小友去乘直升机,各适其适。
结球在鱼市场挑选鲑鱼,忽然有人招呼她。
她一手鱼腥,有点尴尬,可是看真了,又十分喜欢,叫道:“程老太太。”
原来是程育龄及祖母,已经买了许多海产,拎著大包小包。
“林小姐也会煮菜?”老人十分赞赏。
“老太太,别客气,请叫我结球。”
“育龄,给林小姐电话地址,请她来舍下小坐。”
程育龄只是笑,“已经给了。”
“唉,再给一次,以显诚意。”
“是,是。”他又再递上名片。
上次那张,不知飞往何处,结球有点不好意思。
老太太说:“双腿累了,结球,陪老人喝杯茶。”
结球笑:“对街有茶室。”
程育龄说:“我先把海鲜放进车厢。”
结球扶著老人过马路。
两人坐下,老太太又说:“结球,告诉我,你做什么工作,还有,为何一个人在外国,可有男朋友,闲时喜欢哪种消遣……”
结球微笑,一一作答。
半晌程来了,轻轻叮嘱祖母:“别问这么多。”
结球却反过来问老太太,“在外国生活,还习惯吗?”
老太太感喟,“又不是第一次移民,自北方走到南方,又再跑到西方,幸亏从前学过英语,我又信教,有精神寄托。”
这时,结球手提电话响,令群催她往图书馆会合。
“我要走了。”
老人说:“结球,你也给我一张名片。”
结球微笑遵命。
版别后她连忙到杂货店买齐作料驾车往图书馆。
好奇地取出名片一看,发觉程育龄是一家电子科技公司老板。
周令群问:“谁的名片?”
结球递给她看。
“咦,北回归线,你认识他们?”
结球反问:“是一个出名的公司?”
“你病了几天,与世隔绝,就在这几个月里,北回归线资产上升百分百,这几个小伙子身家上亿,美金。”
“可是打扮一如大学生。”
“他们作兴衣著朴素,痴迷工作,全无情趣。”
结球看著令群微笑,“你也是。”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人影走近,轻轻与令群说话。
结球一怔,黑人见得多,可是这妙龄女子特别漂亮,她头发极短,小螺丝旋般一粒粒贴在头上,并没有留长染黄拉直学白人,穿简单合身小小白色T恤及长裤。
因为肤色黑,要仔细留意才看得清五官,大眼大嘴,另有一番姿态。
令群介绍她俩认识,黑女郎叫娜奥米,就在图书馆工作。
结球个性明敏,已意味到其中亲密气氛。
与令群交代几句,她离开图书馆。
在走廊回头一看,只见她俩絮絮细语,结球微笑。
这正是周令群所盼望的自由。
回到公寓,结球与女佣两人忙起来。
“小姐,几个人吃饭中?”
“五个。”
“电锅不够大。”
“周小姐那边还有一只,你去拿过来。”
把两尺长的鲑鱼摊开来,它冷而亮的眼睛瞪著结球。
结球轻轻说:“对不起,我要把你的尊头切下来。”
女佣忍不住笑。
她不知道在办公室里,这种残酷的礼貌,天天发生:“对不起敬告阁下,公司裁员不得已将你开除”“十分遗憾,暂时无法容纳阁下般人才”……稀疏平常。
忽然门铃一响,结球说:“你去应门,陌生人别放进来,我看住鱼头不能炸焦。”
女佣去了一会回转,“是生面男人,说是姚医生,找林小姐,此刻站在门外。”
唷,来了,结球连忙去开门。
姚伟求似笑非笑站门外,拎著行李,叉著腰。
结球喊:“多煮一个人饭。”
女佣问:“鱼头捞起了该怎么办?”
姚伟求鼻端嗅到油烟味。
他笑嘻嘻说:“噫,人间烟火。”
从未见过林结球抓锅铲,真是奇观。
“姚医生,别来无恙乎。”
“我睡什么地方?”
“呃,睡不下了,我已有客人。”结球也笑咪咪。
他脸上变色。
“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客,你说,怎容得下臭男打扰。”
可怜他的一颗心又回到胸腔里,像死过翻生。
“我来帮忙做菜。”
他月兑下西服,走进厨房,一看,“咦,鱼尾可以加冬菇清蒸,鱼身生吃。”
立刻动起刀来。
结球把他行李拎进房间。
她问女佣:“三个人,怎么睡?”
女佣想也不想,“你与小讯睡房,医生睡客厅沙发。”
结球十分欢喜,“我怎么没想到。”旁观者清。
又有人按铃,原来令群回来了,带著黑女郎娜奥米。
结球又说:“再煮多一个人饭。”
黑女见结球原来已有男朋友,顿时释然。
结球同他们说:“菜好了叫你们。”
七时许,小袁与思讯也返家。
“啊,姚医生,你大驾光临,欢迎欢迎。”他毫不介怀。
倒是小思讯,轻轻问:“那是谁?”
结球答:“朋友。”
“袁大哥呢?”
结球笑,“也是朋友。”
思讯急了,“不不,袁大哥不同。”
结球问她:“直升机之旅可好玩?”
思讯形容得真好:“头发都飘飘然,我还看到日落及自由神像火炬亮起。”
姚伟求喊:“吃饭了。”
菜排出来,满满王码电脑公司软件中心桌:皮蛋,炒鸡蛋,叫做金银蛋,冬茹焖菜蔬,是金钱落地。
“哗,过肥年。”
娜奥米带了香槟,结球喝了很多。
客人还没走,她已经醉倒塌在床上睡着。
“醒来时思讯斟上一杯热茶。”
“谢谢。”
小思讯轻轻说:“那喜欢女人的女人找到了对象。”
结球微笑。
“你可是想念我父亲?”
结球点头。
“怪不得爸那样喜欢你,一直叫我向你学习。”
半晌,结球抬头问:“姚医生呢?”
“帮女佣洗碗,一个医生,肯煮肯洗,原来世上也有好男人。”
她老气横秋说。
结球帮她接上去:“可是不及袁大哥好。”
思讯笑,“明日袁大哥带我到洛克飞立广场溜冰。”
“我真代你高兴。”
“我可否过去问他功课?”
“夜了,至多半小时返来。”
思讯一出门,姚伟求大惑不解坐下来,“你的朋友真怪。”
“女人喜欢女人倒也罢了,可是成年男人怎可以纠缠女童?危险。”
结球笑容凝固,“别胡说”三个字已经在嘴边,但是心里忽然明澄。
多月来疑团被姚伟求一句话揭晓,像是找到拼图最后一块答案一样。
结球喉咙干涸,“也许,他只是爱惜这个孩子。”
姚说:“那你要警告这个朋友检点行为,莫引起误会。”
结球坐立不安。
“我去唤思讯回来。”
她到邻室找她,袁跃飞来开门。
他们正在互联网寻找迷失城市阿特兰大洲的资料。
结球不出声,“思讯,该睡了。”
小袁忽然说:“你那边挤,不如让思讯睡我这边。”
结球一听,双眼瞪铜铃大,“怎么可以!”
“那么,把姚医生叫过来。”
“不需你安排,我有分数。”
思讯从未听过阿姨把声音提得这么高,不禁抬起头来,立刻关掉电脑。
稍后,思讯睡在睡袋里,同结球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结球笑了,“你的一生尚未开始呢。”
小女孩忽然问:“一生有多长?”
“每个人不一样。”
“像父亲那样,是否太短?”
“快睡觉,明天还有丰富节目。”
“阿姨,你可想活到一百岁?”
结球正在考虑该怎样回答,思讯已经睡著。
第二天一早,袁跃飞先把思讯送去一个电脑绘图学习班,然后才到办公室。
结球叫住他。
小袁笑:“咦,姚大夫呢?”
“阿袁,我有正经话同你说。”
她脸色铁青,非同小可。
“什么事,呵,我知道了,你与姚大夫之间——”
“坐下来。”
他只得坐在她对面。
“阿袁,思讯只得十三岁。”
袁跃飞明白了,他的脸也拉下来,不出声。
结球的房门有一块玻璃,外头有同事看到他们身体语言像两只即将厮斗的猫,不禁叹息说:“终於内讧了。”
结球说下去:“你不要过份。”
“结球,你放心,我会克制。”
“用到这种字眼,可见你已有非份之想,袁跃飞,这孩子对你极度信任,请你自重。”
袁紧握著双手,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