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洛,你身体还很虚弱,怎么出来了呢?”
贝青洛并没有如贝行止所想的会见卓瑞甫,而是来到咖啡馆喝咖啡,与她英国同学叙旧。
“上次的事,还没向你道谢。“傻瓜,我们还算不算好朋友?”
“好朋友、伽果每个人都能成为好朋友,那天底下就不会有什么烦心的事了。”
贝青洛有感而发。
他的语意沮丧,英国佬很快的知道贝青洛意指为何。“你见过他了?”他才问着,贝青洛便惊颤的透露,“嗯,他冒了很大的险才见到我。”
“是吗?他是个优秀的男人。”
“我该高兴吗?男人通常不会称赞另一个男人。”
他微微一笑,“可见他的确不错。”
“但我们要在一起并不容易。”
她的一句话,打断了英国佬想谈卓甫瑞的兴致,他奉上一杯咖啡,然后定定的看着她。青洛一向是个心如止水,冷冰冰的美人,他从来不曾看她有过这样的悲伤。
“你从没这么悲伤,他的出现,对你是好,或是不好?”
“你是我的朋友,这问题,该问你才是。”
“如果在英国,我会说好,但这里是上海……”他的话摆明了不乐观的看法。
贝青洛听得更加沮丧不已,英国佬见她烦,本想说点乐观的话,店门铃却适时响了起来。
“我去招呼客人。你坐一下。”
“嗯,你去忙吧!”待英国佬走出去后,贵宾室里只剩下员青洛一个人,她随意望着木条窗外。没多久,贵宾室的门又打开,贝青洛以为是英国佬。所以没回头,只是轻问着,“不是客人吗?你今天的生意可真清淡呀!”
“是吗?你是希望我不是那个客人吗?”
听到这个声音,贝青洛惊讶的转过头去,天呀,怎么会是南瑞?!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卓甫瑞二话不说的扑身向她,每每见她。总觉得好像隔了几个世纪一般。
“我不知道,我只是……就来了,我也没想到你在,你的手好些了吗?”
“嗯,换了药才出来的。”
他的脸颊摩挲着她的,一你该多休息的。“
“然后等着见你未来的妻子吗?”
怀里的她,酸溜溜的话让卓甫瑞心里发慌,这消息就像流行病一样,传染了每一个人,贝青洛会知道也不是件意外的事。
“我应该告诉你……”
她嗔道:“但你没有。我或许该转身离去,可我的脚却不从脑子,分明我该见了你就躲,但我却仍喜欢窝在你怀里。”
知道她的心意,他乐得眉眼含笑,“我得感谢你的仁慈。”
“但你对我却残忍不已。“
“那是不得已。”松开对她的紧拥,卓甫瑞意外自己的好运气,他还在想怎么见她一面,此刻却轻易见面了,之前他老觉得上天不公平,这会儿却觉得老天爷待他甚好。“我与你一样,见了报纸才知道这件事。”
“你爹没跟你商量?“
“他只下达命令要我在生日宴会里挑个媳妇。”
“那该是我吗?”带着自嘲的口吻,贝青洛总觉得当他的媳妇,距离好遥远。
卓甫瑞信誓旦旦,“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我并不想怀疑,但,我真没有任何感觉会成为你的妻。”
“你会的,我刚才在贝府兜了几圈,本想找阿福传话,但始终没见着他。不过,我现在见了你,直接告诉你我的计划。”
贝青洛一阵心喜,“你想到法子了?”
“这得靠你帮忙。”
“帮忙?怎么帮?我的手……”提起臂膀,只青洛带点无奈的神情,“很难吗?”
“不难,只要你把身子骨养好,这就是帮我的忙。”
她瞅着他,“这么容易。”
卓甫瑞抿起唇,“不,不容易,你瞧瞧你自己,两颊凹陷,你知道吗?这样会让我分心。”
“你自己呢?还不是消瘦了几分。”
在两人互相责怪对方为自己担心消瘦的同时,他们打心里一起笑了出来。
他瞧着她,“你一点也不够冰冷,传言是假的。”
贝青洛唇角含笑,“你呢?在我见不到你时,你只顾着想我,而无暇找女人,传言是否亦为虚假?”
卓甫瑞爱死了她的逻辑,她攫紧了他的花心,让他除了她,不能思及其他的人或事,要是他失去了她,他这一生恐怕是毁了。“你的头发好乱,我替你梳头发。”
卓甫瑞从贝青洛的皮包里取出梳子,熟练的替她取下头髻,当她细长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泻下时,他轻巧从容的替她梳起发丝。
“你怎么知道我皮包里有梳子?”他一脸神秘的笑意,‘“不要问我为什么,总之,我就是知道。”
“你喜欢替女人扎辫子?’
“从小,我就替我爹的妾梳发,但我不会扎辫子。听我爹说,我娘生前最爱把长发披在肩上,我没见过我娘,但我可以想像,她的长发也许就像你的长发一样。”
贝青洛仰起头望向他,他的声音感性得让她以为他硬咽了,但他只是眼一眨也未眨的牢牢瞅视她。
‘我娘的死我无能为力,但是为了你,我会不惜付出代价去争取我们的未来。”
“男人不该痴心如女子。”
“你不是普通女子。”
她看着他的眼神难解,“你的厚爱让我压力沉重。”
“但你会来的,对不?”卓甫瑞透露了一点他的打算。
“你的生日宴会?”
卓甫瑞坚定的抓着她的手臂,“对,我的生日宴会在四月十五日,你一定要想尽办法前来。”
他充满期盼的眼神,教贝青洛没有勇气说个不字。
“我会去的。
“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记住。”
贝青洛点点头,“嗯.我会养好身子,然后出现在你的宴会上。”
连个原因都没问,连困难点在哪里都不知道,贝青洛笃定的答应自己会到达,然而就在他们信心满满的同时,窗外的阿福却也站了好久。贝青洛进门后,他就没离开,而在卓甫瑞要走时,他才转身离去。
***
英利饭店今日的场地被卓泰英包了下来,因为卓泰英替儿子征婚的消息,整个英利饭店大门,挤满了各家的名门闺秀。当报纸一刊登,几乎把全上海,甚至远至北京或是天津一带的名媛,全给吸引而来。
由于卓泰英事前就曾筛选饼,并只给予中意的准媳妇儿一张进场券,所以挤在英利饭店前面的,大部分都是希望可以有最后一丝机会的女孩们,这其中包括了卓甫瑞过去的红粉知己以及一些青楼女子。
由于卓泰英的势力遍及整个上海,所以在距离四月十五日的最后半个月,卓泰英便找人全程盯着卓甫瑞,甚至连贝青洛他也派人跟着,所以除了英国佬的咖啡店那一夜,卓甫瑞未再见到贝青洛一眼。
而今日他像个被束缚住的野兽,被关在英利饭店的三0八房,等待着他的,是卓泰英所准备的一切。
青洛,你会来吗?
从三楼窗户往下看,卓甫瑞第一次有了坐立难安的等待感。卓泰英所采取的强制态度。已经让他们父子反目,不管外人怎么猜测他与贝青洛的事,卓泰英都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对他设下诸多限制,一向爱自由的卓甫瑞,在这半个月来,尝尽被囚的苦头。
他现在最迫切想知道的,是贝青洛是否会来参加宴会。
当卓甫瑞正忧心忡忡时,卓甫样突然推门而人,跟在他身后的仆佣则满是为难的想制止他的闯入。
“二少爷。”他不耐的挥挥手。“你们先出去。”
“可是老爷……”
卓甫祥脸色一板,“守在门口不会吗?怕什么,十三少跑了,你们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好了。”
“呃……是。”
几名看着卓甫瑞的仆佣其实也是有苦难言,这一次如果卓甫瑞当真顺利的娶得美娇娘,难保将来的日子会教他们好看,然而他们身为奴仆有什么权力,也是任人宰割罢了。
待仆佣离去后,卓甫瑞才露出笑意,“二哥,怎么样?我托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卓甫祥脸色消沉,这次他真是帮不上忙。
他一怔,“怎么了?你没把鞋准备好吗?”
“那事早办妥,不会有问题的,只是……”
“是有关青洛的事吗?”卓甫瑞马上便猜想,是不是他心爱的人出了什么事?
卓甫祥叹了口气,“十三弟,我很抱歉。”
“是吗?她也同我一样,被关了起来?”她不能来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点点头,卓甫祥实在不想这么告诉他,但,他得到的消息正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卓甫瑞突然感到无力的跌坐床缘,连他唯一的希望也濒临破灭。
望着这个与贝青洛第一次相识的地方,他真希望她能出现,至少,她答应过他一定会来,只要她来,他就有办法让他俩有个圆满的结果,但她不能来,他还有什么希望呢?
不忍看他难过,卓甫样安慰道:“十三弟,别沮丧,也许她会来。”
“连你都帮不上忙了,她要怎么来?”
卓甫祥哀叹口气,是呀,除非她能飞,或者是有什么超能力,可以穿过贝府的铜墙铁壁。“老天真是不帮忙。”
‘’老天它帮我太多次了,这一次……对了,找贝府的阿福。“
卓甫瑞满心欢喜的想到他。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
卓甫祥对着他摇头。“他被逐出贝府。”
“什么?怎么会……”卓甫瑞怔住了。“详情不是很清楚,但这件事是管家告诉我的。”
连阿福都被逐出贝府,那么,也许是东窗事发了。他的心猛的一阵揪紧,“天呀,有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奔至窗边,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名媛淑女,卓甫瑞一向玩世不恭的心也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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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行止啜了口茶,“她在做什么?”
赵深君眉眼未抬,‘’写毛笔字吧!“
“还会有心情吗?‘他眉一扬。
“那你想要她做什么?”
在贝府的厅堂里,贝行止与赵深君各坐一方。
自从阿福被逐出府后,国青洛的生活受到限制,过去的她多以静态的平静日子打发,偶尔兴致一到,就会到英国佬的咖啡馆坐一坐,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但她现在连那儿也不能去了。
赵深君见女儿虽然乖巧如昔,却也发现她比往日更教人操心的沉闷。
三天不说一个字,发生在她身上虽不稀奇,但她心爱的人将选别人当老婆了,她还关在屋里,画画图或是写写毛笔字,一点也看不出任何激动情绪,让赵深君十分担心。
“深君,连你也怪我吗?”
她无奈的叹气,“怎么会,但我们似乎太过专制了。”
‘“你是指阿福吗?谁教他欺骗我们!”
阿福那个免崽子,他事前已经警告过他,才要他跟踪青洛去处再回来秉报,没想到他竟还是替青洛隐瞒事实,难道他眼里就没有他这个老爷吗?要不是他眼线众多,刚好有人机伶发现,向他禀告,否则又要被蒙在鼓里。
“他也是为了洛儿,再说,只为了生意上的事硬生生的拆散两人……”
“就算我肯,卓泰英也未必肯呀!与其让洛儿嫁到贝府受罪,还不如我狠下心做黑脸。”
老爷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她实在不愿看到乖巧的女儿,从此关闭心房,心如止水。
“我去看看她。”
贝行止点点头,“对呀,顺便劝劝她死了这条心。”劝她死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但就算如此,也得去看看。
走到贝青洛的房门外,赵深君推开房门,看到她仍在写毛笔字。
“洛儿。”贝青洛并没有答腔,但她冷静的表情,让赵深君十分担心。
“我知道多说无益,但你别怪你爹。”
看着她认真的挥写着毛笔,赵深君想再说什么也接不下话,女儿仍是冷淡如冰的不搭理,赵深君只好关上门,又回到厅堂。
贝青洛一见房门关上,放下毛笔,拆着左手的白纱布,并急唤道:“阿福,我娘走了。‘阿福从床底下探出一颗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
“我娘不会再来。”她见阿福小心翼翼的模样,便对他安抚道。
阿福连忙爬了出来,“你真决定……”。
贝青洛口气急躁,“当然,你不要再问我了、快点,替我把这玩意儿拆掉。“
“小姐,十三少知道你会去吗?他应该已经知道你被老爷囚禁的事了,现在去会不会太迟了?”
“他说非等我去不可,否则他宁愿死。我得在他等不及之前赶到,阿福,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清楚,你应该知道我对甫瑞的感情不是假的,只是连累了你,我一直过意不去……”
“小姐,阿福一点也不怪你,如果怪你,就不会来了。”
“好,那一切拜托了,但在走以前。我希望你把这个收下来。”阿福接过她递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甫瑞的心意。”
柄青洛一提起钱,阿福立刻正色的推却,“不,不行,阿福是心甘情愿的。”
“不要推托了,你需要这笔钱,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交给我,说也许用得到,没想到我真得用上。”
她软言劝道:“阿福,收下吧,你帮我的忙,我会点滴铭记在心。
“小姐,你若离开贝家,还会留在上海吗?”
贝青洛笑而不答,一切都很难预料,虽然卓甫瑞早就安排一个周全的办法,但她也不确定是否会顺利。
“也许吧,总之,你自己要多保重,还有……若有空时,带来看我娘,等我一切都安定后,我会寄信给她的,你一定要告诉她。”
阿福点点头,眼眶里尽是泪水,主仆这么多年,他当然割舍不下这一切。
“别哭了,时间有限。对了,你替我看着,我穿这样,像不像个新嫁娘?”
阿福被她逗笑了,泪水滚出眼眶。然后,他们熄掉灯火,在熄火的那一刹那,阿福看到贝青洛那一脸仿佛已拥有幸福的表情……
***
卓甫瑞望着窗外问道:“几点了?”
“别再问了,你该下楼了。”
这是卓甫瑞不知第几次问的同样问题,但这一次却是卓泰英替看管的家仆回答,他从门外走进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卓甫瑞整理西装。
“你长得真像尘顺。”不知是错觉还是看花了,卓甫瑞总觉得卓泰英的神情异于平常的严肃。
“不管我对你做了什么,那都是因为我爱你。你是我钟爱的儿子,偏偏爱上了不该爱的女人,别怪爹,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虽在商场意气风发,但在卓甫瑞面前,他只是一个宠爱孩子的父亲。
“听著,外面来了好多环肥燕瘦各有特色的女孩,她们全是有家世有背景的,不会输给一个贝青洛。乖,听话,去挑一个媳妇出来让步高兴,只要你顺利挑一个正妻,将来想与贝青洛玩玩,爹不会反对的。”
卓甫瑞本来很感动,但卓泰英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气得脸色发青。他绝对不是为了想玩玩才与青洛在一起,为什么他爹就是不明白呢?
“走,我俩一起去会场,我顺便挑个你不要的……”
他这话更教卓甫瑞不敢领教,冷不防,为母亲打抱不平的话语便月兑口而出,‘我真庆幸娘已经先走了。“
“你说这是什么话?‘卓泰英恼羞成怒的吼着。
“我说的是实话,要是娘在世,看见你还沉浸于中,想必她的后半生亦不快乐。”
卓泰英生气的瞪着他,“闭嘴,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我爹,你难道不是我爹吗?”
“你……”
卓甫瑞一昂首,“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千辛万苦才办好的宴会,我怎能迟到让您丢脸呢?我先下去。”
‘甫瑞、甫瑞……”
卓泰英的声音还在房里,但卓甫瑞的身影已经在楼梯间,他在乎的可不是的父亲有多生气,而是,他的心上人到底来了没有?
“见到她了吗?”一见到卓甫样,他劈头便问。
“没有。也许我去探探,爹现在大概没心思看着我。”
“也好,那就拜托你了。”
卓甫祥摇了摇头,“怎说此话,我先走了。”
他满怀希望的说:“嗯,希望快点见到你。”
“别忘了黄金鞋的位置。”
“我不会忘记,你去吧!”
送走了卓甫样,卓泰英的声音在此时又出现,不过,不管是在骂些什么,卓甫瑞都没有心思多嚼舌根,他只希望今晚的一切可以顺顺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