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廷君在他最后打给我的那通电话里说过──她虽然不懂得音乐,但却好喜欢听我演奏──这话,指的是廷君的恋人,不是你。”
梆雨莹惊惧地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渊以平淡的口气说:“葛雨莹。加州柏克莱大学企管系毕业,副修音乐。个性冷静胆大、应变迅速、分析组织能力强,专长是法文、日文、钢琴与烹饪。高中毕业后进入警察大学,入学不久便被特情小组吸收,总部立时将你在学资料抹去后,送往国外接受特训,于四年前正式开始执行任务。”
她双手捂着嘴,压抑自己不发出尖叫。
黎渊抬手揉揉发痛的额角。“档案里说你胆子大,一点也不假,根本就是到了妄为的超高境界。单枪匹马没有后援就敢往贼窟里闯,老天,要不是你自己露出破绽,我只怕一辈子也不会想到在自己的窝里找你的底!”
“你……你的意思是……”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黎渊燃起一根烟,缓缓说:“我一确定你的身份是伪装的,就开始怀疑是自己人。不然我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如此清楚丁廷君的资料,而且不择手段混进丁家。我于是要求总部破例答覆我,组织里究竟是否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上面总算在今天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可是……总部资料里并没有载明你有特殊身份啊!明明只写你是丁廷君的音乐老师,丁兆安的妹夫而已,不是吗?”她惊叫。
“废话!你能拿到手的一切资料全是我交给总部的,我为什么要注明我自己有什么特殊身份,哪个卧底的会在案子没有处理完之前把自己身份给曝光?现在,你最好立刻给我一个合理又完美的解释,不然──回家等着接受处分!”
梆雨莹抬头看天花板,假装没看见他愤怒低吼的模样。
“唉,事到如今,看来我不招是不行的了。”
“不用再拖时间了,我这次绝对不会心软。”
她悠悠叹口气,沈声说:“我要找的,是当年那桩走私案的真相。”
“你说的是……廷君最后那桩走私珠宝的案件?”
“对。记得我和你提过我的高中老师吗?”
“骗你说你是天才来激励你念书的那位?”
“她没有孩子,在我父亲病逝以后,是她和她先生收容了我,供我吃住,让我继续求学。对我而言,他们无异是我的再生父母。她先生从事的是进口生意。”
黎渊开始明白了。“你那位老师,就是因为廷君的案子而自杀的妻子?”
“是的,而她先生至今还在狱里──他是冤枉的。”
“你为了替他翻案而进了警察大学。被特情组织吸收之后,你也一直在设法向总部申请让你重新调查这个案子,可惜总部始终不放,最后你才决定利用丁廷君死讯曝光的机会,一个人混进丁家。”黎渊低声替葛雨莹说完。
她点头承认,接道:
“因为没有总部协助,我无法随意捏造假身份,考虑再三后终于决定以真实身份示人。事实上,由我来扮演丁廷君私奔情人的角色,是非常适合的,因为我过去几年的生涯资料确实一片空白,除了总部工作记录才有载明我这些年中的所有行踪,外人难以查知,完完全全符合一般人心目中的失踪模式。”
黎渊吸着烟,冷冷说:
“我的资料记载了丁家人的喜好,于是你利用一手好厨艺博取丁兆安欢心,同时,你表示没有和廷君结婚、他抛弃了你、你在气愤之余将所有属于你与他的纪念品全数焚烧乾净等等──如此的说法,让你什么证据也不用提出来。只要廷君真正的神秘情人不出现,就没有人能拆穿你。”
梆雨莹点点头,顺便拍拍手。“哇,好佩服,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黎渊真的很想一巴掌打昏她。“你知不知道这样单独行动有多危险?”
她突然想到一点,指着他鼻子叫起来:“你也是单独行动啊!竟然骂我!”
黎渊吐出白烟,淡淡说:“不,我的搭挡是丁廷君。”
“什么?他也是我们的人?”
“本来不是,后来是。十年前我在茱丽亚音乐学院教课,原是为了调查另一桩案子,后来丁廷君成了我的学生。他是个非常善良的孩子,却在丁兆安的逼迫下要从事违背他良心的事。我于是吸收他进入组织。好几次,我们几乎就要让丁兆安现形了,结果不是被他逃月兑,就是在廷君犹豫之中而让机会溜走。就像最后那次──”
梆雨莹惊讶万分。“但你给总部的资料中并没有注明目标是丁兆安啊!”
“因为我没有任何证据能指证一切都是丁兆安所为,他滑溜的像蛇,所以此案只有廷君一个人证,我们在找的是物证。最后那个案子,廷君好不容易取得了证据,却还是心软,让丁兆安得到风声而逃月兑,因此害了你的老师。为此事,我对廷君很不满,给了他颇大的压力,廷君最后受不了两面煎熬,选择一走了之,我连人证也没了,所以……”
梆雨莹骤然了悟,颤声说:“所以……你向丁仪安求婚……”
黎渊深吸一口烟,哑声回答:
“这是总部唯一肯让我继续查办这件案子的条件,否则上面不认为我以丁廷君音乐老师的一个外人身份还能查出什么名堂来。我曾经告诉你,我是为了工作,为了能进丁氏才和仪安结婚,这能让我顺理成章接近丁兆安。”
“是的,你说过。”葛雨莹低声说。
黎渊沈默望向她,温柔痛楚的目光与她眼眸深处的全然了解相触,心与灵魂于视线纠缠瞬间静谧地交换了,而后相继沈沦……一切,已经无从言语了。
“那么,你……”
“不,我不罢手!我要作你的搭挡!丁廷君已经被证实死亡,你知道,你需要一个新的搭挡!”她叫,抢先制止他要说出口的话。
黎渊愤然握拳,低吼:
“莹莹,你的行为已经造成最严重的任务干扰了!所谓卧底是静待机会收集线索,而你,根本是不怕死的频频主动刺探。我在丁兆安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没有露出过底,你来不到两个月就惹了两次杀身之祸──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用跟你摊牌,就可以直接将你交给总部处分?”
“我知道,但你不会这么做!”
“你再不罢手,我就会!”
“不,你不会,而且你不能──”葛雨莹卷起左袖,露出纤纤皓腕上整截白色绷带和金色宝石镯子。由于镯子尺寸比手腕稍大而会往上滑,因此能完全隐没在袖子里。“如果你不让我作你的搭挡,或要把我交给总部,我就把镯子带走,你再去卧十年底好了!”
“那是什么?”
“你要的物证。红宝石在我的手上。我要作你的搭挡!”
黎渊震住。“红宝石怎么会到了你手上?”
“那不是重点!总之,你知道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没得选择!”
“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莹莹。”他痛苦地申吟。“你该明白我们俩不能作搭挡!我的搭挡可以是任何人,就不能是你!”
她身子抖瑟。“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感情用事,我发誓。”
黎渊嘶哑地说:“但我对自己没有把握。所以,我无法接受你作我的搭挡。”
梆雨莹咬咬牙,“很好,那,我们一拍两散,我带走镯子,你继续卧底。”
“你还说你不会感情用事?这就是!”
“不是!靶情用事的是你。黎渊!你明明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新搭挡,更需要这颗红宝石,而我两者都可以提供你,所以你不应该因为任何理由而拒绝!你必须信任我,如果我会感情用事,我更早更早就会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而不是等到我以为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才说!”
黎渊瞪住那双固执晶亮的眸子和通红发亮的小脸,按耐心中翻腾的感情,怀疑自己还能忍耐多久不去拥她入怀。“老天,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带你出来的,做事如此不按牌理出牌,你真该重新受训。”他喃喃说。
“带我的是朝阳。”她小声说,两泉眼泪往下刷落。
“是欧煦阳带你的?原来所谓‘朝阳小雨’就是你们俩?”黎渊惊诧极了。“怪不得你会这么皮,嘴巴没正经得跟他一模一样。”
“可是他……他死了,死在两天前巴黎旅馆的大火里……”
黎渊摇摇头,笑着喷出一口烟,说:“我知道那场火。放心吧,那小子还活着。”
梆雨莹猛力抬起红热的眼睛望向他。“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他是我带出来的,那个精明的小子,这么容易便死吗?”
“你就是朝阳的老师寒日?”她声音提高八度。
黎渊温柔一笑,向葛雨莹伸出手。
“是的。寒日,你的新搭挡。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小雨。”
***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小雨。
他半个小时前才这么说的,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已经在向她发出雷霆怒吼呢?
“你这个计画的名字叫飞蛾扑火──送死!”黎渊愤愤低吼。
“但是你不能否认这是现阶段最正确的作法!如果你刚才的推测是真的,丁兆安想害死的人显然不只是我,还包括了席培铭、沈蓓珊和颜飞轩!既是如此,如果我们再不正面出击,所有人的性命都朝夕难保,说不定还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我说过那只是我的推测,不见得是正确的。”
“但他想杀我,这是真的!他随时都会再下手!”
“所以你更不能冒险!”他用力捏住拳头。
“所以我才需要冒险。他既然已经对我起疑,就算我继续埋伏也不会再探得更多线索,何不背水一战?而你不同,他似乎还没有怀疑到你,而且还更信任你了,否则丁兆安不会让你接触赛门的生意,因为那是他进行走私的重要管道之一。”
“因此你应该按照我的计画,由我继续埋伏,而你则从表面退出,改当后援。”
“我说过,你和我的计画并没有冲突,我在退出前先和他摊牌,万一不成功,再照你的计画执行。”
“那不叫摊牌,是送死!”
就这样,争执又一次回到原点。
梆雨莹将自己的计画称为背水一战,而黎渊却称之为飞蛾扑火。
“你很不信任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哦,黎渊。”她大声抗议。
黎渊眯眼瞪她,“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枪击、柔道和擒拿成绩全部是C等。”
梆雨莹脸一红。“错了,擒拿是D。”
“那更糟!”他大吼:“我还没提你左手带伤,右脚也绑着石膏。”
“这样丁兆安才会更疏于提防,接连杀我不成,他一定很急,等他再看见红宝石已经在我手里,他更会设法来夺,而那就是我们的最好机会。我们已经有了物证,现在缺的只是人证!”
懊死,说到底,她就是坚持要用自己作饵!
黎渊沈着气,指着她手上的镯子问:“你还没有告诉我,红宝石怎么会到你手上?”
“是朝阳寄给我的,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丁廷君三个字。朝阳知道我一心想查这个案子,所以我很容易就将丁廷君和这镯子上唯一真货的红宝石联想在一起。我记得这只镯子是他老婆的,换言之,他的新婚妻子很可能正是当年和丁廷君私奔的女人──我怀疑他们也被丁兆安盯上了,那场旅馆大火是为了杀苏嫣柔灭口。”
黎渊难掩一脸惊诧。“原来你们俩早就找到丁廷君的恋人?欧煦阳因此才娶她?”
“他不知道!他是真心爱苏嫣柔的!”葛雨莹大声帮欧煦阳反驳,“朝阳虽然结过七次婚,可是他的对象都是总部为他挑选的,纯粹只是表面形式,没有感情牵扯在其中,而不像──”话到唇边,她陡然停住。
“不像我明知仪安对我有感情,却为了利用她而向她求婚。”黎渊静静为她说完。
她急急摇头,嘴唇颤抖。
“那并不是你真心愿意这么做,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是。”黎渊淡淡打断她的话。他不要任何人来减轻他的内疚。“我责备自己。这几年中没有一天不厌恶自己。”
那口气的平静冷漠,只有更显出他深不见底而无人能援的自责。
梆雨莹按耐想哭的冲动,挣扎许久后压低声音说:
“你就答应让我背水一战吧,否则不仅仅是席培铭和颜飞轩,连朝阳和他妻子也分分秒秒处于险境──如果他们真的还活着的话。”
黎渊一颗心绞痛欲裂。“可是,莹莹……”
梆雨莹却冷静注视他。“你心里很清楚,你的计画只能保我一个人的命,无法确保其他人的安全。而要尽早将他绳之于法,唯有我的计画可行。”
黎渊瞪着她看,荡漾在他黑眸底层的激烈情感足以夺走她的呼吸,久久之后,葛雨莹咬咬嘴唇,用几乎要窒息的声音道:
“黎渊,请不要……因为我而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
“你要小心。”他最后终于在挣扎中说。
“我会的。”
***
肃杀的墓园,每块石头底下都葬着一个故事。一圈大树静谧地围绕所有永远沈寂的灵魂。葛雨莹右手支着单拐站在丁廷君墓前,心里默默念祷:
请保佑朝阳和苏嫣柔的平安,请保佑我能逼出丁兆安
的口供,请保佑我们能帮你雪冤,你的孝心不应该用
来帮他逃月兑罪刑,应该要他为自己所犯的错负起责任
来……
丁兆安站在养子墓前沈默好半晌,问:
“你今天怎么会这么急着要找丁伯伯来祭拜廷君?不等放假和仪安一起来?”
“我等不及到放假了,小泵在忙展览,黎总要开会,全家就你最有空嘛!而且,我想顺便和丁伯伯交换一样东西。”葛雨莹笑着说。
丁兆安一脸讶异地问:“我有什么东西可以跟你交换?”
她抬起左手腕,让袖子滑下,露出腕上绷带和宝石镯子,一字字清楚地说:
“用这镯子上的红宝石,和你交换我的命。”
他愣了半天,很有兴味地对着镯子仔细看了半天,接着又对葛雨莹注视了半天,最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莹莹,我始终觉得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打从你没告诉别人说你不是自杀起,我更是对你赞赏极了。但现在才发现你原来没有我想像中的聪明哪。”
他态度这么开心愉快,语气如此自然轻松,让葛雨莹几乎怀疑自己找错了对象。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交换,那么,我只好将它卖给颜飞轩了。他开给了我一个很好的价钱,但我觉得再多钱也买不到命,所以才先来找你。”
“他为什么要买这东西?”他好奇的问。
“因为颜飞轩很想知道他哥哥当初是为哪位幕后老板效命,而他相信这镯子上的红宝石能帮他找到那个人。”她微笑说,“不只是颜飞轩,席培铭也非常有兴趣想知道当年造成他父亲死亡的车祸真相,加上他的未婚妻沈蓓珊至今还念念不忘侦破画廊走私案的乐趣。或许赛门先生也会愿意知道他的工厂事实上是被利用来进行珠宝走私的。”
丁兆安眼睛闪过一抹惊讶,随即耸肩道:“好吧,我承认你还是挺聪明的。不过女人终究是女人,你毫无生意概念。我为什么要和你作这笔交易呢?”说着说着,他摇头叹息起来。“唉,我的观点没错,女人脑袋里装的永远只有首饰和垃圾。这就是我始终不愿意结婚的缘故。”
“你不愿意和我作交易?为什么?”她问。
“如果照武侠小说里的对白,这时候我应该说:那是因为我不和死人作交易。”他大笑起来,好像是在开一个有趣至极的玩笑。“不过我不会对一个可爱的女孩说这种话,尤其我又真的很喜欢她。”
梆雨莹怀疑地看着他。“那你会怎么说?”
丁兆安亲切温和地说:“我会说:和我结婚吧。我可以为你放弃单身,这样一来,我们之间所有的麻烦都可以消失了。我不讨厌有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当妻子,而且你作的菜让我很满意。”
梆雨莹惊愕莫名,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满脸笑容的男人。
“我不会嫁给曾经企图谋杀我的人。”
“唉,我也不舍得这么做啊,我还为你掉了两滴眼泪呢。”
“丁廷君待你如亲生父亲,你连他也杀了!”
“是强盗杀的,不是吗?”他嘻嘻笑。“看你的表情似乎似乎相当不满我的作为。真的不愿意考虑?”
梆雨莹用力瞪他。“不愿意。”
丁兆安连连叹息,“真遗憾,我很想每天吃到你的好菜呢。其实我是个很亲切随和的人,只要你不提起你知道红宝石的事,我们至今依然可以融洽的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多愉快啊。”
“我只不过说知道有这么一颗红宝石,根本没有用它来威胁你,你就要灭我口!”
“人是不能出一点点错误的,你知道。小心才驶得万年船。”
“你也过分小心了吧?凌子舜当年只不过是个孩子,却连他也不放过!”她愤道。
丁兆安稍微搜寻记忆一会儿。
“凌子舜?这名字很陌生。你确定要算在我头上吗?”他耸耸肩,“就算是好了,那已经过去了。现在重要的是,我应该如何处置你呢?可爱的女孩死相不能太难看,我好心帮你安排了美丽浪漫的割腕自杀,可惜你不接受,在KTV失火的时候,我还真担心把你那张清秀漂亮的遗容给烧得面目全非呢。”
梆雨莹作个鬼脸。“可惜我还是没死成。”
丁兆安哈哈一笑,“你很有趣,我没见过你这么有趣的女孩。我越来越舍不得你了,你真的不考虑作我妻子?”
“绝不!”她大声说。
“从没想到我生平第一次求婚却被拒绝得这么彻底。”
“我也没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被人求婚的对象是你。”
“真有缘,对不对?”他的口气依然这么轻松愉快。“好吧,既然肯定没有婚礼了,我们只好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首先,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拿到红宝石的?它应该在巴黎的火堆里才对吧?”
“旅馆的火果然是你指使的!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丁廷君的未婚妻?”
丁兆安露出很讶异的眼神。
“是或不是很重要吗?你写的考卷显示你确实知道廷君许多私事,我当然要弄清楚你究竟知道多少,才能决定怎么处置你啊!至于你和廷君究竟有没有结婚并不是重点──做事一定要抓住重点,明不明白?”彷佛长辈在教孩子的亲切口气。
“明白了。”她喃喃说。“我猜,报纸会登出丁廷君情人下落不明的消息,恐怕也是你安排的,故意要引他未婚妻出来。”
“很好,我就说你很聪明。但你还没有告诉我镯子的事。我可以确定廷君的情人是远在巴黎的苏嫣柔,镯子也在她身上,但怎么会突然跑到你手上?这是我唯一想不通的事。”
“是她寄来给我的,我们是朋友。”
丁兆安满意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现在,你可以将镯子交给我了。”
“你答应和我交易?”
“不,我和你的交易已经破裂了,真是可惜。不过我还是要那个镯子,丫头,你知道它对我很重要,丁伯伯这么多年唯一被人握住的证据就是这玩意儿。”他叹息道:“要不是那孩子不听话,现在也不会躺在我们脚下了。养虎为患这句话实在很有道理,我以后一定要记得多参考古人言。”
“既然你不跟我交易,我为什么要把镯子给你?”
“唉,丫头,我一直认为我们之间相处很愉快,我不想破坏这个气氛。乖,把镯子交给我,你不会有很多痛苦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丁兆安说这话时竟然还挂着和蔼的笑容,让葛雨莹凉透了背部。
“你真的很可怕……”她吞咽一下。“可惜你不能杀我。颜飞轩和席培铭都知道我要来找你,如果我现在死了,你是逃不了嫌疑的。”
丁兆安叹了一口气。
“说到这两个年轻人,唉,前阵子他们几个好玩捣蛋,先破了我的画廊本营,又害我损失了两员大将,着实让我头痛了好一阵子,心情坏得连许多应酬都不想去了。那巩天赐只是个笨蛋也罢了,何怀文却真是可惜,我至今还找不到能替代他那颗聪明脑袋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在用假身份,连我也给骗过了,我实在对他欣赏透了。那天在画廊看见他们几个孩子的时候,我的头就开始痛得更厉害了。”
“于是你就派人放火,破坏警铃、锁住所有出口,连小泵也不顾!”
“顾得了别人就顾不了自己啊。”像在说太阳从东边出来一样理所当然。
“你诚实的让人恶心。”
“别这么说,这是美德。以前就告诉你,我一向痛恨说假话,花脑筋说谎只会让人需要花更多脑筋去圆谎,明不明白?丫头?”
“明白了。”
“很好。所以我依然万分诚实的告诉你,他们俩不可能构成我的威胁,因为他们活不过今天晚上,你明白了吗?”他温和地问。
“明白了。”
丁兆安笑得很开怀。“太好了,我们终于了解彼此了。”
梆雨莹左手流畅地反到腰后抽出一把掌心雷,也笑得很愉快对他说:“不太好,你似乎还不够了解我。”
他显然吓一大跳。“哇,莹莹,你不会用枪别乱玩,那玩意儿会走火的。”
她拿枪直指着他。“走火到不至于,不过我很少用左手开枪,也许会打歪,想打你的脚却可能在胸口开了洞。你想不想试试我不怎么高竿的枪法?”
丁兆安额头冒汗,连连摆手。
“不想不想,你左手受伤了力气不够,可千万要拿稳,别不小心扣到了扳机。”
“丁伯伯,你今天既然对我这么诚实,我也很诚实的告诉你,你真是我所见过最愉快的坏蛋。”
丁兆安露出苦笑。“如果你不拿枪指着我,我会更愉快。”
“在你走进警察局之前,这把枪会一直指着你。”
“你这玩笑开得挺好,我建议找个好餐厅边吃边聊,比警察局浪漫得多。”
“我不认为现在是悠闲吃饭的好时间,不过如果你好好合作,我也许会考虑每个月给你送次牢饭,我亲手作的,如何?”
丁兆安昂首大笑起来。“你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女──”
话还没说完,他身子一耸,纵身往葛雨莹扑去,动作敏捷得像头豹子。
梆雨莹措手不及,急忙向他开了一枪,只擦过丁兆安肩头,左手腕已经被他撞中。手中枪一落地,就被他飞快捡起。
丁兆安笑呵呵地拿枪在手中晃动。“丫头,我刚才是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你的左手力气不够,千万要拿稳?以后要记得多听听长辈的忠告,明不明白?”
梆雨莹脸色惨白,颤声说:“明白。”
“很好。我很高兴你解决了我一个小小的烦恼,提供我一个现成的方式来处置你──在情人的坟墓之前举枪自杀,听起来觉得如何?”他问话亲切有礼。
梆雨莹苦笑。“丁伯伯,我觉得这方法不太妥当,你再想一个吧。”
丁兆安摇头。“我不认为你会更赞成先奸后杀的方法,太粗鄙了。还是这样最好,你不要动,让我打准了就不会痛。这掌心雷只有两颗子弹,现在只剩一发,要是我不小心打歪了,你将会在地上打滚惨嚎半个小时却死不了,到时我可没有第三颗子弹帮你解月兑哦。”
梆雨莹吓得双腿发软,冷汗涔涔。“你真的很恶心。”
“我记得你刚才已经说过你对我的观点。”
“但是我想……我可以重新考虑你的求婚。”她挣扎地堆出笑容。
“太迟了,我已经丧失和你结婚的兴趣了。我不喜欢在我热情澎湃的时候还要担心老婆随时可能掏把枪出来指着我的头。”丁兆安把枪举高对着她额角,那始终如一的愉悦笑容在此刻反而显得狰狞残忍。
“我也不赞成她嫁给你。”
黎渊从远处的树后面走出来,手上一把枪遥遥指着丁兆安。
“黎渊!”葛雨莹大叫。“你怎么跑来了?”
丁兆安显得十分惊讶,“原来你也会玩枪?你的枪法比丫头好吗?”
黎渊一脸冷肃,从远方牢牢盯着丁兆安。
“如果我要射你左眼,绝不会射到你右眼,你如果不想试,就立刻把枪放下,墓园周围都是警察埋伏,你逃不掉的。”
丁兆安镇定地望了他片刻,摇头说:
“我不是很相信你的话,尤其距离这么远,但我并不想拿自己的左眼来验证,所以不用试了。”他思忖一下,说:“原来你和莹莹是一路的,奇怪,我竟然从来没有怀疑你……嗯,如果我用她的命和你交换我的自由,成不成交?”
“不要答应他!”葛雨莹大叫。
“你这么喜欢当死人吗?真奇怪。”丁兆安倍觉古怪地看着她。
“我再说一次,你立刻把枪放下,不要挣扎。”黎渊咬牙说。
“你可以射我,可是我保证莹莹可爱的脑袋也会同时冒出灿烂的血花。你如果不想试,就立刻让我带她离开这里。”丁兆安微笑,用黎渊的口气回敬他。
“黎渊!你不能放走他!否则我这辈子作鬼也不会原谅你!我说到做到!”
“你安静点!”黎渊低吼,冷汗滑下他背脊。
“射他!不要管我,黎渊!要是被他逃走,我们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丁兆安打量着黎渊那青白得骇人的脸色和双眉间明显不过的痛苦与恐惧,似乎察觉出什么而轻笑了出来。
“怪不得最近这阵子黎渊寸步不离的守着你,连我特地将他支派去桃园开会,他也飞车赶回来,生怕我对你不利。真有意思,我现在可终于全想明白了。原来你不答应我的求婚,是因为你心里已经有黎渊了──丫头,你想嫁给他?”
她脸发烧。“就算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至于沦落到嫁给你的下场!”
丁兆安摆出受伤害的表情,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
“嫁给我真有这么惨吗?我至少会是个忠实的丈夫,绝不会背着老婆偷女人。”
一句话让葛雨莹气得火冒三丈,愤慨地浑身打颤,用力大叫:“丁兆安,你是人渣!我不准你这样侮辱黎渊!我是爱他没错,但他从没有对我作过非分的事,你可以取笑我,可是你不能侮辱他!”
丁兆安眼睛张得很大,歪着头像在看一头稀奇的怪物般端详葛雨莹。
“老天,看来你是爱惨他了。黎渊真有这么好?”
他轻蔑的口气让葛雨莹怒火更炽,“比你这混蛋好十万倍!一百万倍!一千万倍!你连他的半根头发也没得比!”她几乎准备伸手打落丁兆安一脸讥讽的笑容。
黎渊猛然大吼:“趴下!”已然开枪。
梆雨莹身子迅速往下蹲落。
丁兆安在向她开枪的同时,持枪的手掌被黎渊射出的子弹贯穿,掌心雷自他手中跌落地面,最后的那发子弹因而全然失去准头。
丁兆安脸色苍白,抱着血流如注的右手没有发出一声申吟,只冷然对黎渊道:“现在我相信了,你的枪法的确很准。”
从头到尾,他的言行始终十分从容,态度泰然地束手就擒。
在被警察带走之前,丁兆安对葛雨莹注视良久,最后只缓缓摇头说: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自从你出现以后,我的命运确实转变得比较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