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一头撞进教室时,就知道自己已经迟到了。
“对、对不起……”她呐呐的,因紧张过度而鼻尖冒油汗,致使眼镜不住滑下鼻梁。“我、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不关系、不关系。”一个笑咪眯的声音解除了苏姗儿的困窘,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脸孔亮在她的视线前方。“Wecome!Welcome?偶们上课才,椅子找找,坐,请。”
啊?呃?苏姗儿被这“老外”阴阳怪调、毫无章法的“果语”给弄得晕头转向。
“坐,请请。”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老外教师一点都没取笑她的意思,蓝眼闪动着和善亲切的光芒,主动探头探脑,帮苏姗儿看看坐有九成满的教室内哪儿还有座位。“YAYA!坐请这里,这里!”
喔哦……苏姗儿不好意思拒绝老外教师的热情,只能硬着头皮一坐下“特定席”——面对讲台跟黑板,最中央、最前头的位置。啊,坐在这里的感觉……还真是“大牌”呀。
忐忑不安地看看左右,当苏姗儿将视线再度投回讲台上,发现老外教师正以粉笔在黑板上行云流水写下自己的名字。
苏姗儿反射性地眯眼看着那黑底白字——N……N……
“NicholasKena——这是偶的名字,偶的朋友call偶Nick,你们可以这样,Call偶,也。”老外教师这样笑咪咪的自我介绍。“偶来自爱丁堡,苏格兰。”
哗!苏格兰的爱丁堡耶!“Teacher!Teacher!你是苏格兰人啊?”
“听说苏格兰又叫高地是不是?很冷对不对?”
“Teacher你是不是……”一下子,原本众人彼此都还很陌生的课堂上,就这样热闹起来了。
台湾人都有种很奇特又很有趣的心态,那就是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对老外“刮目相看”,这一班也不例外。
男的追问一些关于苏格兰如何如何啦等等事情,女的却是追问一些教人较不好回答的个人隐私问题——你几岁了?结婚了没有?家里有几个人?这些对老外而言都较不礼貌的直接问题。
不过,安排他出外上课流程的UK中心人员,已经提醒过他有这种状况发生的可能性,并解释说大部份台湾人或许问得粗鲁直接,但绝对没有恶意,如果不想回答就不必回答,也不会太难堪。
于是NicholasKena——尼可拉斯·肯纳,也就是尼克,从容地挂起微笑,点头不语。
丙然,大家一看他并不想回答,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识趣了,很有风度地不再追问。
“OK!偶说明先,因为第一堂class是,so偶用果语说话跟你们,偶果语好坏好坏,so下一堂class,偶们都要说Eng-lish,OK?”
“OK!”
“非常Well!现在,你们跟偶说名字、说By自己、说……那个说、说……”
“Teacher,是说要自我介绍吧?”一名长发女子举手问道,笑容自信而娇美。“我是容晶,英文名字是Jane,请各位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叫……”一旦有人起了头,其他人纷纷跟进,也就不觉得那么困难了。一个接一个,大家都尽量展露出最亲切的笑容。终于——
“大、大家、家好,”轮到她了。“我、我叫苏、苏、苏……”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
“Oh,Takeeasy、easy、easy!”尼克发现她的怯场及结巴。“来,慢慢的。来,慢慢的。”
“苏——”她也不想这么紧张、这么结巴啊!“姗姗姗姗姗——姗儿。”呼!呼!费了多大的劲呀。“我的英、英文名、名字、字、字、是、是、是——”
“呃——Susan?”尼克接完她未续的话。一方面是以她的中文名字去推想,一方面也是想尽快结束她的自我介绍。
这位小姐没有回头,可没看见大家都快被她给“苏”倒了呢!
“对!”他怎么知道?镜片后的双眼圆睁。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把话问出口,英文课的助教已经抱着一大叠上课用的讲义、书本走了进来,整个课堂里立即闹哄哄地乱成一片,帮忙清点书本的清点书本、帮忙发讲义的发讲义,她来不及问出口的疑问也就这样无疾而终。
jjjjjj
英文课结束时,已经九点半。“我、我回、回来、来、来了……”即将踏人家门时,尽避知道这间十五坪大小的公寓不会有其他人,但她仍不改从小到大的习惯,对着这空荡荡的屋子说话。
“要、要吃、吃消、消、消——夜。”自言自语的同时,手下的动作也已完成——她找出一杯泡面、撕开铝箔纸盖、冲下热水,最后再加入调味料,并再度盖上纸盖,找本书册压在上头等面泡好。
趁着等面泡好的这短短几分钟,她走到电话答录机旁,按下通话纪录留言掣钮。
“哔——您好,这里是三信投资理财公司,本公司竭诚邀请您……”跳过,是个垃圾广告。
“哔——姗儿,我是小花啦,没什么事,只是好奇你去参加那个相亲办的英文课,上得怎么样?明天我会拷问你哦!”淡淡一笑。小花是她的同事,人很好又很爱叽叽喳喳,平常也总是以“我是大姐头”的模样在照顾人。
“哗——姗儿,我是母亲。”正欲将书册从泡面盖上挪开的手一松,差点打翻满杯热腾腾的速食食品。苏姗儿倏然扭头瞪着电话答录机,好似看见什么怪物。“你那份薪水才两万五的工作怎么还没结束?别再玩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在二十九岁前完成你和他的终身大事,别让陈先生等你太久,让我们全家都觉得不好意思。”
最后一通留言播放完毕后许久,苏姗儿仍兀自怔忡,无视于泡面已逐渐凉却。
“先、先吃、吃……”她这样告诉自己。“吃再、再说……”
原本一晚上高昂兴奋的心情已然消失,只剩下一股萧索疲倦。啜着面汤,苏姗儿的心思仍缭绕在母亲那句“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的言语上,困扰着她单纯的小脑袋瓜。
jjjjjj
“姗儿小心!”小花眼明手快拉她一把,约高两百公分的架层边缘同时掉下一样物品,未砸到杵在原处的脑袋,直接应声摔得满地——都是意大利肉酱跟玻璃碎片!”啊……”苏姗儿吓白一张小脸。“糟、糟、糟……””这是怎么回事?”在不远处货架的店长闻声跑了过来。“谁打破的?”粗莽的嗓门马上加粗、毫不客气咆哮,但一双被肥肉挤得细细小小的眼睛却早已认定般瞪着苏姗儿。
她也心虚地低下脑袋,用力咬住下唇。“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又是你!”肥肉店长一确定犯人是谁后就咆哮得更大声。“苏、珊、儿!这是你第几次摔坏商品了?”
“我、我我——”
“店长,这次你可不能怪姗儿啦。”小花马上跳出来挡在苏姗儿前面。“她只是刚刚搬东西时不小心撞了货架晃了一下,哪知上头那罐意大利肉酱是本来就放得比较边边一点,就这样自己掉下来了耶!姗儿还差点被砸到头呢!”振振有辞地说明着。
“……哼!”肥肉店长抖动他那五花猪皮似的多层下巴。“好了,赶快收拾啦!不要在那边吃饱没事干,快拿拖把来。”
呼!她们目送肥肉店长大摇大摆寓去,小花还偷偷扮个吐舌头的鬼脸,再一拍苏姗儿的肩膀。“好了,没事,没事了。”
两个人立即动手清理一地的肉酱。
“姗儿,你刚刚是说,你们的英文教师是个老外哦?”边进行清理工作边聊,小花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片玻璃碎片给挑干净。
“嗯……老、老、老外,男、男、男……”
“还是个男的?”小花之所以被叫做小花,就是这个原因——只见她双眼一亮,口水在听见男的、公的、雄的等等名词时潺潺滴出嘴角,整张脸就是一副——花、痴、样!“长得够不够帅?”
“唔……”苏姗儿拧起细眉。“他、他、他有眼、眼睛,有、有鼻、鼻、鼻子——”
“够了!”小花往上翻白眼。“问你还真是白问的。”这种形容法还真是有够差劲,谁没眼睛鼻子和嘴巴来着?就算是麦可·杰克森也有啊。
苏姗儿笑笑,像是想起什么补充了句:“他、他是、是金、金色、色头、发,蓝、蓝眼、眼、睛。”
“金发帅哥?哇呜!”小花叫了一声。“女人最‘哈’这类型的老外了。嗯,搞不好我该去参加你那个什么幸福、什么美满的相亲中心啦,念什么英文呢?有帅哥看就行啦!”
苏姗儿又被小花“慷慨激昂”的模样逗得一笑。小花就是这样!
其实她会参加“幸福美满”,倒不是为了参加联谊、找对象什么的,而是为了它所举办的UK英文课程——会员免费就读的优渥权利。尽避要加入“幸福美满”,得花上两万多元的会员费用,但是跟五年免费的英文课程一折算,还是比到其它美语补习班上课划算许多,这才吸引了苏珊儿捡便宜的心态。
毕竟,自己一个人在外单独过生活,月薪固定,本身也没什么特长,想存钱的话就只能朝能省则省这条路走喽。
由于“肉酱事件”这一耽搁,苏姗儿整个工作流程时间都往后延迟,都已经下午一点了,她还是找不到时间休息吃饭。
“姗儿、姗儿,中午我买饭,想吃什么?”另一名女店员走过来问道。今天是她负责买饭。“还是你自己要出去吃?”
“啊、不、不用。”正准备将盒装冷冻肉晶放到冷藏架上,苏姗儿闻声急忙转身摇手。“我、我有、有带、带、带吃、吃的。”
“好吧。”女店员应了一声,掉头走人。
苏姗儿则是又转身面对冷藏柜奋斗,熟练的把一盒盒肉晶上架,偶尔有几个推着购物车经过的妈妈伫足,挑了盒特价中的排骨或鸡胸肉。幸好这个时间人还不怎么多,排货上架的速度不受影响。
这家超市算是这个小型社区中购物的第一站,几年经营下来客源稳定,而她从应征进来到现在也很习惯,并且喜欢上这种耗体力、忙碌,但单纯无比的工作环境。”小姐,请问一下,婴儿食品放哪里?”抱着一名数个月大的婴孩,年轻妈妈问得紧张,显然在赶时间。
“在、在那、那里——”苏栅儿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边解释边指点,发现用说的、用比的都不够快,干脆自己带路引领客人前去较快。
“谢谢。”年轻妈妈匆匆挑选几罐婴儿食品就往柜台方向走去,苏姗儿目送了几秒钟才转身——
“哎哟!”砰磅!一场“人”祸发生了。一个忽然转身往后要走,一个正抬头张望两旁货架,找自己要买的东西。
“对、对、对不——”
"Sorry!Sorry!”又一次异口同声,两人先拼命道歉再说。
两颗脑袋不约而同往前鞠下,结果又咚咚两声撞上。
“呜……”踉跄退了一步,痛出一双泡泡泪眼,苏姗儿怀疑自己额头上是不是破个大洞了。
“喔……”对方的脑袋显然也没结实到哪去,他也发出不小的申吟声。
“先、先、先——”先生,你没事吧?苏姗儿忍着疼痛先站了起来,再伸手想去拉人,对方也顺势把头抬起。
“咦?”两人瞠大了眼,面对着面。“你?”尼克嚷了出来。“Susan!”昨晚才上过课的学生哩!
“T、T、T、T——”苏姗儿也被吓到了,结巴更严重。“T、T——”
一见到是认识的人,尼克的气就先消了大半。“Susan,你工作,在这里?”他比比她身上超市统一的绿色制服。
“嗯、嗯。”苏姗儿点点头,也好奇地看看对方凉鞋便裤的休闲装扮。“你、你、你住在、在附、近吗?T、T、T-——”她很努力的想要给它“Teacher"出来啦,可惜仍是事与愿违。
“Yes!偶住在——”他报出自己的地址。”啊——”那离她租赁的公寓很近,拐个弯就到了。他住在大马路上,而她所租赁的公寓只在大马路旁的某条巷子里呢!“那我、我、我就、就、就住——”她也好不容易报上自己的地址。
“哇,偶们,邻居!”尼克兴奋地用手比比她,又比比自己。“指教多多、指教多多!”
“嗯、嗯,请、请、多、多指、指——教。”被他的好心情传染,苏珊儿露出淡淡柔柔的笑容,莫名的心情整个害羞又飞扬了起来——
jjjjjj
“谢谢惠顾!”九点五十几分,送走最后一个结完账的顾客,每台收银机在人工操纵下很快开始进行结账的动作,整理一叠叠面颇不同的钞票、钢板,进行清点的动作。
没站收银的店员正在整理卖场。
“什么?那个老外教师出现在我们超市里?”小花的眼睛又在闪闪发亮了。“好可惜!如果我不出去吃饭,不就可以看帅哥了吗?”夸张的举双手贴颊“呐喊”。“一碗鲁肉饭哪比得上一个帅哥啊?”
“你、你太、夸、夸张。”摇头失笑着,苏珊儿将酱瓜、面筋的瓶瓶罐罐一一排好。“反、反、反正,他、他住在、在这、附近,你、你下次、还、有机、机会。”
“哎哟!机会是不等人的说。”小花啐了一声,从兴致高昂一下子又泄气委靡。“讨厌!怎么姗儿你都有‘艳遇’了,我都没有?”
“你、你有阿、阿、木。”
“哼,别跟我提那根死木头!”
小花的嘴噘了起来。阿木是小花的男朋友,人真的如其名似木头木头的,默默地体贴付出,是这家超市附近的小吃摊老板,小花就是到那里吃免钱的鲁肉饭。
“唔……”听着小花的嗔声埋怨,苏姗儿这下可明白了。“你、你又、又、和、和阿木、木、木——”吵架了?
“哼,谁认识那种死木头!跟一根死木头有什么好吵的?”小花很有骨气地把头一别。
啊,真的是吵架了,宾果!苏姗儿见状缩缩脖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加速整理的动作。
“哗啦!”铁门终于拉下,一群结束工作的员工在“拜拜”、“明天见”的道别声中解散。
有的骑摩托车很快一溜烟便不见人影,有的相约着一起去搭公车,有的有人来接送。
“拜拜,姗儿。”苏姗儿是踏着夜色独自步行的。
带着疲倦的笑容和同事挥手道别,苏姗儿踏着轻快脚步穿梭在巷弄中。
今天晚上月光满亮的,她童心大发地踮起脚尖,想像自己是穿着芭蕾舞鞋的舞者,跳着天鹅湖。
啦——心中响起奏乐,这首柴可夫斯基的曲子在她心中开始演奏。
举臂、踮脚、抬腰、仰首——这是一场蚌人的表演秀,观众则是这条静黑夜中的小巷、住户人家的灯光窗口,伴奏的乐团是两旁树木枝桠婆娑的沙沙作响、狗儿汪汪叫声……她的心中猛然升起表演欲,手脚放得更开。
和着心中的响乐,她尽情施展手脚——
噢,我是楚楚可怜的白天鹅公主,王子,我好爱你哦。
黑天鹅走开!不可以来跟我抢王子……
随着自编自导自演的戏码剧情,剪影落在墙面和地上,忽远忽近、忽短忽长,再一次举臂、踮脚、抬腰、仰首……何妨再来一记——
劈腿!
“啪!”
“咚!”
两条腿儿以大刺刺的动作,呈一直线坐在地面上,吃痛的同时,裤子的牛仔布料应声而裂——她整个人就那样“劈”在地面上。
呃……数条黑线从额角斜斜画下。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她的腿、她的腿、她的腿腿腿腿腿——下一秒,这条静黑夜中的小巷里,蓦地传出一阵不安的、很不稳定的——
“救、救、救、救命——”
jjjjjj
来到台湾,进入UK英语中心担任教职后,尼克原本朝九晚五的作息时间自然也跟着做了些调整。
他的英文课通常是安排在中午过后才开始,一直上到晚上十点结束,周二、周五晚上则是被“外借”到幸福美满联谊中心上课,届时可以早个大约半小时下课。”Goodevening!”手持Starbucks的随身杯,尼克笑咪咪地走人教室,随即也得到一片热烈的招呼回应:“Goodevening!”
“OK!”他拿出名单和原子笔,开始点名:“Tom、Jack、Leo、Sam、Jarle、breter'…—”随着他点名的声音,底下纷纷传出陆陆续续的回应。
“Susan。”这个名字……尼克这才想起前天白天时在超市中的偶遇。那个戴着大大眼镜的长辫子小姐!
“Susan……Susan?"点了两次名后,他这才发现不对劲。在她出席纪录上纳闷地打个大“x”,尼克有点心不在焉的开始上课。
一次没来上课也就算了。
但第二次、第三次……尼克微皱浓眉地看着名单上接二连三的旷课纪录……这下于可不能“也就算了”。
坏学生,怎么可以不来上课?
正好冰箱里牛女乃喝完了,需要去添购,再跑超市一趟吧!他这样提醒自己。
可五十几坪大的超市卖场都绕了七、八圈,仍然没找到那个梳着长发辫的人儿踪影。
“问一下请,”他就近逮住一个女店员。“一个Susan小结有不有?”
“Susan小结?有不有?”听呒啦!小花本来还以为这个老外找错人了,但灵光及时一闪。“Susan……你该不会是要找苏姗儿吧?”那这个老外不就是那个什么“幸福美满联谊中心”东东的英语教师吧?很好!这个老外真是太可爱了,她也要去念英文啦!
“Yes!Yes!苏姗儿。”他很高兴的点头。“苏姗儿、苏姗儿。”
中文真有趣,连Susan这种发音冷梆梆的名字,都可以变得这么俏皮、可爱。决定了,以后都这样叫她吧!“她不来上课,英文课,我担心她,什么事发生?”
小花看得出来这个金发帅哥一脸浓浓的烦恼、关怀,真实又确切。“她最近脚扭到,受伤了。”边说边带动作,小花比比自己的脚踝。“她请了五天的假,明天才会采上班。”
“喔……”明天?尼克掩不了一脸的失望。
她的脚扭伤了?这也难怪她会缺席两次英文课。脚扭伤了一定很痛吧?他不如去探视她好了。
走出超市后,尼克凭着记忆中苏姗儿跟自己提过的地址,在好几条交错纵杂的巷弄中找到一栋灰黝黝的、又旧又窄公寓。
“哔——”他伸手按下电铃,刺耳的声音一响再响——她不在家——不对,她不是脚受伤了吗?又能跑到哪里去?
“哔哔哔哗——”可怜的电钤,被不死心的男人第N度虐待着。
“咦、咦、咦……”蓦地,背后响起结巴且不敢置信的低呼。“你、你、你……”
“苏姗儿?!”他倒是马上反应过来,一转身就“哇”的一声给她一记大大的拥抱,强壮的胳膊将力量拿捏得恰到好处,她整个娇小的身子柔软地贴合着身前阳刚线条——一勾一带的自然而然动作让双方心跳不约而同漏跳一拍。
“咳嗯……”指尖的酥麻感是怎么回事,触电?尼克马上把手脚快快抽回,苏姗儿则险些跌倒,急忙抓紧原本左手撑持在地上的伍佰万雨伞,踉跄了一下后,还是站稳了。
“受伤,你的脚……”尼克见状,赶忙伸手从她右手边拉了一把,这才注意到她左脚被白色的纱布呀、绷带的捆捆绑绑一大包。“痛?走路,没可以!”有点后知后觉、气急败坏想到这一点。“你要休息非常非常!”
“呃?”他讲的是中文吗?她愣了好一阵子,才能消化他要表达的意思。“谢、谢、谢你、的关、关心。”苏姗儿反射性要低下头鞠躬致意,没想到身体的重心又开始摇摆,让尼克看得心惊胆跳。“我、我、我有、有、有、有——”
“Stop!”尼克受不了她在那边“有”来“有”去,和她那惊险万分的站姿,在她被喝声吓到时伸手握住她的腰肢。
“Sorry!”他一边道歉,边将她拉近靠到自己身前。
“啊……”她紧张得手一松,伍佰万雨伞“啪啦”一声掉在地上,幸好他赶紧把手臂往上一提,从她腋下稳稳护住,免得她的脚又伤到一次。
“谢……”
别又来了!尼克赶快伸出两指,直接点在她才微启的双唇上。“没谢、没谢,你没用谢谢啦!”
噢,他怎么这样碰自己的嘴巴啊?霎时整张小脸蛋胀红,苏姗儿马上把嘴一闭,没想到情况反而变得更糟——她等于是把他两根指尖都给含进嘴里去了。
蓝眼在震颤的一瞬间灿了一下,尼克低头俯视那张嫣色满面的小脸,突然间发现,那张小脸在过大的黑框眼镜底下,其实有多么的可爱!她的一双眉毛弯浓浓的,好可爱!一双眼睛黑晶晶的,更可爱!一张小嘴软嘟嘟的——太可爱了!
尼克愣愣的忘记抽出被含着的指尖——直到底下柔软的舌尖拼命蠕动着、想要推挤掉他的入侵,最后索性将上下排的贝齿用力一合,尼克这才哎哎叫地痛醒,赶快把手指从她嘴里抽了出来,咻咻地在空气中甩了几下。
“你、你没、没、事吧?”她咬得太用力了?苏姗儿自责地捧起那只才被自己咬过的大掌吹气。“乖、乖、乖,秀、秀、秀。”
微温的气息拂过他的肌肤一遍又一遍,好几回合后,她才又模了模那处淡淡的齿痕,抬头望他。“你、你是、是来、找、找、找、我的、吗?”或是——她记得他提过的,他也住在附近这一带,所以只是路过?
“偶当然找你是哇!”尼克不肯让她退离开自己的怀抱,她的脚扭到了,会痛不是吗?“偶来看你受伤。”
来看她受伤?苏姗儿哭笑不得地播着头。
如果尼克不是用这种关怀的口气、这种一本正经的态度,否则一定会被误会那是风言凉语的讽刺。
“谢……”才又想道谢,她倏然想起刚刚令人尴尬的“意外”,住嘴。
哎!好可惜。尼克才正蠢蠢欲动要举起手指给她“Stop”下去。他喜欢她那张小嘴嘟软湿润的触感说。
“我、我要、要……”她伸手比比公寓生锈的大门,再指尖朝上点点。“你、你、要、不要、上、上、上来、坐、坐?””……好哇。”偏头想了想,有何不可呢?尼克应允得爽快。
“那、那你等、等。”她将购物的塑胶袋由右手换到左手,从斜背在腰际上的小钱包中模出钥匙,左右脚不平衡的重心牵动她的全身,让她的连身裙摆在这几个动作中揉皱。
尼克看不下去了。他向前伸臂稳稳搂住她的后腰,一手则顺势接过她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中转动,轻轻一记声响,他伸长腿微微往前顶开门扉。
“Mygod……”门内是灯光晕黄阴暗的楼梯间。“电梯?不有电梯?”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再回头询问她。现在有哪栋公寓大厦盖起来时不设这项必备设施的?
偏偏就是有!“三、三、三十年、以、以上的、的公、寓,不、不、不一、定、有、盖。”这也是她搬出家门,四处找着栖身之处时学来的常识。她当时知道的时候,表情比他还精彩。
那她的意思不就是说,这栋公寓大厦已经至少有三十“高龄”了?“没可能!怎么办你要上去?”
看看她的脚伤跟那一大袋的东西……真的打算就凭靠着一支伍佰万的雨伞上阶梯?尼克恼了,恼她居然还理所当然地摇晃脚步至楼梯口,开始准备奋斗。
“嘿、嘿、咻!”将伞端先定在第一阶台阶上,她再把拎着东西的小手往一旁的老旧扶手搭上,借力使力把身子一撑,在扶手摇摇欲坠的铁锈吱嘎声中,将自已往上送上一阶。
“NO!”旁观的尼克可是吓出一身冷汗。“苏姗儿!”他冲过去,在她还稿不清楚状况时,从后头抱起整具娇小的身躯,收紧拥抱。“没准动!你受伤,脚没能走,上去,偶抱你。”他立即下了决定。
“可、可、可是、是——”
“快!几楼你住的?”不接受她的拒绝,尼克轻松自若地拾阶而上。
看见他真的决心要“抱”到底,苏姗儿只得指点他了:“五、五、五楼A、A座。”并在心中拼命祈祷,希望抵达家门前不要碰上任何人——好丢脸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