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翔抱着晓兰湿淋淋的身子冲上二楼他隔壁的房里,一把将她掷上柔软的大床。“这间房先借你用,两个小时后我们就出发。”他等着晓兰回应,然而她却连呼吸声也未传来。
“喂,你还活着吧?”他莫名一阵心焦,走近她,拍拍她的脸颊,蓦然惊觉她竟已沉沉入睡了。“该死!你打算就这样湿淋淋地睡?不发烧才怪。”
他拾起掉落在地的厚毛巾,试图替她拭干湿透的长发,他用力拧了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才稍微干些。然后,是她同样湿透的身子。他伸手欲解她衣裳,却半犹豫地凝住动作,双眸不由自主地紧盯着她规律起伏的胸脯。
的蕾丝花边自她湿透的衬衣清楚地透出,不经意之间形成一种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该替她换衣服吗?或许该叫水晶来做才是。管他的!他早就看过她全身上下了。在日本那晚他不就亲自为她检查伤口,就差没数清散布她全身的细细伤痕。
她的有什么了不起?是他所见过最丑的一个了。难道还怕再次看见会把持不住?别荒谬了!他才不怕呢。
然而,他却忽然朝房门外大吼起来,“水晶,立刻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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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翔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扰醒的,莫名其妙就从甜蜜的梦境中醒来。那是个春梦!
他自然是男主角的不二人选,而女主角?他忘了,只依稀记得似乎是那晚潜入他住处欲杀他的女人,那个他曾经念念不忘想再见一面,却已有许久不再忆起的神秘女郎。
为什么会突如其来梦见她?不知道。他翻身下床,多年的训练让他无声无息地打开房门,经过长廊,然后下楼。
现在他知道是什么扰醒他了──是浓醇诱人的咖啡香。他瞥一眼腕表,五点半。这么早!甚至比他预定的出发时间还早半个钟头,他原以为他会是整间屋子最准时起床的一个。而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也令他一楞。
“是妳?怎么可能?”
晓兰翩然旋身,展露一抹甜美动人的微笑,“早啊。”她举起黑色咖啡壶示意,“来点咖啡?”
任翔失魂落魄地在原木餐桌旁坐下。“不可能!现在才五点半,你怎么可能是清醒的?”
“是你说六点出发的,不是吗?”她替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也该是时候起床了。”
“可是你──”他无措地比着手势,“凌晨四点才睡,而且还是累晕的。”
“我请水晶替我调了闹钟。”
不可能!任翔一面瞪着她,一面举起咖啡品啜。她是某种外星人吗?女人怎么可能有她这种超人的体力?
“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妳『是』怪物。”他毫不客气地接口。
“或许吧。”她淡淡耸肩,毫不介怀,“我只是不希望被遗忘在此地。”
任翔心一动。她淡淡的一句话,却可以令他深刻地感受到其坚定的决心。
“我还煎了火腿和蛋,要吃吗?”她没有等他点头,径自将盘子与刀叉摆向他面前。蛋焦了,火腿看来也因过熟显得僵硬。但不知怎地,今早任翔没有再嘲笑她可悲的厨艺,只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晓兰惊异地望着他一口口咽下盘中的食物,每见他吃一口,她心脏就跟着一阵收缩,当瓷盘中再没留下一点残渣时,她鼻头竟也酸涩起来。
“我去叫他们起床吧。”她眨眨微微湿润的双眼,借故离开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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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四人都上了任翔的宾士SL600,行驶在中山高速公路上时,水晶依然喃喃念着,“简直不敢相信,游了三个小时的泳后她竟然第一个醒来,还能为我们准备早餐?”
“也难怪她现在不省人事。”海豚望着坐在身旁的晓兰一张沉睡的美颜,忍不住嘲谑的笑意。“你的情人看来脾气很倔,任翔。”
任翔额头一阵青筋跳动,“她不是我的情人。”
“不是情人?”水晶张大一双兴味的眼眸,“那么一定是你助手了,枪法很准嘛。”
“她也不算是我的助手。”
“不是情人也不算助手,但却住在一起?”水晶的语气十足讽刺。
“关你什么事了?丫头。”
她扬起眉梢,“我可是堂堂一国公主呢,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管你是公主或寻常百姓,只要在我保护之下,我高兴怎样叫你就怎样叫你。”任翔微笑迷人,态度却自然透着一股威严。“公主要不高兴,大可以替换保镖。”
她启唇,似乎想张口抗议,但旋即又乖乖地闭上嘴。
海豚稀奇地望着这一幕,“任翔,你不简单,竟能轻易就让她服气。”
“我说小伙子,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偷她的心吗?这小丫头这么任性骄纵,我倒好奇你怎么治她?”
“我不打算治她啊。”海豚轻松回一句,任翔扬眉示问。
“我喜欢她,只要让她也喜欢我,自然会乖乖听我话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吗?”
“这话说得好!”他淡淡接口,语带讥刺,“顺便请教一下怎么样让她也喜欢上你?”
“等等,我没听错吧?”海豚假做惊讶,“窃摘群花的风流骑士竟请教我如何追求女人?这方面您才是前辈吧?老兄。”
他不动声色,“所以才好奇你这个后辈──亚洲第一神偷会怎么做?”
“这我可也不太确定了,你知道,”海豚依旧满面微笑,“我也是第一次想要偷女孩子的心。”
“想要我传授几招吗?”
“洗耳恭听。”
“够了吧?”水晶冷冷的嗓音打断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别当我不在场似的讨论这些。”她转向海豚,微微一掀嘴角,“告诉你吧,笨蛋小偷,我不是一般女孩子,血管里流的可是皇族血液,绝不可能下嫁一介平民。”
海豚一窒,接收着她仿佛闪着调皮嘲谑,却又正经八百的眸光,“你的意思是皇室只与皇室通婚啰?”
“没错。”
“哈!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就连大英皇室也跟平民通婚!”
“那是伊莉莎白女皇自甘堕落。”
“而贵国皇室不屑如此。”
“正确。”
“我倒好奇了,全世界的王孙贵冑只占寥寥少数,以公主这样挑剔的个性,真能找得到如意郎君?”海豚语带嘲弄。
水晶却只是耸耸肩,“威廉王子是个不错的人选。”
“威廉?”他挑高双眉,“英国的威廉王子?”
“就是他。”
他立即别过头去,双肩激烈抖颤,一只手掌拚命掩住嘴。
她眉间现出肃杀神气,“要笑就笑,不必掩饰。”
他听命爆笑出声。他笑得那么爽朗,那么愉悦,那么毫不掩饰,就连前座的任翔也不禁嘴角微扬。他足足笑了五分钟,而水晶的脸色则由苍白转为嫣红,再泛为微青。
“笑够了吗?”她自齿缝逼出一句。
他深吸口气,眼看就要平静下来,却在转首望向她时又忍不住一阵轻笑。
“你认为我配不上威廉?”
“不是我说,人家可是英国,不,全世界身价最高的皇族呢!成千上万的千金闺秀排队随他挑!”
“那又怎样?你别瞧不起我,我可也是成千上万的世家子弟随我挑呢。”
她红唇高傲地一撅,“威廉也不过是我候选名单中的一位而已。”
他止住笑,俯向她耳边吹着气,“别演得太过火。”
“我是说真的。”她亦静悄悄地吹气。
他面色一凝,“你真认识他?”
“当然。”
“真的?”他神色有些异样起来。
“前阵子我到英国,我跟他一块欣赏了歌剧及马赛;欢迎晚宴时,他总共三次向我邀舞。”
“三次?”他喃喃地,“妳在耍我吧?”
“信不信由你。”她浅浅一笑,然后用嘴形告诉他,“我真的见过威廉。”
他接收她传递的讯息,微一挑眉,“三次?”
她点点头,灿光流转的星眸尽是得意,“知道吗?在英国,社交舞会请同一位女孩共舞超过两次,就代表你认定对方是良伴了。”
海豚没说话,俊朗的眉峰微蹙,一时之间似乎若有所思。
倒是前座的任翔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海豚,情况看来不妙哦,你的情敌竟然是英国王子,而且还是戴安娜王妃留下的小帅哥。你要不要干脆考虑放弃,打道回府算了。”
“这可不成,我神偷要偷的东西从来没有到不了手的。”海豚耸耸肩,并未因他的嘲谑而丧失自信,“而且说实话,任翔,你认为那小子会比我帅吗?”
“这个嘛──是不比你出色多少,不过人家总是堂堂王子啊,脑袋也够聪明。”
“对啊,而且人家还考上了伊顿,”水晶插口,“那可不简单。”
“说到脑筋,我绝对不比他笨。伊顿我闭着眼都能考上。”
“真的假的?”
“有机会你们会知道的。”
任翔浅浅地勾着嘴角,虽然他口头上讽刺海豚,心里却绝对相信他必有不凡的能力,否则年纪轻轻的如何出来闯荡江湖?不谈别的,就说那晚他在远山家露的那一手神偷绝技就够了。等闲人物能轻易进出远山家?别说笑了。
只是他从当时就一直纳闷至今,当晚他为远山老人传递的情报究竟是什么,若说是普通的商业机密,这只海豚干嘛千辛万苦把它盗回去?他有预感,操纵这少年背后的组织绝不是普通的企业财团,是故他们要的东西也绝非商业情报而已,肯定是更危险,也更有价值的玩意儿。
所以那个神秘美人才警告他别插手吗?以美人那等身手,很可能是隶属于国家级的情报员,她会介意的情报亦必不同凡响。真糟糕。他沈吟着,愈想愈觉得似乎趟了一滩难以厘清的浑水。该不会连这趟难缠的镖都是他自己乱搞扯上的吧?他那晚要是听美人警告,搞不好这一切的麻烦都不会上身了。算了,时也、命也、运也。这大概是他任翔的宿命吧?注定一辈子要跟各种麻烦牵扯不清。要哪一天他真能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八成也就是他宣告正式退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时候了。
“对了,任翔,我们这样狂飙半天,究竟是要上哪儿去?”
好不容易,后座的两人停止斗嘴,由水晶将话题导入正轨。
“当然是机场。”
“就这样直接到机场去?不怕那些人在那边等我们吗?”
“放心吧,台湾的国际机场还不算小,没那么容易逮到我们的。”海豚自信满满。
“那又怎样?”水晶似乎颇不高兴海豚那副自以为是的态度,“反正我们一定得搭飞往伊斯坦堡的班机。回我国,再怎么转机,最后一定得到伊斯坦堡。他们只要在那里守株待兔,照样可以逮到我们。”
“我会那么轻易让他们逮到吗?”任翔微笑,“而且我们不打算用转机的方式到伊斯坦堡,我们用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到了雅典你们就知道了。”
“雅典?”少年少女同时怪叫一声,面面相觑,猜不着任翔葫芦里卖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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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雅典
一行人在任翔神通广大的运筹帷幄下,成功地以普通观光客的身分飞抵雅典。时间是傍晚,四人停驻在邻近爱琴海的港湾。
海风微微吹着,送拂着暖暖的气息。远处红得美艳的落日,衬着天空与海面都匀上一层金橙靛紫的温暖彩妆。但他们绝不是远从台湾飞来雅典欣赏夕阳西斜的,所有人都瞪着任翔,默默以眼神传递着疑问。
“干嘛呀,一个个严肃兮兮地瞪着我,”任翔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模样,“看看这夕阳,这海景,你们就不能放松心情好好欣赏一番吗?”
水晶首先发难,“我是聘你护送我回国,不是请你当导游带我游山玩水的。”
“小丫头,你自己不也说过吗?与其和一群老头混在一起,不如跟着我来得有趣。”他停顿两秒,唇角拉起一丝迷尽天下女子的微笑,“我正是想让你见识何谓有趣。”
“在这里欣赏落日?”海豚蹙眉,“这叫有趣?”
“两个小表真不懂何谓罗曼蒂克。”任翔假意摇头叹气,一对漂亮的黑眸转向晓兰,“你怎么说?”
“我说,”晓兰微微一笑,纤纤玉指指向一艘急驶向他们的游艇,“那才是你的目的吧?”
他一挑眉,“你怎么知道?”
“因为船上的人正向我们招手呢。”
她说的不错。游艇确实在他们面前停定,负责操舵的年轻大副张口朝任翔大喊,露出一排洁白的好牙齿,“任先生,好久不见。”任翔举起右手轻轻一挥,算是打了招呼。
“各位,”他转向众人,“欢迎光临洛神号。”
“这是你的游艇?”
“如假包换。”
晓兰怔怔地望着白色游艇流线型的优美外观,照理说以任翔这样的奇特身分,有一艘私人游艇算不上多稀奇的事,但在雅典有一艘?而且还这般晶莹细致──她额头微微抽痛,脑海一瞬间仿佛掠过了一道模糊影像,她觉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游艇,优美迷人,恍若一只天鹅悠游于海面上。
水晶与海豚早已兴奋地登艇,她却怔然立于原地,任翔察觉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她茫然摇首,“我不知道,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你曾经坐过游艇?”他淡然问她,想起他在东京湾附近捡到她,她全身湿透,伤痕累累,显然是落水尔后漂上岸。莫非她就是在游艇上被推落湾内?不,她该是在公海被推落的,否则以她超人一等的泳技,小小的东京湾奈何不了她。一念及此,他心脏忽然一阵收缩。究竟是谁?如此狠心地想结束她的生命?
“你可以坐上去吗?”他不动声色地问她,若她真曾经历过如此遭遇,潜意识很可能不愿再次搭上游艇。
“为什么不行?”她不明白他的顾虑,略微奇怪地瞥他一眼,以笔直登艇的动作回应他的疑问。
“是我多虑了吗?”他不禁莞尔,随着她背影上了船。
游艇虽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有的必要设备都全了。舱房、餐厅、厨房、娱乐室、轮机室,甲板上甚至钉上一张餐桌及四张座椅,晚餐也准备齐了。
水晶研究着餐点,“咦?有香槟?”她举起至于冰桶里的香槟细细打量,“不行啦,这个酒厂出品的香槟品质很差的。怎么选的?任大哥,我还以为你会更有品味一点呢。”
任翔挑挑眉,“不好意思啊,公主殿下,在下拙劣的品味让你失望了。”
“我看顶好啊,”海豚闲闲一句,“这家酒厂在法国香槟区也算得上是一流了。”
“还差得远呢。”水晶瞪他一眼,继续批评,“还有,有了香槟怎能没有鱼子酱呢?不是黑海产的也无所谓,有就好了。”
“拜托,小姐,你还真以为这是为你特别安排的国宴啊,”任翔无奈地,“香槟和鱼子酱!版诉你,逃难中有的吃就偷笑了。”
“那可不行!要嘛就吃最好的,不然干脆不吃。我可不愿意降低饮食品味,伤了从小精心培养的味蕾。”水晶嘴一撅,眉一扬,十足刁蛮公主的架势。
“你说真的还假的?真的宁可不吃?”
“就不吃。”
“我不信。你不是说CIA的人用核子潜艇送你出英国的吗?难道他们还在潜艇上特地为你安排一位一流大厨不成?”
“信不信由你。”她调皮地大扮鬼脸,“不但是大厨,还是丽晶派来的呢。”
“我倒不晓得洛杉矶级潜舰还配备一流饭店厨师。”
任翔轻描淡写地说来,海豚却忍不住一惊,“你怎么知道是洛杉矶级?”
任翔瞥他一眼,深幽难测的眼眸迅速掠过一丝光影,接着,他悠悠闲闲牵起嘴角,“我猜的。原来真的是?”
海豚一窒,有种感觉自己似乎中了某种言语圈套,他微微一笑,“我是不是问错话了?”
“你说呢?”任翔只是挑眉。猜测护送水晶的潜艇属于洛杉矶级完全是基于机率,因为当今美国现役核子潜舰数量最多的,就是号称最高航速可以达到三十五节以上、潜深至少九百五十呎的洛杉矶级。“芝加哥还是达拉斯?”配备四具二十一吋鱼雷发射管的洛杉矶级潜艇还有一个特征,就是都以美国城市来命名。
“都不是。”少年总算完全确定自己上当了,无奈摇头,与男人迅速互换一个眼神,交流着只有两人才懂的讯息。
晓兰轻蹙柳眉,静静望着这一幕。这里在进行着某件她无法了解的事,到底这名自称海豚的神秘少年真实身分为何?那个口中念念有词,抱怨着餐饮不如人意的少女又是否真是从小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有种预感任翔已猜到一切──至少也掌握了部分真相,他们都互相猜到彼此的来历,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她──被这个小团体排除了?
一种莫名的孤寂感攫住她,整个用餐期间她几乎一直保持沈默,脑海里只不停盘旋一个疑问:他们三个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的呢?而她又为什么要坚持跟着任翔?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那个男人,一点也弄不清那个男人心中的思绪。
但他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认识的人!她遗忘了所有属于她的一切,她的身分,她的回忆,她周遭的亲朋好友。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只能选择紧紧跟随他,只能这样做而已。他想必很厌烦吧?
一定是!她无奈地朝自己扯开唇角,他早不只上百次声明认为她是个难缠的累赘了。
“妳今晚吃得不多;莫非你也像水晶一样嫌我船上的东西难吃?”
晓兰回眸,望入一双宛若古井般深不见底的眸子,静悄悄的不见一丝波动。是任翔。不知何时,他离了餐桌,走向艇尾靠着栏杆凝望海面的她,手中还端着两只修长的酒杯,盛着冒着气泡的香槟。她重新将眸光调回原处,凝睇着泛着柔柔月光的爱琴海。
“我吃不下。”
“有心事?”
她不说话。
“这样呆呆地瞪着海,莫非你也像那些浪漫的希腊人一般,期待得见海之女妖的真面目?”
她仍然不语。
“怎么?你竟也有如此安静的时候?从前不都拚命在我耳边唠叨些有的没的。”
她终于开口,“我什么时候唠叨了?”
“不承认?小姐,”他半嘲谑地,“自从你莫名其妙住到我家来,我安静的人生就被破坏殆尽了,就连和女人亲热一下也得看你脸色。”
她双眉一紧,偏转眸光瞪向他,“我哪敢打扰你任大先生与美女亲热啊,哪一次不悄悄躲到一边去?”
“是吗?”他笑得促狭,“真要躲到一边去,干嘛还借故送咖啡来客厅?”
她心一跳。他知道自己是故意送咖啡打断他好事?她并非有意,只是一念及他就那样大大方方与女人在客厅卿卿我我,她就忍不住有气。她好歹也是个女人吧?他竟可以这样无视她存在!
“我是好心,总不好意思怠慢客人吧?”她辩解着,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借口稍嫌薄弱,一张俏脸不自觉染得嫣红,“我是个管家,总得尽到管家的责任。”
他微微一笑,一双充满兴味的眼眸凝定她。
她呼吸一紧,躲开他奇异的眼神,“怎么?你不相信我?”
“我没那样说啊。”他耸耸肩,将其中一只酒杯递给她,“喝一点。”
她接过,狠狠啜饮一大口,“你就是那个意思!你嘲弄我,从一开始就是。你从来不曾认真对我说过什么,一出口就是嘲讽。”
“看来你对我这个救命恩人怨言颇多。”
“我哪敢有什么怨言?”她再度举杯,一仰首,玻璃杯内的液体立即消失,“我明白自己寄人篱下,只是个累赘,我若是个超级美女,尚有机会令你体贴以对,偏偏──”她蓦地咬住唇,没再继续。
“这就是你今晚心情欠佳的原因?因为你发现自己不是个绝世美人,无法赢得我欢心?”他紧盯着她,语气半认真半嘲弄。
“不是这个意思!”她挫折地喊道,“你这家伙能不能不要那么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非陷入你魅力之网不可吗?”
“咦?不是吗?”任翔像有些吃惊,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双臂闲闲地挂在上头,仰起俊俏脸庞望向明月,“知不知道你方才那句话对我可是一大打击呢。从我懂事开始,身边所有女人不论老少美丑都拚命对我献殷勤。说实话,我确实很难相信有任何女人会不买我的帐──真的很难相信。”他摇摇头,又强调了一次。“──你确定不是故意那样说来气我的吗?”
她目瞪口呆地凝望着他,真难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自恋的男子!他自恋的程度绝对可媲美纳西瑟斯!她原以为他那段话是开玩笑,但他脸上的神情却认真异常,两道俊俏的眉紧紧地蹙着,黑眸恍若陷入深思静静凝视着天上的半月。
但那泠泠月光蒙上他脸时形成的阴影,竟奇特地烘托出让人想一窥究竟的神秘,月影在他五官分明的脸庞上荡漾着,竟让她的心湖也莫名随之荡漾起来。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忽尔喃喃。
“什么?”
“我原以为你以曹植洛神赋为游艇命名是为了歌咏某个女人,现在才发现你很可能认为洛神赋是在演绎你自己。”她微微摇首,菱形的嘴角勾起深深的微笑,星眸亦璀璨亮丽,“是这样没错吧?任翔,你是否根本认为自己的容姿美仪足可比拟洛神?”
任翔蓦地偏过头,视线一落,正对她笑意盎然的眼眸。他凝视她许久,然后像被烫了一下别过头,“真是奇怪。”他喃喃地,恍若大惑不解,“我带上这艘游艇的女人也不在少数,竟只有你猜出船名的由来,你竟然能猜透我心思。”
“那是因为不会有人相信竟然有男人会自比洛神。”她嘲弄他,一面又忍不住噗哧一笑,“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光是想象任翔一个大男人在水面上翩然旋舞的模样就够让人好笑了。
“你真令我大吃一惊,晓兰,”他再望向她,眸光深思,“你懂得洛神赋。这表示你对中国文化不是只有粗浅的认知而已。你会不会真是个中国人?”
晓兰一怔,“我不知道。”
“你究竟是不是在台湾长大的?如果是,为什么会跑到日本去?又为什么会落水?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
“为什么?晓兰,你在逃避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明白。”晓兰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扯住任翔衣袖,“能不能不要调查我的过去?我不想知道。我觉得,我害怕──”她停顿数秒,望向他的黑眸像透过他穿越至另一个时空,“我很可能是一个很可怕的女人。任翔,你不认为吗?”
任翔默然无语,静静地看着她。他不晓得她过去是不是个可怕的女人,但肯定不寻常,普通女人不会有她那种超人一等的枪法。他想起方才海豚将他拉到一旁──
“任翔,有关那个女人──兰姊,你知道她多少?”
他因海豚神秘兮兮的语气皱眉,“你又知道她多少?”
“我仿佛见过她。”
“你见过?”他心一跳,“在哪儿?”
“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在日本──。她那么美,就算是惊鸿一瞥我也会有印象的。”
海豚在日本见过她,他相信,因为他正是在日本救回她的。他也明白为什么少年会特地拉他到一旁对他说这件事,因为他怀疑她的身分。以他们现在这种微妙的状况,确实应该处处小心,因为这次接下的任务如果失败了,后果他可担不起。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危险,他也绝不能冒。
“任翔、任翔,你不会介意吧?”她满含焦急的细声呼唤拉回他心神,“即便不清楚我身分来历,你还是会让我待在你身边,对不对?你答应过我的,让我跟在你身边。对不对?”
他不改神色,“妳很介意?”
“不要丢下我。”她低伏羽状的眼帘,“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可笑,我也不希望自己是那样软弱的一个女人。可是任翔,我没有过去了,虽然这个过去是我主动不愿找回的,但那一定表示我不喜欢我的过去!”她忽然扬起眼帘,“让我待在你身边,我可以当你助手,我知道我可以帮上忙的。”
“我告诉过你,我过的可不是平常人的生活。”
“我知道。”
“我也不需要一个女人当我助手。”
她大大的眼眸开始凝聚泪水。
“而且就算你失去记忆,也不一定非要待在我身边不可。”
“我知道,对你而言,我是个麻烦。我只是──”她深吸一口气,语声细微,“需要一个地方重新开始。而我不晓得除了你,我还能信任谁?”
他心一紧,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震动了他,一只手无法克制地抚上她脸颊,温柔地替她拭去湿润的泪痕,“兰,别哭,你不适合。”
他这样唤她的方式让她全身像通过一阵电流,她喜欢他单单唤她一个字,他难得这样温地柔唤她。她勉力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我本来就是个爱哭的女人。”
爱哭的女人不会练就出如此精湛的枪法。一个那样的枪手必被训练得冷静无情,否则无法成事。但他没有说出内心想法,只默默盯着她,那眼神,竟微微漾着怜惜与不忍。
她全身一颤,“你──会答应吧?让我待在你身边?”
如果聪明的话,他应该趁势拒绝。这趟敏感的任务不适合带个身分不明的人跟着,他也不需要助手。他曾经立过誓的,绝不让任何女人担任他的搭档。
他要拒绝她!但她莹润细致的容颜在月光的烘托下竟如此清丽,盈满企求的眼眸映着千言万语,字字动人,微微发颤的唇瓣像一朵在风中清颤的小花。她太美了,而他一向无法拒绝美人。
他眉头一紧。怎么会这样的?他记得不久前她还丑得很,为何伤痕一褪,竟摇身一变成了倾国佳人?冷静点,任翔,她绝不是你见过女人中最美的,较她美艳照人的比比皆是。但晓兰却挑起了他的。他悚然一惊,蓦然回神时,发现双手不知何时已扣上她腰,让她优雅的背部曲线贴近自己的胸膛。
不会吧?他虽然不是柳下惠,但一向很懂得什么时候不该让主宰理智,现在不是那种时候!可是她的腰如此纤美,贴向他的窈窕曲线如此合适。这种感觉──他忽地一凛,投向她的眼神霎时谜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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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他们两位,到底要这样含情脉脉对望到什么时候?”水晶清脆的声音响起。
“怎么?妳嫉妒?”
“看他们这副样子,真觉得我一心讨好任翔,试图吸引他的行为像个白痴!”她自嘲地。
“你可以停止那样做。”海豚微笑。
她瞪他,“一开始不是你们要我想办法接近他的?”
“你自己不也挺开心?还说任翔原本就是你心中白马王子。”
“他的确是啊。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被另一个女人捷足先登了。”她耸耸肩,一双妙目再度凝在船尾两人身上,不知何时,那一对已热烈拥吻起来,旁若无人。
“你指兰姊?”
她回转眸光,莫名一阵不舒服,“兰姊兰姊,叫得多么亲热啊,该不会连你也迷上她了吧?”
“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女。”
“是啦是啦,她是绝世美人,我只是个黄毛丫头。”
“堂堂公主对自己如此没自信?”
“你曾经当我是公主吗?”
“说实在话,我到现在仍未搞懂你的真实身分。”海豚语气认真起来,眸光亦认真异常地锁住她,“你究竟是谁?”
“怎么?”她微笑起来,“堂堂亚洲第一神偷弄不清我是谁?我还以为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呢。”
他耸耸肩,“上面不透露,我也不好多问。”
“你应该猜得到吧?就好像一个日本名词──”
“影武者。”他接口。
她点点头,“你反应顶快嘛。”
“影武者”是自日本战国时代便流传下来的一个名词,专指扮演重要人物替身的人,其目的是为了防止重要人物成为暗杀者狙击的目标。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安琪莉雅公主,只是神似她的女孩。问题是这个身分她扮了多久,又怎能见过威廉王子?难道她不是上头临时找来的替代品吗?
她像看出他的疑问,微笑粲然,“说出来你可能大吃一惊,我可是从小就担任安琪莉雅公主的影武者,公主殿下很信任我,有时候一些重要社交场合也让我代替她出席。”
“包括英国设来欢迎她的皇宴?”
她俏皮地眨眨眼,“她知道我喜欢威廉王子,特地给我这个机会。”
“你喜欢那个小子?”
“我无法抗拒帅哥的魅力。”
“我也长得不错。”他若有所示。
“很抱歉,我不喜欢毛头小伙子。”
“威廉难道不是?”
“他高贵的出身令他整个人气质不凡。”
“小姐虽非公主,倒很挑剔血统。”他讽刺地。
“我就是这种势利眼。”她完全不以为忤,坦然承认。
“我一直以为担任影武者的人得冷静内敛,没想到也有像你这种人。”
“嫌我过于活泼?公主倒欣赏得很。”
海豚以一个夸张的挑眉动作来显示他的不置可否,眸光一转,“他们似乎结束了。”
水晶随着他调转视线,果见任翔与晓兰走向他们。后者的脸颊还微微泛着红,黑眸亦盈盈生光,但两人都聪明地假装没注意到这一点。
“准备出发了吗?”海豚瞥一眼腕表,十点。
“再等一会儿。”任翔淡淡地,蕴着深意的眸光瞥像水晶,“我再重复一次,上了游轮之后你最好待在舱房,足不出户,我可不希望那些有钱有闲的人无意间认出你。”
“知道了,可是你得答应一直陪着我,否则我一个人关在房里多无聊。”
“我是你的保镖,自然会寸步不离守着你。”
“真的吗?太好了!”水晶跳跃着攀住他手臂,甜甜地笑着,“有你这样一个大帅哥陪我就不愁无聊了。”
“那么外头就交给你了,海豚,你和晓兰替我巡视一下船上客人,注意有没有可疑人物。在游轮抵达暹罗湾以前,一切就拜托你们两位。”
晓兰轻轻颔首,海豚却举起一只手来,“有问题,长官。”他半戏谑地。
“请说。”
“你和水晶整天黏在一起,是否也包括夜晚?”
“什么意思?”
“你是否也要盯着她睡觉?”
“你很介意?”任翔似笑非笑。
“别忘了我可是为取她的心而来。”海豚一本正经地回答,水晶闻言,立即红晕生颊,“喂喂喂──”她正想抗议时,任翔语音已先响。
“放心吧,我们会有一间专属套房,晓兰和水晶睡房里,我们负责在客厅守夜如何?”
“是。长官。”海豚玩笑般地行了个举手礼。
“如果没问题,各位等会儿请躲进舱房站稳,我可要飙船了。”
“任翔,你驾船技术真有那么好?可以躲过雅典水警?”
“试试看便知道了。”任翔只是微笑,眉宇间尽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