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刚那令千万人着迷的俊脸是前所未有的严峻,还有一丝可若不明白的悲愤。
可若直接回公司。
同事如常工作,大家只知道她离开几天,这是常有的情形。
“为甚么不每天给我电话。”爱咪问。
“想不起。我心中只记挂着他。”可若笑。
“我知道。”爱咪眉心微蹙。“我只怕你惹了大麻烦。”
“会吗?你听到甚么?”
“方令刚是被打——”
“这是谣言,他否认了。”可若轻松的。
“不是谣言,”另一把女声加进来。“是事实。”梁美仪。
爱咪退出去并掩上玻璃门。
“我相信令刚的话。”
“你最好相信我的,”梁美仪坐下。﹁你从澳门回来,是吗?他们已经知道了。﹂
“他们是谁?关他们甚么事?”
“我劝你在没惹下大麻烦时收手。”她说。
“我不以为自己做错事。”
“对与错无关紧要,你不该接近他。”
“理由。”可若冷静。
梁美仪笑起来。“你妨碍了别人。”
“我和令刚只是两个人的事。”
“可惜他不仅只是一个人。”
“那么还有谁?”
梁美仪摆摆头,神色奇特。“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居然颇喜欢你,你不错。可是也不能例外。﹂她说得特别。
“令刚说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妳是阿嫂。能否告诉我一切。”
梁美仪眼中随孔慢慢收小。“他是这么说的?”
“是。如果他有麻烦,你会帮他,是吗?”
“谁也帮不了他,除了你。”梁美仪盯着可若。“另外找一个男人,你会活得快乐些。”
可若眉心聚拢。梁美仪这次神色平和,语气中似有威胁。她搞不清楚这个女人是好意或恶意,她若离开令刚,她有甚么好处?
“为甚么总是你来找我?”
梁美仪笑出声,好象在说她幼稚。“我至少和令刚是青梅竹马,换了别人,”她摇头。“你是聪明人。”
可若想一想。“其实见面所有的一切是他安排,我们的感情又不会妨碍所有人。”
“利益,巨大的利益。”梁美仪今天极有耐心。“你出现得不是时候。”
“你是女人,你知道我重视的只是感情,”可若真心的。“除非我们感情不再,我不会离开他的,真的。”
梁美仪冷冷的笑,很轻视似的。“你执意如此,我也无法,”她说:“以后我也不会再找你。你——保重。”
“令刚知道你来吗?”
她笑而不语,扬一扬手袋,说:“他做事常常不顾后果,想不到你也是。”
梁美仪走了。
可若任由玻璃门关着,她静静地思索一阵。梁美仪的出现决非偶然,根本对她行踪了如指掌,她是来警告的,是吗?
她立刻拨周子奕的手提电话。“我是林可若,他们知道我从澳门回来,梁美仪刚来过。”她一连串地说。
霸子奕彷佛呆住了,好一阵子才说:“我告诉他。迟些回复你。”就此收线。
爱咪在门口张望一阵,推门进来。“别以为梁美仪跟你开玩笑,她不是上来向你问安的。”
“你想告诉找甚么?”
“女明星在片场被数大汉掌掴。”
“女明星被胁持,被,还有好多没报警没见光的事,你没听过?”
“开玩笑,你吓我。”
“是事实。”
“爱咪,难道我就为此离开令刚?你不觉得太荒谬?”
“再荒谬更可怕的事都可以在今日他们圈子里发生。”
“我一早讲过,他背景复杂。”
“再复杂他也是人,人有感情。”
“而且我肯定知道,他是好人。”
“他自然是好人,只是,可若,我担心你。”
“梁美仪两次上来不是白来的。”
“我会小心。”
“若他们要对付你,小心也没有用。”
“我该怎么办?”可若用力拍桌子。“为了几句威胁的话而离开他?”
“我没有这么说。”爱咪摇头。“我担心。”
“太荒谬了,连感情都要管,”可若不服。“你知道他被折磨得多惨?累得不像人,还说甚么超级巨星。”
“别激动。”爱咪说:“你还有太多工作要做,多留点精神。”
堡作中,可若一直没忘记周子奕该来的电话,不止一次她问爱咪,却没消息。
他不可能找不到令刚,为甚么不回复?
黄昏,提早回家。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难得这么早回家,她打算新闻之后为自己做晚餐。
报导将近尾声,她的肚子开始饿,站起来预备去厨房,她听见这么一则消息:
“港澳码头发生伤人事件。港客从澳门返,被埋伏在一旁的数名大汉袭击,受伤送院。伤者证实是香港人周子奕——”
可若的脚步停止,僵住,她没有听错,是不是?受伤的港客是周子奕——天,周子奕,这是怎样的一回事?
血液一下子全往头上冲,她昏了一下立刻扶着茶几。怎么会是周子奕?怎么会这么巧?这与她那通电话有关吗?老天。
她又急又惊又怒,怎么没有了王法?任恶势力横行。周子奕——唉!她拿起电话,再拨他手提电话的号码。不通,没人接听。从澳门回来,受伤的肯定是他了。
他住哪家医院?可若去看他?
六神无主地在屋子里如困兽般转,是她害了周子奕,肯定的。
无法可想之下她打电话去报馆,查询可知周子奕住的医院,她试了七八间都回说不知,一直弄到深夜都不得要领。她叹一口气,莫名的不安和心灰意冷,辛苦整夜,一筹莫展。
草草地吃了一个方便面,冲凉。
休息吧!她急死,担心死,内疚死也没用。
模模糊糊地彷佛刚进入梦乡,又好象睡了很久做了无数乱梦,她听见电话铃声。
梦中的电话铃或真实的?铃声持续着,像很焦急的模样,翻身坐起,她心脏狂跳的抓住话筒。
“喂——”她紧张得声音发颤。
“可若,是我。”令刚的声音。天,令刚。“别担心,我已知道所有的事,我会安排。”
“周子奕他——”她的眼泪不受控制下坠。
“放心。不太严重,我已接地出院,”他急切的。“我不会跟他们妥协。”
“你千万小心自己,令刚。你在哪里?怎能打电话——”
“在外景地,是别人的电话。”
“你小心,保重,不要和别人冲突——”
“爱你,爱你。你等我,别担心——唉——有人来了。等我。”电话断了。
可若楞楞地坐在床上,刚才那电话给她真假难分的感觉。令刚真的打过电话来吗?她喘息着慢慢再躺下来。
周子奕已被令刚接出院,他们都安全。只是——令刚说不和谁妥协?
她不能不担心。事情彷佛更复杂了。
*_*_*
可若把这忧虑和担心带回了公司,她没办法,她全部心神都放在令刚身上。
她能为他做些甚么?能吗?
她想做。为他她愿做任何事。只是她不知该做甚么,主动权不在她手上,她甚至不知道面对的是些甚么人。她只能无止境地等看令刚或周子奕的电话。
周子奕受伤,还有谁能帮他们呢?
“喂,精神全不能集中,你该停止工作,度假去。”爱咪说。
“我做错了很多?”
“做得不好,没有一贯的水准,”爱咪叹息。“亚伦说你拍坏了他的创作。”
“我已经很努力了,”可若摊开双手。“令刚一直没留话。”
“能从报上得知他仍在拍片,他平安不就好了。”爱咪说。
“我想见他。”
“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爱情对你一直不是最重要。”
“他是令刚,他不同,”她说。“再见不到他,我怕不能再做任何事。”
“你中了降头。”爱咪想令她轻松。
“只怕更严重。”可若叹息。
爱咪爱莫能助地望着她。
“可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想看,有没有人可帮你们?”
“报警?”
“报甚么?谁犯了法?”爱咪笑。“除梁美仪威胁过你之外,甚么事也没发生过。”
*_*_*
难得周日,可若睡到九点钟,她被一阵又一阵急骤的门铃声吵醒。披件晨褛开门,谁呢,会不会是令刚?
门才开,三个大汉一拥而入,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回小小客厅。
“你们是甚么人?找谁?”她睡意全消,惊怒交加。
“方令刚在不在?”其中一个人问。又粗鲁又不礼貌。另外两个径自在卧室,厨房,浴室打了一圈,出来摇摇头。
“令刚?他怎么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见到他让他立刻回公司,戏在赶,若不准时完成,谁也负担不起损失。”
那男人根本不回答她。“叫他聪明些。”
“他——不见了?”可若心中巨震。
“记着我讲的话。”三个大汉像来时般突然就退出去。
这是些甚么人呢?进出别人家里加入无人之境,放肆得无法无天。令刚背后真是有些这种人?他的公司?
很明显的,令刚离开或躲起来,这其间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他一直很听公司话的。
他会往哪里?会联络她吗?匆勿梳洗,心中忐忑地在家中苦等。她只能等,若有机会,令刚一定找她。隐隐觉得.令刚这么做,多半因为她。
坐立不安地拖到下午,一点消息也没有。
令刚会不会回到清水湾那秘密家里?他说过那儿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她不能去,她担心有人会跟踪她。
的确,愈来愈神似电影情节,她就快变成女主角了。
把令刚的那套影带拿出来,在电视上一次又一次的放。天黑了,他没消息。
“爱咪,帮一个忙,”她再也支持不住。“请来陪我。”
爱咪二话不说,立刻赶到。“试试周子奕电话。”爱咪提议。
当然不通,没有人接听。可若知道,出过一次事,能有第二个周子奕吗?
“目前方令刚一定安全,”爱咪旁观者清。“只要他不露面,那些人找不到他就安全。”
“他不能永不露面。”
“放心。他是摇钱树,顶多捱打,就像上次一样。”
可若又心痛又无奈,人真变成待宰之动物?“我害了他。”她叹息。
“未必全为你。令刚一定不满他们那样对付周子奕,他一定是重义气的。”
“最怕他背后的人不跟他讲义气。”
爱咪凝望可若一阵。“可若,这句话或许不该问,但我还是想说,妳打算就这么下去?”
可若的心一阵猛跳。她明白爱咪的意思。若别人问,她会生气会反脸,但爱咪,她懂得其中的关怀和忧虑。
“我没有想过。”她照实说:“一切来得太快太急,我没时间想,真的。”
“是不是该想一想?”爱咪衷心的。
“爱咪——”可若好为难。“我们才开始。”
“是。要你现在想这件事很残忍,但面临的环境令你不能不想。”
“他们——难道对付我?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别太天真。巨大利益下,他们甚么都能做,”爱咪说:“你别把自己变成牺牲品。”
“爱咪——”
“我说话直率,但绝对是事实。”爱咪叹息。“你还看不出,方令刚非跟他们妥协不可,他单独一人怎能跟他们斗?除非——”
“除非甚么?”
“像电影的大结局一样,跟他们拚命,两败俱伤。”
“那是电影,不是现实生活。”可若神经敏感地大声叫。
“你没有注意,他们那个圈子现在是现实跟电影情节已经不分了?”
可若呆呆的想了好半天。“他难道一辈子都没有希望?”
“不是一辈子。当他不红,没人看他,到那时,或者他们就放弃他。”爱咪说:“不过,那时他不知变成甚么样,榨干了。”
“他总还是令刚。”
“可若,处理于立奥的事你做得极好,干净利落又漂亮,为什么对着令刚不能?”
“我——”
“你爱他。女人的致命伤。”
“现在我真六神无主,该怎么办?”
“自保的唯一办法是明天一早离开香港,随便去哪儿躲一阵,事过境迁再回来。”
“他找不到我会着急。”
“他们会伤害你,明白吗?对他们,你全无价值,他们不会客气。”
“会不会我们想得太严重?”
“事实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可怕,可若,你三思。”
“难道没有人可以帮我们?为甚么现在已经没有公理、正义呢?”
“没有超人,没有蝙蝠侠,也没有女黑侠木兰花,”爱咪永远不忘幽默。“警方也帮不到你。”
可若望着台上的时钟,一整天过去,令刚看来是不会有消息的了。“他这么离开,会不会也有安排?也有对付那些人的方法?”
“他只是一个人,可若。”
“他一个人,我怎么可以就这么走开?”
“跟电影里的女人一样傻,可若,这不是你,理智些。”
“至少——我要知道他消息,跟他见一次面方可以走。”
“你见不到他,”爱咪肯定。“他若出现在你四周,早被人捉回去。”
“爱咪——”
电话铃声起,两个女人都惊跳一下。
“喂——”
“是我。一切很好,放心。这次我跟他们摊牌,谈好条件我就会出现。你等我。”他永远要她等。
“你在哪里?他们来找过我——”
“你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吗?或者再见他们的人就报警?”令刚说得急切。“现在我帮不到你,可若,你要自己保重。”
“你也是。有人跟你一起吗?令刚——”
“我不能多讲,你保重。你那秘书,可以找她陪你。我爱你,可若,妳等我。”
“我一定等,多久都等,”可若心头激动。“令刚,安全第一,其它的不重要。”
“我的唯一要求是要跟你在一起,”他说。
“令刚——”可若好感动。
“我很安全。我已把条件告诉他们。”他在电话里笑了。“我并不过分,是不是?”
是是,当然不过分,简直是太基本,甚至不算要求。他要和相爱的女人在一起,如此而已,天公地道。
“有好消息我立刻找你,可若,我有信心会成功。”他再说。
“是。我等你好消息。”她吸吸鼻子,不知道怎么,竟然有泪。“小心,保重。”
收线后,爱咪疑惑地望着她。
“没有事,他们谈判,他只要求准我们在一起,没有别的条件,”可若努力展开一个笑容。“这并不过分。”
爱咪的疑惑变成忧虑。“他们不会答应,超级巨星身边不应该有女人,他是偶像派,”她说:“他这么做对你不利。”
“不——”
“把你放在前线,一个活生生的目标,”爱咪极不安。“可若,我们走,你跟我回家。”
“为甚么?不会有甚么事的。”
“我家至少人多,哥哥跟爸爸是男人,”爱咪说:“立刻走,希望来得及。”
“你想到甚么?”
“有你在手,方令刚非露脸不可,你怎么傻得连这点也想不到?”爱咪说。
“他们原是自己人——”
“自己人上次打得他那么伤?”爱咪不由分说替可若拿了手袋。“暂时避一避,听我话。”
她们匆勿落楼,也不去停车场,爱咪说做的士比较好,可若的车目标大。
罢站定,两个大汉走过来。“林小姐外出?”他们问。
“你们是谁?关你们甚么事?”可若简直不能相信,太戏剧化了。
“对不起,你还是留在家里好,”其中一个看爱咪一眼。“别连累别人。”
“甚么意思?我为甚么要听你讲?”
“你最好听。”大汉阴恻恻的。
的士来到,停在她们面前,一个大汉弯身对的士司机做个手势,司机皱眉,匆忙离开。
可若勃然大怒,真是没有王法了?她拖着爱咪返回管理处,本想报警受人威胁,但肯定拿不出证据。她们奔向停车场。可若不顾一切开车冲出去时,那两个大汉也上了车,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
“去差馆。”爱咪往后望。
可若没出声,冲动过后她冷静下来。
报警,肯定把事情闹大,对令刚不会有好处,反为有害。而且,我们并没有受伤害,他们只会被视作无聊男人而已,警力不会受理。
“爱咪,你下车自己回家,”可若决定了。“我不想拖你下水,他们要对付的是我。”
“我陪你。”爱咪再往后望。
“他们只不过想把我留在家里,我不离开他们不会对付我,”可若分析。“你回家,万一我有事,你还可以报警求助。”
“为甚么现在不报警?”
“令刚和他们谈条件,不要影响他。”
可若吸一口气,把车停在路边。“你下车,抄下他们的车牌以防万一。”
“小心。立刻回家。千万小心。”爱咪下车。
可若故意停多一阵,好让爱咪抄下车牌号码,然后一个大转弯朝原路回去。两个大汉仍然跟着,他们的任务大约只是看守若可若,所以倒算客气。
避理处,管理员疑惑问:“外面的大汉林小姐认识吗?”
“不认识。你最好赶他们走。”可若说。
避理员摇摇头,不置可否。他拿微薄人工,犯不着拿命跟恶人拼,还是明哲保身好。
可若留在家里,倒是好好睡了一觉。反正已是明刀明鎗,不必再防暗箭。
*_*_*
如常返工。
换了两个大汉跟着,看着她回公司,他们只远远的望着,并不行近。
可若努力使自己集中精神工作,她不介意被人监视,只要知道令刚无恙就行了。
爱咪进来跟她交换一个眼神,她摇摇头,爱咪了解的退下。这种静,这种若无其事,是否大事爆发的前奏?
下班回家,又看见昨夜那两个大汉,真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视呢。
可若不理会,当他们不存在。她故意若无其事,故意不在乎,是让他们知道,她并不是好欺负的人。
又是平静无事的一夜。可惜的是令刚也没有任何消息。
谈判到现在仍未成功?令刚只不过要求跟她在一起,只这么简单的事,为甚么拖这么久?
再回公司,她心中开始焦躁,拖得愈久表示愈有问题。好多次她茫然地望着电话发楞,令刚无论如何该有消息的。
放工,拒绝爱咪和几个同事的晚餐邀请,她还是独自开车回家。
每天街上都是这么多车,塞得死死的,香港政府是否该控制发车牌?路这么少,车那么多,还无止境地增加,怎么行得通呢?过了公主道应该好些,只要不上去沙田的天桥。
她在九龙塘的新家已在望。
转一个弯,突然前面一部车打横闪出,她急忙剎车,来不及了,已砰然撞上。
背后的车又跟上来,像三文治般挟住她。运气真坏,家门前都发生这样的事。
推门下车,刚站定,背后有人用力推看她前行,她想叫,已被塞进前面那部车里。立刻,她意识到发生甚么事,绑架,是不是?跟电影里一模一样。
她连挣扎都放弃,心里竟有想笑的感觉———并且笑出来。一切太戏剧化。
“做戏吗?”她忍不住问。
恶狠狠的大汉却是一声不出,只紧紧的挟持着她双臂。
“是你们的大哥大要见我?”她再问。“他就是电影公司的老板?”
没有回答。汽车专挑不太挤的小路走,左弯右转的,可若已完全不认识是甚么地方了。
没有想象中的惊骇恐惧,有点理所当然的麻木,最终他们那些人总要见她。
是一幢相当隐蔽的别墅,铁门花园,人影闪动,和电影里的布景屋子差不多。两个男人把她带进去。
她看见一个瘦干冷漠的男人,中年以上,起码超过六十岁。他没有表情,眼中阴沉中有一抹仿似暴戾的神色。
他打量着可若,可若也打量他。他就是令刚背后支配着的黑手?
“坐。”他指指椅子。
“其实你打电话叫我来我也会来。”可若说。
他挥挥手,那两个男人退下。“是吗?你很有胆色。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老板?大哥大?”
“我是令刚的义父。”他说:“令刚为我工作。”
“他人呢?在哪儿?”
“没有人知道。妳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次他跟我们开了大玩笑。”
“既是义父,你们之间应无话不谈,不应该弄成现在这样。”
“从来没试过,自你出现之后。”
“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你们逼得他太厉害,他是人不是机器。”她大着胆子说。
“你说得对。如果他全心全意专注工作,不要分心这个那个,情形一直很好。”他说:“捧红他并不容易,而且谁也不知道能红多久,我们一定要在短时间连本带利收回来,这并不过分.你说是不是?”
“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一切,只是眼看着令刚愈来愈红,却越来越没有生活自由,愈来愈没有人生乐趣,他工作过度。”
“时间宝贵,对我们来说时间即金钱。”
这个义父始终用一种漠然平板的语气说话,不带一丝感情。“他背后工作人员一大堆,大家都要生活。争取时间重要。”
“谁都知道他只为你一间公司工作。”
“对。我们有合约。”他点点头。“他必须在预定的时间完成工作。”
“这——与我没有关系。”
“看来是。但因为你出现,他无心工作。而我们和外埠公司有合约,在指定的时间交不出影片,要赔巨额金钱。”
“我很少机会见到他,我自己工作忙碌。”
“是。这是事实。”他阴侧侧地笑一笑。“我们熟知妳的一切。但令刚因为你,心念改变,他提出太多要求,我们不能接受。”
“我不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已失踪四天,我们找不到他,所有人在等着他开工,这损失太大。林可若,你把他找出来。”
“我怎么知道。”可若想起清水湾那个秘密的家,不,不可能在那儿吧。
“那么请你留在这儿,他自然会出现。”他又笑一笑,竟看到残酷的影儿。
“你们不能拘禁我,这犯法。”
“犯法?那么你一定还不清楚我的为人。”他拍拍手,两个大汉走进来。“带林小姐上楼休息,并预备晚餐。”
“留我在这儿令刚也不会知道。”
“放心。他必然知道。”他看她一眼。
“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事非得已。请原谅。”他从一扇门中隐去。
*_*_*
可若被安置在二楼一间睡房。门外并没有人看守,她知道没可能逃走。
她也不想逃,心中有个强烈,想放眼看到这件事怎么结束。
这和电影不同,是不是?电影女主角一定干方百计去逃走,而他们对女主角也不会这么友善。
现实和电影还是有些不同,她想。
有没有人知道她被人带走呢?爱咪会找她吗?还有令刚,他用甚么方法知道她被捉在此?那个义父说得十拿九稳的,他凭甚么?他们就把她拘禁在这儿?或是另有计画?奇怪的是从开始到现在,她没有害怕过。
女工人送晚餐上来。此地有女工人的,并非只有她一个女人。想和女工人聊几句,忍住了,还是少惹麻烦好。
睡了一夜,居然睡得很好。早晨起来,女工人土来请她下楼吃早餐:“老爷在等你。”
老爷。自然是令刚的义父。
“睡得好吗?”他居然这样问。
“好在我并不选床。”她说。这算拘禁吗?她完全没有犯人的感觉。
“很抱歉,令刚没有消息。”他说。
“他有消息就放我回去?”她问。“我必须工作,否则公司的人见不到我,我担心——”
“别担心,我们通知了爱咪小姐,”他胸有成竹。“她知道该怎么做。”
“那么我广告公司的损失你要赔吗?”她问。“如果令刚根本不知道我在这儿呢?”
“他自然会知道。你以为他是甚么人?没红之前,他和这儿所有人一样,都是街边的烂仔。我们有我们的方式。”
“请——不要贬低他。”她皱眉。方令刚怎可能是他口中那样的人?绝不可能。
“我说的是事实。”他淡淡的。“他跟着我长大,以前我很穷,在街边打架生事,没好穿没好吃,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和我所有的人没有不同,只不过现在他红了。”
“于是你要他付出代价?”
“这并不过分。我们生活在一个残酷现实的商业社会中,凡事都要付出代价。”
“这些年他替你赚的钱还不够?”
“没有人嫌钱多,小姐。”他笑了。﹁何况大帮兄弟跟着他生活,他该明白。﹂
“如果——如果他一直没有消息呢?”
“不会。你在我这儿,就算他飞到天边也会回来。我太了解他。”他又笑。好自得。
“你利用他善良的心。”
“这是他的弱点也是优点,”他说:“他一定要回来,也一定要替我工作,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很普通的一句话,可若突然觉得心寒。这男人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
“如果他不肯呢?”她吸一口气。
“他一定要肯。”他眼中又有那颇似残酷的光芒。“否则那会太遗憾。”
“我怕你高估了我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若是故意试探。
“是吗?”他看她一眼,像看只猫,看只狗般。“最好我没有估错,否则——”
“你会杀了我?”
“不不,我怎会杀人?”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脸上,额头全是绉纹,那绉纹彷佛是一把又一把的刀。“你看了太多电影。”
“你会把我如何?”她忍不住问。这一刻,她开始害怕,这一切不是戏,不是电影。
“他回来,我会让他带你走,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爱你,就成全你们。”
“他若不回来呢?”她追根究底的不放松。
他阴侧侧地大笑起来。“日本或中东,你自己选择。”他说得若无其事。
可若咬着唇,甚么话都说不出。她再天真再无知也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那不是电影中的情节吗?那些被捉回的女人被人肉贩子卖去日本或中东的市场,一辈子也走不出生天,现实生活中也有?
她机伶伶地打个寒禁。
“通常他们要的不是你这幢高级知识分子,老实说,我们不想惹麻烦,”他又说:“但令刚若不回来,我们是惩罚你们,惩罚,明白吗。”
“他可能得不到消息。”她沉不住气。
“不会。我对他的了解,就好象他对我的了解一样透彻,何况,这里有同情他的兄弟,会露给他听的。”
“你让同情他的兄弟去找他!”她叫。
“若你都不知他在哪儿,谁会知道?”
*_*_*
可若在那别墅住到第三天.她开始沉不住气。令刚依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她就真面临那想来荒谬却绝对是事实的悲惨命运?不但她,那义父也心浮气躁。
他的神情愈来愈阴深可怕,他愈来愈不说话,每餐吃饭见到她,可若都背心发麻。这个人像个计时炸弹,就要爆发。
可若困在二楼那房间,她已完全没有“看戏”的心情,针已刺到肉上,她必须为自己打算。
她想,她的汽车停在街边,警察应该发现,应该找她。爱咪也不能任她三天没消息,是不是?他们怎么对爱咪说的?爱咪会相信吗?还有,令刚,他不该没有消息。
她焦急,害怕,开始吃不下睡不着,神经拉得紧紧的,门外有脚步声她会立刻弹起来,有甚么消息了吗?
从早晨失望到黄昏,暮色四合、她告诉自己,恐怕再难支持下去。
令刚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与她在一起,这一点也不过分,义父说过他通情达理,只要令刚回来,就让他带她走。这条件不是答应了吗?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他得不到消息,那些暗中帮他的弟兄呢?有吗?有人像周子奕般暗中帮忙吗?
老天,她就要崩溃了。中东或日本,她简直不能想象。
女工人又来通知她吃晚餐。
“我吃不下。”她拒绝。
“老爷请你下楼。”女工人仍站在那儿。
“不。告诉他不。我不想见到他,不想坐在他旁边,我不吃!”她失去控制。
女工人默默望着她,没有半丝表情。“请下楼。小姐。”过一阵她又说。
老天。这儿的人都不像人。没有感情思想,这女工人是个重复命令的工具。
“不不不不不。”可若豁出去,她掩住耳朵。“你走。我不下楼,不。”
女工人眼中彷佛掠过一抹怜恤。再站一会儿,她转身离开。可若透口气,终于离开。
不到一分钟,两个大汉进来。“老爷请你下楼吃饭。”再重复着同样命令。
“说过不吃,你俩听不见?”可若叫。
两个大汉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挟着她就走,完全不由分说。可若被放在坐了三天的椅子上。
“只是晚餐,你担心甚么?”义父说。
可若把脸转向一边,根本不理他。
“看来我似乎有些估计错误,”他阴侧侧的。“你并不能让他回来,嗯。”
“你答应他条件了吗?”她忍不住叫。
“他根本没跟我提条件,避不见面怎么谈呢?”他说:“电影拍了一半,片场布置工作人员全在等,损失一天比一天大。他应该知道,这些损失始终要他替我赚回来。”
“他可能没得到消息。”
“是吗?”他居然笑起来,好可怕的笑容,像漠然僵死的面具突然会动起来。“带他来。”
其中一个大汉立刻退下,几分钟,带回一个满身满脸是伤的年轻人。
“告诉这位小姐,发生了甚么事。”他说。
那个年轻人畏惧的微微抬头立刻又垂下去,他的声音彷佛都受了伤。
“不关我事,是他,是刚哥打电话给我,是他打来,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他申吟着说。
“他打电话给你?令刚?”可若精伸大震。
“是——他问林小姐,我照实说在这里,我只说了这一句,真的。不关我事——”
义父挥挥手,那年轻人被带走。
“令刚打电话来你该高兴才是,你为甚么还打伤人?”可若瞪着那义父。
“所有的人只能忠于我,明不明白,”他做一个残酷的手势。“不是忠于令刚。”
“是令刚打给他又不是他打给令刚。”
“一样。表示他们有交情。”
“你——变态。”她忍无可忍。
“告诉你,我的耐性快到了尽头,令刚再不出现,别怪我言出必行——”
电话铃响起,屋子里的人都呆征一下,一个大汉立刻接听,并交给义父。
“是他。”大汉说。
令刚的电话!可若的心都快跳出来。
不知道令刚在电话里说了甚么,那可怕的义父皱紧了眉头,紧紧地盯着可若。然后一挥手给她个分机。大汉拿给可若一个无线电话,她立即听见令刚的声音。
“可若,可若,你听到我说话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他叫。
“令刚,我很好。”她的眼泪往上涌,不。她咬着唇,不是流泪的时候。
“回来,”义父的声音响起,像横刀杀人的恶魔。“你一直躲着不是办法,你知道的。”
“放可若回家,不关她事。”令刚显然因她而冲动。“这是我的条件。”
“你的条件太多,令刚。”他居然放柔了声音。“回来,我们之间还有甚么不可解决?你回来,我们商量。”
“先让可若回家。”
“放她回家我也可以随时带她回来,你明白的。”义父说:“我答应你们在一起就是。”
“那你——”
“回来,飞机票全买好了,那边的景也找好,临记也请好,别让外景队拖着,总是要去的。”
“我——不想拍外景,你取消。”
“没有可能。”好严厉斩钉截铁的声音。“令刚,你别误了大事。”
“你答应过我,上次是最后一次——”
“这次是最后一次,我答应你。”他很快地抢着说:“还有。这次让林可若陪你去,你是不是会开心些?”
“你——”
“是。林可若小姐也去。”义父的萃音突然愉快起来。“你不会反对,是不是?明天我让人办好一切手续,后天启程。”
“我——自己去,不要可若。”令刚终于妥协。“我自己去,这是最后一次。”
“林可若陪你,我心意已决。”义父笑得好开心。“你是不是可以立刻来我这儿?我们该好好的谈一谈,对不对。”
“让——可若回家,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扯上第三者。”令刚近乎痛苦的。
“她不是第三者,她是你最爱的女人。”义父心花怒放。“放心,我会好好待她。”
“陈炳权,你——”
“义父。别忘了我是义父。”
他的笑容在每一条皱纹上跳动,谱成一曲惊心动魄的曲子。“你甚么时候来?”
“现在我来,我带可若走。”令刚突然强硬起来。“你可以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我们,我保证不再躲起来。”
“你保证后天随大队出外景?”
“是。”
“你保证林可若一起去?”
“放过她,她甚么都不知道——”
“你若想是最后一次,甚么都别说,别再求,带她上路。”义父声音里有明显的威胁。“否则,没有人担保得她安全。”
令刚在电话里犹豫了好一阵子,为甚么他不愿带她一起?拍外景而已,她不是没去过。
“半小时我到,我带可若走。”他说。
他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为甚么?可若心中引起了巨大的怀疑,聪明的,她甚么也不说,只木然坐在那儿。
叫陈炳权的义父也坐在那儿,脸色阴暗不定,对着饭桌,没有人动筷子。屋子里好静.只闻大家呼吸呈,他不说话,没有人敢出声。
“让大伙儿撤回来,放他进来。”他终于出声。原来屋子四周真是布下天罗地网吗?
“让她走?”大汉指指可若。
陈炳权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是否多订一张机票?”大汉又问。他彷佛是陈炳权的心月复。“通知那边?”
陈炳权挥挥手,大汉匆匆离开。
半个钟头有如半世纪那么久,门口传来汽车声,可若一听就知道是令刚的吉普车。她忘我地站起来.令刚已奔到她面前,激动地一把抱住她。
“可若,对不起,是我疏忽,我——”
陈炳权轻咳一茸,可若感到令刚的震动。令刚——这么怕那义父?
令刚慢慢转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可若,他面对面地与陈炳权,他的义父对峙。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互相纠缠的视线却谁也不放松。令刚那令千万人着迷的俊脸是前所未有的严峻,还有一丝可若不能明白的悲愤。悲愤?
然后,令刚拥着可若,转身大步而去。
义父陈炳权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任地们一直走出大门,上车离开。
令刚一直没有放开可若的手,他很紧张,她感觉到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直到已看不见那别墅,他的颤抖仍未停止。
“没事了,”他歉然对她喃喃说:“甚么事都没有了,我们安全了。”
“我们曾不安全过吗?”她问。
“我以为他不会再让我离开,”这银幕上打不死的大英雄脸上的肌肉仍蹦得好紧而且青白。“他不是普通人,我见过他怎么对付叛徒。”
“你是叛徒?”
“我不肯再听他的话。”
“你仍要拍完那半部戏,后天我们仍出外景,是不是?”
“是。”他眼中一闪难懂的光芒。“这是交换条件。可若,以后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你相信他?”
“只可以相信,我还能怎样呢?”他看她一眼。“你在他手上。”
“他真会送女人去中东或日本?”她问。
他不响。
她也沉默下来。想起过去三天,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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