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旋律 第五章
作者:严沁

内心里他是传统而善良的,雅竹已结婚,已是萧玉山的太太,无论如何,当年的一段是应该埋葬了,他绝对不想影响他们夫妇的感情。

雅竹和萧玉山有感情吗?

他写了一串音符,用钢琴弹出来,嗯——并不理想,要略微修改一些。这是一首优美的、幽怨的曲子,像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是因为下午见到雅竹而作的吗?

房门突然响起来,这个时候——已是深夜一点多,除了子庄之外不会有别人,但是子庄从来不会在他工作时打扰他,难道有什幺重要的事?

他打开房门,看见神色怪异的子庄。

“莫先生——”子庄的声音是激动而又委屈的,发生了什幺事吗?

“进来。”莫恕平静的说:“慢慢说,不必急。”

子庄的脸庞胀红了,他看莫恕一眼,大步走进来。

“莫先生,你为什幺——要这样做?”子庄说。他那激动和委屈——竟变成了哭意。

子庄想哭?他是个大男人啊!

“我做了什幺?”莫恕皱眉。

“你——你——”子庄喘息着,他是激动得很厉害,然而——为什幺呢?他们之间不是情若兄弟的?“你为什幺不要她唱你的曲子?”

“哦——”莫恕懂了,为了以玫,唱片公司老总一定把莫恕的坚决反对告诉了子庄。“原来是这件事,子庄,你认为我不该反对?”

“你对她一开始就有成见,现在是她的机会,我费了好大的力,你——你到最后竟然反对,莫先生,为什幺?”子庄似乎控制不了自己情绪,他从来不曾用这种态度对莫恕说话。

莫恕沉默的思索一阵,他一直是冷静的。

“你是要我答应给何以玫唱那些歌曲?”他问。

“至少——不要剥夺了她的机会。”子庄盯着莫恕。“她才开始就遇到这幺大的阻力,我怕她会失败。”

“她的得与失对你是那幺重要?”莫恕淡淡的笑。

“莫先生,请告诉我,是不是以玫得罪过你?”子庄问:“你告诉我,我要她来道歉。”

莫恕摇摇头,再摇摇头,他知道,现在他再讲什幺都没有用了,子庄的心,已完全被以攻抢去。

“她没有得罪过我。”他说。

“那——为什幺呢?”子庄显得痛苦。“你从来都愿意提拔后进,照顾新人。为什幺独对以玫例外?”

“我对任何人没有偏见,不会例外,”莫恕正色说:“这是我复出的第一批作品,你不认为我该找更适合的歌星来唱?”

“我——”子庄矛盾又极度不安。“但是你没试过用以玫,你怎幺知道她不适合?”

莫恕淡淡的笑起来。

子庄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吧?莫恕怎幺不知道以玫的歌唱情形?子庄忘了莫恕曾教过她?

“我觉得她不应该操之过急,她那幺年轻,有大把机会,为什幺急于一时呢?”他说。

“但是——这是一次好机会,宣传上可以占便宜,”子庄急切的。“你的复出第一炮,已占了先天的优势,以玫红的机会很大。”

“子庄,我发现你的观念改变了,不求根基稳妥,只求成名?”莫恕问。

“我——”子庄的脸又红了,但他不放弃。“作为一个歌星,她也够资格了。”

“她可以唱任何人的歌,除了我。”莫恕斩钉截铁的。

“你——”子庄张大了嘴。

“你甚至可以自己作曲给她唱。”莫恕冷冷的笑。“我不喜欢被人利用,尤其是女人。”

“莫先生——”子庄不死心。“能不能考虑一下?以玫签了你那间公司,我——帮不了她。”

“我也帮不了她。”莫恕没有表情。

屋子里一阵奇异的沉默,子庄没有移动,显然并不想退出去。

“还有事吗?我的曲子只写了一半。”莫恕说。

“莫先生——”子庄委委屈屈的,像在老师面前的小学生。“我——我——”

“我不想再谈这件事。”莫恕冷冷的。

“是——我知道。”子庄结结巴巴的。他从来都不是这幺夹缠不清的人。“可是——可是——”

“可是什幺?”莫恕看他一眼。

一个男孩子掉进情网就是这样?他当年是不是也这幺蠢?这幺傻?这幺婆婆妈妈?

“可是——我已经早就答应了她。”子庄沮丧的。

“答应她?你答应她什幺?”莫恕忍不住的皱皱眉,忍不住的在反感,子庄怎幺完全变了似的?

“我答应她——一定求得你回心转意,”子庄垂下头来不敢看莫恕。“因为——因为她

好失望,好——可怜兮兮。”

莫恕望着子庄,好久,好久。

“子庄,我没想到你这幺天真,”他摇头。“我也没想到你这幺容易相信一个人。”

“莫先生,我——”

“你仔细的想一想,明天我们再谈这问题。”莫恕说。

“明天?可是——”子庄还想说什幺。

“你去休息,我要写完这一首曲子。”莫恕摇摇头,打断他的话。

子庄犹豫一阵,终于沮丧的走出去,并关上房门。

看来,子庄真是爱上了以玫,他已完全被感情支配了,可是以玫呢?同样爱子庄?

莫恕摇摇头,再摇摇头。

他不能忘记以玫一次又一次的暗示,甚至挑战的口吻,以玫分明只是利用子庄,以玫绝对不可能爱上他。

然而,子庄和他之间似乎已有隔膜,已有误会,这个时候他恐怕不能再说什幺了,他怕帮不上忙了。

如果他愿妥协,让以玫唱他所写的歌曲,或者会令子庄回心转意,恢复以往亲如手足的感情,可是——他又怎能和以玫那样摆明了是利用的女人妥协呢?

他是个讲原则的人,对任何人都如此,当年对雅竹都不肯妥协,以致她离他而去——如今怎能对以玫妥协?他为原则可以不顾一切。

是的,就是不顾一切,子庄了解也罢,不了解也罢,他就是这幺强硬的,做人要处处妥协,那实在是太辛苦、太累的一件事。

又坐回钢琴前,他竟无法再续刚才的曲子,心中那股温柔情怀已消失,再无半丝灵感。

沉默的坐了一阵,懊恼涌上心头,自从何以玫来到之后,他似乎就被扰得没有安宁,他说不出,以玫实实在在在精神上扰乱了他,他有个感觉,外表上以玫是和子庄接近,内心里是针对着他的。

是这样的吗?真是这样的吗?以玫在精神上是针对着他的?

他恨恨的合上钢琴,没有灵感只好不再作曲,这种艺术创作,是勉强不得的,否则是自讨苦吃。

去睡觉吧!或者明天一早起床,心中的懊恼消散,他就能继续写完这首曲子了。

打开工作室的门走出去,客厅里的灯光刺眼,子庄不但没回房休息,连以玫也静静的坐在那儿。

以玫也在?那幺,刚才他和子庄所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她为什幺不发怒的掉头而去?

莫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笔直走向对面的卧室。

“莫先生——”子庄不安的声音响起来。

莫恕的脚步声只停了一下,又继续前行。不知道为什幺,子庄婆妈的声音令他生气。

“莫恕,我有话说。”以玫又冷又硬的叫。

莫恕犹豫一秒钟,停下脚步。

说实在的话,他宁愿欣赏这种敢说敢做的个性。

“说吧!”他慢慢的转过身子。

“我承认是想利用你,利用子庄,难道这是犯罪?”以玫神色冷酷,眼光尖锐。“我不怪你不甘被我利用,你却不该令子庄难堪。”

莫恕看子庄一眼,他令子庄难堪了吗?

“那是我和子庄之间的事。”他漠然说。

“可是这事因我而起,”她冷笑。“你令子庄在唱片公司老总面前没有面子,你凭什幺有权力伤他?”

“我的事,我不需要你管。”莫恕没有表情的。

“我自然不会管你,”以玫胀红了脸,她沉不住气了,她总是在他面前沉不住气。“你一开始就对我有偏见,处处为难我,在我最重要的第一步时,竟打击我,你——你有什幺理由这幺恨我?我又不是林雅竹。”

“以玫——”子庄吓了一跳,急忙制止。

“谁说我恨林雅竹?”莫恕竟完全不生气、不激动,令子庄大大意外。“而且——你没有资格和林雅竹比,她当年是玉女歌后,今天是亿万富婆,你怎幺和她比呢?”

“你——你——”以玫气得连手也发抖了。

“我说的是真话,我一直是喜欢说真话的人,”莫恕慢慢说:“可惜,大多数的人都不喜欢听真话。”

“我——不理什幺真话、假话,你为什幺要打击我?”以玫眼圈红红,倔强的扬一扬头,收回眼泪。

“我保护自己,”莫恕睑色一沉,无与伦比的严肃。“我重视这次复出。”

“那又怎样?林雅竹不肯替你唱?”以玫尖锐的。

“你怎幺知道她不肯?”莫恕是存心气气以玫,他觉得以玫生气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你去问问唱片公司的人,今天下午是谁送我去的?”

“谁?林雅竹?”以玫睁大了眼睛。

连子庄都不能置信的张大了口,林雅竹和莫恕见面了?可能吗?她不再顾忌她那富有的丈夫了?

莫恕只是淡淡的笑,不置可否。

“雅竹——和你见面?”子庄问。

“我和她并不是仇人。”莫恕说。

“但是——但是——”子庄讷讷不能成言。

“就是为了她而不要我唱?”以玫吸一口气。如果只是这样,她还想得过些,她知道自

己哪方面都不能和雅竹比。

“我说过,你还不够资格灌唱片,你还得再磨练,”莫恕说:“欲速则不达,你明白吗?”

“子庄认为我可以。”以玫扬一扬头。

“子庄已失去了客观。”莫恕中肯的说。“子庄的眼光尺度已经有了感情成分。”

子庄闻言脸红,这是事实,他承认。

“好多歌星未必比我好。”以玫说。还是不服。

“你可以出去唱,任何人的歌都行,我的却不行,”莫恕正色说:“我只让第一流的歌星唱我的曲子。”

“小器,被人利用一下又有什幺关系?对你完全无损的。”以玫说。

“你和我有何关系,我为什幺要平白被人利用?”莫恕笑得好特别。“对我有什幺好处?”

“莫先生——”子庄又开口了,他真是变得令人受不了,才多久呢?“我想——是我不好,我不该勉强你,你有你的想法,我太自私了。”

“爱情总是令人迷糊。”莫恕笑。

“那幺——这件事该怎幺办?”子庄问。怪不好意思的。

“怎幺办?”莫恕反问。“我说过,我坚决反对的不是任何人,我只要最好的歌星来唱,不论是谁,所以——只要以玫能达到我要求的水准,以后我可以让她唱我的歌。”

“我一定能。”以玫挑战的扬起头。“莫恕,你等着,我一定能唱你作的歌。”

说完,大步冲出去,子庄犹豫一下,也跟着出去。子庄是完全变了。

为了何以玫,二十多年情如手足的莫恕和子庄之间突然有了隔膜。

那是子庄,他对莫恕不肯让以玫唱新歌的事耿耿于怀,透过了爱情的纱幕,他眼中的以玫是十全十美的,他一直认为莫恕是有成见。

莫恕却不解释,依然我行我素。他是个原则性强的人,在他认为对的事上,绝不会让步,绝不可能妥协。

僵持的气氛一直在屋子里弥漫着。

子庄很早离开家,多半是趁莫恕去散步的那一段时间,他不回来吃饭,晚上也很晚回来,他很明显的是在故意避开莫恕。

对他这样初陷情网的人,爱情是神圣的、伟大的,可令他牺牲一切,拋弃一切的。

莫恕却绝对冷静,他默默的在一边注视着事态发展,他心中当然是懊恼的、惋惜的、遗憾的,因为他明知以玫对子庄绝非真心。可是他有另一个想法,让子庄去受一点教训和打击吧!只有这样,子庄才会真正成熟。

教训和打击总使人成熟、成长,真的。

莫恕每日工作,或者工作是他唯一的寄托吧?

他把另几首新歌送去唱片公司,出来的时候站在马路边犹豫,回家呢?或是找个地方坐一坐,喝一杯茶?

不想回家自己弄午餐,他随便走进了一家相当出名的酒楼。

这是单身男人的苦处吧?想想看每一餐都得自己煮,什幺兴致都没有了。

他叫了两个菜,又要了几碟点心,坐在一角慢慢的吃着。

不是假日,又非写字楼地区,这酒楼的中午茶市倒是不挤,所有人都吃得很悠闲。

他不经意的四下看一看,忽然看见进门处一对好亲热的男女,他们神态像情侣,依偎着像旁若无人,但他们的年龄却像父女。

莫恕的血一下子冲向脑袋,脸也胀红了,心中全是愤怒的火焰——

他看见的男女,是以玫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以玫和那男人被安置在他不远处,以玫背对着他,但他们的谈话声音他是可以听到的。

“宝贝,你要吃些什幺?”男人说得肉麻兮兮,他居然叫以玫宝贝,是什幺关系呢?

可怜的子庄。

“你叫什幺我都喜欢吃。”以玫在撒娇。

男人得意的呵呵笑起来,迅速吩咐了侍者。

莫恕那幺冷静的人,也忍不住的激动起来,他恨自己不是子庄,让子庄看见以玫的如此这般真面目,子庄该可以清醒吧?

“等会儿我们去哪里?卖贝。”那个看来像大月复贾的男人瞇着眼睛笑。

“我约好去做晚礼服,就是专替香港小姐设计礼服的那个设计师,”她笑得好媚、好甜。“亲爱的,你说,我应该做几件?嗯?”

“就是做来为登台穿的,是不是?”男人笑。“先做半打吧!让第一个星期晚晚穿不同的礼服亮相。”

“半打,怎幺够呢?”她似乎不高兴了。“你舍不得付钱,是不是?”

“怎幺会呢?怎幺会呢?”男人一味的笑。“只要你喜欢,做多少都不成问题。”

“你陪我去哦!”她笑。

“当然,当然。”男人显然被她迷昏了。“只是当了名歌星,大红大紫之后不许变心。”

“怎幺说这样的话,把我当成什幺人呢?”她生气了。“你难道不相信我对你的心?”

“相信,相信,”他连忙陪不是。“宝贝,我说错了,你知道我对你紧张,原谅我。”

“不原谅。”她撒娇的。“说错话就算数了吗?要罚!”

“罚,罚,你要怎幺罚都行,只要你不生气。”男人真像一条乞怜的狗。

“好!我想一想——罚你买个镶钻的手表给我。”她说。声音里满是贪婪。

“镶钻的手表——”男人为难了。

“你知道啦!登台穿了漂亮衣服却没有首饰来配,寒酸死了,”她说:“你想别人说我

寒酸?”

“不,不——”男人陪笑。“好,我们等会儿去买。”

“这才差不多。”以玫转嗔为喜。

“对你,我从来不是小器的人。”他笑。

“我会选一个小器的男朋友吗?”她说。

“该是老公。”男人涎着脸。

“免了,你一辈子也不可能和我正式结婚,”她嘲弄的。“我大概生成黑市夫人的命。”

“不,不,如果你生了儿子,他一样跟我姓,一样有家产分,你放心,绝不会亏待你。”他急切的。

“你是故意讨我喜欢的,是不是?”她问。

“真的,宝贝,我可以发誓,”他举起手。“我如果骗你不得好死。”

“别死的、死的,我信你就是。”她笑。“不过我可不想那幺早有孩子,太困身,我还年轻。”

“随你,随你。”他望着她只是笑。“随便你怎幺决定,我总是高兴。”

“哦——”她记起一件事。“我登台那天,你订几桌?请多少人来,还有多少花篮?”

“订了四桌,花篮也不会少,我的朋友每个都会送,”他满有把握的。“我自己会送十个。”

她满意的笑了。她虚荣心奇重,虽是一个新人登台,她却想做得像红歌星一样轰动。

她要先声夺人,香港是吃这一套的,第二天报纸再这幺一宣传,她想不红都难了。

想到报纸,她淡淡的笑了。子庄答应找他唱片公司的宣传大员帮忙,听讲那位大员和记者熟,一定没有问题的。子庄——已是她手中的扯线木偶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或是第六感?以玫突然觉得背后有人望住她,而且非常专注。

她下意识的转头望望,就看见了莫恕。

莫恕——一剎那间,她睑色大变,怎可能这幺巧?在这个地方碰到莫恕?她宁愿碰到全世界任何一个人,但不是莫恕。

莫恕的眼光又冷又利,像一把刀子划过她脸上,他似乎已听见她的话,已洞悉她的一切,在他面前,她已无所遁形,她已——

“宝贝,怎幺了?”那大月复贾问。

“不——没有事,”她勉强镇定,她不能让目前这罪山对她怀疑。“我们走吧!”

“走?东西刚来,你几乎什幺都没吃。”男人叫。

“不想吃了,”她已站起来。“吃得好饱去做礼服不好,会难看。”

“但是我——”男人有点舍不得食物似的。

“下午我们再喝茶。”她不由分说的挽住他走。他们在柜台处付了钱,就匆忙离开。

以玫甚至不敢转头看莫恕,她的心不停的剧烈跳动,遇见了莫恕,子庄那儿——哎!她

的运气怎幺那样差?怎幺会在这个时候遇见莫恕?

或者——她可有什幺方法让莫恕不出声?

能吗?她能够想出一个叫莫恕不出声的方法吗?能吗?能吗?

做完晚礼服,买完钻表,想个办法摆月兑这老家伙吧!她必须在莫恕和子庄见面之前,把莫恕说服的。

她——或者可以做得到的。

以玫走后,莫恕仍然在酒楼里坐了一阵,他已再无食欲,因为他看见一幕骯脏、卑鄙的戏。

那个大月复贾固然可厌,以玫却更可卑、可耻,居然用这种方法去骗别人的钱,她——竟是这样的女人,可怜的子庄,他实在无辜。

然而——这件事该不该让子庄知道呢?

子庄知道了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怎样的后果?他可能承受得起这打击吗?

或是——像莫恕十年前一样,从此不振?

懊不该告诉子庄,该不该让子庄知道?

莫恕又坐了很久,桌上的点心一点也没有动过,茶也冷了,他的内心一直在争战,该不该告诉子庄?因为——从以玫和那男人的对话可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不简单,她的儿子可承继家产的——该告诉子庄吗?

岸了钱,他离开酒楼。

他心中满是愤怒——为什幺只是愤怒呢?他应该还有其它多种情绪,为什幺只是愤怒?

以玫与他本身没有关系,他不该这幺愤怒,他——似乎也不会为子庄,他——怎幺说呢?愤怒?

没打算坐车,他就这幺一直走回家,那幺长的时间,他仍没决定该怎幺做,他也变得这幺犹豫不决了?

也许——暂时不说吧,看以玫怎幺表示才作决定,以玫或者要摆月兑那大月复贾呢?

好吧,就这样,暂时不说——打开门,意外的看见子庄和以玫亲热的坐在一起,似乎正在说笑。以玫的笑容又亲切、又甜蜜,和在酒楼里完全不同。

看见莫恕,她竟然那幺自然,似乎什幺也没发生过,她这女人!

“莫恕同来了。”以玫轻轻推了子庄一下。

“莫——莫先生。”不自在的反而是子庄。

“莫恕,刚才在酒楼里没跟你打招呼,真抱歉,我叔叔有急事要走,”以玫说得像真的一样。“你不怪我吧?”

她叔叔——莫恕摇摇头,径自回房。

他知道,即使他说真话,子庄也不会相信,以玫已先下手为强,她——实在不简单。

似乎,莫恕和子庄已到了无话可讲的地步。

莫恕不但沉默,而且沉默得近乎可怕,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中没有一丝光芒,令人心寒的沉寂。

子庄心中忐忑,他得罪了莫恕,是吗?是因为上次他质问莫恕不给以玫灌唱片的事吗?然而——他并没有错,他爱以玫,不是吗?他只不过为以玫争取前途,在莫恕的偏见下。

莫恕是偏见。

不过子庄是不安的,难道他和莫恕的关系就永远这幺下去?再也没有恢复原状的可能?

他自然也不能忘怀莫恕这些年来对他的提携、教养,然而以玫——他是不能放弃的,这是他第一次付出的一段珍贵感情,他深爱以玫,他矛盾,矛盾极了。

为了避免刺激莫恕,他已不再让以玫到家里来,他们总是约在外面见面。

以玫已开始登台唱歌,她仍用何以玫的原名,在一家居然相当不错的夜总会里。

她是有办法的女人,真的。

她登台之初据说很热闹,很多捧场客,很多花篮,比任何一个新歌星都威风得多。但是——她并没有像她想象中般的红起来。

捧场客不会永远来,卖交情、卖面子也只能几次,初登台的热潮过去了,她开始平静下来。

这是必然的现象,她不是绝色佳丽,歌艺又非成熟,虽然她已在歌唱界占了一席之地,前面却有大段路要她自己挣扎、奋斗,天下里没有一蹴而成的。

她却非常失望,非常不满,她认为自己可以一炮而红,她认为自己该一步登天变成红星,为什幺做不到呢?许多一流红星未必比她好呢!

她是运气不好,真的,是运气。她这幺想,当然,莫恕不肯助一臂之力也是原因之一。

莫恕——她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子庄到夜总会看过她一次,然后她就不许他再来了,子庄很听她的话,真的不再来,她是有私心的,她——不能在目前让子庄看见她另一面的私生活。

想想看,一个月的歌酬不够她做一件晚礼服,她必须用另外的方法赚钱,当然,她的手段是高明的。

她化了浓浓的妆坐在后台等出场,化了浓妆,更夸张了她的野性美,那一身闪亮的衣服也衬托出她不同于一般人的光芒——是吧!如果她运气好,她该可以红,她这样的女人。

她等得很沉默,慢慢的在吸一枝烟。她和其它歌星合不来,她骄傲;她好出风头,爱突出自己,只是每天换不同的晚礼服已令人侧目了,她是个新歌星啊!

她得不到人和。她似乎并不介意,嘴角淡淡笑意很是不屑,她告诉自己,以后这些人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的,是的!踩在她的脚底下。

有人通知该她出场了,她站起来,抚平衣裙,慢慢走出台。她不紧张,一点也不,她是天生的表演人材吧!

唱了三首歌,台下反应还算相当不错,她微笑着用挑战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啊!她的眼睛亮起来,她看见一个人,莫恕。

莫恕不是单独来的,还有几个男女,她一眼认出都是香港歌唱界、唱片公司的要人,她的心热烈起来,这是个大好机会,是吗?

她兴奋得脸都红了,没有深思,她就匆匆忙忙从后台跑到前面,直走向莫恕的台子。

“嗨,莫恕,”她永远不会称他先生的。“没想到你会来,是捧我的场吗?”

她是对莫恕说话,眼光却掠过每一个人。

莫恕淡淡的看她一眼,展开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我陪朋友来。”莫恕不起劲的介绍着。

“啊——各位都是执香港唱片牛耳的人,今天能认识大家,实在是我的荣幸。”她说。

那些人也只是笑,不表示什幺。对她都不很热烈。

她心里着急,她——哎!是不该得罪莫恕的,她走错了路,子庄帮不了她什幺。

但是——莫恕那儿,又可有路让她走?

坐了一阵,莫恕和他的朋友预备离开,以玫急了,她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你去哪里?莫恕。”她忍不住的问。

“回家。”莫恕没有表情的。

“等我一下,好吗?”她直视他,“大约十五分钟就该我唱,然后我就可以离开——”

“为什幺要我等?”莫恕甚是可恶。“我没有兴趣送你回家。”

“不——我有点事和你谈谈,很重要的。”她很急切。“真的,或者——你请你的朋友先走,好吗?”

朋友们都很识趣,不待莫恕出声,打个招呼就离开了,只剩下莫恕和以玫。

“我不明白,我们之间有什幺可谈的?”他说。

“当然有,只是你一直不理我,不给我机会。”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你的叔叔好吗?”他似笑又非笑的。

她的脸一下子红起来。

“对子庄——我不得不这幺说,”她咬着唇。“我不想伤害他。”

“该感谢你的好心?”他冷笑。

“事实上——我只希望从子庄那儿得到一点帮助,”她咬着唇。“我需要帮助。”

“利用别人的感情是很卑鄙的。”他冷冷的说。

“除了这幺做,我可还有别的方法?”她皱眉。“我只是个女孩子,我说过,我要不择手段向上爬。”

“不择手段。”他摇摇头。

是她唱歌的时候了,她匆忙预备上台。

“你等我,一定。”她说。

他只淡淡的笑,不置可否。他会等她吗?她唱得心不在焉,唱错了几处地方,她看见莫恕一直坐在那儿——匆匆换了衣服,她拎着化妆箱几乎是跑出来的。

“我们走吧!”她虽在喘息,却微笑。莫恕到底是等了她。他付了钱,随着她一起走出了夜总会。

“十年了,第一次再来这种地方。”他感慨的。

“你自然不是为听我唱歌而来。”她说。

“我那几个朋友要物色新人,”莫恕淡淡的。“反正我也没事,就一起来了。”

“物色新人,做什幺?”她心中一跳。她的判断没有错,是吧!

“做什幺?你说呢?”他笑。

“灌唱片?力捧?”她望着他。“是吧!”他不置可否。站在马路上等出租车,她沉思一下。“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好吗?”她提出来。

“很晚了。”他说。

“或者——”她犹豫一下。“你可愿去我家?”

“这个时候去你家?”他笑着摇头。“别当我是捧场客。”

“我只当你是朋友。”她又脸红。

“朋友!我们是吗?”他还是笑。出租车来了,他们坐上去。他随口说了一个夜店,出租车如飞而去。她悄悄的透一口气,他也没有完全拒绝她。

“那天那个人真是叔叔?”他问。他心中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吧?但是他今夜对她的态度温和得多。

“你知道不是。”她吸一口气,她聪明的决定说真话,莫恕不是子庄。

“你可想过骗子庄的后果?”他问。“他是个很死心眼儿的人。”

“我——当初也不是想这幺做的。”她摇摇头。夜店到了,他们进去找位子坐下。

“那为什幺现在如此?”他毫不放松。他今天也不是陪朋友去听歌这幺简单,是吗?他原也是有所图谋。只是他的方法比较高明。“我——没有选择,你不肯帮我。”她咬着唇。

“我?”他意外。“当然是你,”她激动起来。“如果你肯帮我,肯——不歧视我,我也不会找子庄。”

“一开始,你就是找子庄的。”他说。“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在。”她摇头。“真的,我绝对不想伤害他,他是好人,只是——”“只是自私,不择手段。”他替她接下去。

“你逼我的,”她盯着他。浓浓的化妆令她看来像另一个人。“我无可选择。”

“我逼你?”他笑起来。“我和你有什幺关系?什幺瓜葛?我又欠了你什幺?”

“你否认不了,”她脸上有一抹狠狠的红。“你若对我公平点,我不会有今天。”

“我对你有什幺不公平?”他在反问。

“歧视、偏见。”她压低了声音。“无论我怎幺努力,你认定我没安好心。”

“我是这样吗?”“当然是这样。”她小声叫。“是你一手造成我和子庄之间的情形,就是你。”

“我?”他皱眉。“当然,我也有点故意和你斗气。”她说。

“故意?有这必要吗?”他笑了笑。“我没想到你也会这幺天真。”

“不是我天真,是你欺人太甚。”她说。“我欺人太甚?谁?你吗?”他还是笑。

“难道不是?”她盯着他。

“你不以为弄得我们家鸡犬不宁?”他反问。“我有那幺大的力量?”她眼光一闪。他立刻发觉这话说得不妥。“至少子庄完全变了。”他马上改变语气。“你呢?”她不放过他。“没有人能改变我,我是顽石。”他淡淡的。

“顽石吗?”她笑起来。“要不要试试?”他皱眉不语,过了好久。“你——离开子庄吧!不要再打扰他,”莫恕说:“他不是受得了打击的人。”

以玫呆怔一下,然后笑了。“要求?”她问。“算是吧!”他说。很诚恳的。“既然你不想伤害他——离开是唯一的办法。”

“我可以答应,但我有条件。”她说。他眼光一闪,胸有成竹的笑。“我答应替你灌一张唱片。”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目的,不是吗?“不,不是灌唱片。”她笑得很狡黠。

“哦——”他意外了。“若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你一定能做到。”她笑。

“你说吧!”他望住她。

“好。我们恢复从前的样子。”她说。

“从前的样子?是什幺?”他被弄糊涂了。

“你知道我唱得不行,你再教我。”她笑。

他不能置信。“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她点点头。“我是一定要成功的。”

他考虑半晌,犹豫半晌。“这个做法对子庄不好。”他说:“他会误会。”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理。”她说:“我离开他,而且——我会尊重你,对你好,不再发以前那种脾气。”

然而——可行吗?

子庄是看见报纸才知道这件事的。报上的字句是夸张的、强调的,何以玫投入名师帐下,莫恕收了美丽的学生。以玫和莫恕怎幺又——扯上了关系呢?他们不是根本不再见面,水火不兼容吗?以玫不是每次提起莫恕,都恨得牙痒痒的吗?怎幺——怎幺——子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立刻打电话去以玫的家里,电话铃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以玫不在。子庄从来都没有去过她的家,他想——等几个钟头之后,走去夜总会找她吧!以玫重新投向莫恕,他——他竟感觉到难以控制,无以为助的痛苦。痛苦——他是完全陷下去了,他爱上了她。等时间慢慢过去是难捱的,他坐立不安的等到天黑,他连饭也没吃的赶去夜总会。他心急如焚的想去见到以玫。以玫还没有来,她去了哪里呢?他神情焦急的、痛苦的坐在一张小圆台上,紧紧的注视着舞台,他的脸色是那幺难看,

失魂落魄的。

他不知道时间是怎幺过的,但终于——是看见以玫站在台上了。

她穿了相当暴露的衣服,亮光闪闪的,她化了好浓好浓的妆,她看起来十分陌生,但那野性美则更突出了,她一出场,立刻赢得了掌声。

她开始唱歌,是一首新歌——子庄觉得似曾相识的一苜新歌,啊——他记起了,是莫恕作曲的,他曾在家中听莫恕弹起。

以玫竟唱了莫恕的新歌。

想到前些时候,他为了莫恕不肯让以玫唱莫恕作的新歌,他几乎和莫恕反脸的事,他真是心痛得厉害。

人——怎幺这样的善变?

这件事是莫恕主动?或是以玫?或是两厢情愿?

好不容易以玫唱完了三首歌,退到后台,子庄立刻就跟进去。

他是这个圈子的人,后台的人认得他,没有阻拦。

他见到坐在一角的以玫,她似乎完全不知道他来了。

“以玫——”他叫。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她抬起头,很意外似的。

“是你?”“以玫,我——”他说。她皱皱眉,用手势打断了他的话。“跟我来。”她走向外面的走廊。“什幺事?我不是说过你不要来夜总会吗?”“是——但是——”子庄额头冒汗,那张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睑看来可怜兮兮的。“什幺事?不要吞吞吐吐,这儿人多嘴杂,我等会儿又要上台。”她神色冷淡。她从来都是热情的,怎幺突然冷淡?因为莫恕?“你没有再找我练歌。”他终于逼出一句。“我没空。”她不置可否。“报上说你——你——”他说不下去,脸色更惨白了。“说我什幺?到底怎幺同事呢?”她完全不知情似的。“说你又跟了莫——先生。”他吸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那莫先生已叫得勉强。“宣传而已。”她淡淡的笑了。“他——肯让你这幺宣传?他同意?”子庄睁大眼睛。“他又不会少一块肉,只不过用一用他的名字而已。”以玫不直接说。“但是他的脾气——”“不要谈他脾气了。”她不耐烦。“你回去吧!让人看见了不大方便。”有什幺不方便?老实的子庄可没有问。

“我可以等你唱完一起走,我送你?”他说。

“不,我有事,我约了人。”她冷淡的。

“以玫——”他好象是当胸捱了一拳。

“有空再谈好吗?”她脸上也没有什幺笑容。“在工作时间,我们不方便和客人谈这幺久。”

“我想问——以后还去我那儿练唱吗?”他问。

“大概不会去了,我没有时间。”她说。

“你真——跟了他?”他的声音低下去。

“只是跟他学歌,不是跟他别的。”她笑。

“当然——学歌。”他脸红了。“他是比我好,比我有名,你跟他自然有益,只是——”

她皱眉望着他,为什幺他还是不走?

“只是什幺?说吧!我真的有事。”她看表。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还可以见面吗?”他是鼓足勇气说的。

“当然,当然是,当然可以。”她一连说了三个当然。“如果我有空的话。”

“那幺——你会有空吗?”他追问着。

“嗯——我有空时打电话给你,好吗?。”她说。完全没有诚意的敷衍,他听得出。

“以玫——”他好难受,话也说不出来了。

“回去吧!不要想太多。”她淡淡的笑。“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

这是结束的话?这未免太残忍。

她感谢他为她做的一切,只是感谢?那幺,他一直以来所付出的感情呢?也只是感谢?

“以玫,我——我——”他的心好痛、好痛。

“对不起,我真的有事,”她拍拍他的手。“再见!”

她转身走了进去,根本没有当他是一回事。

他的心好冷、好冷,怎幺说变就变呢?每个女人都是这样?尤其是一脚踏进娱乐圈的?

好象林雅竹,好象以玫——

子庄颓然的站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退出后台。

他并没有离开夜总会,依然坐在小圆台上,看了以玫第二次出场。

以玫的眼光扫遍全场,独独似乎看不见他,以玫——为什幺要这幺做?故意伤他?

他很伤心、很痛心,他是真的受到伤害,在感情上,他是不堪一击的。

他呆呆的坐着,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所有的美梦、理想都幻灭了,以玫竟然——这幺对他。

一直以来她只是利用他,是吗?是吗?她只是在利用他?是这样吗?

他的心慢慢变硬、变冷、变得麻木,再无知觉。

然后,他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莫恕。

莫恕,他也来这种地方?他来的目的可是和子庄一样?是为了以玫?

子庄的脸一下子红起来,不因为酒,而是所有的血液都涌上头脑。

莫恕并不停留,立刻就转进后台。

他显然很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唉!

子庄放下酒杯,付了钱——他一定要知道事情是怎样的,他有满腔受骗的感觉。

以玫骗他,而莫恕是他最信任、最尊敬、视作兄长的人也似乎骗他。

他等在他们出来必经的路上,夜已渐深,马路上行人已稀,他站在没有灯的暗角。

等了十分钟,多长的十分钟啊!他终于听见了以玫开怀的笑声。

“我没想到你会来,真的,我好开心。”她说。

莫恕没有出声,为什幺?他怎幺不说话呢?

“其它几个唱歌的女孩子一定嫉妒死了,你居然来接我下班,不是别人,是莫恕啊!”她又说。十分夸张。

“去哪里?”他沉着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去哪里?他们还有节目,老天,

“你说呢?”以玫爱娇的声音。她也曾经这样对过子庄,她——对每一个可利用的男人都如此?那幺,她以前也不是爱子庄,是吗?是吗?是子庄自作多情。

“我借了汽车,我们游车河。”他说。

“好啊!”以玫叫。

子庄终于看见他们了。

他们是那幺亲热,以玫的手在他的臂弯,半个身体也倚在他身上,他们互相凝望着,那神情——

子庄再也忍不住爆炸的情绪,从暗角里走了出来。

“你——”以玫呆怔一下,神色变冷。“你做什幺?要吓人?”

子庄的睑是苍白的,眼睛却血红,可能因为喝了酒,又怒气冲冲。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俩。

“你为什幺挡着路?”以玫皱皱眉,不耐烦的。

“何以玫,原来——你是这样的女人!”子庄的声音却嘶哑了。

“我是怎样的女人关你什幺事?”以玫冷冷的反问。

“你——你——”子庄气得全身发抖。

“我们走,他一定发疯!”以玫拖着莫恕。

“慢着,”子庄的眼睛要喷火。“莫——莫恕,你真——卑鄙!”他终于不再叫莫先生,他骂着莫恕卑鄙。

莫恕不响,也不激动,只是冷冷的望住他。

“你说话,你为什幺不说话?”子庄激动的叫嚷。“你这幺做——是什幺意思?”

“你才是什幺意思?拦着我们鬼叫鬼叫的?”以玫不是好惹的。

“莫恕,你说话,”子庄有豁了出去的意味。“你说——你明知我喜欢她、我爱她,你为什幺还这幺做?为什幺?世界上有那幺多女人,你为什幺偏偏要我喜欢的?你说——你说——”

“你这个人真奇怪,我是你的什幺人?”以玫冷笑。

“莫恕,说话!”子庄怪叫。

莫恕皱一皱眉,眼光一闪,他始终没放开以玫。

“我不能喜欢以玫吗?”他问。

“你——”子庄下意识的退后。

“喜欢,或爱该是双方的、互相的,”莫恕冷淡的、漠然的说:“你可以喜欢她,我也可以喜欢她,其它人也可以喜欢她,重要的是她的选择。”

“她的选择——”子庄转向以玫。“你选择了他?”

“我喜欢他。”以玫想也不想的就说。

“你们——”子庄被打倒了,他退一步,再退一步,终于转身就跑。“我恨你们,尤其是你,莫恕!”

这是他扔下的一句话。

子庄走得远了,再也看不见影子,莫恕才松一口气,慢慢放开以玫。

他彷佛打完一场仗般的疲倦。

“你走吧!”他说。

“戏演完了就叫我走,这未免太没人情味。”她笑。

他看她一眼,眼中光芒复杂。

“我——很感谢你。”他说。

“能有一种行动表示的感谢吗?”她还是笑。

他犹豫一下,终于伴着她往外走。

“我送你回家。”他说。

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就默默的坐上去,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各人都在想心事。

“你认为这幺做一定对?”以玫忽然问。

他看她,没有回答。

“我很不忍,子庄看来受伤得厉害。”她又说。

“他若知道你真实的生活,伤得更凶。”他冷淡的。

“但是——现在伤他的是你。”她说:“他最恨的是你,不是我,你——为什幺要代我受过?”

他有点震动,她难道——已看穿了他?

“你替我掩饰我的私生活,不是吗?”她笑。她实在是太聪明。“莫恕,你可是有点喜

欢我?”

他呆怔一下,车也停了。

“你知道我的家,如果你愿意来,我是欢迎的。”她说。转身下车。

他下意识的伸手,没有抓住她。

她是欢迎他的——他心中略过一抹奇异的热。

莫恕起身时已近十一点,依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昨晚回来太晚,又整夜睡不好,莫名其妙的思绪一直缠绕着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发些奇怪的梦,梦里又是以玫,又是雅竹,还有子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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