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睁开眼。”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不停唤着梅绛雪的名字,坚持要她清醒过来。
梅绛雪在昏迷中隐隐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这声音她认得,是雁哥哥!她发出模糊的呓语,挣扎着想清醒过来;她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她不要他恨她……
“雁哥哥,请你不要恨我……”她不自觉在昏迷中吐出心中的忧惶,也是埋在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冷雁一听浑身倏然一僵,阴暗的脸庞净是复杂的神情。看来雪儿应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她与他之间难解的恩怨情仇。
如果他猜得没错,屠霸趁夜深之际引她至师父生前居所,为的便是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世,进而令她复仇、放弃医治他体内之毒;但显然地,她拒绝了,所以屠霸才想将她擒走。
她一心一意护着他,甚至不顾自己性命安危的举动,着实令他感动,但父母之仇难道就如此作罢?真这么做的话,他又该如何给红姐一个交代?
就在他被自己紊乱不已的思绪给困住时,梅绛雪忽地蹙紧黛眉,一手无意识地贴住胸口,状极难受地喘息申吟,纤细的身子忽地一阵打颤,像是极畏冷似的。
冷雁神情一凝,不假思索地拉开她身上的衣物,目光在接触到她雪白胸口上淡青色的掌印时,他瞬间眯紧了双眸,再度泛起了嗜血的邪佞,他后悔不该让屠霸死得这么痛快!
思及此,他原本放在梅绛雪肩上的右手因怒气而紧握,突然增加的力道让她自朦胧不清的意识中醒了过来。
“雁哥哥。”睁开水雾的双眸,梅绛雪望进一双盛满担忧的黯深色瞳眸中。
是雁哥哥,这表示她没被带走,太好了!她答应过雁哥哥一定会治好他体内的毒,要走也得等她完成这项心愿再走。
放下心来后,她累得又微微合上眼休息,半垂的眸光中,她冷不防瞧见自己赤果的上半身——
“啊!”惊呼出声的同时,她霍地睁大双眼,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被褥遮掩,却被浑身猛然窜过的刺骨寒意给止住了动作。
“别动!”冷雁低喝了声,双手却是轻柔至极地将她的衣裳掩上,“你中了玄阴掌,我必须尽快将你体内的阴寒毒气逼出,你忍着点。”
说毕,他小心翼翼的扶起她虚弱的身子,让她坐在床上;跟着自己盘腿坐于她身后,双掌运气,缓缓地贴住她的背为她疗伤。
好半晌后,梅绛雪粉女敕的肌肤上泌出一层薄薄的汗水,方才的寒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源源不绝的温暖热流,胸口也不再那么窒闷难受了。
冷雁缓缓收回双掌,调息了一会儿后,扶住她的身子让她躺回床上;而后伸出手再度将她的衣裳拉开。
“雁哥哥!”圆瞠的水滢大眼惊慌失措地睇向他。
回应她的是一双黯凝深幽的沉沉黑眸。“逼出的汗水有毒,得立即拭去,再涂上药膏才能彻底袪尽体内毒性。”
略微沙哑的嗓音平淡如常地述说着,一边以手巾为她拭去胸前的汗水,跟着取出千毒门的疗伤灵药,极为轻柔地敷上她的伤处。
梅绛雪苍白的双颊因他手掌的抚触而激绽出两朵绯红,纤细的身躯也微微地颤抖着,她羞窘不已地撇开头望向别处,这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地并非她居住的凝霜阁。
“这里是哪里?”她声音微颤地问,仍不敢转过头接触冷雁的眸光。
“这里是我居住的苍雁楼,你现在躺的是我的床。”冷雁贪恋地望着她那酡红娇羞的脸庞,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娇躯的微微颤动,也明白她为何不敢直视着他。他的小雪儿是个冰清玉洁、至今无人碰触过的娇艳梅蕊呵!
凝视着她形状优美饱满的酥胸、如凝脂般的雪白玉肤,他的眸光不自觉地转深转浓,手指像自有意识地恋眷不去,来回抚触着那微微颤动的迷人山丘、轻掠过嫣红粉女敕的峰顶。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好想要她、好想将她据为己有;不是为了利用她解毒,也无关乎报仇,他就只是纯粹地想拥有她,让她成为他的人……
他炽热深沉的眸光引起梅绛雪心口一阵狂跳,飞窜至她颊上的热度在他的注视下燃烧得更加炽烈;在他泛出的黑色瞳仁中,她清楚地看见自己迷蒙似醉的眼波,欲语还休的半启红唇;她有好多话想问他,自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迫切地想知道他是否……恨她?
“雁哥哥。”嗫嚅了声,她却再也没有勇气将心底的话说出口,只能怔怔地瞅着他那双动人心魄的黑瞳。益发深浓绸缪的眸光彷佛具有奇异魔力似的,牢牢吸住她的视线使之无法转移,她无助地发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一声比一声响亮,在她耳旁怦怦作响,清晰可闻。
凝视着梅绛雪酡红的娇颜、迷蒙却又惶惑的醉人美眸,冷雁只觉一股激动的热浪排山倒海而来,盈满了他的胸臆;到底他对她存在着怎样的感情?是恨是爱他早已无法分辨了;纠缠在他心底的,是一团无解的情仇牵缠……
然而,此刻他眼里只看得见她粉艳动人的娇容,鼻端弥漫着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醉人的缕缕幽香;忆起方才屠霸挟持她时,他心底满满充斥的担忧、愤怒与恐惧,那样惊心的感受是他从未有过的,他竟害怕她就这么死在他眼前!
如果她不是仇煞的女儿,那该有多好!他和她也就不必这么痛苦;他会是永远疼她、爱她的雁哥哥,而她仍然是他心底那个让人又怜又爱的小雪儿,他们可以一辈子相伴终老……
相伴终老!?冷雁心神猛地一震,被这个忽然蹦出的念头给骇了一跳,他竟然想和仇人之女一世相守?随之升起的是一股夹杂着羞惭与懊恼的厌恶感。
冷雁啊冷雁,你难道忘了双亲的血海深仇?忘了这么多年来自己所受的种种折磨?也忘了虹姐的情深意重?
思及此,他晦暗深浓的黑眸不自觉地浮上一抹痛苦的幽光,心在爱恨之中挣扎煎熬着。他强逼自己将视线移开她那令他恋恋难舍的楚楚容颜。
“你的伤已无大碍,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会再来看你。”僵硬地为她拉好衣襟后,他随即站了起来,转身便走。
“雁哥哥!”
一声惶急无措的呼唤止住了他离去的脚步,他顿住了身子,却没转过头。
不知怎地,看着他僵凝孤傲的背影,梅绛雪只觉他彷佛离自己愈来愈远了,心慌之下,她顾不得身上有伤,急急撑起身子想要下床;然而,身子却不听使唤地一软,整个人骤地跌在床边。
“啊!”急促的喘息声让冷雁心底蓦地一抽,原想狠下心置之不理,但随之而来、带着哽咽哭音的呼唤,却让他再也无法和自己的心对抗。尚未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他已经回到床边一把抱起梅绛雪,将她轻放在床榻上。
“谁叫你下床的!”微带责备的语气不自觉地流露出心疼与不舍。
梅绛雪咬唇不语,只是拿一双泪光滢然的美眸焦急地直瞅着他。
蓦地,她突然紧紧抓住冷雁的手。“雁哥哥,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冷雁挺拔的身子微微一僵,望着她满含希冀的楚楚神情,他的心猛然一揪,沉默了半晌后,他终于点头。
得到他的允诺之后,她缓缓绽开一朵安心释然的微笑,滢滢的水眸却仍是定定地望着他,眨也不眨地。她轻叹了一口气,满足中微带着一丝愁绪,而后像个小女孩似的,将自己的脸偎向他那温暖厚实而有力的大手,轻轻磨蹭着。
“雁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常哄我睡觉的情形吗?只要有你陪在身旁,我总是很快就睡着了,我好怀念那一段日子呀!”
她微微闭上眼,唇边轻勾起一弧浅笑,柔柔的嗓音荡着暖暖的回忆;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她的笑容瞬即隐去,柳眉蹙起。
“雁哥哥,你知道吗,你不见了之后,我好一阵子都睡不着觉,只能大眼直睁地盯着床板,就连义父也没法子哄我乖乖睡觉,那时候,我好想你,夜里还偷偷流着泪……”说着,她缓缓睁开眼盯着他,星子般明亮的眸像会说话似的,荡漾着幽幽切切的少女情思。
冷雁微微一怔,他没料到她竟会向他吐露这些,随之涌上他心头的是一股令他几欲窒息的澎湃情潮,他的大掌随之抚上她温润柔软的肌肤。
“雁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轻敛长睫,叹息地眷恋着他的抚触,幽幽地开口。
“什么事?”低哑的嗓音压抑着无以名之的深切情感。
微微顿住了磨蹭他大掌的动作,她抬眼望向他,流转着浓浓情思的眼波里轻泄着一缕淡愁,柔声地请求:“雁哥哥,答应我,不管过去或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永远都是你最疼爱的小雪儿,好吗?”
冷雁神情复杂地沉默不语,黯沉的神情教人看不清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见他不语,梅绛雪只觉胸口正猛烈的揪痛,他的默不作声是否表示他真的恨她?一思及此,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无法忍抑,滚滚泪珠如雨般落下。
滴落手掌的温热湿意让冷雁蓦然微怔,一抬眼,她那泪眼迷蒙、愀然含悲的楚楚容颜深深的撼动了他的心;此刻,纵使有再多的防备、矛盾与挣扎,在面对她流漾着丝丝缕缕哀愁、却又款款深情的凝视中,早已融化消失得无踪无迹。
他不自禁握紧她的小手,低俯子,在她耳旁沙哑低语:“我答应你,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小雪儿。”说话的同时,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连带地想抹去那几乎令他窒息的心痛与不舍。
他的答允让梅绛雪微一怔愣,随即破涕为笑,带泪的笑靥里不再含愁;她欣喜又满足地偎着他的大手,如同幼年时很快地便坠入沉沉的睡梦中。
注视着她犹带泪痕的甜美睡颜,冷雁爱怜地俯下唇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进而吻去她残留的泪痕,深邃的黑眸里净是痛苦、复杂的神情。
“雪儿,我的小雪儿……”沉重沙哑的低喃在寂静的黑夜里幽幽响起,他不自觉地痴望着她的容颜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