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自信只要她见过一次的人绝不会忘记,更何况是那个风靡京城的“当代七大美男子之首”官拜龙骧将军的定远侯伍葵夫。
眼前这披散著一头及腰青丝的明艳女子怎么看都像是和伍侯爷用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她是伍将军的什么人?长相竟是如此酷似。不,决明很快的就否决掉这念头,因为决明看到这女子见到自己后那副惊慌的神情,便确定了这件事实——她肯定是伍葵夫本人。
第一,在这之前决明未曾在宫中见过这名女子,而若有这么美的女子入宫,静夜不会不向她通报的;也就是说,这名女子十之八九是潜入宫里的,而能瞒过明威将军的——说定远侯有此身手并不为过。其二,在耳穿玉环蔚为风气的年头,这女子居然连个耳洞都没,岂不怪哉?若说那位年少即离乡、缺乏亲人在身边的伍侯爷是女子,就有可能没机会穿耳洞。第三,也是决明最觉得好笑的一点:若要扮成女装,换上一身黄衫糯裙,却没盘发髻,倒也算是风情万种;可是在她面前这女子独独没褪下那双黑色皮靴,那男性化十足的式样配上那惹人怜爱的模样,说有多奇特就有多奇特。
葵夫顺著决明的目光看去,也惊觉自己露出了啥破绽。她试图站起来,一可借长裙盖住那皮靴,二可避免公主占尽居高临下的气势;但当她站直身子时,却被自脚踝传来的那股痛给刺激了下。敢情是扭到脚了。
“你的名字呢?”决明没忽略掉葵夫脸色益发苍白,因而认定葵夫被吓坏了。
自然谁一遇上可能会被问斩的局面都会害怕吧?决明也没意思要这位平定吐谷浑的名将被迭至午门外。一开始,她就只是因为皇兄对她不寻常的态度、及那个有眼无珠的单斌取笑自己,才会对这个伍葵夫特别注意。本想找法子算计这伍葵夫的,没料到如今她连计策都还未定,这伍将军,不,现在该称为伍姑娘,便自己送上门来了,倒乐得她轻松省事。她好整以暇的继续问道:“你姓啥名谁总不会忘了吧?”
她好心的替葵夫打开窘境。“脑袋没摔坏吧?”
“我……姓裴。”隔了许久,葵夫才想到这个姓氏,虽然万分不愿让自己的卤莽害义父受累,但眼前总不好坦白一切吧。不论如何,公主既没识破她就是伍葵夫,就暂且保持这样吧。“裴信绫。”信陵是义父的老家,也是义父原先计划要回乡行医之处,现下她想得到的名字也只有这个。她稍稍改了个字借用一下该是无妨吧?“信义的信,绫罗绸缎的绫。”
“裴……信绫?”决明差点没失声笑出来。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假名”的名字,伍侯爷居然把它拿出来用?裴太后的老家就在信陵,信陵一带也以裴氏为大家,取这化名……武侯爷也未免太不用脑子了吧?
“哦?你该知道这祥临宫是本宫寝宫,如此放肆的闯进来,莫非……你想行刺本宫?”决明会端起架子恫吓葵夫纯粹是在闹著玩。“来人呀!”
“公主!鲍主殿下请息怒!”葵夫一面忙乱的开始忖度是否要打昏公主再逃跑。
“信绫无意冒犯公主,而是为了……为了捡拾被猫咬到屋顶上的衣服……一失足才跌了下来,绝非有意打扰公主,还请公主恕罪。”所幸她手中还紧握著自己先前所换下来的衣裳,勉强就试著以此为借口蒙混过去……“是吗?呈上来本宫瞧瞧。”
就算现在打昏那公主,怕也难在羽林军的重重围困下顺利月兑身,还可能会牵连义父。
能在此吞忍下去,瞒骗公主过去就得了,葵夫无奈的交出衣服。
炳,衣袖上绣了葵花纹的男装,在京中可没多少人穿,这可成了决定性的证据。
“哼,为了区区一件衣服就打扰本宫,难道你上头的女官没教过你规矩吗?说!你是隶属哪一宫哪一院哪一殿的,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女官长们才行!”决明佯怒,将那一身白色衣装向后一掷。重要的证物到手了。
这下糟了,不管她胡诌什么名号,都会有人因她受罪,连累他人绝非她所愿。
“我……”
“请公主原谅,她是在华阳殿服侍的侍女,由下官负责督导的。”裴致远顾不得许多,就冲了进来。“下官失礼了,见过公主。”
“裴太医?”决明有些吃惊。虽说裴太医因深受太后看重,拥有在宫内行走不须通报的特权,但裴太医向来安守本分,从不用此特权,而今天……咦?他是在袒护葵夫吗?
“她是你的侍女?”
葵夫皱著眉头。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厌恶起自己的冲动。无轮如何她都不愿连累义父。
可现在……“是的,还请公主看在她年轻无知的份上,就饶她这次吧。若有冒犯公主之处,还请公主就看在下官薄面上,由下官代她向公主赔罪。”担心那个刁蛮公主不肯开赦葵夫,裴致远索性一个箭步向前跪了下来。“下官就代她向公主乞命了。”
“义父,都怪葵夫不好,害您……”葵夫满怀歉意。
“什么话,你可是为父最宝贝的女儿呀。”裴致远爱怜的拍了拍葵夫的头。
“别再苦著一张脸了,瞧这样子哪像名满天下的伍葵夫。不过幸好我刚巧诊察完宜都公主经过那,要不然还不知道你有了大麻烦呢。”
“襄城公主似乎很敬重义父呢,您一为葵夫求情,公主二话不说就放人了呢。”
“……那是自然的吧,公主虽是任性了点,但对我这个表叔倒也还算客气。”
“表叔?”葵夫不自觉的提高语调。
“我没提过吗?裴太后是我的姨母,而皇上是我的表兄呢。我的母亲入赘继承了裴家,因为我是独生子,所以太后对我特别关照。多亏这层关系,公主也不方便当面质疑我的说词。至少你可暂时在宫中大方的待下来了。”
“唉,我都不知道……”这样算来,葵夫仔细一想,这些年来,似乎一直是她将过去生活的点滴向义父倾诉,倒是很少听义父谈自己的出身与家世种种。“如果说义父贵为国戚,为何不享受富贵,而要担任军医在沙场上东奔西跑呢?”
裴致远轻笑数声。“不是只有富贵才是人生的一切,有变化的生活才有意思吧。”
他缓缓说道:“折腾了一晚,你也累了吧?有话以后再说,反正时间还多著呢,你先歇著吧。”
“有人猜测伍将军是否对皇上赏赐的俸禄感到不满,故而挂冠求去呢。”中书左仆射兼文华阁大学士薛子琰笑道。
“如果再不平息京中的流言,只怕会造成百姓对朝廷施政有所怀疑,还请殿下留心哪。那么太后还有事要召见微臣,微臣先行告退。”
“葵夫……失踪三天了?”刚要进清心殿批阅奏章的李儇在遇到刚入宫的薛子琰时闲聊了下,不意听到了个令他大感震惊的消息。
吓了一跳的李儇立刻赶往户部会馆找寻葵夫,而得到的结果也是相同的。
懊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让葵夫误以为事机败露而逃跑了吧?李儇看著空无一人的屋子——没带走任何东西,布帛、财宝一样也没少,显眼的战袍和宝剑则仍留在床边,她所喜爱的书卷也全留在柜子上。
这么说来,不像是潜逃,一样东西也没带走。若真是逃跑也就罢了,但若是发生了意外……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李儇下令封锁葵夫失踪的消息,连忙去找单斌。
“没有,贤弟没来我这儿。”单斌停下了清点物品的动作。“这几日贤弟没按时去监工,那些个伫守在侯府外围的姑娘个个苦著一张脸呢。我听说前几天殿下邀葵夫一同读兵书,还以为他在东宫待下了,不是吗?”
“自从三天前葵夫出了东宫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据会馆的官吏表示,葵夫也一直没回去……”
李儇开始感到不安。葵夫完全没一点消息,到底出了么事?
这是一段非常奇怪的新生活。三天以前她还是被女人追著满街跑的大将军;三天后,她却成了华阳殿的宫女。只因德高望重、人缘极佳的太医裴致远的一句话,没人不信她是新来的宫女。没有了权势和地位,在闲杂人止步的后宫,她却获得数年来难得的清闲时刻。比起以往提心吊胆的日子,葵夫的确是感到轻松多了。
可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照理说,失去了定远侯这上个引人注目的身分,对葵夫而言,是卸下了几年来的负担,为何她不但一点也感觉不出愉快,反而像是心头被冷风吹拂过一般,浮现些许寒意?她到底是怎么了?
是因为落寞吧。以往太子处理完政事后,都会出宫来找她,有时结伴出游,有时比划练武,有时高谈阔论天下时势,有时静坐钻研兵家典籍……现在回头想想,定远侯的生活过得的确比待在这后宫要来得有趣多了。平心而论,葵夫不能否认,她还真有些舍不得那段以女子之身出仕的“荒唐”岁月。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回头了……要想保命,回复女儿身是唯一的方法。
等事情平静点后,她打算去找出师父和师兄的下落,将这些年所得的赏赐全送给师父,算是回报的恩情;再随著义父回到信陵故里开业行医,过著平凡人的生活,从此不再回朝廷,这该是最好的安排才是。想著想著,葵夫掏出怀中的纸扇摊了开来。
这几天,李儇照常进宫请安,并到御书房处理政事,他难道没发现他的好友已数日不曾出现?他对她的失踪不以为意?李儇若是真开始追查她的行踪,她也会很伤神,可他对她的事全然不闻不问,她又有些不太舒服,这到底是为什么?若不是他好像怀疑起她的身分,三番两次旁敲侧击的想掀她底牌,她又怎么会被逼得不得不逃跑。其实她并不讨厌以龙骧将军的身分留在他身边哪,现在就连想从旁边偷偷瞧他一眼也办不到,她这小小爆娥一步也难靠近他四周。
见不著他时,才惊觉以往有他一起的日子还算得上有趣……以后恐怕难有相聚的机会了吧?真的不会再见到他了吗?莫名地,心头绞紧起来。
“那把扇子,你是从哪拿来的?”
因为太专注在回想,葵夫没料到有人走到她身边,不禁被那个柔美的女声给吓了一跳。虽说除非是太子近侍,否则没人会认出这扇子的主人,可她想起此刻正在宫里,还是不该这么没警觉性的。要编派个什么样的理由蒙混过去?她回头浅浅一笑道:“这不过是个没啥价值的小玩艺罢了,我——”在她看清楚来人后,话便扮不下去了。那个清秀端正的容貌、风雅出众的姿态,些许稚女敕却又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可爱的举动,假以时日必会是出色佳人的小鲍主——李昌明。
“你别想瞒我,信绫,那可是皇兄御笔亲题的字画,我不会认错的,你这是打哪来的?”
为何她偏会遇上柔弱的宜都公主呀?葵夫苦恼的想。这几天她跟在义父旁工作,和这公主打过几次照面,虽说公主对她颇为和善,但不仅要小心有啥风吹草动就会让宜都公主发晕,谈到一些刺激的话题也有可能使这公主昏倒,真要照顾这位公主也挺累人的。
要是她不好好应对,公主又出了啥差错,她可连宫中也待不得了。
“不——我——这是——那个……捡到的,对,就是在附近捡到的。”越想好好回话,越说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答,葵夫有些慌了。
“皇兄又不到这后院来,你也没机会去前殿,你不过才进宫没几天,怎么有机会捡到这东西?”从公主的表情,看不出她打算拿葵夫如何。
“这——这是……”怎么他们兄妹都老爱打破砂锅问到底?干脆打昏公主算了。
“你……偷了这东西对不?”
“不!这是……”葵夫当然反射性的一口否认,可是她又回答不出个所以然,不得已只好就这么静默下来。她头偏了一边懊恼的想:这公主平常不是很容易受到惊吓吗?
前几天光听到“刺客”两字就吓昏倒了,怎么这会儿不但人挺清醒的,还一直追问个不停?“是——是我拿的。”葵夫盘算著,就干脆说自己是个小偷,吓吓这公主,说不定公主被这么一吓会晕倒,之后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她现下唯一想得到的月兑身之法,好像稍嫌天真了些。看来宫中她又待不得了。
“唉,下次别做这种事了,要是被皇祖母发现了,她不把你赶出去才怪。”
“公主——公主完全不怪葵——咳,怪信绫犯了宫规?”葵夫震惊的问。
显然昌明不是很介意葵夫的冒失,她笑著回道:“宫里又不止你这么做,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拿到皇兄随身的折扇罢了。再说,你的心情我多少能体会……”
要昏倒的人轮到葵夫了。公主每回答一句话,她就更听不明白。宫里不是只有她这么做?意思是大家都做小偷?能体会她的心情?难道公主发现了她的秘密?
“信绫不明白公主所说……”
“你要再装傻,我可会生气哟。”昌明以手插腰,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你喜欢皇兄,所以才会偷他的东西以解相思之苦吗?”
我——喜欢昭明?这句话葵夫没真说出来,只是卡在脑中反覆的回荡。
昌明见葵夫不语,以为她是被说中心事故而害羞,还有些自鸣得意的向下说去:“瞧,大伙不都有自己心仪的对象?喜欢当代七大美男子的宫女有一大票,每个人莫不用尽手段的去拿点他们身边的什么东西当纪念,这种事常常发生啦。大多是用买的,也有少部分像你这样用偷的……不过还是别这样的好,若是你真那么想亲近皇兄,我再帮你想想法子好了。”
“不,我不是这意思,公主不必费心了,我并不想见他——我只是——”不想再见他?葵夫不认为那真的是自己的真心话。难道……她喜欢上李儇了?不,不可能,她一直只把他当成好友,也许有那么一点欣赏他,但是说到喜欢或爱……?
“公主,公主为何这么帮信绫?也是因为裴太医的关照?”
“表叔?他没提什么呀,我帮你也没啥特别的理由,还不都是因为我总觉得你很像……我恋慕的人嘛。”公主羞怯的回答,脸蛋儿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我会亲近你,也是这理由嘛,虽说你们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我却总以为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他一样……”
“公主恋慕的对象是?”没想到这个李家兄妹中年纪最小、最弱不禁风的昌明居然有了心仪的对象?葵夫的心开始猛然狂跳,等著公主的回答。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声名远播的定远侯伍葵夫啦。”昌明没注意到葵夫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仍自顾自地接著说:“你瞧,他不仅年轻有为,又极富才干,假以时日必会位极人臣、享誉天下。再说,他至今未娶,据说是为了找寻下落不明之未婚妻而甘愿迟婚。你想想,这么专情的男子可是少见哪,哪个女人不会为他动心呢?”
“公主没告诉别人……这件事吧?”葵夫第一件想到的问题就是:若是传出公主喜欢定远侯,说不定会出现可怕的结果——皇上赐婚。
“大家都知道吧,在这辈短流长的宫中,没有什么事可成为秘密的。”注意到不太自然的葵夫,昌明赶紧说几句好话安慰她:“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向别人说的,你就别担这个心了。今后我们就做个好友,得了空别忘了来本宫那走走啊。”
“哪里像是虚弱体质的公主呀。”看著昌明离去的身影,葵夫嘟嚷道。好险她和这“定远侯”跑得快,要不万一皇上真赐了婚……她想都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结局。
她烦恼的事又多了一桩。连这看来不顶聪明的公主都注意到信绫和葵夫长得相像,那么其他人又是作何感想?可公主却又不以为葵夫和信绫是同一人,而且公主方才所提……会真如这公主所言,她对李儇抱有情意?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也提不出有力的反证。眼前,她也不知如何估量自己的心思。
“调查的结果如何?”
“回公主,果然如公主所料,并没有名唤‘裴信绫’的宫女人宫纪录。”静夜担心的问道:“要向皇太后报告这事吗?有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物潜伏在宫中……”
“来路不明?”决明笑了起来。“别担心,我很清楚她的来路。对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怎么样?她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华阳殿帮忙裴太医,挺守规矩的;好几位和她有过往来的姊妹们都异口同声的说她不仅人长得美,性情随和,又略通诗书,能写得一手好字,动作伶俐,像这么聪慧又有见地的女子倒是替这宫中添了不少生趣,几乎听说过她名字的人都抢著想和她结交呢,就不知裴太医是从哪儿找来她的,要不是她来路不明,我也想和她攀个交情呢。”
这么看来,伍侯爷倒是挺能适应这宫中的生活嘛。
只是伍葵夫为何突然决定要以女人的身分待在宫里?她似乎和大哥处得不错才是呀。
是她和大哥间出了什么问题?
“对了,公主,最近京里闹得挺热闹的那件事你觉得如何?”
“说下去。”
“定远侯失踪至今快四天了,至今仍无消息。兰陵坊的群众都开始散去,许多原先在坊里街上叫卖的小贩也开始收摊了。各种奇怪的流言满天乱飞,就不知道侯爷到底有啥想不开的,说走就走,他可也是朝廷命官,身为将军,贸然失踪可是犯下擅离职守的罪名,这下……”
难怪自昨天起皇兄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皇兄肯定是知道了这事,为了保护她而没声张;原本伍侯爷就不需每天上朝,现下也不会有人对她失踪一事提出意见,但日子久了,到时她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嘿嘿嘿……她该不该把这个消息转达给皇兄知道呢?
葵夫无精打采的在井边汲水,完全没将身旁三、四名宫女闲聊的对话给听进耳里。
她脑中全是前些天宜都公主的一句话——:她喜欢李儇?的确是不讨厌他,一直以来和他相处得仿佛是理所当然;她不是没想过有一天要离开他,可是一旦真的见不著他了,越想就越心痛,却又不知所措。她……该怎么办?
“信绫姑娘觉得如何呢?”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冒了出来。“信绫姑娘?”
“啊?什么?失礼了,我没听清楚你方才所说,千日姑娘能否再说一遍?”一时间,葵夫差点忘了信绫是她的化名。原本想利用这几天好生休养,可不知为何她周遭越来越热闹,华阳殿附近的宫女都净往这儿跑,老找她闲扯。为了不被人指指点点、传出不好的风声,她可是耐著性子陪她们;虽说她们无恶意,可她还是觉得有些累。
“我是问,信绫姑娘以为刚入宫晋见太后的薛大人如何?”
“薛大人?哪位薛大人?”
“哎呀,就是和太子殿下、定远侯伍将军、安疆侯单大将军及宁国公世子并称为‘当代七大美男子’的中书左仆射兼任文华阁大学士的薛子琰薛大人嘛。”
“是他呀……”葵夫想起那个在金鸾殿上和东宫里照过几次面、文质彬彬的年轻文官。她曾听说他六年前——二十岁时就中了状元,深受皇上器重,连李儇也很倚重他。
“他看来挺斯文的,听说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当代少见的才子……”葵夫还是把对他的评语做了此保留。宫中的年轻女官风靡所谓“当代七大美男子”的举动可说是有此疯狂,她这几天也算见识到了;自然遣词用字上会谨慎些。说好听点是斯文,说难听就变成柔弱了。她虽欣赏他的才华,却实在搞不懂那名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为何比李儇还受到宫女们的欢迎。
“我不是问这些啦,我是问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譬如说长相啦……”
葵夫不禁失笑道:“既是号称‘当代七大美男子’,又岂有不好看的道理?”
“堪称七大美男子之首?”一名唤作“秋水”的宫女插嘴问道。听说她是属于“薛子琰”派的支持人马。
“论起长相,还是伍侯爷比较美吧。”包含千日在内有三人附议。这个千日算是对葵夫最为殷勤的,自命为她的好友而义不容辞的教葵夫一些宫中规矩,就不知是否和她主子是基于同一理由才亲近葵夫的。“怎样?信绫姑娘你评个理吧。”
“嗯……”葵夫打量了下左右两方人马,才笑道:“我以为是殿下呢。”
“是吗?信绫姑娘原来喜欢的是殿下呀,这也难怪你闲著时就老魂不守舍,一听到前殿有人来就紧张成什么似的,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这样倒是很轻松呀,殿下时常觐见太后,要见殿下的机会多得是,哪像我们……”
乍听秋水这么说,葵夫不由得吓了一跳。怎么大伙都说她……难道她在不自觉中表现出来的真是如此?她真的……,爱上了李儇?
“你瞧,我们支持的是伍侯爷,他不常进宫,我们又难得出宫,想见他这么一面可是难上加难呢。”千日幽幽的叹了口气。
“若非传说他已有未婚妻,大家都还谣传殿下和伍侯爷是一对呢。”秋水笑道。
“唉,断袖之癖!”一旁有名宫女惊叫起来。
“是呀,谁叫他们老是腻在一起,又都尚未娶妻,会有谣言误传也理所当然吧,太子对伍侯爷的态度也的确过于暧昧了。”
“那不过是对好友的关照罢了,哪能算是暧昧……”原想辟谣,可葵夫才把话说出口,心头又开始绞紧起来。李儇对她又是抱持怎样的想法呢?果真把她当成部下、臣子、朋友而已?她的手不自觉的扶上腰间,隔著衣服轻抚著龙纹玉佩。以前她不明白自己是否算得上是爱恋著他,可是她知道一件事——她不想就这么离开李儇。而她居然蠢到需要旁人提醒才知晓自己的真心。现在发现会不会太迟了?
“所以说喽,太子娶妃以后就不会有这些闲言闲语的困扰了。”
“啥?太子要娶妃?”葵夫的思绪突然被拉回众人的谈话之中。
“我是听服侍太后的女官长手下负责更衣的女官同房的采女说的,皇太后有意在一年内让太子迎娶妃子呢。据说要让薛大人为众家大臣出色的闺阁千金和王侯郡主们绘制人像,再由太子圈选……。”
“最近你的气色很差喔。”
“义父……你觉得我是当伍葵夫好,还是扮裴信绫好?”葵夫茫然问道。
“怎么又问起这个问题了?前几天我们不就谈过了吗?当然以做父亲的立场,我自然会以为男扮女装之路行不得久远,还是趁早改装为宜。”裴致远不禁叹了一口气。
“可这一阵子你待在宫中将近一个月来,义父不曾见你笑得开心。这十多天来更糟,终日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现在看来,你在当定远侯时,远比现在要开朗得多呢。虽说女人还是像个女人家的样子好,可你似乎不喜欢。也罢,只要你能过得开心,即使你想重披战袍,为父也绝对会帮你的。”
“不是我逞强好胜,只是……”葵夫估量著该不该说,自从十几天前听说李儇要娶妃后,她的心情一直很低落。她旁敲侧击的问道:“听说太子将要大婚?”
“你是听谁说的?”裴致远盯著女儿看了一会,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闪过眼中。
“你为了此事而闷闷不乐?”
“怎么可能?李儇他爱娶谁是他家的事,与我何干?”葵夫不自觉的羞红粉颊,噘起嘴,撇过脸。“我怎么会爱上那种目中无人、骄傲自大、自命不凡的家伙。他除了长得好看、文才武德齐备以外,简直是一无是处。”这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手法。
“那……我就不必告诉你这事的后续发展喽?”致远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得其乐的坐了下来。“反正与你无关嘛。”虽然口气像是批评,可用词却不全是那么回事呢。原来葵夫的意中人是李儇哪?他早该注意到这孩子不寻常的举动了。
口口声声嚷著说讨厌出仕,可是她所表现的才干却又好得让太子激赏,葵夫似乎连自己也没发觉,她的所作所为早超出了“为报师恩”的单纯目的。这么解释就合理多了,何以葵夫没断然回到师父身边,一切都有了答案。
“义父,我……”葵夫一时接不上话,不知说啥才好。她干嘛老搬石头来砸自个儿的脚。
“别担心,殿下不是那种会沉迷于的性格。他不会因此而荒废国事的。”致远故意曲解葵夫的用意。“将军就别挂心了。”
“不是这样的……”
“太后所选的人,必是名门闺秀,足以母仪天下的人选。我相信太子也一定会欣然接受的。”致远扫视了下葵夫焦虑的表情。
“不,昭明不会接受的,昭明所选的妻子是——”葵夫握紧挂在腰间的玉佩。
那该是订情信物才是。而她要了这东西来,却只能一辈子当他的臣子?
“是呀,殿下所选的人……该是谁呢?”裴致远看了葵夫一眼,摇头叹息离去。
殿下与葵夫的感情该是不差,致远忖度著。既是曾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又是能共商国事的君臣,从他肯赠与葵夫那方玉佩来看,李儇盼确不讨厌葵夫,只是,那份感情会是友情抑或是……?他得帮葵夫一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