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来,蓝伯纳已踏遍了黑豹园的每一处,他参观了生长茂盛的茶树,及四层楼高的制茶工厂。他知道烘培室的位置,知道其中藏有价值不菲的橡树生胶,也熟悉了工人的作息表。
蓝安利爵士的性命可说是系于千钧一发间。安利骑在他的堂兄旁边,热诚地为他指出各种作物。他是个诱人的枪靶,但伯纳勉强控制住自己。他不希望尸体在黑豹园被发现,他的子弹击中目标时,他要安利倒在丛林里,入夜后丛林中的野兽会迅速吞没一切证据。
“我想我们已经探索遍农场了,今天下午我们改去探索丛林怎样?”伯纳提议道。
“以前我去丛林时一定带一名土著同行,但我想只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就没关系。”安利回答道。“那里开满了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热带花朵,还有各种飞禽走兽,通常我都沿着一条可以遮蔽阳光的小径往内走。”
“你想你可以再找到那条小径吧?”伯纳渴切地问道。
伊芙热诚地欢迎她的家人抵达农场,任何一位旁观者都会为这个场面感动流泪。
柏克就是个旁观者,但他眼中的亮光并不是泪光而是讥诮。伊芙的穿着、举止及礼仪都无可挑剔,但柏克不由得要纳闷,她事先花费了多久时间在镜前准备,及有多少侍女因为笨拙被责骂过了。
按照礼仪伊芙先欢迎她的母亲,萝丝也决定趁此机会弥补母女多年来的嫌隙。伊芙走向前,萝丝亲吻她的脸颊。“亲爱的,对洛斯的死我感到很难过,但我可以看出来你以自己的力量熬过来了,你显得容光焕发。”
“我可以听出你不满我已月兑下了丧服,”伊芙甜甜地道。“我真的很想念你的教诲。”
说完,伊芙转向她的女儿,安妮走向前拥抱她。“母亲,你正和我记忆中一般地美丽。我好高兴能来这里。”
穿着蓝色丝衫的无瑕美女明显地想避免任何和她女儿上的接触。她轻挥纤手像是隔开某种侵略物般地说道:“亲爱的安妮,你已经长这么高了!哦,我相信你一定和你哥哥一样高了!”她的目光扫过她女儿风尘仆仆的服饰。“你必须立刻洗澡、换衣服。”
安妮的喜悦开始融化了,她母亲令她觉得自己仿佛只有六岁;而且她的美远甚于她。无可否认,伊芙是个大美人,安妮衷心希望她没有那么令她母亲失望。
伊芙冰冷的目光落在柏克身上。她认识柏克一辈子了,但她只淡淡地招呼一声:“柏克。”
维奇一直在旁旁观,而他所见的令他明白,他能全身而退有多么地幸运。蓝伊芙不只是冰冷,她和爬虫类一样地冷血。
终于伊芙将她的注意力转向她的目标,她漾开了笑容,玉手占有欲地搭在维奇臂上,亲昵地看进他眼中。“亲爱的维奇。”
维奇的蓝眸冷如冰。“蓝夫人。”他正式地道,礼貌地拿开伊芙的手臂。
伊芙立刻知道维奇并不想要她。多么有趣,但太迟了。她已经牢牢地钩住他,不容他逃走。
维奇对女士们鞠躬。“我就不再打扰你们了,但我欢迎你们造访黑豹园。”他的视线回到伊芙身上。“明天我们可以私下谈谈吗?”
伊芙微点头,转身背对他,似乎已不再理睬维奇的存在。
安妮脸红了,她以为维奇打算在明天告诉她母亲,他们的婚事。
伊芙看见安妮的红脸,看见女儿容光焕发的样子及明亮的眼神,感到一阵强烈的嫉妒刺痛了她的心。
“安利呢?”安妮亲切地问道。
伊芙气恼地挥挥手。“还不是在他每天去的地方,黑豹园!我相信他垂涎那儿!”
萝丝想着“垂涎”这两个字由伊芙口中说出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伊芙明显地垂涎黑豹园富有的主人,而且他们过去有过牵扯。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沙维奇坚持回锡兰了,他的原则要求他和伊芙清楚了断后再娶安妮。萝丝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有人会受到伤害的,而且可能是永久的。感谢天她跟来了,安妮绝不是她母亲的对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一团混乱,十几名仆人忙着抬行李,整理房间,送上点心,放洗澡水,并为客人整理行李。服侍安妮的土著女孩一直安静地跪在一旁,伺候安妮沐浴。安妮一向习惯自己洗澡,但女孩是如此轻巧无声得令安妮感到很自在。
在温暖芳香的浴水中,安妮伸手到小肮,它已经微微隆起了。安妮在心中微笑,如果维奇知道孩子的事,他绝不会允许她长途旅行到这里。她的思绪飘到她母亲身上,这个孩子会让伊芙成为外婆。
安妮强抑下轻笑,她母亲会认为那是个比死亡还恶劣的命运。她也看见母亲的手亲昵地搭在维奇身上的样子。她母亲一向无法不碰男人,安妮记得小时候就常看到她母亲亲昵地碰触她父亲的客人。现在安妮已成为女人了,她知道那只是她母亲肯定自己仍富有吸引力的方式。
安妮踏出浴盆,用厚毛巾擦干自己,小女孩立刻捧着安妮挑好的棉料上衣及小外套过来。小女孩原要她穿一件正式的丝料礼服,但安妮选了件绣着红色百合图样的白棉料洋装。
安妮刚在梳头发,她的母亲已飘然进入卧室。安妮在心中默谢伊芙没有逮到她在水中时进来。
“安妮,我们有客人在。你必须穿正式一点的衣服用餐。”
安妮咬着下唇。她母亲一向有本事令她自觉得笨拙不堪。“维奇告诉我棉料衣服在印度各处都可以被接受,不过我可以立刻换好。我希望安利会回来和我们用晚餐。”
“他和伯纳总是在太阳下山时回来。”
“伯纳?”安妮重复这个她痛恨的名字。
“是的,你的堂兄伯纳正在这里做客。他是个非常迷人的男子。”
“圣母玛莉亚!”安妮喊道。“他打算杀死安利!”
“别荒谬了!”
“那是真的,母亲。我必须找到维奇,”她转向那名土著女孩。“请找来我的马靴。”
“安妮,我不准你跑去黑豹园,而且停止叫他维奇!沙先生和我就要结婚了,他很快会成为你的父亲!”
安妮脸上的血色褪去,变成一片惨白,她感觉就要昏倒了。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可以支撑她的东西。土著女孩将马靴塞到她手中。
“那名恶魔有一把枪,小姐。”女孩低语道。
安妮眨了两、三次眼睛,抑下那份恶心。她想要尖叫不可能。她母亲及维奇;她无法忍受了!任何女人都会深深伤害到她,但伊芙?这一刻,安妮相信她的伤会是致命的!她感觉她母亲是硬生生地自她胸口掏出心来。
而后她了解到她母亲和她一样是牺牲者!维奇引诱她,和她,明知道伊芙在锡兰等他回来和她结婚!他恶毒的欺骗令安妮心寒到了极点。她知道是她先假扮成男人,欺骗维奇,但他怎么能够这么卑鄙,残忍地引诱了母亲及女儿?这太卑下、恶毒了!
“蓝洛斯是我唯一有过的父亲。”她穿上靴子。“我必须找到安利。蓝伯纳是个冷血的杀人凶手——尽避你觉得他迷人,恐怕你很不擅长判断男人。”
安妮轻蔑的目光令伊芙后退了一步。即使在安妮还是个小女孩时就难以管束了。
随她去吧,伊芙想着,让她栽进危险中,锡兰不是英国,但这个冲动的女孩得自己去学到这个教训!
安妮走到马厩,抢过一名马厩小厮已上鞍的马。她知道黑豹园和蓝氏农场毗邻,但她也记得它占地两万英亩。虽然找到安利会很困难,她拒绝去想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双胞胎之间有一种奇异的联系。
她把无数的诅咒堆在沙维奇头上。感谢他的计谋,蓝伯纳又得以危害到安利的性命。安妮对周遭的美景浑然不觉,也无视西下的夕阳正将天空染成灿烂的金色。她催马疾驰过一排排的茶树,一遍遍地喊叫安利的名字,她的心里只有她哥哥一个人。
同一时刻安利已经下了马,正在观赏路边盛开的野兰花。它们以各种姿态、各种颜色争妍斗艳,令人目不暇给。
安利看向伯纳。他还留在马上,显然他堂兄觉得很无聊。“我想我们最好走了,”他道。“看来太阳已快下山了,丛林天黑后各种生物便都活了过来,留在这儿不安全。”
伯纳笑了。“是的,一点也不安全。”他附和道,举枪比着他的同伴。
安利还以为他堂兄瞄准的是某只威胁到他们的野兽,直到他感觉到一种炽热的痛楚,在胸口爆开。他感觉自己被击中往后倒,然后一切变得漆黑。
枪声一响,安利的马立刻疾驰奔出。伯纳看着他堂弟的尸体,感受到自己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殷红的血迹在白衬衫上扩散成一朵红色百合花。
这时也正是黑豹园的土著收工的时候。他们由农场镑处回来,惊诧地看着那疾驰而过的人马,深信那是某种幽灵及女神。他们害怕那是印度教中的哈沙雅,来这儿警告他们有危险。他们惊慌地叫喊,开始跑起来。母亲寻找他们的孩子躲藏起来。
维奇正在阳台和戴维尔谈话,他也听到骚动声。他立刻跳起来,跑向声音的方向。
安妮骑在一匹黑马上,雷霆震怒地骑向他。她的裙子拉高,出美丽的长腿,膝盖夹紧马月复。她距离他只剩数码时,他看出她无意勒马,而是意欲踩过他。
他一个俐落地扑过去,抓住马勒,用力勒住马匹。他冰冷的蓝眸盯着她。“你是想杀死我还是你自己?”
“我不在乎!”她喊道,希望她的话是武器。
维奇立刻知道伊芙已透露了他一直希望隐瞒的消息。“安妮,我们必须谈谈!”
她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他曾警告道:“不要把我封为圣人。”她想要笑,但泪水蒙蔽了视线。“放开我,你这个黑心的恶魔!如果我有枪,我想我会杀了你!”
丛林中某处响起了枪声,安妮捂着胸口。“是安利——他和蓝伯纳在那儿!”她夹紧黑马的马月复,马匹立刻急冲向前。
“等等!”维奇吼道,但安妮除了刚刚那记枪响外,一切都听不到了。
蓝伯纳无声地掉转过马头,离开丛林。他仍然感觉到强烈的力量感,催促他朝向下一个复仇的目标。那份期待感近似于,但比更强烈,他知道那是嗜血的。他只需要再一样东西来到达狂喜的状态——血加上火!
他催马小跑,来到黑豹园南方的山坡,无数芳香的茶树生长之处。
安妮纯粹凭着直觉,驰向枪声的方向。也许她只是想像,她竭诚地希望是如此,但内心里某个声音告诉她,伯纳的子弹已找到了目标。她和孪生哥哥本就是灵犀相通,如今她的胸口似乎也感受到了安利所受的伤。但他们之间仍存在着一份微若细缕的联系,如果那份联系断了,那意味着安利已死。希望在她心中燃起。
安妮看见一匹无主的马自丛林中奔出,直觉地知道那是她哥哥的马。虽然太阳正在西沉,丛林渐渐转黑,但她没有丝毫的迟疑。
安妮骑马离开后,维奇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找马。他迅速稳健地急跑穿过林间,全神警戒周遭可能会有的危险,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他来不及在她骑进丛林之前拦住她,但白色的衣服像旗帜般在前方飘扬,指示她行进的路径。
丛林愈来愈密,安妮的马变成了只能用走的,安妮第一次注意到丛林中有东西窸窣扰动,一声尖叫升到她喉间。惊慌攫住了她,警告她转身逃走,但突然间她看见了那白与红。
她下马,甚至不敢低唤安利的名字,害怕他已无法听到。她跪在他旁边,恐惧地喘着气。黑马闻到了安妮闻不到的气味,它翻着白眼,耳朵贴平,并朝来向疾驰逃开。
透过模糊的泪眼,安妮看着哥哥胸口那片殷红。她伸手碰触他的脸颊。她分辨不出他是不是还有呼吸。“我来了,一切都会好了。”她喃喃地道,想要安慰他们两人。但她已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
维奇已来到丛林深处,但他还不敢慢下来。瞧见安妮的马朝他奔来了,他松了口气。但马上并没有人。他低咒一声。他抓住马勒,用稳健的大手安抚住马。黑马不愿回到丛林里,但维奇不给它选择。维奇的心跳得似乎连耳朵都可以听见,他该死地清楚马匹是嗅到了什么。
一对金眸耐心狡狯地由树上看着这一幕。它蹲伏不动,嗅着猎物的血腥气味。女孩来到树下时,花豹伸长前腿,伸出爪子,往下一跃。安妮尖叫,翻身滚开。花豹扑到了她哥哥身上,它警戒地看着她,舌忝着安利胸口的血,自喉间发出警告的低声咆哮。
安妮抓住一根树枝,用尽全力扑向花豹。花豹立刻报复,不到十秒,它已将安妮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大啖它的猎物。
有那么一刹那,恐惧麻痹了维奇的身躯,但他随即无情地将之压抑下来。他系住马匹,取出枪,但他不敢冒险开枪。他拔刀在手,扑向花豹,人和花豹纠缠在一起咆哮低吼。
维奇将头缩在肩际,不让花豹致命的牙齿咬到他的动脉。虽然维奇的力量不小,花豹仍很快地将他压在下方。但他早料到了会这样,他将刀子插入花豹下月复,用力往上划,直抵心口。
他站起来,全身覆着血。稍早威胁着他的恐惧现在又猛烈地痛了上来。安妮躺在地上啜泣,她也全身是血,但他知道那是她的血,不是花豹的。然而他在这儿无法帮她,他知道他必须带她回主屋。
他首先抱起安利的身躯,平放在马鞍上,一拍马臀,马匹往来向跑去。他尽可能温柔地将安妮抱在他强壮的怀中,贴着他的胸口,低语呢喃,抚慰她的恐惧。她刻意地别开脸庞不看他。虽然她是受伤的人,但这一刻他却被伤得更重。
他迅速地移动,长腿带着他们离开丛林,丛林已一片漆黑。他走到丛林外,看见一片奇异的红光照亮了天空。他立刻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及谁下的手。
农场上的工人叫喊着“失火了”,聚集在广场前等候指示。维奇一出现,他们大喊一声,很快地包围住他。这些人都愿意为他舍弃自己的生命。
“是制茶厂那边,先生,制茶厂!”工头喊道。
“我知道。去吧,尽可能地挽救它,但不要危及到工人的性命。”他喊道。“记得,火总是往上风处延烧!”
戴维尔带着十二名武装的守卫跑过来,其中一人牵着负载着安利染血的身躯的马匹。“我来帮你!”戴维尔喊道,举高火炬,照出了维奇一身都是血。
“蓝伯纳的杰作,我知道他的想法!带守卫去烘焙室及橡胶树那儿,那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转向牵马的守卫。“带他去木屋!”
主屋里的仆人都是由约翰一手教出来的,个个能干有效率。木屋的后面有一座医疗站,专门治疗农场上的各种意外。医疗站里的年轻人受过相当多的医疗训练。维奇将安利交到他们手中,他只丢下了一句话:“让他活着!”
他们不敢不遵从这个命令。
维奇抱着安妮回到了他的卧室。两名女仆无言地站在一旁,等待他的指示。“烧水,绷带。”他言简意赅地道。他月兑下染满血的衬衫,丢到地上,用刀子划开安妮的衣裳。
安妮美丽丝般的肌肤由胸际到腿间被抓出了一大道伤痕。伤口并不深,但感染几乎可确定是不可避免的。他冰冷的眸子无法置信地看向她浑圆的小肮,再指责地回到她脸上。她立刻合上眸子,转头面向墙壁。
一名女仆带来水及绷带,另一位带来了由丛林中摘采的草药制成的膏药,并无言地递上一小瓶鸦片。维奇迟疑了一下,但他知道他无法忍受安妮多受痛苦。
“喝下去!”他道。
这句命令强而有力,安妮不敢抗拒他。
那双有力、带茧的手也可以是无比温柔的。他洗净伤口,心里希望鸦片的效力能在他涂上消毒药水前发作。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那对绿眸并没有再合上。
“安利呢?”她不怀希望地低语。
“活着。”他肯定地道。
她释然地闭上眼睛,但眼泪依旧自睫毛缝渗出。
他抓住消毒药水的瓶子,“安妮,这会痛得要命!”
她抬起睫毛看着他,绿眸中写明了她不可能比他伤她伤得更深了。他在伤口上涂药水时,她甚至没有叫出声,但他看见她的嘴唇咬得血红。他在伤口涂上膏药,包好绷带。
她的眼睛终于闭上,鸦片生效了,她沉沉地睡去,维奇召来警卫。“我要你立刻骑马去总督府送个信息。”
维奇很快地写好信。信中简单、扼要。“双胞胎都受了伤,立刻过来;并带牧师来。”
维奇好奇地注视着眼前的这张脸孔。它和安妮真是维妙维肖,但年轻人的下颚已长出了黑色的髭须。医疗站中的人将他的衣服月兑到腰际,已彻底地清洗过他全身及伤口。他躺在洁白的床单下,脸庞及嘴唇发白。
“他中了枪。”
“我知道,阿吉。你取出子弹了吗?”
“我们不敢,主人,你命令我们让他活着。你在流血,我们必须照料你的伤。”
“只是小擦伤。”他道。维奇掀开纱布,检视伤口。他猜想子弹并未击中安利的肺叶或心脏,不然他早捱不过由马上颠簸回来的这一路。维奇用手指探入流血伤口,他没有模到子弹。他探入更深,终于碰到了那颗铅球。它卡在肋肌之间,使他的骨骼不致受到伤害。
维奇决定不用刀子,径自用手指挖出子弹,血立刻泉涌而出。他用一块干净的纱布覆住伤口,用全身重量压着,忽然间他注视进一对绿色的眸子。
“你是在试着杀死我还是治好我?”安利幽默地喘着气道。
“我想你和你妹妹有同样多条命。”维奇如释重负。
安利痛得闭上眼睛,一会儿后他又睁开。“你认识我妹妹?”他的目光是疑惑的。
“是的。我是沙维奇。”
“我的监护人?”他无法置信地问,随即因痛楚而惊喘出声。
维奇点点头。“而且很快就是你的妹夫了。”
安利笑了,随即变成了苦笑。“老天,好痛!”
“那个畜生开枪打我!”突然间一切对他变得清楚了。
“我也是这么叫他的,蓝畜生,我想流血已经止了、可以包扎伤口。但我要你承诺你会静静地躺着,不然血会再流不止。我无法多花费时间照顾你,你的禽兽堂兄刚刚放火烧了我的制茶工厂及我宝贵的茶树。”
安利惊骇不已。“我要杀了那个婊子养的!”
“你静静躺着,这里由我发号施令,”他转向阿吉。“你最好准备一些治疗烧伤的东西,可能会有人在救火时受伤。”
他们听见了门外的谈话声。安利道:“我似乎是产生幻觉了,我刚听到柏克的声音。”
维奇点点头。“萝丝也来了,由他们来照顾你最好不过了。”
他在宽敞的大庭迎上他们,三人都面色灰白,他立刻向他们保证。“他们两个都会康复。安妮被豹子的爪抓到,我已经包好了她的伤口,给她服下安眠药。安利中了枪,但他已经醒了,而且神智清明。他在后面的医疗站。”
“你在字条中要求牧师时,我们以为有人死掉了。”伊芙喘气道。
“抱歉。”维奇转向牧师。“我找你来为一桩婚姻福证,但那必须稍等。黑豹园着火了。”
蓝伯纳站在一株油加利树的阴影下,看着眼前灿烂的景象,几乎要乐晕了。一开始火焰显得有些犹豫地舌忝噬着茶叶,就在他以为火已烧不起来时,突然间它耀眼地烧了起来。一簇又一簇,往外、往上扩散。那些愚蠢的土著则只会忙着尖叫,象蚂蚁般地跑来跑去,徒劳地拭着拯救那些宝贵的茶树,他得以从容地登上制茶工厂的二楼,继续放第二把火。
他几乎在制茶工厂待了太久,被他创造出来的火焰及燃烧的气息催眠住了。这比他在梵克公园看见的烟火表演都更美丽。
他潜回到油加利树下,他的马已经被火吓得跑掉了,他诅咒那匹懦弱蠢笨的畜牲,发誓如果让他逮到它,一定要送它一颗子弹。现在他得用走的到橡胶树那边去了。这段路几乎有两里。但他很清楚它们的方位,包括它们有几排,及种植的数量。橡胶树烧起来一定比茶树还更壮观。
烘焙室出现在眼前,伯纳无法相信地看着那些武装的守卫。天杀的沙维奇几乎和他一样地聪明,他猜到了这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绕道过屋前及屋后,希望能伺机潜进橡胶树林。天杀的!每排橡树都有那些臭印度人在巡逻。他趴下来看着守卫,找出他们巡逻的模式。此刻他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他消灭了已阻隔着他和蓝氏大宅之间的障碍,现在他会毁灭他的敌人最珍视的东西:黑豹园。一等到橡胶树烧起来了,剩下最后的工作就是烧主屋了。
伯纳看到周围百码内已没有人,他爬行靠近最后一排树,却遇到了一道灌溉用的排水沟。他低咒出声,黑暗中他没有看到水沟。他知道他必须越过水沟才能放火,但他实在受不了爬过它。他痛恨这个温热、发臭的国家,就和痛恨那些土著一样的甚。他几乎要被蚊子活吃了,而水沟里无疑地还有蛇。他半蹲身子,悄悄越过水沟。这大概够近了,他信任的运气还在,他只要点燃一棵树就好了。他伸手取出火柴点燃。
一名土著看见火光,叫喊发出了警讯。
伯纳伸手要拿枪,但它不见了,它在他爬行时掉落了。他没有惊慌,他的心智反而愈形敏锐。他跳过水沟,成Z字形奔跑,那些笨蛋不是他的对手。
温暖、黑暗的丛林包裹、保护了他。奔跑间,他的脚陷入了两截倒在地上的树干间,他听见令人作呕的踝骨折断声。但在他能够痛叫出声前,他的头撞到了某种东西,他陷入了昏迷。
维奇跑向种茶的山坡,茶园离屋子约有一里远。到达茶工厂时,他看见上面三层楼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水泥地基还留下。
堡人由湖边排成了一长排,传递着水桶。他必须用力大吼,才能压过火焰的声音。下面山坡的茶树已经完全被烧毁了,火往高处窜,山坡上到处是工人,他们不顾自己生命的危险,想要抢救高处的茶树。
维奇低咒一声,他跑上山坡,命令所有人撤退到安全的地方。火花乱窜,烧焦的茶叶气味辛辣刺鼻,那是一种毁灭的气息,直深入到喉咙及肺中,维奇知道他永远不会忘记这种气息。
堡人都离开山丘后,他加入传递水桶的队伍,尽力抢救最下层储藏室的茶叶。离开茶工厂后,他又去了橡胶园。
戴维尔在烘焙室遇到了他。“你来得及抢救茶叶吗?”
维奇摇摇头。“除了坡顶外,大部分的火都灭了,火势不会扩散到这里来的。看见那个畜生了吗?”
“是的,一名守卫看见有人在橡树间,他开了枪,但他往西边的丛林跑去了。”
“他们没有追上逮到他?”维奇厌恶地道。
“他们不会在天黑后进入丛林。”维尔歉意地道。
“这倒不能怪他们。”维奇坦承道:“不必担心,我会逮到他的,不过我想可以等到天亮后。要守卫继续看守,他可能会溜回来。”
维奇终于能回到主屋时,已是清晨三点了。他走进安妮的房间。她还在熟睡,她的外婆睡在一旁的大椅子上。
他瞧见伊芙烦躁地在邻室踱着步,他以指对唇,示意噤声。伊芙随着他回到宽敞的大庭。“安利怎样了?”他问道。
“柏克在照顾他,他向我保证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迷惑、反感地看着他。他上身是赤果的,而且比她所看过的任何男人都来得脏。他全身是烟灰,汗水流出一道道的痕迹,他的脸上凝结着干掉的血块。无疑地,他身上还有更多的伤痕。他对她实在是太过野蛮及原始了。
“伊芙,我们之间终究是不成的。”
她迟疑了一下,几乎害怕放手。她发出一声紧张的轻笑。“你得到了那个头衔吗?”
“没有,英国的头衔并不容易到手。”
她松了口气,娇躯轻颤。“维奇,我对黑豹园的事感到很遗憾,这是个残酷的悲剧,大老远来到这儿,目睹你的茶园被摧毁。”她无助地耸耸肩。“你甚至无法带一名妻子回去。”
他同情地看着她。“我爱上了安妮,我明天要和她结婚。”
伯纳恢复意识时,他感觉足躁的痛一直向上扩散到了小肮,甚至脑间,他想像它和每个心跳一起疼痛。
他用意志力命令疼痛停止,但它并没有。他决定唯一能克服它的方法是把身体及心灵分开。
他成功地专注了一会儿的精神,但是当他试着将脚拔离树干间时,剧痛再次袭遍他全身。
他明白到他的足踝一定肿得很可怕,恐惧随着疼痛开始渗入他的骨髓,流遍血脉。他试着压抑下恐惧。今夜他不是成功地将命运掌握在手中了吗?他不是已成为新的蓝爵士了吗?而且也把黑豹园付之一炬了?他会捱过这个难关的。
维奇浸在水池中,全身放松。十年的辛苦在数小时内付之一炬。他闭上眼睛,松驰肌肉的紧绷。
他逐渐地明白到他并不是被诅咒,而是受到祝福。大火中并没有人丧生,受伤的人都会复原,他仍然拥有土地,这是怎么样也摧毁不了的。他会重建制茶工厂。最值得庆幸的是,安妮安全地睡在他的屋檐下。强烈的喜悦在他心中涌起,他就要当父亲了,他是受到众神的祝福的。
伯纳的足踝已经麻木到他可以承受那闷闷的痛。他一直专注着精神,有数个小时之久,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他。但现在他开始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痒痒的感觉。他的想像力真是太过发达了。他的肌肤发冷发汗,而且他开始在颤抖。他收拾心智,告诉自己应该睡个觉。天亮后他就可以看清楚周遭并月兑身,他必须养足精力,离开这里,即使是用爬的。
他闭上眼睛,感觉晕眩、全身无力,他的呼吸也变得微弱不稳。他偶尔打了一阵子的盹,他的皮肤每隔一阵子就痉挛一下。黎明时,丛林的黑暗开始消失。
伯纳自睡眠中醒来,挣扎着坐直身子。但他无法移动,他的手脚没有一点力气剩下。他看向自己的身躯,旋即惊恐地尖叫出声。数百只吸饱了血的黑色水蛭——有的甚至长达十寸——爬满了他的身躯。它们在他无助地躺卧时大啖了一番,好多已吸饱了血的水蛭自他身上滑落,但还有更多被他的鲜血气味吸引了过来。
突然间他看清了命运的转轮,知道他的命运是死亡。他感到水蛭贴上了他的喉咙,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逸自他唇间。就在他张嘴时,它们滑入了他口中,伯纳失去了最后一丝的神智。
维奇正好在睡着前睁开眼睛。幸好有那声动物的尖叫令他清醒过来。他离开水池,感觉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得可以迎接新的一天。奇怪得很,猴子的叫声真的很像人类。
他的左颊被豹爪抓伤了。如果他刮胡子,伤口将会流血。他放下刮胡刀,耸耸肩,至少有一边脸颊没有受到伤害。
他碰到了柏克,邀他一起吃早餐。“安利昨晚过得怎样?”
“对一个刚刚由胸口被取出一颗子弹的人来说还不赖。他改变得真是惊人。我上一次看到他时,他还只是个孩子,现在他是个大人了。我指的不只是上的,不过他的背倒是变成原来的两倍宽了。我的意思是他长大了。”
“在东印度公司的船上赚取船资并不像星期日的野餐,它使一个人的心灵及背部都扩宽。”
“我真想看到安妮看见他时的反应,不过我知道双胞胎团圆时不该有外人在场。我从没看过像他们那样亲近的小孩,不过这次的分离对他们有好处。”
“替我通知一下牧师,”维奇对柏克眨眨眼。“今天我们需要他的服务。”
“他上床睡觉了。一整夜他都在医疗站帮忙,对你及黑豹园的所有人,这都是艰苦的一夜。”
维奇苦笑。“重建这儿才是辛苦,不过这儿的土地有很强的复原力,不论白人对它加以什么样的破坏。”
“安利说你会重建。我相信他已经爱上了黑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