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龙号”到英国的漫长旅程中,维奇由锡兰带回来的贴身侍女及管家一直轮流的晕船,最后甚至变成由维奇来照顾他们两人。但琳娜和布约翰对他的意义重大,在他买下“黑豹园”后不久,琳娜及约翰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他们变得好像是他的家人,而不只是侍女及管家。他们也都对他付出耿耿忠心。
琳娜年约二十出头,她是名窈窕美丽的印度女郎,维奇昵称她为莲花,因为她出落得就像莲花般幽静动人,她的美是深遂神秘的,像东方一样神秘。她十二岁时就成了寡妇,依印度的惯例,她得火葬殉夫。那时候维奇才刚买下“黑豹园”不久,他自火葬堆里救了她,使她成为他的贴身侍女。约翰也是印度人,维奇给了他一个英国名字,因为他崇拜英国的一切,而且他似乎天生具有英国管家一丝不苟的脾气,这次维奇回国,约翰坚持要同行,一方面看看他所崇拜的英国,但最主要的是照顾维奇。约翰的办事能力很强,他将维奇在锡兰的家管理得井井有条,维奇猜想“伊甸庄”也会用得上他。约翰尊敬并忠心于他的英国主人,虽然他和莲花常斗嘴,维奇看得出这名大个子事实上很喜欢莲花,而莲花也并不全然对他无意。
旅途似乎永无止尽,但终于在一个晴朗的黄昏,“火龙号”抵达了伦敦。一阵强烈的乡愁突然淹没了维奇,他已经十二年不曾踏上英国的土地了。伦敦码头的气味及喧闹仍和往日一样,但停泊在港口的商船比往日多了许多,而且来自世界各地的都有。
跳板放下来后,维奇第一个下船。他雇了一辆马车等在船边。他回到船上,打开枪柜,将枪发给船长及大副、二副,吩咐他们守着货物,不要让在码头上流窜的一些宵小上船。然后他带着约翰、琳娜、一双随身不离的八哥,扛着由锡兰带回来的行李箱及金子,上了等待的马车,指示车夫带他们到当地最高级的沙佛利旅馆。
那晚走进旅馆的是极引人注目的三人行。布约翰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回教服饰,白色头巾上缝了颗斗大的红宝石;琳娜穿着印度纱丽。一双五彩缤纷的八哥立在肩头,维奇虽然穿着白人的服饰,但他被太阳晒黑的肌肤与及肩的卷曲黑发,却教人难以相信他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加上他威严的气度及天生领袖的风范,旅馆的经理及仆役立刻结论他是由印度或东方来英国访问的酋长大君——而且还富可倾城。瞧他让仆人戴红宝石,及一口气订了三间最好的套房的大手笔就知道了。
沙维奇没有理睬他们的大惊小敝。至于其他客人好奇的注视,他只需要以冰冷的眸子扫过去,他们就纷纷转过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了。重要的是,他终于回到了英国。今天他会在沙佛利旅馆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开始就有得他忙碌了。
穿着安利的衣服,坐在安利的床上,安妮刚将一本书放在膝上。书里的故事一点也不吸引她,她的思绪一直漫游到悲伤的方向。她拿起书,再次试着阅读,但她无法不想起安利。尽避她不断的祷告,向上帝祈求,安利始终没有出现。
蓝庄少了她的双胞胎哥哥变得好寂寞,但她要代替安利的决心并没有动摇。她宁死也不让蓝伯纳自她及外婆的手上夺走蓝庄。
这是个美丽的一天,她渴望到外面去,但她叹了口气,硬逼自己埋首书中。突然她将书丢过了房间。该死了!她总是得出门的。过去几天,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害怕被揭露了身分。但如果她要扮演安利,她就该做得彻底些。重要的是“态度”。只要她抱着正确的态度,任何事都可迎刃而解。
她决定骑马到佃农的农田,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的。她戴上假发,系上一条浆白的新领巾,抓了些银币到口袋里,顺手拿起安利的马鞭。到达马厩时,她差点忘了,直接走向她的“维纳斯”。她及时醒过来,要布莱为“海神”上鞍。
“它也需要好好地运动一下了,”莱德说道。“你可以试试你在罗彻斯特买的新马具。”布莱说的新马具是安利第一次的坠马意外后不久添购的。
马厩里的老猎狗摇着尾巴靠近她,她正要像安妮常做的叫它“甜蜜宝贝”,并抚弄它时,她记起了“态度”的重要。她改口学安利嘲弄的语气道;“嗨,丑陋的老家伙,还在这里鬼混啊?”而老猎狗似乎喜欢安利的侮辱胜过她的甜言昵语。
安妮骑着“海神”穿过田野,辛哈利和他的儿子正在收割麦草。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装做漫不经意地下马。她一手插在裤袋,一手轻甩着马鞭。“嗨,哈利,看起来收获不错。”
脸红扑扑的农夫抬起头,他的舌头似乎打结了,他强迫自己开口。“爵爷,我们全都对你妹妹的事感到很难过。”
安妮咬着下唇,点点头。她强咽下喉间的哽咽,如果她要扮演安利,她得先度过这个尴尬的时刻。“我骑马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需要些什么。”
“不必为我们费心了,爵爷,你自己已经有足够的麻烦了。”
辛哈利的儿子却带着挑衅的眼神开口了。“屋顶会漏水。”
他父亲的脸庞胀得通红。“等我们割完了麦草,我们就会补好它。”
安妮看向那间农舍。“它的屋顶需要重换了,哈利。我今天就叫人弄好这件事,你早该告诉我的。”她责备地道。“在下雨前把草割好吧。”
炳利搔了搔头,不明白贵族为什么总是出尔反尔。以前他提到屋顶漏水时,年轻的蓝爵士只是叫他补好它。
在下一处农田,安妮发现到农夫的两个女儿一直在看她。玛莉及莉莉比她都年轻,却精明得很。她经常和她们说话,把一些不穿的衣服送给她们。玛莉开口时她以为自己要被揭穿了。玛莉抛给她一个诱惑的眼神,似乎他们之间分享着某种秘密。安妮想着:她知道了!但她却听见玛莉说道:“今晚我会在牛棚后等你,爵爷,如果你有意思。”
安妮松了口气,跟着愣了一下。玛莉正在邀她赴一场午夜约会。莉莉的态度也不比她姊姊好上多少。“你的妹妹不会再需要她那些漂亮的衣服了,可以把它们给我们吗?”
多么贪婪的小婊子,安妮心里想着。“你们的父亲呢?”她冷着声音问道。
“在牛棚里,他叫我们在母牛生完小牛前不要进去。”
安妮下了马。“看着我的马匹。”她命令道,低头走进了矮小的牛棚。
“你好,爵爷,”白乔伊大喊道。“能帮我个忙吗,爵爷?”
安妮吓住了,但她知道不能因为看见母牛分娩的场面就退却。
“真是头老婊子牛,踢得就像骡子一样。你能抓着它的后腿吗?”
安妮月兑下白手套,塞在口袋中,再月兑下外套,慢慢走近牛的那一端。她抓住母牛的后腿,随即惊恐地发现她的马裤已全溅上了牛粪。然而她很快地忘了这一回事,专注于生产的神奇过程中。母牛低子,一包包着小牛的膜状物落到了乔伊的手中。他很快地撕下小牛的胞衣,让小牛可以呼吸,他将湿淋淋的胞衣揉在干草中。
乔伊咧开笑容道:“你现在可以把那只腿放下来了,抱歉让你的身上溅得都是屎。”
安妮看向她的长裤,笑了。“据说这代表幸运,不是吗?我想我们是需要点运气。”
“是的,我们对宅邸里发生的事情感到很难过。”
“我是过来问问你们有什么需要,不过我自己可以看出有一边的墙已快要垮掉了,我会叫人补好它。还有,这地方最后一次粉刷是什么时候,乔伊?”
“我已经两、三年没有粉刷过了。”
“我会给你油漆及长柄的刷子。”
“你还要来帮忙刷墙吗?”乔伊笑道。
“现在我看出你那些女儿的胆量是自哪儿得来的了。不要得寸进尺,乔伊。”安妮和悦地说道。
回到庄园的路上,安妮的精神昂扬。她感到自己第一次成就了些什么。她仍惊讶人们这么容易接受她为安利,
一点点粗话加上漫不经意的态度,所有的人就认定她为男性。
她上楼要换下长裤时遇见了柏克。“我刚替一只小牛接生。”她骄傲地道。
“做得好,爵爷。”
“对了,你知道吉米递给我一个基尼,告诉我这是我赢的钱,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父亲在养马场当会计,安利赌马。”
“多么浪费钱!”安妮喊道。
“说得像个女孩子。”柏克苛责道。
“好吧,既然这样,把这个基尼给吉米,告诉他我要赌一匹一赔二十的。”
“这就对了。”柏克眨了眨眼,礼貌地不对安妮身上发出的恶臭予以置评。
安妮拉下靴子,心里纳闷,不知道沙维奇在魏律师那儿接到修理农庄的帐单时,会有什么反应。她耸了耸肩。为每一件小事担心是典型的女性作风,她会改掉这个习惯,安妮坚定地告诉自己。
维奇在伦敦第一个找上的就是魏律师,他已故的好友蓝洛斯向他推荐过他。见过他后,维奇精明地衡量着对方的能力,决定成为他的客户之一。
“做生意的第一件事是开个银行帐户,”维奇说道。“我以前的海外交易都是用莱德银行的户头,但如果你能在巴克来银行那儿争取到较好的利益,也可以选择那儿,这件事让你全权决定。不过你最好先和他们约定好时间,我几个小时后要叫人送几箱金子过去。”
魏律师强迫自己不要为之动容。“你的金子用箱子装的?”他问道。
“是的,正确来说共有十二箱。”维奇回答道。
“每个箱子里大约有多少金子?”魏律师礼貌地问道。
“大约二十万卢比。”
魏律师怔了一下才有办法计算,他的新客户拥有两百五十万镑的金子的身价!魏律师不由得肃然起敬。这是他接过最有身价的客户!
“我这里有一张单子,你可以要你的职员给我一些适合做生意的地方的地址吗?我还需要交通工具,此外,我似乎也需要好裁缝,我到英国后,人们一直瞪着我瞧。”
魏律师召来他的职员,将单子交给他,他私下叮嘱了他几句,要他只列上一些最好的地方。
“我在格文沙那儿要韦威廉替我建幢房子,我存了钱让他随意支用,但我猜想他现在已经超支了。我会叫他以后把帐单寄到这儿由你看过。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在伦敦有个居住的屋子,我今天就需要,但我可以容忍到明天。这期间我会住在沙佛利旅馆。”
“沙先生,我可以看出你是个讲求实际,直话直说的人。”魏律师说道。“要在今天买到房子是不可能的,也许你可以先在旅馆住上几天。”
“我已故的朋友蓝爵士向我保证你的能力极强。”沙维奇指出。
魏律师一直想和他谈到他监护的两位蓝家双胞胎的事,现在正是机会。“已故的蓝爵士在城里的考南街上有幢房子,既然你代管蓝家的产业,你何不善用一下?房子里设备齐全,屋里也有仆人。这可以给我们充分的时间,为你买到最合适的房子。”
“这个建议有价值,它倒是解决居住问题的权宜之计。我还没见过我的被监护人。”
魏律师坦白道:“他们非常年轻,而且一直住在乡下,他们不像城里的那些年轻恶魔一样的世故。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像话。你不在英国这段期间,真是世风日理,道德沦丧,不过蓝安利爵士不会给你惹麻烦,他是个个性和善,讨人喜欢的男孩。”
维奇看向他。“为什么我觉得你还有言外之意?”
魏律师清了清喉咙。“是那个女孩,蓝安妮小姐,先生。她父亲去世后不久她来过这里,要求知道她父亲留给她多少钱。我对她保证她的嫁妆存得好好的,但她又想要知道她能不能挪用它来生活。我告诉他你控制着她的财务,她就发脾气了。之后她就到处购物,并把帐单寄过来让你处理。”
“让我看看。”维奇道。
维奇很快地翻看它们,大部分都是用来买女性的衣物及饰品等的,加起来还不到一百镑。另有几张帐单是用来支付修理佃农的屋子的费用。
“由我的帐户里提钱付清它们吧。就我所知,安利是按季收到零用钱的,那笔钱那么少,我真不知道他怎么过活,你最好把他的津贴加倍。我打算在伦敦这些要紧的事办完后,就到斯托拜访他们。”维奇站了起来,“好了,今天暂时就到此为止,魏律师。你可以在考南街的屋子找到我。”魏律师将写着住址的纸条给他,两人用力地握了手。
沙维奇决定用走的过去,距离并不远。一路上他想着双胞胎的事。女孩听起来就像她的母亲——女人在碰到钱的问题时都一样。男孩听起来就比较不那么世故,而且讨人喜欢。他希望他们能成为朋友。
维奇知道一路上他吸引了许多人的注目,但他自己也开始注意起伦敦街上的人。老天!人们的流行究竟变成怎样了?他是街上唯一不戴假发的男性。大部分的绅士都穿着缎料紧身长裤,富丽的织锦背心及蕾丝高领衬衫。维奇觉得他们穿着倒比较像是舞会中穿的,一般平实的服饰哪儿去了?
他看了一、两个男人穿着红色的高跟鞋。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学女性的流行?伦敦一向流行得比较古怪些,但老天,路上他经过的每个男人都显得可笑的娘娘腔。还有不少年轻人在脸上抹粉、戴耳环并带着扇子,他留在印度期间,这个世上的人是变疯狂了吗?
两名年轻人悠闲地靠在一间巧克力店门口,一个人的背心上绣着蝴蝶,另一个人在金色蕾丝边的外套胸前别朵花。维奇轻蔑地看着他,年轻人也抬起眼睛,打量着这位黑发、高大的外国人,打了个寒噤。
维奇终于将目光掉离开了男人身上,改看向女人。稍早街上只看到一些较下阶层的女子,过了中午后,一些时髦女子逐渐露面了。她们穿着一身繁复的威尼斯蕾丝,扑着白粉的假发高高耸立,假发上饰满了花朵及鸟儿,大多数由仆人提着东西。维奇早知道女人一向更追逐流行,对她们爱戴的高角帽,或眼角、嘴角故意贴来吸引人注意力的黑痣,他并没有挑挑眉。然而当他看到一位时髦的女性带着个黑人男孩跟在后面,牵着只用铁炼炼着的猴子时,他不由得愤慨不已。
回到沙佛利后,维奇写了张便条,通知蓝安利爵士他已回到英国,要求在他买到自己的房子前,允许他使用考南街的屋子。这只是个礼貌的通知。在信寄到斯托前,他早就搬进去了。信末他附加上他会在下周去造访蓝庄。
蓝家在考南街的门房费顿礼貌地迎接沙维奇,听到对方是已故的主人在锡兰的邻居及好友时,他的态度变得热络了些。屋子里还有一位厨子及一位年轻女仆。朱太太及朵拉偷偷打量着来自印度的奇怪三人组。朵拉低语道:“看见他们的脸吗?”
朱太太不赞成地抿了抿唇。“异教徒!我痛恨他们!”
朵拉嫉妒地打量着琳娜富有东方韵味的美。费顿带着沙先生到主卧房,但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另外两人了。他看见布约翰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服,头巾上还别着红宝石,推断他可能是位来访的印度王子,那位印度女郎则是他的女眷。为了安全起见,他给他们各安排了一间卧室。沙先生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递了一个基尼到他手上。费顿松了口气。
“稍后还会有行李由我的船上送过来,约翰会负责处理。”维奇决定稍后和仆人私下说句话,让他们接受约翰及琳娜。“我要下去和其他仆人碰面。”维奇道,提着八哥笼和费顿再次下楼。
维奇将八哥笼子放在入口的玄关上,之后他走到厨房,自我介绍。
“无疑地,你们会觉得我由锡兰带来的人很奇怪,我的人习惯指挥一大群仆役,可能他的作法会显得高压一些,我希望你们尽量和他配合,有问题再找我。”
朱太太显得不自在了。她看得出眼前男子的威严,但她不习惯服从外国人。
维奇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首先,我可以预见食物会有问题。”
朱太太的嘴巴阴郁地抿成一线,过去从没人挑剔过她的烹饪。
“锡兰一切东西的味道都加得很重,我们吃许多的蔬菜和水果。以前我住在伦敦时,我记得每次吃的蔬菜都是萝卜,那成了我最痛恨的蔬菜。如果你能带我的人上街购买食物,让他在厨房中准备他本土的食物,我会很感激。”
朱太太会拒绝的——如果她有那个胆子。
“我会出去办一整天的事,谢谢你的合作。”
他离开后,厨房中一片不祥的寂静。费顿自觉愚蠢透了,他以为是王子的人竟然不过是个贴身仆役。他道:“我倒宁可把一切事交给他的仆人,落个清静!”
朱太太道:“我可不会容忍任何人干涉我的厨房!”
冲突几乎是立刻就发生了。先是朵拉忍不住好奇心,借口打扫,躲在二楼布约翰的门外偷看。正好布约翰打开门,撞了个正着。布约翰用他不大标准的英文指责朵拉,他注意到朵拉直盯着他的头巾瞧。
“你头上戴的是什么东西?”朵拉问道,决定攻击是最好的防御。
布约翰挺直身子,他纳闷该怎么向这无知的下阶层女子解释。“那是我的制服,我戴着它就像你戴着你头上的破布一样!”
朵拉生气了。“破布!我戴的是帽子,不是破布!我甚至还缀了蕾丝!”
不幸的是,对英文不很精通的约翰把蕾丝和另一个近似的字“虱子”搞错了。“虱子?”他惊慌地喊道。“你有虱子?”这解释了她为什么戴着那么丑陋的帽子。“不要靠近我!你不干净!去,你被斥退了!”
“不干净!斥退!”朵拉呼天抢地喊道。这位异教徒指责她不干净,还说要斥退她!“你不能斥退我!你们今天才到这里!”
约翰逃离了这个“不干净”的女人,来到厨房。他向朱太太自我介绍道:“你好,‘猪’太太。我是布约翰。”
朱太太气得面红耳赤,跟着下楼的朵拉格格笑。“我是朱太太!我不许你拿我的姓取笑,而且我要求在我的厨房中得到尊重。我不许有人干扰。”
“我无意干扰,太太,还有那位虱子女郎。我只是下来拿水果喂主人的八哥。它今天还没有被喂过。鸟呢?”
“我痛恨它!”朱太太道。
不幸的是,约翰又把朱太太带着乡音的“恨”字听成了“吃”。“什么?你吃了它!”他的脸色苍白。“那是主人的爱鸟!”
“是的,我‘吃’了它!”听在约翰耳中是如此。“去楼下玄关找吧!”
“我真是搞不明白了。”约翰迷惑地道。
“你是‘脑筋’不明白。’朱太太道。
“我可以回敬你一些难堪的话,只是我不愿意罢了!”约翰道,威严十足地离开了厨房,他回到楼上的房间,没有再下楼。
维奇离开屋子前,接到了魏律师派人送来的字条,字条中说有一间房子可能会合他的意。但在见他的律师前,他决定先去看他所推荐的裁缝罗绍维。踏进那间豪华的店面,维奇立刻感到不自在。过去他从没进过男士的服装店。年轻时他只穿二手衣服,后来在印度都是裁缝到他的屋子里为他量身制做。
店里的服务人员十足的势利,他们看不起任何赶不上流行的人。但当他们发觉到对这位顾客来说,钱不是问题时,他们立刻竞相巴结他。他们表示曾为王储威尔斯王子做过衣服,并可以立刻将沙维奇由一位俗气的殖民地人变成流行界中的顶尖人物。之后他们发觉到这位印度野蛮人有着自己坚定的主张。
他订了两打衬衫及领带,全都是最上好的质料,及最平实的设计。他让他们量身做了蓝色、红葡萄酒色及黑色的外套,以及搭配的背心。他订了合身的长裤,及半打的鹿皮裤。他们卖给他骑马手套,但无法月兑服他买下最近最流行的狗皮手套。他买了顶平顶帽,对他们推销的三角帽及搭配的假发拒而远之。他们告诉他不戴假发或不在发上扑粉是无法被社交界接受的,但他不在乎。他们终于说服他做了一件黑色缎料的晚礼服,却费尽唇舌也无法使他接受所谓的“最新流行”的款式。他买了顶高顶礼帽、斗篷,甚至接受了丝料长袜,但在他们提议高跟鞋时爆出大笑。
他离开店里时,所有的店员大摇其头。他们已再三对他解释了跟上流行的重要,但这位大主顾听都不听。
维奇造访了他的律师。魏律师告诉他距离蓝家的屋子不远处有房子要卖。
“我宁可要伦敦城里的屋子,做生意比较方便,距离银行和东印度公司也近。”
魏律师惊骇不已,他告诉维奇住在这不合流行的地方,只会成为做生意的障碍,像他这种身分地位的人一定要住在梅菲尔区。这是生命中极不幸的事实,但人们总是以一个人所住的地方来判断这个人。
维奇同意去看看半月街的房子,然后他急忙地去购买马车。他选了一辆可以快速地载他往返伦敦及格文沙之间的四轮大马车,又无法抗拒地买了一辆声称时速可以到达三十哩的两轮轻马车——只要拉车的马够好。维奇挑了两匹精力充沛的黑马。这一加起来,帐单早已超过了三干镑,但他眨也不眨眼地付清了这笔钱。
他的精力丝毫不减,接着赶到了利德街上的东印度公司。他在其中拥有可观的股权。他很快地得知下星期将会有股东会议,在心中记下了务必要参加。
他转过身,同时一个友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可以看出你刚由印度回来不久。我需要一些生意投资上的建议,而也许我也可以给你一些伦敦的消息做为回报。伦敦在你不在的期间一定改变了许多。”
维奇伸出手给一名和他大约同年纪的四方脸绅士。
“我是沙维奇,这个星期才由锡兰回来。”
“咦?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那名绅士自我介绍为盖文迪。但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人频频称他“德文夏”,维奇立刻明白了和他交谈的正是德文夏公爵本人。他们可说是一见如故,两人有许多相同处:同样地讲求实际,有生意头脑,而且精于赚大钱。
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已经聊了许多,包括政治。“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在议会。”德文夏公爵说道。
“我并没有席位。”维奇指明道。
“花一点钱贿赂就可以把你弄进下议院了。”德文夏公爵对他点明。
维奇将这件消息谨记在心。
“下个星期我们在德文夏庄园有个晚宴,我会要乔娜把你加入宴客的名单内。你务必要来。晚宴里有一半的人是我妻子及威尔斯王子的朋友,但我保证也邀了一些有头脑的人,包括著名的建筑师韦威廉、诗人波普。如果你要,我也可以邀请前任印度总督华斯汀。”
“我已经认识其中两位,华斯汀及韦威廉。韦威廉替我在格文沙设计一座庄园,我还没有时间去看。”
“我知道了,我就是由他那儿听到你的大名的!”德文夏公爵说道,他很高兴认识了这位大财主。
“能去赴宴是我的荣幸,”维奇接受了对方的邀请。“届时我也会有比较文明的穿着了。”
维奇直到晚餐时间才回到考南街的房子。他走到二楼,发现约翰及莲花一脸苦状地迎接他。他们替他准备好了衣服,很难过他们的主人必须用一个小盆子洗澡,在锡兰维奇总是在私人的露天浴池中洗澡。
“出了什么事?”维奇问约翰。
“我有两件可怕的事要向你报告,主人。那个女仆有虱子。我不敢让莲花下楼,怕她会被传染。”
“你是怎么发现的,约翰?”
“她自己告诉我的。她说因为这样她才戴着那顶可怕的帽子。”
维奇已猜出了误会的端倪。他平静地问:“另一件事情呢?”
“那个‘猪’女人吃了露比!”露比是鸟的名字。
维奇咬着下唇,制止自己爆笑出声。他不认为“朱”太太有那样的口味。“看来你是和这里的仆人不合了,”他涩涩地道,转向莲花。“你今天吃了吗?”
她垂下泪光莹然的眸子,摇了摇头。
维奇知道责备约翰没有用,这位固执的印度人有过禁食一个月也不肯认输的纪录。可怜的莲花也绝不愿输给他。
“既然如此,我们就下楼用餐吧?”
“不论是在锡兰或英国,我们和你一起用餐都是不被接受的,主人。”
“既然你坚持我是你的主人,你就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而我现在命令我们都下去用餐,布约翰。”
“是的,阁下。”他肃然道。
在餐室里,维奇对费顿说道:“你去告诉朱太太今晚会有三个人用餐。”他为琳娜拉开椅子,命令约翰就座。
看见她得服侍沙先生的仆人,朱太太进到餐室时差点把汤给洒了。她抿起的嘴唇显示了她的不悦。
维奇以丝般的声音说道:“朱太太,我很抱歉把我的八哥留在玄关。请你将它移到我的寝室。”
“是的,先生。”她回答道。
“还有,朱太太,”他同样慢吞吞地道。“我为布约翰称你‘猪’太太一事道歉,我向你保证他无意不敬,那纯粹是英语发音的问题。”
“道歉接受。”朱太太道,趾高气扬地看向布约翰。
维奇接下来的话冷若冰。“现在轮到你了。”
她看向他冰蓝色的眸子,打了个寒颤。“轮到我?”她道。
“是的,轮到你。你必须为你恶劣的对待他们的方式道歉,你让他们一整天没有东西可以吃喝,就因为他们的肤色和你不一样。”
朱太太的脸庞胀成了紫色。“我道歉。”她喃喃地道,别无选择。”
维奇的声音再次变成了丝一般,但他的眼神依旧冰冷。“朱太太,如果我闻到你的厨房传出来的味道是萝卜,我建议你把它们留给自己享受,改送上一些比较可口的菜肴。”
朱太太被训一顿的样子可不是很好看。她消失到厨房里,不再出现。一会儿后,朵拉端着菜出来了。三双眼睛一起固定在她的帽子上,帽子上缀着的是蕾丝。维奇的眼中盛满了笑意。“非常漂亮。”他喃喃地道,看见女仆的嘴角喜悦地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