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灭拉开家门,一眼瞧见是程羽蝶,立刻习惯性地沉下脸。
“我找梦荷,可以吧?”她先声夺人。
祈威淡淡地说:“她有事出去了。”
程羽蝶识相地转身要去,祈威却开口留住她。
“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一下。”
程羽蝶不解地盯着他,奇怪他怎么会“自投罗网”想跟她说话?
她不置可否地尾随他进屋,一径猜测他究竟想玩甚么把戏!
事实上,祈威甚么花招也没耍,而是直接摊牌。
“你和邱浩唐到底对梦荷有甚么企图?”他的口吻似乎不愠不火,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企图已经很明显了,你会笨得看不出来吗?”程羽蝶语带嘲讽。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梦荷!”他眼中闪着钢铁般的决心;这是个宣誓,更是个警告。
程羽蝶大剌剌地直视着他,毫不畏缩。“我同意。”
他严肃的神情,并未因此而缓和。“不,我想你根本没搞懂,是吗?”他直言不讳:“我希望你转告邱浩唐,叫他别再烦梦荷。”
程羽蝶不禁怒由心生,受够了祈威偏执的排斥。“我是曾经得罪过你,但浩唐没有吧!我真不晓得你为何非要卯上他,处处跟他作对?”
“就错在他不该招惹梦荷。”
他那种不屑的口吻,彷佛邱浩唐是甚么能致人于死地的病毒、细菌似的,沾染不得,这让程羽蝶更加怒不可遏。
她真想拿把铁锤,敲碎他那冥顽不灵的蠢脑袋!
“第一,我可以告诉你,浩唐对梦荷是认真的;第二——”她故意顿了一下,强调且语带控告地接着说道:“梦荷是个独立、自主的女性,真需要你这『小弟弟』来插手她的事吗?你为甚么不学着成熟点,尊重她的决定?”
“梦荷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真想拿根针把她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给紧紧缝上。
“你到底在害怕甚么?”当然,她并不真的需要他的回答、因为答案早在她心中。根本不给祈威反应的时间,程羽蝶立刻接着说道:“害怕梦荷被人抢走?那就再也没有人替你烧饭、洗衣,做牛做马地把你当大少爷般的服侍?”
“你也太低估了梦荷,这些繁琐的家务事我可以自己来,甚至请女佣。”谈到叶梦荷,他的口吻不再激狂,而是坚定且充满感情。“梦荷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比你说的那些高出许多许多,为了保护她不受无谓的骚扰,我甚么都做得出来。”
是,连白痴都看得出来他对梦荷深厚的情谊。
梦荷既温柔又可人,值得人对她好;但不知怎地,听到祈威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表达对梦荷坚贞不移的忠心,却让她觉得很刺耳,刺耳得想气死他。
她深不以为然地冷嗤:“你以为自己是谁?梦荷的监护人?或者该说是看守她的牢头?姓祈的,你究竟把梦荷当成甚么?你手中的禁脔?”
“你在胡扯些甚么?”他那双粗黑的浓眉,紧紧蹙成一直线。
“是不是胡扯,你心知肚明。”她那双漂亮的瞳眸,充满不屑地上下斜睨着他。“我看,真正对梦荷有企图的人,应该是你吧!”
“程羽蝶,把话给我说清楚!”祈威暴躁地低吼。
“说就说,难不成我会怕你?”不顾身高、体型上的差距,程羽蝶毫不畏惧地与他对峙。“你对梦荷企图之明显,就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梦荷视你为弟弟,你显然不以此为满足;你之所以排挤浩唐,阻止梦荷追求快乐,这一切只因为——你始终偷偷爱着把你当成弟弟看待的梦荷,甚至自私得想将她占为已有!”
只有“瞠目结舌”能形容他此刻的模样,祈威无法反应,这么可笑且莫名的指控,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响应。
程羽蝶自然把他的沉默当成是心虚和默认,而这奇异地令她怒火更炽。
“被我剌中心事,心虚了?”她美丽的小脸上,却故意堆满尖酸的嘲笑。“奸一个浪漫的少男情怀啊!暗恋着一个始终视你如弟弟的成熟女人,那是一种甚么样的苦哟!不过,我想再怎么苦,你也一定甘之如饴的,是吧?”
他英俊的脸宠,如花岗岩般的冰冷、僵硬。“程羽蝶,你胡言乱语惯了是吗?连这种事你都能胡诌!”
“我胡诌?那好,你倒说出个好理由,若不是存着私心,你又为甚么非要阻止像我表哥这么优秀的男人来接近梦荷?”
“因为邱浩唐根本配不上梦荷!”祈威火辣辣地瞪着她,怒火在胸臆间沸腾,使他毫不留余地予以回击。
“你才不配!”程羽蝶气鼓鼓地尖叫。
“邱浩唐是我所见过最没担当的男人,窝囊得要你使这种下三流的手段来替他追求女人。”他脸上写满轻视和不屑。
程羽蝶像头小母狮似的,龇牙咧嘴地逼近他,一副想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那是我的主意,不干他的事,不准你这么批评他!”
祈威反倒愈说愈犀利,将他批评得体无完肤。“邱浩唐一派斯文的模样,装得正正经经,甚至略带腼腆,其实一肚子坏水,畏畏缩缩、内心狡诈——”
“闭嘴!”程羽蝶嘶声尖叫,满腔的怒火几乎快撑破她那纤细的身躯,连清亮的嗓音也气得颤抖且沙哑。“你根本甚么也不了解——”
“我该死的了解得太多!”
她长久的料缠,以及方才对他子虚乌有的指控,已彻底击溃祈威所有的耐心和理智。怒火令他变得无比犀利,他射向她的两道眸光,冷得像冰,利得似剑。
“有你这样的表妹,邱浩唐又能好到哪去?就为了自己的需要,甚至只因为奸玩,你撒下漫天大谎,硬把自己和我扯上关系,不仅污蔑我,更污蔑了你自己的人格,我就不相信真实的你,又会正经到哪去!”
程羽蝶就像被一只虎头蜂螫到了痛处,心一纠,本能地扬起手,朝着祈威那刚毅的脸宠,狠狠地挥去——祈威感到脸颊上一片火辣辣的剌痛,立刻快如闪电地出手回击。
也不知是她完全没料到会遭至如此的报复,或者是祈威力道太大,这一掌,竟将程羽蝶打得跌仆在柔软的沙发上。
四周变成一片窒人的静默。
程羽蝶愕然地瞪着他,隐隐感到颊上一片火烧般的灼痛,但那丝毫比不上她心头的疼痛。他这一巴掌,似乎直接击中了她的心,并打碎了它。
祈威同时也被自己这种激烈的反应所震慑住了。看着她惊讶的小脸,白皙的脸颊上有红红的指印,以及盈着泪光的双眸,他无法不感到后晦。
“事不过三,我警告过你别再动手打我,这是你自找的。”并非有意进一步刺激她,但他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指责。
第一次,程羽蝶不曾回嘴反驳,只是愣愣地注视着他,盈眶的热泪再也忍不—住沿腮而下。
她起身,飞奔而去。
愧疚彷佛如潮水般袭来,几乎将祈威彻匠湮没。即使他一再告诉自己这并不完全是他的错,但仍甩不开心中浓浓的悔意。
而程羽蝶那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却也已烙印在他心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
叶梦荷一向讨厌应酬,但有时候实在避免不了。
今晚,她陪同邱浩唐招待一名大老板和他两名手下;公司亟欲争取这纸合约,她和邱浩唐肩负着这项任务。
她无法不将之视为苦差事,因为那大老板似乎对喝酒作乐,比对合约内容还感兴趣多了。
“张董,你觉得如何?这合约内容非常合理且公正,对双方都有利的。”邱浩唐不卑不亢地询问对方的意见。
“不急。”张董一句话挡了回来,再度端起斟满酒的酒杯,转向身旁的叶梦荷。“来,叶小姐,我敬你!”
“谢谢!”
叶梦荷小啜了一口,却立刻遭到对方的抗议。
“叶小姐,这样太没意思了吧?来,我们干杯!”
叶梦荷一径摇头。“不,我酒量很差的。”
“别怕、别怕!”他咧嘴大笑,那笑声既夸张又显得不怀好意。“大不了你醉了,我负责照顾你嘛!”
他两名手下立刻为这丝毫无趣的笑话,窃窃笑了起来,附和着:“喝了吧!我们张董可是很会照顾人的哟!”
“我替她喝吧!”看不下去的邱浩唐立刻跳了出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张董,我先干为敬了,叶小姐她真的不能喝。”
“你喝的可不能算数,叶小姐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吧?”张董一径盯着叶梦荷不放,笑得一双原本已不大的眼睛几乎瞇成了一条缝。
“酒喝多了伤身,我们多吃点菜,边吃边谈合作计划吧!”叶梦荷设法推托。
张董却立刻不悦地沉下脸,明白地表示:“我有个不算毛病的毛病,总喜欢在酒酣耳熟、心情愉快之际,再来谈生意。”
邱浩唐眉头一拧,作势就要起身,叶梦荷赶紧拉住他。凭她对邱浩唐的了解,知道他绝不会愿意拋弃自尊和原则,卑恭屈膝地只为换取合约;他这种刚正不阿、不善应酬的作风,大老板已颇有微辞。但为了不想见他丢掉这个合约,叶梦荷决定委屈一下自己。
“奸,多谢张董的盛情,我敬你!”不给邱浩唐反对的机会,她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液,呛得她差点咳了起来。
邱浩唐既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而张董倒是满意得再次开怀大笑。
“好!好!这才对嘛!”他轻佻地将手搭在叶梦荷的椅背上,一张红通通的脸则愈靠她愈近。
叶梦荷技巧地往邱浩唐那边挪了挪,张董却又不放弃地靠了过来,更轻佻地大放厥词:“我告诉你,在办公室的时候呢,你这秘书小姐就该扮演端庄、干练的形象,但在这种场合呢……”他色迷迷地露齿一笑,双眼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打转。“在这种轻松、愉悦的气氛下,你就得『放』一点!你说,有哪个男人禁得起你们女人撒撒娇、奉承讨好的?心情一爽,合约不就自然成了吗?”
“梦荷不是那样的女人!”邱浩唐沉不住气地顶了回去。
张董斜睨了他一眼,悻悻地说:“小老弟,你八成是商场上的新手吧?你这种刻板的个性,恐怕不适合吃这行饭哦!”
他的一名手下立刻起哄:“可不是!你和叶小姐可都得多学着,来,就从现在做起。叶小姐你呢,就表现出点诚恳,连敬咱们张董三杯吧!”
“是啊!暍了酒,咱们俩再到舞厅去跳个贴面舞,搞不好我一开心,就签下台约,让你明天带回公司交差去。”张董那肥短的手更过分地抚上了叶梦荷的肩。
“请你放尊重点!”邱浩唐再也按捺不住地推椅而起,一把拉过叶梦荷。
他一向崇尚和平,痛恨暴力,但此刻一股狂烧的怒火在体内作祟:他真的想冲向那令人作嗯的张董,一拳捣碎他那婬邪的笑脸,挖出他那贼兮兮的双眼,再折断他那不规矩的双手,教他再也不能骚扰梦荷。
“喂!邱经理,你是怎么了?干嘛这么认真!”张董一名手下不悦地数落:“咱们张董是何许人,岂容你这么无礼!”
另一个也接着搭腔:“你搞清楚,想跟我们张董合作的比比皆是,你们又算哪根葱啊?这么嚣张!”
经过手下的鼓噪,财大气粗的张董愈觉面子挂不住,当场翻了脸,大发雷霆。
“他妈的,我只不过碰她两下,你发甚么飙啊!这女人是你的?为了她你连生意也不要了?”
“这种需要拋却自尊的生意,不要也罢!我告诉你,叶小姐比你那该死的合约还重要得多!”邱浩唐一脸光火地瞪着他,一副随时想冲上前去找他拚命的模样。
“哼!我倒要看你们老板是不是也像你一样豁达!”张董气煞地扭头就走,那两名手下也立刻如哈巴狗似的,学着他的德性尾随离去。
叶梦荷木然地伫立在原地。她很高兴终于摆月兑张董的骚扰,但又忍不住为邱浩唐担心了起来;为了她,他搞砸了这个合约,不知又要遭到大老板甚么样的责罚。
***
他们沉静地走在小鲍园里,叶梦荷突然停下脚步,就着昏暗的夜色,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对不起!让你受这种委屈。”邱浩唐充满歉意地迎视着她。
她缓缓地摇头。“你为了我,搞砸了这个合约,万一老板怪罪下来……”她忍不住担忧。
他并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反倒是余怒未清。“姓张的那家伙实在太过分了!我绝不可能眼睁睁见你忍受这种羞辱,就算因此而丢掉饭碗,我也在所不惜。”
叶梦荷一言不发地直视着他,以从未有过的专注眼神在他脸上搜寻。
邱浩唐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傻愣愣地问:“怎么了?”
她依然不语,只见两行热泪缓缓淌了下来。
邱浩唐大惊失色,急急询问:“梦荷……你一定是吓坏了吧?”他气极了地低咒:“我刚刚应该狠狠教训姓张的那家伙,替你出口气!”
她一径摇头,泪却愈涌愈凶;她不是害怕,而是被他对她的好所深深感动了。
十年了,她总习惯一个人独尝着空虚寂寞、一个人偷偷躲着哭,但邱浩唐对她真心地付出,却跨越了她心中的防线,任她的脆弱再也无处可遁形。
她的泪,就像溃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多年来积压在心中的委屈,也借着泪水尽情宣泄。
邱浩唐手足无措地靠近她,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梦荷,你怎么了?别哭了……”
她哭得无可抑遏,脆弱得靠进他怀中,任泪水尽情挥洒。
他的双手紧压在身侧,强忍住紧拥住她的渴望;因为他不想踰越自己所承诺的朋友分际,更不想让叶梦荷觉得他有趁虚而入的嫌疑。邱浩唐就像根硬梆梆的木头似的,任叶梦荷倚着他,哭湿他的衣襟。
“没事了,我保证你以后都不必再忍受这些,招待应酬以后都让我自个来。”愈说他便愈自责:“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的,原谅我……”
“不!”离开他怀抱,叶梦荷隔着泪雾注视着他。“你为甚么对我这么好?为甚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绽开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不值得你对我好!不值得……”叶梦荷伤心地哭喊,一向温顺的她,显得异常激动。
“你胡说些甚么?”邱浩唐柔声轻责,按捺不住内心翻腾的情潮,月兑口而出:“你是这么好、这么完美的一个女孩,我无法不对你好!”
此刻,邱浩唐的温柔就像一条鞭子,无情地鞭苔着她的心。这是她咎由自取,无权逃避这应受的责罚。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甚么样的人!”她一径摇头,满心充斥着对自己的嫌恶和愤怒。“我一直在利用你,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却又利用你来排遗内心的寂寞;我完全没顾及你的感受,明知道你对我的真情,却又强逼你以朋友的情谊对我,好让自己有藉口逃避……我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
“你不是!”邱浩唐急急反驳,以能融化冰雪的嗓音说道:“就算真的这样,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能在你身边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梦荷泪眼以对,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甚么了。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向他坦白一切,至少……她欠他这么多。
“他叫祈飞,是祈威的大哥。”
“他人呢?”邱浩唐静静地问。
“我不知道……”叶梦荷忍不住心中的悲哀,新的泪又涌了上来。“他走了十年,我等了十年……”
“十年!”邱浩唐惊讶之后,升起的是满腔难以压抑的怒火。十年?女人的青春有限,梦荷还有几个十年可等?
他不平地想大声诅咒、嘶吼,但叶梦荷脸上的脆弱,却让他甚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聆听。因为他知道重提这些往事,等于是硬生生揭开她心头始终未愈合的伤疤;她才是受苦最深的人。
他的沉静,令她有勇气去回想那埋藏已久的痛苦回忆,她娓娓地轻诉:“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渴望着家庭温暖和爱。二十岁那年,我遇上了祈飞,他的父母早几年前相继过世,只剩下两个比他年幼许多的弟弟——祈威和祈轩。我对他,可说是一见钟情,立刻陷入爱河,无可自拔地爱上他。”
听她在他面前,如此赤果果地坦白对其他男人深情的爱,邱浩唐一颗心几乎碎了。
深吸口气,她继续说:“我搬进了祈家,不求名份,死心塌地跟着他,替他照顾弟弟,满足于这样的付出。祈飞是个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男人,但我却一厢情愿地以为,在冰冷的面具下,他却有颗火热的心,有一天,他会以同样深的爱来回报我。”
晶莹的泪再度悄悄滑落,她清丽的脸庞充满浓浓的哀怨。
“这种快乐的日子只持续了半年,有一天,他突然回来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若无其事地告诉我,他要走了。祈飞酷爱摄影,他得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到国外进一步钻研这门艺术,他因此而欣喜异常,我却犹如突遭青天霹雳。
“我急着问他去多久,他只是耸耸肩告诉我三个宇——『不知道』;我问他,要不要我等,他依然不置可否地告诉我三个字——『随你便』;我伤心欲绝地哭着求他不要去,他却绝然地告诉我,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他伟大的梦想。”
“即使是他两个未成年的弟弟?”他忍不住问,心中盈满熊熊的怒焰。
她的双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语音哽咽:“他拋下我们三个,毅然决然地走了。之后,我把自己沉浸于无边的哀伤中,每天只是哭,甚么也无法做,直到有一天,那时还年幼的祈轩跑到我跟前指责我;他说祈飞告诉他,我会好好照顾他,而我却让他饿肚子,我才开始有了知觉。当时,我好生气,气得想丢下他们俩扭头就走……”
“他早料到你会留下来,所以就毫无后顾之忧地拂袖而去,把他两个弟弟留给你照顾?”他冷嗤,有一股冲动想狠狠痛殴祈飞那自私自利的狠心男人。
她点头。“那股怒气却重燃了我生命的活力,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抑不住苦涩地接口:“而你也如他所愿地留了下来。”
像祈飞那样无情的男人,叶梦荷却仍死心塌地等着他,真教邱浩唐深深为她抱不平。
“我无法这么走开,丢下他们不管。”她的声音充满感情,心中的伤痕也似乎得到了些许的抚慰。“我很庆幸当时留了下来。这么许多年来,祈威和祈轩已经成了我最大的精神支柱,有了他们,我不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而你却也同时拋不开他们那无情的大哥?”祈飞就像一堵高耸入云的城墙;阻隔在他与叶梦荷之间。
“我无法。”叶梦荷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她对祈飞始终存在着一股无形却强烈的牵系,有成千上百次,她试着想挥剑斩情丝,却不知该从何下手。她脆弱地坦承:“那是我第一次对男人动心,是一分很深很深的感情,深得……我不知道这辈子是否割舍得下?”
嫉妒,如利刃般无情刺戳着他的心;邱浩唐不平地低嘶:“十年了!他究竟还要你等多久?”
“他从来不曾开口要我等……”她突然绽开一抹自嘲的苦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我原先还怀抱着满满的希望,以为他很快就会为了我而回来,但一年等过一年,却始终等不到他,我才醒悟……原来我爱上的,只是一阵飘忽无踪的风。”
如雨纷飞的泪,却丝毫洗不去她点滴的伤痛。
“每年在圣诞节前后,他会捎来信息。那是一张没有写上地址的贺卡,我们只能从邮戳中得知,他还好好地活着,而且恣意追求着他的梦想,足迹踏逼了世界各个角落;而贺卡上,除了他简单的署名之外,再也没有只字词组……”
她忍不住哽咽,哀凄的语调犹如暗夜里令人鼻酸的鹃啼。
“他不曾提到我,更不关心我是不是还在等;而我呢?我还痴痴傻等着一个根本不在乎我的男人。”她泪眼迷蒙地迎视着邱浩唐,嗓音中有着极度的无奈和对自我的嫌恶。“浩唐,我是不是很傻?像我这么愚蠢、盲目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爱!”
不,梦荷既不盲目也不无知;她只是对爱太执着,痴得令人心疼。
看着她那梨花带泪、哀伤痛苦的模样,邱浩唐一颗心犹如火在烧、刀在割。对叶梦荷压抑许久的感情,突然溃堤了,再也无可抑遏。
像她这样的女人,根本不该承受这种不幸。他发誓——将烦尽一生的所有,—带给她快乐和幸福。
激动地,他猛然将叶梦荷紧拥入怀中,紧得似乎再也不打算放开她。
“我一直在说谎,骗你、骗自己……甚么朋友之谊,那全是谎言!”澎湃、翻腾的情潮,令他的嗓音听起来既粗嘎且微颤,但却更显得真诚。他不再压抑地坦白心事:“我根本无法割舍下对你的爱意,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在知道你的事之后,我只有更加爱你!”
她一径摇头。“你好傻……”
他温柔地响应:“就跟你一样傻。”
叶梦荷试着想挣月兑,他却一反平日的斯文,像铁钳般紧搂着她不放。
邱浩唐不允许自己再轻易退缩;梦荷不该再继续忍受这种等待和无尽的折磨,他深信,唯有源源不断的耐心和爱,才能将她自痛苦的深渊中解救出来。而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够资格的人,因为再也没有人比他对梦荷更加地痴心。
邱浩唐对她的好,叶梦荷并非丝毫不动心;但愈是如此,她愈不忍将他牵扯进这复杂难解的情网中。
她一径摇头,和自我做着挣扎。“我不能让你陷进来!”
他轻声却坚决地反驳:“太迟了,我早已经陷进来了!”
“浩唐……”她不知道该说些甚么,或者能说些甚么。“我不知道……”
他如音乐般轻柔、且极具抚慰作用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梦荷,不要去预想未来我们将会如何,我只知道,我无法停止爱你,只希望你能接受我,并试着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单纯而快乐地接受我的付出和关爱,那就够了。”
他这番无私的告白,令叶梦荷的心因感动而微颤。“那对你并不公平,可能最后……我仍然会伤害你,而那是我最不愿意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是如此容易满足,一双眼睛因她的话而绽开喜悦的耀眼光芒。“爱情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不在乎结局,只在乎真心付出的过程。梦荷,别再劝我,你该了解的,因为我们同样都是痴心人。”
邱浩唐那情真意切的双眸紧锁着她的,叶梦荷顿时找不到任何话反驳。
是的,他说的没错。他对她的痴,就如同她对祈飞的执着;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爱情更是如丝如缕,怎么也斩不断。
“梦荷,让我们互相陪伴,做彼此的精神支柱吧!”他情难自禁地加紧力道,紧紧将她圈在怀中。
他的拥抱是如此温暖,就像是寒冬中的一股暖流,温暖得令她不舍得离开;而他的温柔,更似一波波清流,柔柔地包围着她,滋润她那荒芜、枯竭已久的心灵。
“浩唐!”这声轻呼,发自于内心深处;叶梦荷终于放弃挣扎,紧紧投入他怀中,恣意掬取自他身上传来的力量和爱。
她已经孤独了太久太久,无力再抗拒这温柔的慰藉。
邱浩唐的爱,像阳光般温暖了她,驱走了她心中沉积已久的阴影和晦暗,但……她被困在那寒冶、孤寂的高塔已经太久了,她真能就此走出那黑暗的牢笼吗?
邱浩唐那温暖无比的怀抱,以及轻轻在她耳畔响起的柔凿抚慰,再度带给她一股力量。在如此脆弱的时刻,她暂时甚么也不想,只想专心一意地感受邱浩唐所带给她心灵相通的美好感觉。
不知何时,夜空中飘起了蒙蒙的细雨,似乎老天爷也忍不住为这对痴心男女,而感动得流下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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