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多克瑪巴的地牢突然发生一场小小的爆炸,下手者似乎已精确地算好分量,破坏范围并不大——只是正好……
“找到人了吗?”哈祿急忙询问救火的侍卫。现场一塌糊涂,破瓦碎磚散落满地,烤箱似的温度令他方抵地牢出入口就不敢再靠近,他心惊胆跳地猜测冷魅衣的下场。
“炸药似乎就是从那儿爆开的……”
“不。”辛的声量很轻。
“她死了。”
“不。”他又重复了一次,面无血色。
“『大君』。”哈祿真恨自己是必须报讯给“大君”的人。“她死了,我们找到一具烧得焦烂的女性尸体——”
“不!”他力竭声嘶的吼了出来。“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丹宁斯倒退一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君”;她不认识!
捣住胸口,辛一骨碌爬下床,跌跌撞撞冲出房间。
她不能死!她怎能!辛不知打哪来的精神气力,推开重重守护的侍卫,直冲地牢。
“『大君』!”
“『大君』!”此起彼落的惊呼源源不断响起。
“不!”他硬闯入地牢,适恰火源全部滅熄。木头烧成黑渣,一名守卫正在替一具尸体蓋上白布。
“走开!”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口在层层纱布下,因力量的冲击而裂开,血正汨汨淌出。他扯掉白布,注视着因烧燬爆炸而残缺不堪的人类头颅骨;注视他曾热爱、如今被烧成小小的、焦臭无比的躯体。
“小火人儿!”刺痛笔直袭向心脏,他捂住胸口。“小火人儿!小火人儿!”他发疯似的紧紧搂着那具尸体。
有什么声音会比痛失伴侣的哀鳴更惨?
有什么事会让一个男人徹底崩潰?
***
凯利尔一清醒,伤就飞快地痊愈,才第三天,他就能下床走动了。哈祿及丹宁斯连袂来探视他时,他已经漫不经心在眺望窗外景色,手持着行动电话。
“我等下再打过去。”他由玻璃窗光滑的反射见着訪客。线及餌已备好在鱼簍中,只待撒诱鱼儿。
“『大君』情況怎样?”
“还是不吃东西,简直是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哈祿懊恨自已为何要把冷魅衣关进那间该死的地牢中,如果不这么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至少你现在看起来比他好多了。”丹宁斯不喜欢凯利尔不疾不徐的态度。“大君”伤得那么重,他依然一副老神在在。
担心“大君”的也不只丹宁斯,前来探视的索密斯亦叹息不已。
“好端端的……他会好吗?”索密斯担忧无比。“还有他为什么一直睡?”
“医生让他服了点镇定劑,要他多休息才会好得快。”
索密斯了解地点头。“那我改天再来看他好了。”
他忍不住又多看堂兄失魂落魄的模样值得吗?为了一个女人……
是夜。
多克瑪巴宁谧得有些诡异,由于近日来发生了这么一连串事情,侍卫均不寻常的肃穆,戒备森严。
男人嗤嗤地暗笑。其实这根本是亡羊补牢,凯利尔一倒,他应付其他人綽綽有余。
不能再错失这种大好良机了,而且也不再放心将这次行动交予他人来负责。他悄悄燃下一节迷魂的香料木,闭气屏息,得意地看措手不及的侍卫毫无预警地纷纷倒下。
幔帘纱垂,蓋住满室的静悄,男人憎恨地瞇起眼,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小巧的手槍,从地上捞起一只座墊,腎上腺素急速上昇,兴奋令他的手微微一抖。
他一鼓作气冲到床榻旁,没头没脑将枕头按下去,右掌一捂,左手的槍俐落的堵上--
砰砰砰砰!
他赤着眼,胸口因剧烈的喘息而不断起伏,他用力掀掉座墊,也连带扯下那蒙头的被单。
“shit!”那竟是一具几可乱真的!他上当了!他毫不迟疑旋身就逃,深恐迟了一步。
奥嚓!槍轮齒擦的声响截住男人的脚步。
“把槍放下来,索密斯。”
索密斯瞪着眼前的人,不由自主地连退两步。“你——你你你你你!”他震惊得连连口吃。
“把槍放下。”雷.萊恩.巴亚斯又重复一次,琥珀色眼珠冰冷而无情。
“你应该是要死了!”索密斯难以置信,瞄向他毫发无伤的胸膛。下午,他才看见那儿血淋淋的伤口啊!
雷咧嘴,露出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很明显,真主还不希望召我去侍奉他。”
凯利尔由门扉后面步出,示意其他早先躲在房中的侍卫持槍对准被包围的索密斯。
见大势已去,索密斯仍不甘心束手就縛。他以后肘狠击欲近他身的侍卫,用脚橫踢前头傢伙的月复部,雷立刻加入战局。他闪过索密斯的攻击,倏然回手紧紧拉住对方的手臂扭加力道,索密斯痛得五官扭曲。
“杂种!”他眸出一口唾沫,黏在雷的脸上。“『大君』的位子该是我的,我才是真正的巴亚斯,杂种!”
“抱歉让你失望了。”雷冷冷地一笑。“我这个杂种还会好好活下去,你没听过『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他手一挥。“把他带下去。”
“『大君』。”凯利尔必恭必敬走了过来。
昨天,雷.萊恩.巴亚斯在凯利尔紧急通知下返回安卡拉。“快带我去看辛。”他心急地穿过走廊,随凯利尔至另一端的寢室。守在床边的丹宁斯见到进来的两人,吃惊地瞪大眼睛。
雷无心多加解释什么。“他情況怎样?”
“伤口恢复的情況很好,医生给他开了点镇静劑。”凯利尔婉转地解释辛睡得死沉的原因。
“那个女人呢?”挥退丹宁斯后,雷问凯利尔。
“您回来前曾发生一场爆炸……”凯利尔对“大君”向来不敢有任何隐瞒,将他及金佳订的计划娓娓道出。
是街道所传来的嘈喧吵醒她的。她睁开不甚清醒的美眸,逐渐想起她昨夜所经历的大转机。
一个古里古怪的小女生夥同那个冰山保镖把她从牢中带了出来,然后说……要炸死她。
门毫无警告被人推开,蹦进来的金佳手中捧着几件衣物。“哇!你终于醒来了,快要天黑了呢,晚祷要开始了。”
回教徒一天要向阿拉祷告五次,其中一次正在日落时分。
“肚子饿了没?很抱歉只有『卡沙瓦』可以招待你,不过羊女乃很新鲜哦!”小女生动作神速,来回间已端来一盘简单的膳食。冷魅衣忽然想起,第一次品尝这种食物时,是和“大君”在一起……
也对!死刑犯总有权利把最后一餐吃得饱饱的,免得做干巴巴的饿死鬼。
“谢谢。”她风捲残云刮走最后一点食物渣,意犹未尽地舌忝舌忝舌尖。
“为什么要救我?”她一小口一小口啜饮腥味甚浓的乳色液体。
“难道你真的希望被人处死?”
不,她承认。人类当在极度绝望下抓得住一线曙光,恐怕不会再度松手生命。
“但我是要刺杀『大君』的兇手,你忘了吗?”她相信这个深藏不露的小女生早知她的来历及一切。
“对呀,三次行刺未遂。”金佳的眼光往她的手腕溜去。果然--“你的胎记不见了。”不出他们所料,听说只要下命令的工具損毀,“魔鬼之令”印记在傀儡身上就会消失。搞不好索密斯恼羞成怒,把那个玩意儿给扔了。
“你怎知道我身上有胎记?”看来金佳对她的情況比自己还瞭若指掌。
“这个……”金佳真恨自己一时嘴快。喝!这位阿姨——不,这位大姐板起脸来跟“大君”有得拚。金佳干咳两声,哈哈哈傻笑三声,呼呼四声……不行,那两道刀样的眼光还是直直砍了过来。
“那……事情要从你踏入土耳其海关开始说起……”金佳开始描述她及凯利尔所拼湊出的事情轮廓,一边不时偷覷冷魅衣阴暗不定的脸色……呃,她背对着门是比较不利啦,不过她现在应该还跑得过对方吧!她安慰着自己。
“……总而言之呢,现在的『大君』不是真正的『大君』,然后他的堂弟想要暗杀这个不是『大君』的『大君』;可是又不想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找人抓你,在你身上先下了『魔鬼之令』,再把你送到『大君』身边伺机行事,所以你才会有反常的、要伤害『大君』的举止。在宴会上他再次驅使你行刺,然后他受伤了、你被抓起来,最后凯利尔和我決定要来一次计中计,所以就把你救出来啦!”
金佳的长篇大论是一气呵成,语毕才喘口气、喝口水。
“计中计?”
“对呀,凯利尔要把你炸死。”呵,水是涼冰冰的,真好。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就炸了。”金佳回答得轻松愉快。
“……我还在呼吸。”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活人狀态”。
“噢,不,那些侍卫会在现场发现你稀巴烂的尸骨,所有人都会相信你死定了。没有你这项工具后,加上『大君』又正臥伤在床,正主儿一定会选这大好时机自行下手。”
头昏脑胀的冷魅衣没注意她接下来说了什么。那个“大君”不是“大君”?“你是说我其实不应该被带入多克瑪巴?我无缘无故落到这种地步是因为被选来当这场布局中的棋子?那么,那个『大君』其实根本没有那种权力把我扣留下来;不对,你们本来就没有权力扣留任何人,我要到国际人权协会去告你们。”
金佳笑容依然可掬,眸中光彩转为清冷。“去告是没关系,但在土耳其中,你必须先找到有『大君』这号人物才行,不然一切白谈。”
意思是说这位“大君”先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了,而且,恐怕她说出自己的遭遇,又会有多少人相信呢?
“这是哪里?”她打量简朴、像是旅馆的房间。
“市集呀,现在应该大家都准备收摊回家休息了。”
居然把她住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带?她不怕被人发现?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金佳读出她的想法,一语道破地解释。
“那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
金佳耸耸肩。“明天事情应该就可以全部解決,真正的『大君』也会来这儿,看他如何決定吧!”
***
“你说什么?是他买下我的,不是你?”冷魅衣瞪着这张和她朝夕相处的脸,还很难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雷.萊恩.巴亚斯轻松地笑笑。“他坚持自己付钱,本来我是打算要送礼给他的……没想到……”
“没想到?”
“没想到他说『礼物』是可以回收的,他不放心,要你从头到脚都是他的。”尽避他还是不了解有何值得之处,但辛高兴就好。
“那依照你们的……方式,只要他点头,就可以放我走人了?”
雷点点头。
“而他把我留下来当禁臠?”冷魅衣最痛恨的就是别人囚禁了她的自由,早由冷日新那儿就吃了不少苦头。
“他只要你。”雷说道。“看来他真的对你有特殊的感情,不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把你留在身边,若不是他厉禁凯利尔不准动你,你早被凯利尔处理掉了。”
的确。冷魅衣內心真是百味杂陈,事情太复杂、风暴太大,令她只想远离。
“他……还好吗?”
“伤势恢复得很稳定,医生说并无大礙。”
她闭了闭眼,总算放下心中大石。这样就够了,她可以安心了……“但现在是你又恢复『大君』的身分,你才是老大对不对?
“我可以要求一点补偿吗?毕竟我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就当是送我的礼物。”
雷考虑了一秒。“行。”
“送我离开土耳其。”她挺直背脊。
雷瞪着她,好半晌才摇头。“你真的是很奇怪,你不喜欢珠宝吗?钻石?琥珀?水晶?翡翠?你不喜欢榮华富贵吗?我知道你是个作家,你要写到什么地步才能賺到一千万?”雷轻佻地想去勾起她的下頷,却被她避过。
“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你会对辛动心,那跟了我又有何差别?我知道西方世界对女人并不娇寵,我们也相当珍惜女人。”
只等男人一日玩厌!“不,谢了。”她怎么会认为这傢伙和辛相像呢?这傢伙根本不把女人当人看,比沙猪还更上一层楼,是徹底的蔑视世界上另一半人口。
“请送我离开土耳其。”她又重复一次。
看来这女人是玩真的。雷搓搓下巴思考,他不喜欢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更何況这女人虽然美得稀罕,可女人再找就有了,世界这么大呢!
“好。”
冷魅衣松了口气。
“你要不要跟辛打声招呼再走?”雷是积极的行动派,己经准备打电话联絡安排冷魅衣离境的相关事宜。
“不用了。”冷魅衣摇头。“就这样吧……让他以为我死了也好……”她低声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