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喜欢热闹,喜欢人群。
随时随地,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叫上一大群人,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借以打发漫长无趣的时光。
然而,今天,置身于这样热闹喧哗的氛围里,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天恩?”凌浩然拍他。
他吓一跳,回眸。
“你干什么?像掉了魂似的?”凌浩然诧异。
他却只盯着他身后,“逍宇没有跟你一起来?”
“他怎么会跟我一起来,我又不是美女。”凌浩然调侃地笑。
“哦。”他应一声,目光却仍是远远地望着门口,生怕漏掉什么似的。
她,到底会不会来?
早知道这样,他应该去接她的,对不对?
然而,他以什么身份去?去了又能如何?
他心里一阵烦乱。
“怎么?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的行踪来了?”凌浩然抱住肩膀,打量着他。
季天恩虽然表情丰富,性喜夸张,可他从来没有见他像今天这样心浮气躁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心神不宁?就算见到平日里喜欢唇枪舌剑斗几句的朋友,他也好像失去了兴致。
好、好可疑……
凌浩然目光一转,扬眉试探道:“逍宇跟你有约?”
“啊。不是。”他脸一红,回避他逼人的目光。
季天恩居然也会脸红?这真是天大的新闻。
凌浩然忍不住失笑。
然而,等等……他、他该不会是哪根筋不对,突然对秦逍宇产生了兴趣吧?
他骇异地瞠大了眼。
“你干吗?干吗这样看我?”季天恩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嗬嗬。没有。”凌浩然模着下巴,明显地不怀好意,“我记起来,逍宇刚刚跟我说过,他会晚点来,不过我看,他可能不会来了。”
“为什么?”他不来,倾容怎么办?
只有他知道,她为了这一次不算约会的约会,紧张了多久,盼望了多久。
耶耶,季天恩,这一回还不捉住你的小辫子?
凌浩然眼中促狭的光芒一闪而逝。
“秦逍宇失约,那还有什么原因?不外乎是被女人缠或者是缠女人去了。”他满不在乎地下了一帖重药。
原来是这样。
倾容大概和他在一起吧,所以,才会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季天恩松了一口气,可是,那股气却又从心口梗到喉头,再也舒散不开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是什么在不停地扰乱他,控制他的情绪?
“好问,我出去透透气。”他烦躁地扯扯头发,突然对周遭一切感到无比厌倦。
也不等凌浩然答话,他径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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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
仍有灯光,闪得人眼花镜乱;仍有音乐声,震耳欲聋。
然而,这一刻,他只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孤独、寂寞,于千人万人中。
手机响了,季天恩接起,音乐声太吵,他向篮球场偏过去。
是母亲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懒懒地敷衍了几句,关掉手机。
他的父母,大概只有在一个多月见不到儿子之后,才会打电话来表示关心。
这种戏码,每年都在上演。
从遗忘,到离家,到被关心,到再度被遗忘,形成恶性循环。
没有谁想去刻意地改变什么,更没有谁执意地要去维系些什么。
这就是他的家,这就是每个家庭成员所认同的相处模式。没有负担,同样也没有惊喜。
他对此已经习惯,所以只是漠然地耸了耸肩。
“你怎么这样跟你妈说话?”黑暗里蓦地响起一个声音。
他愕然,转眸。
淡白的灯光隐约照着一隅,走近了,他心中猛地狂跳,是那一抹熟悉的黄。
温倾容从树丛后面跳出来,两手叉在纤腰上,一副准备找人干架的样子。
呼!受不了了。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那种在父母的庇荫之下挥霍无度却又不懂得起码的尊重的纨绔子弟。
尤其是他!
在她几乎以为自己快要了解他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了他不为她所知的另一面。
甚至,她的身上还穿着他挥霍无度的证据。
难堪、愤怒是理所当然,但,心底深处那份隐隐的失望又是什么?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困扰的神色。
季天恩有趣地看着从最不可能的角落里窜出来的温倾容,眉梢眼角隐含笑意。
没错,她的确是穿上了他送她的裙子,可是此刻,她叉腰瞪他的模样,一点也不淑女。就连盘起来的发辫也因为在树丛里钻进钻出而散乱开来,甚至还沾到几张叶片,令她美丽可爱的形象大打折扣。
而她的表情,却又是那样严肃、认真。
他眸中笑意更深。
温倾容眨眨眼,困惑。她现在是在教训他耶,他笑什么笑?
甚至,他不仅是笑,竟然还胆大妄为地向她伸出手来,撩拨她的发丝。
“你干吗?”她骇得忙低身躲他,双颊烫如火烧。
要命!这裙子令她缚手缚脚,原来他是有预谋的。
她气急,正待发作,却发现他只是拈去了她头上的几张叶片。
不妙!她的脸上冒出黑线条。
在树丛里蹲了那么久,她甚至不敢想象她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头发一定是乱蓬蓬,衣裳一定是皱巴巴。无可避免地,大概还沾染了一两处黑渍。
她原本是想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偷溜回家的,没想到一个忍不住跳出来,便令她狼狈的形象再一次显露在他的面前。
呜呜……她怎么这么惨哪!
不错,她虽然洒月兑豪爽,不拘小节,可是,老天爷也不可以因为她不注重仪表就彻底毁灭她的形象啊。
这叫她以后怎么见人?
他被她震惊懊恼的模样逗乐了,仰天哈哈大笑。
他居然敢笑?这死小子居然敢笑她?
很好。季天恩,你死定了!
满心的羞愧瞬间被满腔的愤怒所代替,她毫不犹豫地抬脚踹他。
在尖尖的皮鞋即将踢上他的膝盖的瞬间,她傻了。啊啊,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寒意顿时爬上脊背。呜呜……她不要啊。
如果老天爷非要她作一个选择的话,她宁可立刻死去,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像个木偶似的栽倒在他的面前。
她早说了嘛,他送裙子给她穿是有预谋的。
“怎么?想跳舞?”
最后,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滑稽的表情,跌进他的怀里。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搂住她的腰部,手上轻柔却又不失掌控的力道,将她稳稳地托在胸前。
他那双漂亮的、带着调侃意味的黑眸注视着她。那眸中的光彩令她不觉一颤,仿佛有一股无法控制的电流在瞬间传遍全身。
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下来,四周一片沉寂,只余会场里传来的音乐声,隐隐约约,柔美得像是一场梦。
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她不由自主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在空旷的篮球场上,迈开了稚拙的舞步。
她的头晕晕,心慌慌,感觉像第一次坐飞机,漂浮在云端,一直升一直升,落不下来。
“不要那么紧张。”他笑。
然而,他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掌心里的热力透过两层衣衫,灼烫着他的肌肤。带着清草味的发香轻触他的鼻端,鼓动他的心房。
他心悸而又痛苦。
从来没有一支舞可以让他跳得这么艰难。她素净清秀的脸庞,羞怯的表情,以及难得展现的温柔,一再地让他神思恍惚。恨不得将她扯进怀底,饥渴地吻她,直到她喘不过气来为止。
然而,他不可以,他什么都不能做。
拥在怀里的这个女人不属于他,她心有所属。甚至于,那个人还是他的好朋友!
他在心底痛苦地叹息。
远处,音乐声又换,似乎是一首比较轻快的调子。
他收紧了手臂,带着她在场中旋转。
一圈一圈又一圈。
她的脑子亢奋起来,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也可以跳得这么好。
在旋转与旋转的空隙里,他的腿轻轻擦过她的腿,那一瞬间,像有一股电流窜进她的体内,连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颤栗。
被他握在掌心中的手微微出汗,她觉得好热,肌肤发烫,整个人似要燃烧起来。
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猜,这样下去,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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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仿佛一开口便是错。
夜色沉寂,月凉如水,惟有交错的脚步声,一声声地敲,敲进人的心坎里。
她低垂着头,稍稍走在前面,从他的这个方向望过去,一眼便可以看到她雪白的后颈,柔润的肤色以及顺滑的黑发。
黯淡的路灯光在她的背后投下斑驳的阴影。
她的纤弱,令他心疼。
“为什么你不进去?”他觉得必须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然而,一开口,他才发觉自己的话题有多么不合时宜。
“里边太吵了,我不习惯。”她低着头,故意说得轻松。
“也对,人推人人挤人的,的确没什么意思。”他赶紧赔笑,急切得连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缄默,回头,注视他良久。不说话,也不笑。
他一怔,显得手足无措。
“这就是你出来的理由。”本来是一句问话,但她却用陈述的口吻说了出来。淡淡的,仿佛是理所当然。
“是的,这是我之所以会碰到你的理由。”他帮她坚定这一个认知。
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连语气也轻松起来:“没想到你也会有怕吵的一天。”
不等他答话,她继续抢着问:“会场里应该有一百多人吧?”
他点点头。
她抬头,两手在背后交握,脚步轻快,道:“也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吧?”
他迟疑一下,再点头。
握在背后的手指扭紧了,她回眸一笑,“一定有很多女孩子邀你跳舞吧?”
他暗叹,知道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些。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仿佛是闲话一句般:“逍宇他,还没有来。”
“那就好,反正大家都没有去。”温倾容说得轻松,心却酸得一塌糊涂。他终究是不记得她这个约会了。
她绷紧了身体,仰头向天,心口好像破了一个洞,好深好深。
他靠近她,和她并肩。
他看见一轮皎白的月牙儿投注进她亮泽的眼瞳里,如投进了一泓井,好深好深。
“天冷了,回家去吧。”他低声说。
是的,天冷了,可是,她依然还是孤单的。她咬紧了牙齿,抵抗那汹涌的沮丧感。老天,她快要哭了!怎么会这样?她在秦逍宇面前又不是只受了这一次挫折,为什么,独独这一次,她感觉好伤心,好难过?
为什么?
“赏月也得有个限度。你不是想我发挥英雄本色,将外套月兑给你穿吧?可惜我的外套底下什么衣服也没有穿,你如果想我比现在更出名,那好,你就拿去吧。”季天恩作势要月兑去外衣。
她想起那一天他赤果着上身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心慌,“别,不要。”
她可不想自己待会儿被人当做狂的同伴追打。
他也不客气,就势穿好了外套,嘻笑道:“这就对了,好女孩应该早点回家,不应该这么晚了还跟一个在街上闲逛。”
她笑横他一眼,两手叉腰,“哪个狂敢打本姑娘的主意?”
“咦?没有吗?”季天恩扯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小泵娘,一个人走路是不是很寂寞?”
“我好怕喔!救命啊!”温倾容笑闹着往前跑。
才跑两步,呀,痛!
她抱着脚坐下来,该死!忘了自己穿着新买的高跟鞋了。
季天恩即刻蹲在她的身旁,扣住她的脚踝,月兑去高跟鞋,“怎么样?扭伤得严重吗?”
其实并不太严重,她被他的紧张弄得不好意思起来。想缩回脚,可他的劲那么大,竟由不得她。
她脸一红,别过头去。
“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他的手小心地转动着她的伤脚,那温热的触感令她气息紊乱。
“这样痛吗?”
她摇头。
“这样呢?”
她再摇头,一颗心“咚咚”乱跳。
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来,穿上。”他的手轻柔地把鞋套上她的脚,温柔的动作仿佛也抚平了她心灵的伤痕。
“走一步试试。”他站到一边,鼓励她。
她的脚轻触地面,心思却不知飞到了哪层云端。
走一步,坏了,差点又要跌倒。
还好,他及时用手臂揽住了她的腰。
她慌张的眼撞进他黝黑的瞳眸,一阵迷乱。
他扶她站好,松手,沉默地站到一边。
她懊恼地咬住嘴唇,集中精神,看着脚面,一步一步,走得小心谨慎。
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不太长的路程里,她又差点跌倒了五回,他也及时扶住了她五回。
她想哭,想哭得要命。
上帝明鉴,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跌倒的,真的不是怀念他的拥抱,可是,那双高跟鞋,就是偏要跟她作对,她越小心就越出错。整个一段路程,她辛苦得就像是要在棉花堆里踩死蚂蚁一般。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站在小鲍寓的楼梯下面,目送着季天恩离去的背影,她再次沮丧得想立刻死去。
要命!这样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他的手里。
她虚弱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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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反复听了几十次,温倾容还是没能想明白其中究竟有何魔力。
为什么,那一刻,她竟能毫不犹豫地与他共舞?
难道,这仅仅只是音乐的力量?
她想不通。
她原以为,她死也不会跟秦逍宇之外的任何男人有肢体接触。从她八岁的那一年起,便注定只为一个目标而奋斗。
然而,今天,她不仅是跟他跳了舞,甚至,还可以说是享受的。她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感觉,即使有别于她对秦逍宇的爱慕。
为什么?难道,这十几天来,她竟有些改变了吗?难道,她曾经以为的一辈子的爱恋,竟也渐渐淡去了吗?她、她竟是这样一个人吗?
她迷惘地揪紧了眉头。
“拜托,你要恶补音乐也请换一首歌听听好不好?”翻来覆去地听同一首歌,这简直是荼毒人的耳朵,扼杀人的神经嘛。孟葶终于忍不住,关掉录音机。
温倾容也不着恼,只懒懒地抬一下眼皮,“你今天没上学?”
“天哪。”孟葶瞪住她,“你知道今天几月几号星期几吗?”
温倾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吧,今天是十一月十七号,星期天,法定休假日。”孟葶一字一句地提醒她。
这个死丫头,从那天跳完舞回来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里恍恍惚惚,不知道在烦恼些什么。她猜,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连自己姓什么都会忘光光。
“十一月十七号?”温倾容猛地跳起来,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般。
“对,十一月十七号。这有什么奇怪的?”孟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十一月十七号,十一月十七号,这是逍宇哥哥的生日啊。
以往每一年,她都是掰着指头数到这一天来的,可今年,她居然忘了。
天!她竟然忘了逍宇哥哥的生日!
这比忘了她自己姓什么更令她吃惊。
“告诉津津,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话音未落,她的人已奔下了楼梯。
孟葶吃惊地望着兀自敞开的大门,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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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红砖路,昏黄的路灯光。
季天恩两手插在裤兜里,低垂着头,前脚压着后脚,后脚再压着前脚,缓缓走在一小榜一小榜的方块里。
一,二,三……盯得有些眼花,他略略抬起头来,灯光下,眸色一绽,他看见神似温倾容的背影。
牛仔裤,白绒外套,马尾辫……
他本能地张嘴想喊,声音到了嘴边却又梗住。
不可能。
这样深的夜,那丫头不可能站在这里。
摇摇头,一边嘴角挑起嘲讽的淡笑,他垂下头,继续数着脚下的步子。
可是,他一阵茫然,刚才数到哪里了?
懊死!思绪只要被温倾容这三个字岔开,便再也无法衔接上去。
他懊恼地放弃,抬起眸子,又不由自主地追随刚才那道纤白的身影。
他看她蹲下来,又站起,站起,又蹲下来。
如此重复几次之后,跑到社区门口,向里张望片刻,然后又叹着气蹲回原地。这样安静一会儿,下一次,又开始重复上一轮动作。
是她,他没有认错。
那洒月兑的神态,急切的性子,苗条的身形以及举步之间发辫飞扬的姿态,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知晓钥匙所放之处吗?为什么还傻傻地等在社区门口?
她在等谁?还是——
她在回避谁?
答案是如此明显,他自信锐利的眸子覆上了一层令人难解的深沉。
在她十步之遥,他立住了。
借着树身投射下来的阴影,他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既然,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他宁愿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然而,他的目光却又情不自禁地追随着她,缠绕着她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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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吧?
离开吧?
温倾容烦躁地踱来踱去。偶尔驶过的汽车,将强烈的灯光打照在她的脸上,稍纵即逝,如一场梦幻泡影。
为什么他还没有回来?他现在去了哪里?在做着什么?还是,正在和别人庆祝着自己的生日?
她气恼着,将脚边的一颗石子踢过来踢过去。
最可恶是那个季小子,居然也到现在还不回窝!
害她在寒风中站几个小时。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该像往年那样,早早溜进逍宇哥哥的房里,早早将礼物放在他的床头,早早回家睡大觉去。
可现在呢?为了躲避他那个瘟神,害她有钥匙不敢用,有礼物不敢送,只能鬼鬼祟祟地躲在大门口。
这可真够窝囊的。
她心里念着,眼角又心虚地四面瞄了瞄,嘿,可千万别撞见那个臭小子。
她不愿意看到他,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种认知,若有若无的一份牵扯……
首次,温倾容抓不住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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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不打算走?
她到底想要等多久?
夜色越来越沉,寒气越来越重。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额前几络湿发,沉甸甸地压着他的眉线。
季天恩点燃了一根烟,烟雾迷蒙中,温倾容的侧脸显得好遥远好遥远。
他揪紧了俊挺的浓眉,显得心事重重。
又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累了,找了一块花圃的边沿坐下来,那失望坚忍的模样让他心疼。
她撑着单肘发了一会儿呆,有夜归人的脚步声惊醒了她,她倏地抬头,随即眼色黯然。
他很想走过去,可是,却不知道过去了,他又能做些什么。
安慰?恐怕她并不需要。
劝阻?她也不见得肯听。
那么,他还可以做什么?
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烟雾升腾,熏迷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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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太阳光穿棂越户,强烈到温倾容再也无法忍受的地步。
“孟葶!”她拉高被子挡住眼睛,“谁叫你跑到我房间里来拉开窗帘的?”
扰人清梦,是最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呵呵。”眼睛上方传来低沉的笑声。
男的?她霍地睁开眼来。
季——天——恩?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俏脸晕红,翻身坐起。随即发现这句话有语病,主语应该是“我”。
她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天恩像是看穿她的窘迫,笑着打趣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弱不禁风,只差几步的距离了,竟会晕倒在门口?”
她——想起来了。
她不是晕了,而是睡着了。
她不安地瞄他一眼,“是你把我背进来的?”
懊死!她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温倾容懊恼地咬紧了下唇。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季天恩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仿佛是刻意,又像是漫不经心。
她以为是谁?温倾容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如果那个人是秦逍宇,她会不会比现在开心?
答案是——不清楚。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骇异于心中的这份犹豫。
难道,她想见到秦逍宇的心竟然只是跟他一样?
不可能。
她的眼睛很快地四面扫视了一遍,有些失望地问:“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没错,昨天是逍宇的生日,他没那么快回来。”顿一顿,他忽然恶劣地笑起来,“你不知道吗?消息太闭塞了。谁叫你不早点来问我。”
他心里还在意着她昨晚的回避。
温倾容心虚地低下头,一眼瞥见自己身上皱巴巴的白毛衣,她哀叹地闭上了眼。老天!她已经被惊吓到没有力气去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
她猜,在季天恩的眼里,她一定是个邋遢、莽撞,既不温柔又不聪明的女孩子。用四个字来形容,那便是一无是处,糟糕透顶!
罢了罢了,她咬咬牙,索性大咧咧地跳下床来,破罐子就破摔好了。
她拍拍季天恩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你一个大男人,干吗睡这么软的床,小心将来长成驼背哦。”
说完,她那翘翘的马尾一甩,潇洒地走进卫生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季天恩哭笑不得。
遇到她,真是他的克星。
要知道,昨晚为了她能睡得舒服,他连秦逍宇床上的被子都搬来垫到他的床下了,害他只能缩了一晚沙发。
她大小姐居然还讥讽他会长驼背?
唉唉,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啊!
“这是什么味道?”稍作整理之后的温倾容嗅觉恢复正常。
“啊!”季天恩猛然醒悟过来,快步奔向厨房。
煎蛋糊了!
他沮丧地提起平底锅,翻手想将两团黑糊糊的焦状物倒进垃圾袋里。
“喂。”温倾容一把捉住他的手,灵动的眸子闪着促狭的光,“好不容易找到两个能跟我的手艺媲美的煎蛋,你怎么可以把它们倒掉?”
“的确是好不容易,如果刚才不是要叫你起床,煎蛋怎么会糊?”季天恩嘴硬心虚。
温倾容睨他一眼,抿嘴一笑,倒也不再说什么。
将煎蛋盛进盘子里,又倒了两杯热牛女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真吃?”他迟疑地看着她。
老实说,这可是他第一次做早餐。其实,他是想好好露一手,也好讽刺一下不会做饭的她。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吧?他不信,自己吃了那么多炒蛋、蒸蛋、煮蛋、卤蛋、煎蛋,最后会做不好一份早餐?
可是,事实告诉他,做饭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不算太难吃啊。”温倾容喝了一口牛女乃,唇边沾上薄薄一层女乃汁,她下意识地用舌尖轻轻舌忝去。
他看了,目光一沉,感觉到心在燃烧。
他慌忙垂眸,坐到她的对面,端起牛女乃,一气往喉咙里灌,翼图浇灭身体深处的渴望。
“啊?你干什么?”温倾容惊呼,可是,来不及了。
季天恩烫得跳起来。
她赶紧将他按坐下来,撑开他的嘴,将清凉的风轻柔柔地吹进他的嘴里。
她的手按着他的肩,他的眼盯着她的眼。
要命!这热烫的牛女乃一路滚下去,将心火越烧越旺。
他急需寻找清凉的味道。
结果,他一手拉低她的头,狠狠地吻了她。
她的嘴唇冰冰凉凉的,感觉好极了。
“不。”他的动作吓坏了倾容。
她的整个人靠向餐桌,想要挣扎,可是,那附在唇上的力道顽强得不容人抗拒。他的气息窜进她的嘴里,昏眩而迷乱的感觉令她全身瘫痪。
她想推开他,却只能牢牢地攀附住他。
惊恐又无助的感觉,使她掉入急流,一直陷,一直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