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
靶到有一道影子在眼皮上方晃动,崔婧轻轻眨了眨眼,睁开双目,顿时,一双幽黑的眸子映入眼帘,她不禁双颊微红,赧然地说:“你看什么呀?”
权弈河支着手肘,含笑地一勾唇角,“美人。”
“我哪里是什么美人。”崔婧推了他的胸膛一记,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东大流传这么一句话:‘古有俊才属宋玉,今有权生读法律’,你与早几年毕业的新闻系前辈肖呛蟀并称东校区两大美人,现在你说我美,不是戏弄我吗?”
权弈河的唇边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我原以为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孩子,原来那些不着边际的消息,你也听了进去?”
崔婧噘了噘嘴,委屈地说:“关我什么事,都是别人在到处传,我想不知道都难。”说着,哀怨地掐了掐丈夫的颧骨,“你说,大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引得一群女人自卑,会让你们很有成就感吗?”
“我不觉得你会自卑。”他拉下她顽皮的手,“你一向是很有自信的女人。”
“是吗?所以你娶我?”崔婧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来是我神经比较迟钝,不然早就被你那些绯闻给闹得寻死觅活了,哪里还能熬到今天?”
“绯闻?”权弈河纳闷地扬起眉毛。他这样一个标准的新三好男人,洁身自爱,什么时候闹过绯闻?貌似她崔大小姐,才是他的初恋情人兼宝贝老婆吧!
崔婧哼了哼,“东方名人,难道非要我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你才肯认账?”
“名人?”权弈河差点喷笑出来,“不会吧,怎么扯到他身上?”
“叫得好亲热啊。”崔婧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呢喃道,“你老实交代,到底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那么多人说你们两个是一对‘情侣’?”
“噗——”权弈河实在忍俊不禁,闷笑不止,“老天,谁告诉你我们是情侣?这话到此为止,别让名人听到,不然他一定会发狂。”
“又不是我传的,你干吗说我的不是?”崔婧瞪圆了双眼,不满地说,“这分明是在搪塞问题!最初东方名人不是和你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为什么突然疏远了?记得你也是从那时起不去参加围棋大赛的,为什么?是不是你们出现了裂痕,影响到围棋,然后为了逃避他,你找我当替身,掩饰你对他的感情?”
“阿婧!”权弈河无力地一撑额头,“名人和我从小一同长大,又有着相同的爱好,叫他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道一定要疏远得连名带姓喊他,才能证明清白?”
“不能这么说,我发现东方名人看你的眼神,总是怪怪的,OK,就算你没有什么别歪念头,也不能保证他没有,对不对?”崔婧正襟危坐地直起身子,突地发现,昨天裹着浴巾走来走去,一觉醒来,睡梦间身上的掩饰早已滑落至腰下,光溜溜什么都没有,赶忙红着脸缩回去。
权弈河苦笑着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保暖的棉睡衣,披在妻子的肩头,然后拢好那一头散落的秀发,刮了刮她的鼻尖,“不准人云亦云,名人是我的好友,你说的这些话是对我们之间友谊的诋毁。”
崔婧狐疑地捏捏他的颧骨,“我也不想呀,事实上大家都在传这个谣言,大概只有你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啧,我信你就是了,不过,如果你当初没放弃职业赛,成就一定会在东方名人之上,干吗非要放弃啊?”
“过去的就过去了,再说也没意义,不是吗?”权弈河轻描淡写地带过,对那件事仍是讳莫如深,不肯触及丝毫。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有办法四两拨千斤。”她挫败地耸下肩,“是不是学法律的人都这么厉害呀,不然,你就是律师界的损失。”
权弈河微微一笑,吻了吻她的鬓角,“我教书育人,一样是很好的职业,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不是还要去研究所?快点起床,我们去吃些早点。”
一提到工作,崔婧顿时精神大振,揉了揉眼睛,迅速离开柔软的床铺,翻箱倒柜寻找她的套装,手忙脚乱。权弈河静坐在她的身后,凝视她忙碌的身影,那张俊美的脸庞浮现一抹复杂神色,眸子里凝结了一层渺茫的雾气。
说好了要淡化,为什么重新提起还是这么痛心?说好了不是放弃,只是远远地保持距离,应该不难做到的,不是吗?
可她不经意的调侃,又撩拨起他平静的思绪,更多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越是深爱,越是无法不去在意,说说简单,要做到谈何容易?今生他真的注定无法沉浸在那个曾让他热血沸腾的世界?
崔婧根本不知自己带给权弈河多大的冲击,她一径沉浸在他所为她打造的美好世界,哼着小曲,开心得不得了,仿佛昨夜什么不开心的事都没发生。这时,屋内响起一阵悦耳的门铃,权弈河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纳闷道:“这么早,谁会来啊?”
崔婧一边梳头一边向外张望,“是不是做推销的啊,不要不要,让他们走啦。”
权弈河微笑道:“你干什么对推销人员那么反感?”
崔婧哼了哼,“推销这一行嘴皮子都好厉害,我不做黑脸,保准不到两三句,你就被他们感化地掏出钱包了。”
权弈河扶着门框回头笑,“那也得是件好产品,让我心甘情愿掏钱。”
“Well,反正都是你有理。”崔婧朝着他的背影吐舌头,耸肩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不多时,外面客厅传来权弈河的声音:“阿婧,出来签收你的东西,是研究所的人。”
不会是她带回国的东西已经检查完毕,现在送回来了?好快啊,她以为说不定得检查多久呢,于是,高高兴兴地跑出去签字。
大行李包一个,两个小箱子,一共三样。
权弈河望着崔婧乐滋滋地在单子上签子,然后送走工作人员,这才有机会问:“什么东西你装了一大包啊?”
崔婧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先不告诉你这个包,来,看看准备给你们家那群小表的礼物怎么样?”
“都说了不用,你还这么麻烦,不怕东西太多带不回来啊。”他似笑非笑地抿抿嘴,蹲在她面前,帮忙拆掉那些在海关打包的绳子。
“我说了,省不得嘛。”她嘟起小嘴,“你们家的女人实在太多,要像我家,就老爸一个的话最好办,一根雪茄就搞定了。”权弈河弹弹她的小鼻尖,“女人,还要我提醒你多少次,什么‘你们家我家’的,我们家也是你家,你家也是我的家。”
“真像绕口令。”崔婧皱了皱眉毛,摆摆手,“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知道我的意思那不成了?干吗非要挑我的语病?弈河……”顿了顿,她紧张兮兮地瞅向他,“老实说,我半年没有回去过,爸妈会不会很生气呀?”做人的妻子可以享受,可做人的媳妇就难啦。
权弈河好笑地反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崔婧深吸一口气,扬扬眉,“算了算了,当我没问,反正你是我的人了,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是,我是你的人,再说你这么细心,买了一大堆礼物给我的堂弟妹,爸妈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权弈河揉揉她的脑袋,“不要胡思乱想,赶快收拾好这些东西,我好送你去研究所。”
“嗯。”权弈河的话就是她的安心丸,所有不安很快烟消云散。她笑逐颜开地拉住他温暖的大手放在较大的行李包上,“弈河,这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一份礼物,你猜猜看,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神仙,猜不到。”他笑了笑。
“猜猜看嘛,我大老远带给你的,你都不感动吗?”她噘起红唇,有些失望。
“好好,我来猜猜。”他的手心在行李包上模索了半天,脸色微微一变,嚅嗫道:“难道是……一个棋盘?”
“宾果!”崔婧笑着眯弯了眼,神采奕奕地说,“不愧是我崔婧的老公,凭手感就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礼物,厉害!”
“那是对它……我比较敏感。”他轻轻一扬眉,“到底是什么棋盘,值得你大老远从外国带回来?”欧美那边下围棋的人不如亚洲人多,重视程度自然也不比中韩日三国,一般来说挑选有价值收藏的围棋物品,地点不会是太平洋的彼岸。
“你先看看,我再告诉你吧。”她主动地拉开行李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裹着厚厚棉料的正方体,一层层慢条斯理地揭开,露出古铜色的四方棋盘。那棋盘一看便知是年代久远的古董,十九路线交叉纵横,但是,有两个星点及天元处已有磨损的淡痕,尽避如此,棋盘仍泛起一层清凉的色泽,从侧面望,可以清晰地映出人影。
权弈河幽深的眸子流露出一抹难以捕捉的异彩,浅浅的,淡淡的,却真实存在,那色泽仿若琉璃,明净透彻。五指一一摩挲着棋盘,熟悉的冰冷温度令他心头涌上难以言语的澎湃激情。
“好不好?”崔婧献宝似的搂着他的脖颈,在耳边低低呢喃,“相传,这是古代棋圣弈局用的棋盘,他曾在上面摆出珍珑棋局,很有名很贵重。后来他去世了,棋盘被弟子们一代一代传下,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历经多次战乱,飘扬过海辗转到了唐人街一家华人开的古玩店,我和云铭去那里转圈,偶然发现了,当时就订下来,你喜不喜欢?”
权弈河眼中浮现出氤氲的雾气,沙哑地说:“喜欢……”双手托着棋盘,如获至宝,满满的珍视不言而喻。这个棋盘是赋予他无限快乐与骄傲的一方天地,他怎么能真的做到静若止水、无动于衷?
“值得这么高兴呀?”她感慨地搂住他的脖颈,“弈河,一个棋盘就能让你激动得掉泪,让我的成就感直线下落。”
“不,它不是一般的古董。”权弈河闭了闭眼,一滴热泪溢出眼角,“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谢谢你,这份礼物让我好喜欢。”
“那我有没有什么奖励?”她眨眨眼,“亲爱的老公?”
“你想要什么?”他温和地问。
“我要什么,你都能达成吗?”她俏皮地问。
“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他毫不犹豫地说。
崔婧捏捏他的面颊,“笑给我看。”
“笑?”他愣了一下。
“是啊,从我回来,还没见你好好笑过。”她哀怨地咬了咬嘴唇,“勉勉强强的,我不喜欢。”
权弈河贴着她的额头,“我笑不笑,对你的影响有那么大吗?”
“当然大了。”她理所当然地大声回答,“当初要不是——”
“不是什么?”权弈河一怔。
她突然脸一红,偏过头去,负气说:“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怎么笑给你看?”他认真地托起她的下巴,“告诉我,阿婧,当初到底怎么了?”
崔婧迷失在他幽深的眼眸中,低低地说:“要不是看你笑得那么好看,可以让人忘了不愉快的事,我也不会对你印象格外深刻。”
“你对我的笑印象十分深刻,所以……”他别有深意地瞅了瞅她,“我追求你时,你才那么干脆地答应了?”
“怎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女人的第六灵感很重要!”她瞪圆了一双大眼。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阿婧对我的好,我知道。”
“那就笑一个给我看。”她长长的睫毛一颤,指尖滑过他的唇边,“如果我满意了,才算你过关。”
“高难度啊。”他故意为难地托起下巴——这丫头只有在这时,才像一个平凡爱娇的女孩,无所顾忌地和爱侣讨价还价。他很珍惜他们之间来之不易的柔情蜜意,惟恐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连这么基本的要求你也做不到?”她耷拉下肩。
“阿婧,你听我说。”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棋盘,握住她一只长期试验而显得粗糙的手,放在颊边抚慰,“人的笑是发自肺腑的,勉勉强强你也不喜欢,是吧?以我现在的心情很难笑得好看,你真的要我笑吗?”
“呜……”她沉吟了片刻,抬头看他,“弈河,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说吧。”他理了理她的发丝,深情款款。
“不管我以后做错了什么,都不要用冷冰冰的表情来惩罚我。”她心有戚戚焉地靠进他宽阔的胸怀中,倾听心跳,“我看了……心里会难受。”
是他昨天的表现太过明显,吓到了她吗?
“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论在说什么话以前,都要好好考虑。”他吁了口气,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你觉得我说话难听吗?”崔婧凛了凛神,依照她的世界观,任何人事都和她研究的生化物质一般,曲直分明。
“只是想你更周到一些。”他轻描淡写地说,把她拉起来,“东西我会带到爸妈家,到时候让小孩子们自己去找喜欢的,你赶快梳洗一下,我们去吃早饭,嗯?”
“哦。”经过他的提醒,她意识到时间紧迫,三两下把礼物塞回原位,匆匆忙忙地踩着拖鞋跑进盥洗室里梳洗。
权弈河摇摇头,把东西大致整理好,分开放置,才去冰箱取出猫食,倒在精致的景德镇瓷碗内,牛女乃上飘浮起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麦圈,阿福老大远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两只小眼睛顿时瞪起来,飞快地窜过层层桌椅,来到垂涎的地点,伸出小舌头喝起美味。
他模模猫咪的脑袋瓜,低叹:“我也该学你,得到一点就满足。”
猫咪舌忝舌忝舌头,望着主人略现落寞的复杂神情,越发疑惑,晃着胖乎乎的身子蹭了蹭他的腿,甜腻腻地“喵唔”两声。
“傻瓜。”他苦笑着站起身,“你又不是我,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
对权弈河来说,和崔婧一起共享早餐时光的机会不多,他基本上是在外面的几家老字号吃饭,很少买回家储藏,这次带着崔婧,他找了一家干净利落的小店。还有一些行色匆匆的人干脆把早餐打包,想是来不及留在店里吃,所以空位不少。本来是一件挺高兴的事,偏偏让崔婧的几句专业分析把那氛围打散。
崔婧拉拉权弈河的袖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没有,你说的都是实话。”权弈河咬了一口油条,哭笑不得地说,“不过,要知道实话往往是人最不爱听的。”
“啊?”崔婧眨眨眼,“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权弈河无奈地指了指桌上的油条、水煎包、还有两碗豆浆,“阿婧,有句老话叫‘眼不见心不烦’你该理解吧?一个最早研究出显微镜的科学家亲眼见识到细菌的生存状,他认为身体里处处存在着成千上万的细菌,觉得十分恶心,竟然活活把自己饿死了……你说,这个人的做法值得不?”
崔婧耸耸肩,振振有辞地说:“见仁见智,也许对那个科学家来说,饿死总好过于忍受恶心的细菌。弈河,要知道油炸、熏烤食物的确诱人,早上总吃这个,肯定对健康有害。高温油炸,会让油脂中的维生素A、B、C、E和必需脂肪酸遭到破坏。B族维生素经油炸后损失40%-50%。高温处理的油脂,热能的利用率只有一般油脂的一半。油炸食品在油锅中高温煎炸时间较长,易生有害物,煎炸温度一旦低于200度,杂环胺形成就少;煎炸温度超过200度,煎炸时间超过2分钟,便会形成大量杂环胺。它随油炸食物进入人体,损伤肝脏,还有强烈的致癌作用。啊……尤其你们吃的油条水煎包,炸过的油反复使用,产生的自由基是一种强致癌物。以前我们做过相关的试验,高温加热的油脂饲养大白鼠数月后,大都出现胃溃疡、肝癌、肺癌、肉瘤这些……”
权弈河无力地一撑额头,放下吃了半截的油条,没了胃口,“阿婧,看来你的确不大懂我的意思,算了,既然你说吃油条喝豆浆不好,我们不吃就是了,不过小声点,坏了人家的生意,多过意不去。”
她不以为然地碰碰他的肩头,“每个人都有权利对饮食健康有正确认识。”
“小姐,你这不是故意寻衅吗?”终于,隐忍多时的店主拎着账单提出抗议,“本店是这条路上的老字号,来去都是回头客,你倒是好心解释,我们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了?嫌弃油条豆浆水煎包,大可以不来,没必要中伤我们吧?”
“我是实事求是、就事论事,哪有中伤你们?”崔婧睁大了无辜的眼,瞅向丈夫,低低地问:“他们为什么对我发火?”
权弈河揉揉她的发丝,对店主颔首,“不好意思,她没有恶意,只是一种职业习惯。”
“干吗道歉?不要说那些话多么有根据,就算不科学,我也有言论自由。”她郁闷地站起身,拉拉他往店外走。
权弈河把钱付了,又向店主道歉了一番,赶快追出去。
崔婧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长腿微弯,两手托着尖尖的下巴,小脸满是委屈。
崔婧放在膝头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我崔婧是什么样子的人,你最清楚,我有看过不起谁吗?就像我不懂围棋,你都毫不客气说我是一个傻傻的门外汉,我从不介意,因为我真的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嘛,但是……我真的是为那些人的健康才说……”
“阿婧,你没有恶意,这句话我刚才就说了。”他轻轻搂住她,耐心地说,“跟你相处多年,我当然明白这点,可是别人要怎么理解由不得我们呀!所以我要做的不单是体谅你,还要保护你、教你,懂不懂?除了工作,你还有很多很多事必须面对,我在的时候,可以为你披荆斩棘、为你解疑免忧,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呢?你自己也要学会怎么周旋在其他人之中啊。”
崔婧一震,敏感地抬起埋在他怀里的脸,“什么叫‘你不在’?为什么你会不在?”
权弈河神情一凛,赶忙说:“没有我不在,这是个比方。”
“这个比方实在太烂了。”她心头滑过一丝痛楚,不舒服地皱起眉。
权弈河的手心微微沁汗,“只是打个比方。”
崔婧眯着眼,扬起下颌,“那也不成——”哪有随随便便拿自己当例子,竟说些不着边际的不吉利话?他难道不知道他对她有多么重要吗?
她的反应既让他欣慰,又让他不安,权弈河拉紧她的手,低低呵哄:“是,小生此番口无遮拦,这厢给老婆大人赔礼。”
崔婧望着他的眼眸,从那淡淡的诙谐中察觉到了一丝掩饰,不觉更加疑惑,不过人民广场浑厚的钟声提醒她已经到了九点,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疑惑被暂时压了下去。
权弈河为她招了一辆出租车去研究所,自己另外乘了一辆去父母家,谁也没有去提昨晚上说好的谁送谁。
这场雪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权弈河站在僻静的小院子里,仰望纷纷扬扬的雪花,晶莹剔透,凉冰冰,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冷意。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台阶上走来一位俏皮的年轻女子,蹑手蹑脚,突如其来地伸出双手覆盖住他的一双眼眸,柔柔地低问:“猜猜我是谁?”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宇宙无敌超级美少女——权影溪!”权弈河漫不经心地吐出长长一大串句子。
“讨厌,每次你都能说得一字不差。”女子嘟噜着嫣红的唇,“记性好的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知道我的记性好,你还每次都问我?”权弈河好笑地拉下她顽皮的手,“笨。”
“小扮……”权影溪娇媚的脸蛋满是挫败,“你好久没拼命地下围棋,复盘那方面的优势应该没那么强了吧……”复盘是把对弈的人每一步棋子原封不动地重新摆出来,密密麻麻的棋子星罗棋布,想要一子不差的话,记忆力多么重要可想而知。
“影溪小姐,记忆力很大程度取决于天资,就算你哥哥我不下棋,也不会随随便便消失不见的。”他微微一笑,在听到“围棋”两字时,嘴角一勾,“好了,不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白钰没一起来吗?”
“他去买酸梅,我自己坐车先过来的。”权影溪搔搔鼻尖,“一进来就看到那几个小屁孩在抢东西,嫂子有没有给我买礼物啊?”
“你还小吗?”权弈河不以为然地瞥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肮一眼。
“嫂子怎么会不记得给她最爱的老公的宝贝妹妹买礼物?”权影溪眨眨眼,一戳兄长的胸膛,“到底有没有?快让嫂子拿给我,快点,咦,怎么没见嫂子?”
权弈河摇摇头,苦笑道:“现在才注意到少了个人?你嫂子今天要晚点到,等她来了你亲自问,你的礼物在哪里。”
“嫂子还没有来?”权影溪小脸微皱,“小扮,今天就是听说嫂子回来,爸妈才把家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吃团圆饭,妈那个性格你也知道,我怕她会……”
“不要紧,我提前给妈解释过,何况加班这种事情你家那口子不是经常也发生?妈早就习惯了,不会介意的。”权弈河淡淡地一笑。
“不一样,白钰是警察、是女婿,咱们家女婿最多,不值钱,少一个算什么?可是,咱们这支的儿媳就一个,而且嫂子和你结婚没几天就到国外调研,一去半年,虽然她们嘴里不说,心里怎么想,我不信你没个谱。”
建国前,权老爷子是有名的大资本家,后经三大改造成立民族资本企业,虽然有过十年难熬的岁月,闯过来了便是一个极大的飞跃,老爷子五个儿子个个出色,尤其是小儿子权衡。可惜,天妒英才,权衡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半身不遂,只得离开庞大的生意场,在家休养。其他几个权家儿子趁机争夺不休,都对家产虎视眈眈,老爷子早已不管权氏,却一直对家产的问题伤透脑筋。众多子孙之间充溢着浮华的纨绔子弟气息,惟独权衡的儿子权弈河自幼聪颖伶俐,备受宠爱,尽避他排行老二,老爷子依然希望他能继承权家产业,哪知权弈河无心商场,一心沉醉于围棋,其他的事没有丝毫兴趣。权衡的夫人为这件事恼儿子恼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他结婚,老爷子又把希望寄托到遥远的第四代,谁料孙媳妇竟然新婚不久跑到美国去,那他的“曾孙计划”不是还在继续缥缈?
“妈对咱姐和你可是没有少过一点关心。”权弈河敲敲她的脑袋,“别这么说,老人家听到会伤心的。”
权影溪哼了哼,“反正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到底该怎么样,你比我清楚,加上大姐咱们三个是一个娘胎爬出来的,当然没什么,别人就难说了。让他们抓住把柄,就算妈没有那个心思怪嫂子,当着爷爷的面,被三姑六婆一挑拨,也会不由自主着火。”
“丫头,别想得太复杂。”权弈河双眉微敛,淡淡道,“这事的轻重我拿捏得了,此刻说说也就罢了,等进去以后,你可得把嘴给我闭紧了。”
“是是是,当事人不急,我自然也没什么可急的。”权影溪吐吐舌,“走啦,我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大姐,免得一会儿被老妈骂做白食的。”
“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口无遮拦,妈什么时候说过你是白食的?”权弈河掐了她的面颊一记,轻笑,“难怪老是被骂。”“你是不是最疼我的小扮啊?”
权影溪睁大眼,故作恼怒,与兄长打打闹闹走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