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爱如云淡风轻,
明知爱难相随,
她却那么渴望被爱,
但爱难求啊!
逝去去的心如何再爱?
睁开眼,瞧见头顶天花板一片雪白,而不是熟悉的鲜黄色天花板,她不禁自问:这是哪里?
缓缓转动头,徐徐挺起身,骤然发现全身酸痛啊!为什么?记忆缓缓流转,她想起她开枪杀了那个威胁沈思源事业的人渣,然后她……她……变成了十八岁。
视线凑巧移到在床畔支着头沉睡的沈思源,他在守着她吗?真是奇迹,可她心里却忍不住涌过暖流,她最想求得的是什么?不过是他的真心相待而已。
"老公?”很习惯的娇声呼喊,沈思源骤然醒了,震惊的瞧向地。
"月莹,你终于醒了。"是惊喜的反应。
似她却皱起眉,"怎么叫我那个名字?”她的手亲昵的轻轻点过他的鼻端。"不是说过叫我裘安就好吗?"沈思源的惊喜换成了冷漠,他骤然发现妻子又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出尘莲花,而是那个在红尘俗世打滚过十年,生命坚韧的杂草。他心里怅然若失,为什么醒来的是裘安而不是月莹呢?"你,恢复记忆了?"他进一步求证。
这句话像当头棒喝,记忆一下子涌了进来,她记起来了,她短暂的抛弃这几年来磨练的世故及泯灭良心的求生技巧,恢复成十八岁那位天真的小女孩;她记起了思源与那位十八岁女孩曾经亲密的身体相贴,甚至心与心交融一起。她嫉妒,为何十八岁的月莹可以得到、而二十八岁的月莹做过这么多牺牲之后,得到的却是不屑?"你不高兴?"纵然嫉妒得几欲发狂,她仍然装出笑脸迎合,这就是十年来学得的人生经验——心口不一。
"那么你记得你失去记忆的这段期间发生过的事吗?”沈思源仍有丝希冀。
她不想承认,于月莹就是于月莹,袭安就是袭安,纵然身体是同一个,但思想、观念完全不同,裘安是不可能变回于月莹那个身心的,她不要沈思源爱上于月莹,他该爱上为他牺牲一切的裘安,他该忘记那个愚蠢的于月莹。
"我不记得。"她断然否定,甜甜的问:"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告诉我。"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她主动表示亲昵,她多希望他有一点热情的反应,但以这几年的经验来说很少,他简直就快对她绝缘,情况愈来愈糟。
"没什么特别的。"他压下失望,努力的表现淡然,他早该有心理准备她会恢复原貌,丧失纯真的心,忘记对他的爱恋,一切的言语行动都往最有利于她的方向倾斜,他早该醒悟的,当初不该陷溺太深,如今后悔……巳太迟。
但敏锐的她难道看不出沈思源的失望吗?酸酸的醋意忍在胸口,她甜甜的问:"你喜欢失忆的我还是回复记忆的我?”
沈思源正眼瞧她,感觉到一股难过迅速漫开,他暗暗质问老天,为何要在同一个身躯塞进这么不同的两个人,让他在看到月莹时就想起袭安的坏,在看到袭安时就忆起月莹的好?难以忍受,拿下她搁在脖子上的玉臂,他轻描淡写的说:"好好休息吧!过几天等你舒服一点,你就可以出院回去了。"连"家"字都省了,她真的不满哪!他待袭安与待月莹就那么的不同,对待月莹,他就轻声细语、温柔体贴;对待袭安就冰冰有礼,像遇见十年不见的故友,热情燃不起来,剩下的只是道义上的情分。不公平,为何他不能回应她的心意?从当年初见,他俩就这样了。
十年前,她刚离家出走时,她在西门町的红包场唱歌,清纯的嗓音咽着轻快俏丽的歌,那时她有一个外号,叫“小月兔"。虽然不是红透半边天,但至少也有几个固定的老客人捧场,沈思源的大哥就是其中之一,那时,她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还算过得去。
岂料,那位明说很重义气、很讲仁义的大哥其实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他趁着一夜天黑,掳走了在巷子里行走的她,不顾她的挣扎、不顾她的哀求,残忍的蹂躏她.自私的逞了他的兽欲、她恨,她恨不得能杀了他。但那位大哥却威胁她绝对不能将"强暴"这件事说出去,否则,他就要对她真正的"家人"不利。于是她在百般无奈下做了他的女人,她咬牙切齿忍受他的触模、邪婬的笑声,还有他编的谎话——那个小兔子是我在西门町找到的鸡,骚得很,她最喜欢我的撩拨,在床上很带劲呢!
当时,她没有一天不想他死,没有一刻不在找机会离开。为此她锻炼自己的身体,训练自已的手脚,甚至学习如何开枪,为了要逃离那所炼狱,她更是训练自己要狠心,既然她想活下去,也想活得好,就算要踩在别人头上也无所谓,所谓的善良和良心都必须舍弃。
因为他的谎话,帮里的弟兄门看她的眼色根本没有尊敬,仿佛她是只臭水沟的老鼠——臭得很!他们的大哥会玩她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过不久就会厌腻的。哈!她可真的巴不得呢!但帮里确有一个人把她当个高雅的淑女看待,那个人就是沈思源。
初次见面,于月莹即对气宇不凡的他倾心,想效法红拂女夜奔李靖,来个慧眼识英雄,扶助丈夫一步登天成大业。但他不领情,对她的频频示好夹个相应不理,连他大哥都发觉了她的心意,或许是因为这样而吃味吧?他故意将他私吞一笔钱的黑锅硬按在沈思源身上,要来个全面格杀,企图要沈思源从这个世界消失。要不是她事先偷偷得知,逼着沈思源连夜逃出台湾,他现在还有命吗?到了泰国后,他竟然还想甩掉她,要不是她聪明,藉口如果他不带着她一起生活,她就要回台湾告诉他那帮兄弟,他人在泰国,甚至她要协助帮里的兄弟追杀他,如果当初不是如此威胁他就范,如今的她可能是曼谷街头的一个流莺而已。
当他沾沾自喜的带她去见一手创立的伐木场时,她看见的不是成功,而是颓弃的房舍加上几个疲惫不堪的当地住民。沈思源那时也没风光到哪里去,他一身的褴褛衣衫,沾惹了土和汗水,二十四小时里有二十个小时是那副劳苦的装扮,他时时劳动,每夜回来常常是来不及清洗换衣,就累得倒在木床上熟睡了,看得她好不忍心。
沈思源虽然不要她在工作上帮忙,只要她把家里的事打理好,洗洗衣、煮煮饭就够了,但洗衣她还可以,煮饭就……她这才彻底了解自己对厨房方面没有天分,这样的自已是帮不了沈思源什么忙的。
于是,她才想到去找人资助。没想到她第一个商量的对象听完她的要求后就表示愿意帮忙,但条件是——要陪他过一夜。
考虑了三天,看着沈思源愈来愈累的神情及日渐消瘦的身体,她才点头答应,本以为又要忍受另一场屈辱。但她没想到提出那个要求的人连碰都不碰她一下,只是在房间里很严肃的说:"要我帮你丈夫可以,但有一个条件,那个条件就是你要出去跟别人说我在床上很行,弄得你很舒服,让大家知道我很有男子气概。"可笑的男人自尊!她爽快的答应了,但只是偶尔淡淡的提及,倒是那位先生自己拼命的大吹特吹,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又重振雄风了。荡妇这名称因此很轻易的流传,夸张的扭曲,慕名而来的混蛋多得不得了,而她轻易的将他们玩弄于股掌间,吊他们的胃口,偶尔模模他们的身体,赏几个轻吻,让他们看得到模得到,却吃不着,不过,这样就轻易的让男人们为她效力了。
她一直不敢让沈思源知道真相,怕骄傲的他会忍不下自己的成功泰半是靠妻子的身体及手段换来的,于是苦苦的隐瞒,但事情还是被他知悉了,遗憾的是,他知道的是流言而不是事实.当他怒气冲冲的找她质问她为何这么下贱时,为了他着想,也为了赌气,她理直气壮的告诉他,"因为你没用,没办法供给我富裕的生活,我只好靠自己,靠我的身体。"沈思源一巴掌打过来,咬着牙齿冷酷的说:"是我错看你了,我还以为你之前当妓女是为了环境,身不由己,但没想到……事实上你是天生下贱,我要跟你离婚!"她当然不肯,不但威胁要回台湾找弟兄们来解决他的生命,还要把他的背景公布出来,让他在泰国立足不了。她的手法是狠了些,但她那时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呀!尝到了苦果,沈思源从此之后看她的眼光就仿佛在看一个妓女,而她一直想挑起他的嫉妒心,使他再在乎她,所以她在他面前会刻意的去挑逗男人,但他却可以大刺刺的观看,平静的走开,这几年下来.她的物质生活是富裕了,但她的心……好空虚啊!
门再度打开,敞开的门走进了一个男人,那身影熟悉、脸庞熟稔,记忆了二十多年的人影,在这分离的十年之间反复回忆、时时思念,"爸!"她不自禁的月兑出口,泪水满腮。她还记得当初被于月颖通得离家出走时,月儿正亮正圆,她频频回首,盼望着爸爸妈妈能及时出现在阳台上挽留她,她脑中浮现的是十八年来幸福的记忆,刻骨铭心的温暖呀!
时时深刻记得妈妈教她的那首小草,在往后她遭到挫折沮丧时,总是反覆吟唱,砥砺自己要像棵小草,坚毅的求生,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就有未来。
沈思源看着她的泪眼滂沱,显得那么清纯可怜,有股错觉她是月莹而不是裘安。
"傻孩子,你终于醒了。"于定基关怀的坐到床边,像以前般宠溺的抚着她的秀发,"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一定要用死来解月兑呢?"不是的,那个用自杀来解决的是幼稚的于月莹,不是历经风霜的她,她是很珍惜生命的,她宁愿死的是别人,也不会拿自己陪葬。但她不想让父亲知道大多,若说那不是她,他一定会愈问愈多,说不定连过去的不堪都一并扯出来,她不想让父亲伤心自责,只要他以她为荣。
"是啊!我现在也很后悔,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她是根杂草,无论环境再怎么恶劣,也会赖着活下去。
"那就好。"于定基放心的拍拍她的脸颊,"现在,告诉爸爸,这十年来你是怎么过的?"她的笑容未敛,但眼光马上下意识的移转,"不错呀!"凑巧对上沈思源的鹰擎,那双眼像在嘲讽她说谎,她的心不由自主的颤动,但谎还是得撒下去,"我遇上一些好心的人,他们很照顾我,后来我遇见了思源。"她的眼中不由得露出恳求,希冀他不要拆穿她的谎言,能配合她演戏,但他的表情却像不怎么想配合!"我现在过得非常幸福。""是这样吗?"于定基皱眉,他不是个好唬的人,在去拜访沈思源的前后,他就仔细的打听过,泰国有名的沈家夫妇明显的貌合神离的生活,而且沈思源的风流是众所皆知,而他妻子的"交友广阔"也是有名的。这些归纳起来,再怎么他也不相信月莹的生活会是幸福美满的。一定有某些理由,否则一向乖巧的月莹不可能被传扬成荡妇的。
"当然不是。"沈思源低低笑了起来,"只有傻瓜才会相信。""思源,不要再说了,"她惊慌的请求,怕他故意作对,说出可怕吓人的实话。
"为什么不说?"沈思源不以为然的直视她,"他是养你十几年的父亲,有权利知道你过去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受过什么样的苦?你不应该骗他,父母、丈夫,你都想骗,你说,还有谁是你没骗过的?”
她好想把他的嘴巴封起来,可惜他不会这么乖,"住嘴!"她大声吼道。
"思源说的设错,我想要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于定基要求。
于月莹甜甜的现出笑容,"哪会发生什么事?你不要听他乱说,我的确过得很好呀!你去问问看,我于月莹在茶田是有名的贵夫人,生活得很好,有华宅、有跑车,还有很多政商界名人朋友。""那是现在,但以前……"沈思源拉长语调。
"你住口,"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对她残忍至此。
"月莹曾经当过妓女。"但他却还是偏偏说出口。
她听到父亲狠狠的倒抽一口气,不用回头也知道他此刻脸色一定很难看、不堪,他为何要揭开她亟欲忘怀的过去?未来才是重要的不是吗?他为何一定要提?"沈思源!"她恶狠狠的唤着他的名字,恨她毁了自己在父亲心中乖巧清纯的女儿形象,"你太过分了,我恨你。"她真的恨,恨他狠心绝情的不顾念她的立场,他毁了爱她的家人心里那个乖巧聪明的于月莹;但,她也爱他,从初次见面至今,已快十年了,她爱得深刻,爱得好苦啊!
"这是真的吗?"于定基不敢相信的询问。
泪水已经泛出眼眶,她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哭了,"当然不是真的、他在跟你开玩笑罢了,你别听他胡说。""另外,我们之所以会在泰国,是因为被黑道的人追杀,我们是逃到这里来的。"沈思源仍旧开口。
"够了!"她大吼,愤恨的瞪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说这些话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还是,这是你对我的报复手段?"沈思源面无表情,"说出来才是对的,你要当鸵鸟当到什么时候?"他就是看不惯她什么都瞒,欺骗别人不就等于欺骗自己吗?她才不是鸵鸟,她的愤恨到了极点,之前不管他做什么她都能忍?但他就是不该在她的慈父面前戳破她难堪的过往,"你去死!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救你,我该让你被你大哥一枪毙了。"沈思源眯起眼睛,口气平静深沉,“哦!当初你是怎么救我的?”大致情形他都调查过了,但他要她亲口说出来!于定基左右张望两人的战火高扬,"别吵了,夫妻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解决的?镇定一下。"光听他俩吵的内容,就明显能察觉他们两个人都过过苦日子、而且不见得光彩!"说呀!趁现在说个清楚,你当初是怎么救我的?”他冲过去,俯在她起伏不定的胸前,盯着地那双泪眼,"说实话,不要再撒谎了,我受够了你的连篇谎言。"于月莹歇斯底里的大笑,“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她的笑声一敛,脸色含有被污蔑的神采,"你以为是我吞了那笔钱吗?告诉你,是你尊敬的大哥吞的,他把黑锅丢在你背上,要不是我逼你走,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吗?还有那个福分当沈大老爷吗?”
"为什么?”这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你为什么要救我?”
于月莹撇开了脸,她怎能甘心就这样开口说出救他是因为爱他?沈思源明显的不爱她,这话一说出口,不就显出她的可怜?她在情场上彻底的服输,不!她可怜太久了,而这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不必要公诸于世。
"不为什么,"她看着窗外的蓝天,"我那时心血来潮,大发慈悲,想救个人让他用一生来报答我。""是吗?"沈思源站起身来,冷静的点头,"说得很好,你救了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人,你的眼光相当不错,而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遇见你。”他站直了身体,转身向门口走去。
于月莹赌气不回头看,不叫他留下。
"思源,你要去哪?"是于定基代为出声,但沈思源没停步,也没回应,就这么走出病房。
于月莹的悲哀情绪马上随着泪水涌出。
于定基看了好不忍心,他将她纳入怀中轻轻哄慰,"孩子,你何时变得这么固执?为什么不老实说?这有什么好瞒的呢?"拍着她的头、他无限感叹,"如果还当我是你爸爸,就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诉我,不要一个人藏着痛苦,亲人是用来做什么的?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伙伴哪!”
这般的自白令于月莹更加不可遏抑的痛哭,她多希望……多希望……"为什么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如果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我也不会活得这么苦,爸,我好恨哪!”她哭倒在慈父怀中,多年来,她第一次任情绪失控的崩溃。
于定基的眼眶湿热,不用再问,他已经知道于月莹在外头的这十年来吃尽了苦头,"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儿呀!血缘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父女情分,知道吗?"倾听房内父女的痛哭,他站在门外长长的叹息,他这个丈夫终究敌不过父亲的亲情,从认识袭安至今,他从没见她哭过,她也从未在他杯中倾诉悲苦,虽然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伙伴,却不是心意相通的伴侣。他该认命的,裘安毕竟不是月莹,他不该试图把裘安转变成清纯体贴人心的月莹啊!她出了院,回到了自己监督创建而成的家,还是一样的宏伟华丽,但走进其中却感觉不大一样,好像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有若金丝雀笼子里关了一只肮脏的老鼠似的。
她叹口气,看到贴身女仆玛莉亚殷勤的走来,"夫人,累了吧?我已经放好洗澡水了。"她是累了,何止身体上,她连心都倦了,可身体的疲惫可以泡澡纾解,但心倦了该怎么办呢?"我去处理公事,你去休息吧!”沈思源淡淡的丢下话,就这么走了。
从以前她就这么觉得,这房子美是美,但好冷、好冰,不像她想要的温暖家庭,没有她曾领略过的亲情。这是为什么呢?"思源?”她忽地叫住他。
"什么事?"他微微侧头。
"该是我……我们生个孩子的时候了。"如果这个房子多了孩子们的欢笑声,或许会把这房子的冰层渐渐融掉吧?沈思源摇头,"算了吧!你不适合当个母亲。"就这么走了。
留下她站在原处愤恨的瞪着他,愤恨的在心里反驳——我会是个好妈妈.我会疼小孩,给他们幸福,给他们快乐,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她突然想到,没有思源的帮助,就算她想让家变得温暖也难。为什么她的生命会变得如此?一切的一切都不如她所希望的。
"夫人,为什么不告诉老爷,他错了呢?"玛莉亚大胆的建言。
她立刻回以白眼,"我的事需要你插口吗?把你分内的事办好就行了.其他的别多管。"玛莉亚睁大了眼,顿有所悟,"夫人,你恢复记忆了?"有这么容易看出吗?"没错,你不恭喜我吗?”但她看到的是玛莉亚眼中的失望,为什么十八岁的于月莹会受人欢迎?这太不公平了!
"恭喜夫人。"却说得言不由衷。
她冷嗤一声,转身回房。华丽的房间,是她亲手布置的,用尽奢华,她只想听到沈思源责怪她浪费、命令她节省些.但他只是瞥了一眼,"你喜欢就好,别问我。"他根本不在乎她的行径。
于是在布置他的房间时,虽然顾忌了他的偏好,弄得木意盎然,但她也故意让他的房间显得穷酸些,本想他会抗议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没想到他只不过是点点头,"还不错,我不挑.有得睡就好了。"任何想引起他注意、在意、生气的动作都归于徒劳,她这才痛苦的体会,他根本不在乎她会如何。
躺进玉瓷浴白,躺迸渗着香精的洗澡水,她放松的舒了一口气,想让身体归于平静。但脑海里却浮现着于月莹跳河的那一幕那时,沈思源毫不犹豫的紧接着跳河相救,如果今天换做是"她",他是会紧跟着跳下河还是冷冷旁观?而最可悲的是,她有答案——绝对是后者。
同一副身躯住着两个人,一个十八岁已经死了;一个二十八岁却痛苦的活着,而且生不如死。物质丰裕又有何用?她的心空虚的悬着,找不到安身的臂弯呀!她父亲于定基在她口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后,嘱咐说台湾的家永远欢迎她这个女儿回去。回家!多么动人的邀请,但想到那家里还有一个于月颖在,那份心动就淡了。那是于月颖的家,不是她的,她的家在……何处啊?系上了睡袍,她很习惯的步到客厅的酒吧取酒,酒只是好喝,已经醉不倒她这酒国英雄,也没法让她借酒浇愁。
拿着酒瓶漫无目的的晃荡,不知不觉竞走到了沈思源的房门,她没想太多。轻轻的推开,月光下,瞧见了他的睡颜,仍是那么的俊挺安详,她嫉妒他的安稳,坐在床沿,大口灌下几口酒液。
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此糟?她不得不细想。她爸于定基说是因为她固执,不愿意对思源敞开心房,什么事都自己硬撑。打落牙齿和血吞……但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呀!她为他牺牲了这么多,难道都是错吗?从她进到房里,沈思源就醒了,他不耐烦的看着她坐在床沿一语不发,终于睁开眼,却看到她仰首灌酒,他厌恶的开口,"别在我房里喝酒,想喝就到外头去。"她放下酒瓶,想到的是在那七天里,他再怎么的对"月莹"轻声细语、柔悄蜜意。为何她从不曾拥有过他的温柔?为何老天不干脆让她失忆一生算了?"你喜欢失去记忆的我吧?"她顺着心里所想的问,不再压抑自己了,因为她压抑得好苦。
沈思源转过身去,"你要醉言醉请到外面去,我要睡了,明天还得去伐木场堡作,别烦我。"他是那么的冷淡,那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的夫妻会有甜蜜温暖的未来吗?她觉得好难,心都冷了一半。"我知道你爱她,爱上了那个十八岁的我。"她的声音好低好低,像在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会爱上她呢?她是我的过去,是我的一部分,不是吗?你爱上了她,有没有可能会爱上我呢?"夜风吹着窗外的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人声静了,静了好久。
她以为他睡着了,颓丧的躺在他身侧的床位,自顾自的低语:"为什么不呢?""因为你不是她。"沈思源背对着她突然平静的出声,"你多了十年的苦难,相对的也多了十年的心机狡诈,既然你不相信人,又怎能期待别人相信你呢?既然你不敢爱人,又怎能期待别人来爱你呢?"他的话像指控。
她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淌下,他错了,她是敢爱的,只是不敢表现出来、说出来而已.她只敢默默的做着,怕的是他知道之后,无法以爱来回报她,她更怕他会嗤之以鼻。"你不喜欢我?”她不敢提到爱这个字。爱跟喜欢实在差得好远好远。
"如果你是我,你会喜欢吗?”
她沉默了,这句反问的话回答看她否定的答案。多可悲!他不爱她,她就够可怜了,现在居然连喜欢都称不上。
"你跟我在一起,难道只是在忍耐而已吗?"她的声音哽咽了,心都碎了!"不然是什么?"他是在忍耐,忍耐她的任性、忍耐她的,就算原先有的好感,也在这几年知道她下贱的行径后消失殆尽了。
没有爱、没有喜欢,什么都没有。她太傻了,还以为守在他身边一辈子,总有一天思源会领悟她的心。"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家吗?"沈思源保持沉默,这是裘安第一次自己主动提起往事,他等着看她要怎么与他分享。
于月莹伤心的想起,"那个真正的于家女儿要我把父母还给她,把应该属于她快乐的十八年岁月还给她,但我还不起,于是我任由她讲我的坏话,任由她拿走我拥有的东西,我心爱的女圭女圭、心爱的铅笔盒、心爱的衣服,我唯一不给她的就是爸爸送给我十八岁生日礼物的金蝴蝶。她生气了,说那金蝴蝶本来就该属于她的,是我偷了她的人生,误了她的青春,她要我走、要我离开,说我这个外人不该留下来搅和。""于是你就离开了?"也只有十八岁单纯的于月莹会照着做,如果是现在的她,她一走堂而皇之的继续留下,毫无愧疚。
"是的.我觉得我应该离开。"就像现在.她占了属于另一个女人的位子,误了沈思源的生命,耽搁了他的青春,这些像她再重蹈覆辙,霸占着一个不该属于她的空位。或许她该再像十年前一样——离开。
但她舍不得,离开了沈思源,他俩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她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她伸臂跨过他的胸际,紧紧抱住他,像怕他消失一般的紧抱着,"思源,抱我。"也只有肌肤相亲的亲密才能让她心安,才能让她暂时错觉自己是幸福的,是属于思源宿命中的女人。
"现在?"沈思源不禁讶异,他不晓得她又在耍什么手段,竟在刚出院的这一天要求鱼水之欢?他是无所谓,反正老夫老妻,他碰了她不知几百几千次了,但他担心的是她的身体,刚自杀过的病体不适合做过度剧烈的运动吧?"还是算了。"他连碰都不想碰她吗?她好心痛,自己竟被嫌恶到如此地步.留下来的感觉好多余呢!或许她真的该离开了。泪水狂肆的流下,沾湿了沈恩源背后一大片的衣料。
沈思源没作声,只是静静的听着,不动的僵着,他心想,她哭了也好,就把所有的伤心与忧烦都哭出来,这样心情会舒坦得多。
然后再迎接明天,她会觉得朝阳格外刺眼,会觉得这新来的一天会比昨天更充满希望。
有时候,哭一哭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