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勋刚踏进校园门口,就被郭人勇拦个正着,“好家伙!你的驯悍记成果如何?要不要我这个经验丰富的学长赐你两招,免得你壮志未酬身先死啊?”
“不必了,我敬谢不敏,你要有什么高明的法宝,还会被伍咏蝶这个半大不小的女女圭女圭弄得灰头土脸的?”
“我灰头土脸?”郭人勇受辱似的张大眼,“好,你老弟行,手腕高超,请问:你的战果如何?已经半个月了,总该有点成绩可以拿出来展现、展现吧!不要光说不练啊!”他见关文勋一副面有难色的模样,不禁奚落地敲敲他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黔驴技穷,进退失据,所以——拉不下脸宣告失败,只好来个哑巴吃黄莲?”
必文勋拂开他的手,“你争什么,胜负还未定呢?有句话你听过没有,所谓‘好酒沉瓮底’,你干嘛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老弟,你有没有弄错?这场赌局我可也是东家,谁知道你葫芦里卖什么膏药?不要变不出花样跟老哥我来个拖延战术。”
“我没有,我只是——”
冰人勇戏谑地眨眨眼,“你只是按兵不动?”
“关文勋讶异地瞪着他,“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这个学长总不能一出手就败给自己的学弟!当然要多加把劲收集情报咯!”
必文勋啼笑皆非的摇摇头!“要出国深造的还这么优闲,居然有余暇去打听这种马路消息?”
“是不是马路消息你自个心里有数。”
“好吧,我承认,我是出师不利,不过,也只是因为主角儿始终不见踪影,我呢?也只不过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已。”关文勋没好气的说。
“你怎不说是天助我也,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看来拜伍咏蝶小妮子爱旷课的好习惯所赐,我想坐商务舱的机票费用是不用愁了。”郭人勇沾沾自喜的说。
必文勋斜睨着他,实在忍不住想浇他一桶冰水,“是喔!作白日梦是不限年龄的,你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我是还有课要上,没空陪你闲扯淡。”话毕,他迳自丢下郭人勇转入商学院大楼。耳眸里还回荡着郭人勇打趣地笑话,“老弟,失败事小,凡度重要,别为了一点小钱而忘了君子风范啊!”
他闻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喜欢抬杠又不拘小节,有点顽童性的学长,真是一个怪杰,有时候可以把人整得欲哭无泪,有时候又热诚的教人感激涕零。
算了,让他先得意开怀一次又如何?反正——好戏在后头,就像美伊战争一样,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敢轻言输赢,更何况,他对娇蛮成性的大小姐素来有应对之道。他大学时代的同学,素有系花之称的汪裕琴就是一个最好例子。
一向冰傲、自负的她,总是以一种气势凌人、高高在上的不屑态度来对付追求她的男同学,偏偏他不把她放在眼里,对于她的美丽和聪颖视若无睹,反倒激起她的好感和倾慕之心。现在,更是三天两头来找他,频频以关怀的行动暗送秋,甚至做关系做到他台中老家,把他的寡母、弟妹俩一一收买,只为了抓住他那一颗不置可否的心。
他不相信年仅十八、九岁的伍咏蝶会骄纵到那种程度,更不相信他会对付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他好笑的甩甩头,该是他和她正式会面的时候了。
不知道他托廖蕙心转达的最后通牒有没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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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蕙心端了一碗泡麦递给已经窝在她家一个星期的伍咏蝶,“喏,是你爱吃的香辣牛肉麦,小心吃,可别噎着了啊!”
伍咏蝶白了她一眼,端过麦边吃边喳呼:“干嘛!才吃你几顿饭而已,你连晚娘面孔都搬出来了?”
廖蕙心一坐进她的坐卧两用的沙发床里,挤眉弄眼的直咕哝,“岂敢,谁不知道你伍大小姐不好惹?再说——谁教我老爸在你老爸手下讨饭吃,吃人家的嘴软嘛,你大小姐就算长年赖着不走,我们也不敢有意见。”
“还说不敢有意见,瞧你。讲话那么酸,连指桑骂槐的本领都搬出来了。”伍咏蝶啼笑皆非的斜睨着她,一碗热腾腾的面早已一扫干净。“怎么?真想赶我出门?让我沦落街头过着餐风露宿,三餐不继的生活?”
“咏蝶,不是我想赶你走,而是——”廖蕙心坐了起来,她盯着咏蝶蓦然生硬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吐了出来,“你总不能一辈子住在我这,跟你爸呕一辈子吧!再说,他也很后悔打你那一巴掌,他——”
“他会懊悔才怪!我搬出来是正中他的下怀,他好乐得跟那个女人逍遥自在,双宿双飞!”伍咏蝶嘲讽地撇撇唇说。
“咏蝶,你说这种话真是冤了枉了你爸爸,事实上,他一再拜托我爸爸劝劝你,他也来补习班找过我,希望我们留意你的生活起居,他很关心你,真的,我看得出来,你又何必跟他僵持不下呢?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唉呀,你干嘛——”她见咏蝶拿出行里收拾衣服,急得连忙拉住她。
“你——好了,我不说了,我怕你,好不好?”
伍咏蝶执拗的崩着脸,拂开她的手,继续收拾属于她的衣物用品。
“咏蝶!你真是的——你到底要我怎样,你说嘛!”廖蕙心懊恼的喊道,试图阻止咏蝶夺门而出,她紧贴在房门上,一只手慌忙的拉住咏蝶的背包,一手推着咏蝶的肩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偏激又敏感?我说这些话又没有任何恶意啊!”
咏蝶猛然拉扯背包带试图摆月兑她,两个人像比赛角力的选手般缠斗在一块,冷不防地,她的右脚被廖蕙心的左腿一绊,两个人双双跌落到地板上。
她们狼狈地叠在一块,彼此瞪视着,然后忍不住噗哧一笑,互相调侃对方。“咏蝶,你真是悍得没话讲,将来谁娶到你,真是上辈子没修佛。”
咏蝶不甘不弱的爬了起来,双颊嫣红似火,一双黑眸灵活粲亮得像两盏水银灯。“是吗?你也毫不逊色啊!不但花拳绣腿舞得精纯,而且,还善于玩乘人不备的小鳖计,要当你,廖蕙心的老公,恐怕还不是寻常之辈可以胜任的,搞不好还得打灯笼去找呢!”
廖蕙心嘟着小嘴,没好气的瞪着她,“是喔!我人长得没你出色嘛!哪像你艳光四射,手电筒一照随便就能找到一个?”
“要死啦!说话愈来愈酸,还懂得夹棍带枪讽刺人!”
“这叫做近朱则赤,近墨则黑,懂吗?”廖蕙心眨眨眼说。
“是吗?我看你根本是半瓶水响叮!”咏蝶反唇相讥。
廖蕙心半坐起来,她拂拂散乱的头发,略带挖苦的说“跟你的跷课记录比起来,我当然是望尘莫及啦!”
伍咏蝶好笑的盯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怎么?又有人跟你耳提面命,游说你来充当传声筒了?”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英文老师换人了?”
“这又如何?”她不感兴趣的扬扬眉反问。
“那位新来的英文老师,他——”廖蕙心小心翼翼的斟酌字眼说,“他说,如果你再旷课的话:他就要请补习班开除你了。”
伍咏蝶满不在乎地耸耸肩,“SoWhat?!他以为我在乎吗?”
“可是,他又说——”廖蕙心抿抿唇,盯着咏蝶那张漫不经心的容颜说,“他说,他知道以你爸的家财万贯,是不必在乎把钱挥霍在你的补习学费上,即使你是联考的常败将军,你老爸的钱也可以为你一个人开一家专属你个人的贵族补习班,反正,你很懂得——”她审慎地看了伍咏蝶闪着怒光的眼眸一眼,吞了一口水继续说,“如何把钱丢在马桶里的挥霍哲学。但,他不管这些,他只要你表明态度,到底要不要来上课?不来,就干脆退课,否则,就做个有始有终的人。”
她尴尬地望着咏蝶阴晴不定的脸,无辜的耸耸肩,“别瞪着我,我只是忠实的传达老师要我讲的话,你可不要拿我当出气筒。”
伍咏蝶直直的盯了她一会,忽然笑了,笑得又美又俏丽,“好家伙,想用檄将法逼我去上课,嘿嘿,本姑娘偏不上当。”
廖蕙心瞅着她,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说:“你上不上当都没我的事,反正,我的话已经传到了,到时候你如果后悔的话;也不能怪我不讲义气。”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伍咏蝶好笑地敲了她肩头—下。
廖蕙心扬扬眉毛,半真半假的叹道:“唉!你会不会后悔我是不敢说啦!只是,我只是觉得有点惋惜,你看不到蔡若琳演出的精采好戏。”
“什么精采好戏?”伍咏蝶好奇地张大眼。
“哈!引起你伍大小姐的兴趣了?”廖蕙心打趣的说。
“别卖关子好不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干千脆脆的说出来?”
廖蕙心暗笑在心里,瞧,刁钻的鱼儿终于上钩子:“这个嘛——要交代清楚这件事,就不得不从那位新来的英文老师身上谈起。说起这位关老师,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罕见的美男子,尤其是他两道浓挺富有个性的剑眉,还有他那一双又深又黑的眼睛,简直——”
“简直像会放电的蓄电瓶一样,是不是?”伍咏蝶揶揄的插口道。
廖蕙心白了她一眼,“别一副轻视人的模样,那是因为你没看过他本人,等你见了他之后,搞不好跟我们一样——?”
“醉倒在他的粉笔灰下?”伍咏蝶嗤之以鼻,她向廖蕙心皱皱鼻子说,“不是我老爱浇你冷水,而是你的品味实在一有待商榷,别说我冤枉你,你连曾志伟、胡瓜都崇拜得一塌胡涂,不能怪我怀疑你的眼光。”
“是喔!那我们补习班五十多位的女同学都没眼光,没品味到了极点,居然都臭味相投的围着这位关老师打转,尤其是蔡若琳,她更是自贬身价。像个花痴一样绕着他漫天飞舞,只差没有趴下去舌忝他的皮鞋,”廖蕙心细声细声的说。
“哦?蔡若琳居然‘花痴’到这种地步!”伍咏蝶眼睛闪动着两簇奇异又烦兴奋的光芒。
“怎么?有兴趣回来参一脚吗?”廖蕙心眨眨眼,促狭地逗弄她。
“参你的头!我只是——不想错过场凰求凤的好戏,尤其不想错过看蔡若琳发嗲的精采情节!”
“是喔!到时候可别看过头了,自己也入戏加入演出一场师生恋案外案——譬如,争风吃醋、醋洒补习班的——”廖蕙心满脸促狭的笑容,尚未说完,已挨了伍咏蝶一记闷拳,她龇牙咧嘴的捂住肩头,哇哇大叫,“你怎么可以暗箭伤人呢?”
“我暗箭伤人?谁教你——”
“我怎么?我只不过——”廖蕙心尚未说完,就被阵恼人心扉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翻翻白眼,没好气地拉开门,“谁啊!敲这么急?叫魂那!”她倏地换下嗔怒的表情,“妈?什么事?”
廖太太失笑的摇摇头,“女孩子家讲话这么粗鲁?不怕传扬出去让人笑话!”
“怕什么?我这叫做自然率真,韵味天然,才不像有人矫揉做作,恶心巴拉的。”廖蕙心振振有词的说。她当然看见咏蝶脸上隐忍的奚笑,还有母亲的不以为然。
“你这孩子——还强词夺理!好了,不说你了,有咏蝶的电话,是个姓冯的男孩子打来的。”
“哇塞?青梅竹马的热线电话地!”廖蕙心在咏蝶步出房门时,啧啧有声在她背后捉弄的道。
廖太太见状,不禁笑着数落女儿的顽皮和尖牙利嘴。
咏蝶不睬她的马后炮,她走到客厅接起电话:“喂!”
“咏蝶吗?我是云川。”她听见冯云川温文中带着关怀的声音,一时百感交集,无言以对。
“喂!怎么不讲话?不喜欢我打电话来吗?”
“你,你该不是——做我爸的探子,来替他侦察我的吧!”
冯云川笑了,“不是,我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向你说一句‘安可’。”
“虚伪的家伙,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你也怕闪了舌头?”咏蝶笑着骂他。
“闪了舌头,也比你所受的委屈来得轻松啊!咏蝶,你这个傻丫头,何必要硬碰硬,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又换来乖张叛逆的骂名呢?”冯云川温柔的声音像针一样戳进了咏蝶心灵深处,所有的脏腑都紧绞在一起,眼圈莫名地红了。
“咏蝶?”
她握紧自己的衣角试,试图以平淡来掩饰内心此刻的感动,“你知道吗?你愈来愈会说话了,想必在美国有很多女孩子很吃你这一套。”
“又亮出你的刺马了?我的捍卫战士!!你真以为我会被你的尖牙利嘴和离经叛道吓倒了?告诉你,我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鲁钝无知。”
“我好感动哦!!我的大情圣,你是不是爱情经典名著看多了,真以为自己罗密欧再再世?”咏蝶冷声讽刺他。
冯云川不以为忤的笑了,“我不会被你激怒的,咏蝶,我不是你那个器量狭窄的继母,更不是你那个盲目的父亲,我了解你,虽然你一场逃家记表演得让人触目心惊,但,我并没有被你夸张的外表所骗,我了解你,咏蝶——”
“不要再说了!”咏蝶倏然激动起来,感动的热浪迅速模糊了她的眼。
“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咏蝶,如果——那个家真让你待得那么痛苦,我愿意做你的避风港,永远为你——”
“不要再说了!”咏蝶大声打断他,即刻,她的骄傲和执拗又抬头了,她生硬的一字一句对着话筒说:“谢谢你的设想周到,我想,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我那个家有太多乐趣是我永远舍不得放弃的,尤其是和我继母之间的拉锯战,更是人生最快意的享受,我怎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放弃这么饶富刺激的对手和游戏?”
冯云川叹息了:“好吧!我不勉强你,只是——,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精神上的伙伴吗?”
“谢啦!虽然你的提议令人心动,但,我更偏爱单打独斗的刺激和成就感。”她淡漠的回拒他的柔情攻势。
“咏蝶,你——”
“好了,我不想再听你婆婆妈妈的,反正,我是个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你实在不必浪费你多余的同情心在我这种人身上。”说完,她迅速挂断电话,同时看到廖蕙心脸上颇不以为然的神情。
“干嘛!觉得我太冷血?你要不忍心,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他们两个人的温吞和唠叨倒是如出一辙,极为匹配!”她耸耸肩,撇撇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廖蕙心深深的注视她半晌,才摇头汉息道;“咏蝶,你何必老要做一些亲痛仇快,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的事呢?你知道吗?别以为关心你的人都活该受你的冷眼和讥讽,你是在用你的芒刺伤害你自己,你知道吗?”
咏蝶脸泛白了,她震动的望着廖蕙心,被她这一番成熟又语重心长的话语彻底感动了。
她哑然无语,好半天,只感到满心的苦涩和茫然——
****
廖蕙心气极败坏的拉着伍咏蝶穿梭于南阳街如浪潮般的人丛里。
她焦虑的拚命想赶到补习班上课,怎奈伍咏蝶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神态,硬是东磨西蹭的慢调子作风。急得她连忙打躬作揖:“小姐,我拜托你快点可不可以?你明知道已经迟到了,还故意磨蹭,你到底想不想去上英文课啊!”
伍咏蝶笑容可掬的拢拢长发:耳朵上那两串长到颈项的银制串形大耳环发出清脆叮咚的声响。“想啊,不过——反正已经迟到了,晚点进去也没关系嘛!所谓准时不如缺席,缺席不如迟到。”
廖蕙心不敢置信的瞪着她,瞧她笑得那么灿烂如花,眼睛里的光彩像婴孩般童稚纯洁,偏偏——做的都是一些惊世骇俗,让人措手不及的怪事。
简直就是小妖魔和天使的混合体。瞧她今天的穿着活像要出席嘉年华盛会,无肩的露背小洋装,卷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加上浓艳抢眼的化妆,以及身上林林总总夸张怪异的装饰品,还有涂着血红莞丹的指甲,老天!如果她平时的装束可以称为乖张大胆的话,那么,她今天的打扮无异是替自己贴上了坏女孩子的标签。
说她嚣张任性,偏偏她又笑得那么无辜自然,廖蕙心傻楞楞的瞪着她,简直模不透她那变化多端、说风是雨的个性。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啊!”伍咏蝶笑语盈盈的瞅着她,浑然无视于廖蕙心脸上压抑的怒气。
“故意迟到,故意打扮成这个样子?!”廖蕙心咬牙说。
“这样子又有什么不好?你不觉得很Fashion吗?”
“Fashion你个头!简直——就像小太妹一样!”廖蕙心没好气的吼道,一张脸涨得红通通的。
伍咏蝶居然笑了,她眨眨眼,巧笑嫣然的说:“小太妹又如何?不是跟我后母给我的评语相吻合吗?”
“你——你是存心的是不是?你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用最坏、最恶劣的态度来面对你,是不是?你非要把所有的人都开罪了,你才高兴是不是?你何不干脆拿颗手榴弹比较痛快?!”廖蕙心了怒的瞪着她,简直拿咏蝶的偏执妄为没辙。
咏蝶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没一会,她又笑了,拍拍廖蕙心的肩头,“干嘛这么气呼呼的,瞧你一副三娘教子痛不欲生的模样,还好你只是我的好朋友,不是我妈——”
“你妈,你妈要真见到你之副模样,只怕心都要碎了。”廖蕙心快然不快的月兑口而出等她惊觉自己的口无遮拦,想弥补自己的莽撞时,咏蝶己白着脸拂开她关怀和歉疚的手,半揶揄半落寞的说:“说得是,幸好——我妈死得早,否则,我岂不是要落个气死亲娘、忤逆不孝的千古罪名。”
“咏蝶!”廖蕙心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反正——没妈的孩子永远有变坏的藉口,人们都会原谅他的,对不对?”咏蝶淡漠的撇撇唇。
一脸冷然,满不在乎的神态。
“她又缩进自己的龟壳里了。廖蕙心狠狠诅骂自己,谁教你要逞时口舌之快,言多必失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现在可好,伤害了别人又自食恶果。
咏蝶淡淡看了她那极懊悔又写满歉意的脸庞,不由抿抿唇,取笑她,“呆呆站在这里干嘛?罚站啊?还是没看够我这个小太妹的庐山真面目?”
廖蕙心窘迫到了极点,她恨不能钻进地洞里,“咏——咏蝶你——”
“瞧你,都口吃了呢!放心,我没那么柔弱娇贵,否则,我那个后母怎会对我耿耿于怀,一副芒刺在背,不除不快的样子?”
“我——”
“别婆婆妈妈了,还有二十分就要下课,你可别耽误了我的好事。”
“好事?什——什么好事?”廖蕙心张大眼,一颗心又不安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伍咏蝶俏皮的怒嘴一笑,“给那位自以为是的英文老师一次永生难忘的上课经验啊!”
经验?廖蕙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撞成一团,我看是梦魇吧!
但是,她——她这个局外人,又何不乐得在旁隔山观虎斗?她望望咏蝶脸上那抹狡猾、淘气又兴致高昂的神采,她敢打赌,一场令人拍案叫绝的好戏将开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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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文勋洒然自若的挥动粉笔,不动声色的望着引起教室内骚动的罪魁祸首。
她终于出现了,他看看腕表,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下课了。好个我行我素、不按牌理出牌的娇蛮小表。
小表?他盯着她一身大胆新潮的穿着,还有那身匀称窈窕的躯体,她的外型的确让人不敢小觑,而她那副随意任性、目中无人的行止,更是让人惊愕之余,不得不佩服她超乎年龄的“胆识”。
他望着她充满挑衅的目光、冷艳的神态昂得高高的小下巴,不自觉的扬起浓眉,眼睛燃起两簇奇异的火光,接着,一抹不能控制的笑意从嘴角扩散出来。
有趣,看来这个赌约不是只有赌金迷人,连过程、整个游戏本身都充满了刺激和趣味性。
咏蝶接触到关文勋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怎的,一向镇定自若的她,竟然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心头小鹿也不受控制的乱跳一通。
她甚至感受到皮肤滚热的温度,该死,她怎能被他那随意的一瞄,就打散了所有的注意力,甚至,慌了阵脚,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村姑,尤其是——她怎能像蔡若琳那个道貌岸然却又表现得像花痴一样的八婆,那么盲目而没定力。
她轻声提醒自己,沉住气,不要还没开打就自乱阵脚,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意志力去盯住台上那个让她心猿意马的对手。
她聆听着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听他咬字清晰,念着一口标准的英语,看着他修长瘦削的身影在讲台上来回走动,她三申五诫,好不容易凝聚的战斗意志又溃散成沙,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关文勋,他一头乌黑微卷的浓发,他那一张突出分明,像雕塑家手下所精心琢磨完美的脸庞。那双深邃有神的黑眸,那刚毅富有个性的下巴,浓挺的眉毛,薄薄的唇,老天,他真是漂亮得让人嫉妒,他——他甚至比云川帅气,比云川更富有男性阳刚的魅力和粗犷的气质。
冯云川已算是个相当出色优异的男孩子,但他太温文儒雅,象一阵温存的和风掠影而过,激不起心头的浪花。
而这个关文勋,他像狂涛,像烈阳,像一个充满磁力的大磁场,他洒月兑得象像流云,孤傲得像天边的寒星。
咏蝶赞赏地在心底发出喝采,好一个卓绝出众的男人,难怪,一向自诩端庄矜持的蔡若琳会表现得像个反常的小傻瓜一样。
咏蝶若有所思的凝睇,引来关文勋的侧目,他扬起浓眉,眼中闪过一丝近似嘲笑的神色。然后,他继续他的课程,浑然不把咏蝶半羞半恼的反应看在眼底。
他的冷淡嘲弄看在咏蝶眼里,简直一种煽火的挑衅,她紧抿着唇,抓紧笔杆,一直急切的寻思该如何扳回劣势。
她的目光接触到包雷明传来倾慕的视线,瞬时,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眼波流转间,她对包雷明微微一笑,那个俏丽妩媚的模样逗得包雷明神不守舍,只会傻傻地盯着她瞧。
咏蝶悄悄递了纸条给他,她当然看见关文勋锐利的目光,她佯装无事冲着他露出甜美的笑靥,生动灵活的眼珠子眨了一眨,闪着恶作剧的光彩。
必文勋无动于中的转过身,继续在黑板上写下下星期的进度和课业表,惹得咏蝶脸上的笑容马上冻结成霜。她怏怏不快地噘着嘴,该死!他晚然视而不见,他——好可恶!
下课铃声响了,咏蝶闷闷地坐在位置上,眼睁睁地望着蔡若琳、苏怡等几个女同学像潮水般有扑后继涌向关文勋。
她冷眼旁观,只见苏怪、蔡若琳一脸做作的娇笑,缠着关文勋“讨教”课业。那副嗲声嗲气,又不胜娇怯的模样,看得她浑身不舒服,疙瘩皮都掉落满地。
“八爪女,全是一些自贬身价的八爪女!”她没好气的骂道,弄不清楚自己干嘛呆坐在这里“目睹”这恶心的一幕。
“怎么样?看不下去了吧!”廖蕙心促狭地在她耳畔悄声说,对咏蝶那份既恼火又无奈的表情深感有趣。
她的调侃无异是火上加油,咏蝶愤愤的白了她一眼,正好瞥见包雷明还在一旁呆头鹅似守着她。
“你怎么还不走?不是下课了吗?”她没好气的瞪着他。
向在女孩子面前神气惯了的包雷明,碰上伍咏蝶就像帅遇见卒一样,只有挨打的份儿。
“你——你不是递纸条说——要我送你回去吗?”他小声讨好说。
咏蝶不耐地蹙起眉,看到蔡若琳缠着关文勋一脸媚笑的样子,她咬着唇,忍住想骂粗话的冲动。
偏偏包雷明还像门神一样站在她身边不动,她沉下脸正准备发火,她瞥见关文勋收操作员教材,正准备朝她这边行来时,她灵机一动,对包雷明伸出手!“赶快,拿出你的烟来。”
“干嘛?你又不会抽。”
“你管我会不会抽!”咏蝶没好气的说,不待包雷明递给她,她已快速地一把抢了过来,仓皇的抽出一根,笨拙的点上,故作潇洒地抽了一口,老天,她不合适地变了脸色,差点没被呛出眼泪来。
必文勋无巧不成书的正好目睹了她的“惨状”,他眼睛亮闪闪的,嘴角挂着一抹揶揄的笑意。“不会抽烟何必逞强?小心呛坏了嗓子。”语毕,他无视于咏蝶脸上那副气得想杀人的
怒焰,从容优然地大步离开教室。
咏蝶气得浑身打颤,她咬紧牙龈,怒目瞪着蔡若琳幸灾乐祸从她旁边擦身而过。
瞧她那副志得意满,宛如黄袍加身、恃宠而骄的神态,咏蝶咬紧下唇,忍住想破口骂人的愤怼,她不会束手就擒的,她不会——
“咏蝶,你——”包雷明审慎的盯着她那张紧崩的怒容,啜嚅的问道,“你还一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咏蝶愠怒的瞪着她,实在很想把满腔的怨气出在他身上,但,她并没有忽略廖蕙心频频示意充满劝诫的眼神。于是,她吞咽下所有的怒潮,生硬的说:“你先回去吧!我跟蕙心会搭公车回家。”
包雷明一脸失望的离开了,偌大的教室只剩下咏蝶和廖蕙心面面相对。
“怎么样?这位新来的英文老师不好惹吧!”
咏蝶听她一副扇风的口吻,不禁怒火中烧的瞪着她,“你很高兴是不是:看我被人整,你有报复的快感是不是?”
廖蕙心盯着她满脸红晕,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摇摇头,有趣的笑道:“看来这位关文勋的功力比你后母还厉害,居然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你撩得怒火高张,失去控制。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来真是不错。”
“不错你的大头鬼,我只是——”咏蝶暴躁地猛跺脚,又气又急,“只是——一时失察。”
“哦?”廖蕙心眨眨眼,唇边却难抑想笑的冲动。“不能怪你,谁知道他长得那么帅?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
“刀你的鬼!我只是——故意落居下风,让他得意忘形!疏于防范,也好来个——攻其不备。”咏蝶气鼓鼓的解释着。
“哦?原来如此,那么,想必你的暴跳扣雷,还有恼羞成怒都是故意装出来混淆视听的咯?!”廖蕙心笑吟吟的瞅着她说。
咏蝶脸又红了,她挺起背脊大声的说:“当然,我伍咏蝶那有那么容易应付的?否则,我那个后母也不必绞尽脑汁要把我赶出去了。”
“是喔!除非你自己故意要跷家,来个将计就计,你那个笨继母怎么是你的对手嘛!”廖蕙心打趣的接口道。
咏蝶恼火的瞪着她,“你——”她的心没来由的悸动一下。
“别用激将去,我是不会回家的。”她撇撇唇,郑重其事的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是怕她,而是——我讨厌嗅到被她污染的空气。”
廖蕙心摇摇头,内心更是五味杂陈。唉!这个内心柔弱感情丰富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爱用最刺目、最不讨巧的外衣来包裹她自己呢?
想到伍定峰难为的父亲角色,看来这道棘手的家庭习题有得伤脑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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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文勋骑着他的破机车返回公馆租赁的小鲍寓,十坪大的单身宿舍,简朴干净的摆设,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三张木椅,一个已经用旧的短衣柜外,只有排列整齐的书是整间屋子里最奢侈的装潢。
他一路上一直思索着刚刚在学儒补习班发生的一幕,眼里、嘴角就不停扬起有趣的笑意。
尤其是他临门一脚,惹得伍咏蝶花容失色,杏眼怒睁、一副恨不能发作的尴尬情景,他的笑意更是漾满了脸上每个角落。
看来,这场赌注他是胜券在握了,那个伍咏蝶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被惯坏了,又喜欢标新立异,作怪自娱的富家千金而已。
应付这类女孩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静制动,来个相应不理,她再怎么精灵古怪,在自讨没趣又乏人问津的状况下自然会收敛自己的行为。
他拂拂垂落在额前的一绺头发,顿觉饥饿当头,正准备自己下锅煮碗阳春面时,他听见细细的叩门声。
他皱皱眉峰,会是那位不速之客?希望不是——他拉并门扉,面对汪裕琴那张明艳中又带着柔情款款的容颜,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是你,你不是出差到香港了吗?”
汪裕琴娇嗔地瞅着他,“想念你嘛!所以我赶紧把公事办完好回来看你啊!”她拎着二包袋子,仪态娉婷的进到屋内。
“这个给你,我在香港一家高级的男性服饰店为你选的,你快看看,合不合身?”
必文勋被动的拿出包装精养的盒子,慢吞吞地拆开,只见一件米色麻纱的休闲服平躺在盒内,他看到上面的Mark。
“CD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穿着一向随便,从不迷信名牌,而且,我也穿不起名牌。”
汪裕琴水汪汪的黑眸半嗔半怨停泊在他脸上,“怎么?你不喜欢?我知道你目前的经济状况,你还是研究生,而且你还兼负弟弟妹妹的学费,还有家里的生活开销,可是,我买得起,我喜欢看你穿好一点的衣服——”
必文勋毫不领情,他沉下脸盯着她,“你当我是什么?你汪大小姐豢养的宠物吗?”
汪裕琴委屈的噘着红唇,“我那敢?你一向那么心高气傲,我每次都战战兢兢,深怕一不小心就犯了你那一套什么人穷志不穷、土可杀不可辱’的大忌,你不领情就算了,何苦——说这种话冤枉我?”
必文勋注视着她那张俏丽明媚的脸,望见她眼中盈满深情的流光,不否认她的确是个才貌出众的女孩子,更遑论她那显赫不凡的家世背景,光是搬出她是将门虎女,满清贵族的后裔这一项讯息,就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达官显贵、青年才俊争相竞逐。更何况,她对自己的情有独钟,百般迁就。只是——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无法对她产生相同的感觉?
他只有半推半就、不置可否的和她维持交往,是太容易到手的男性劣根性作祟?还是——他根本不爱她,所以——连一点点虚伪的热情都装不出来。
汪裕琴见他板着脸不说话,急忙拉下脸打圆场,“你饿了吧!我带了一盒郭元益的精致糕点,你要不要尝尝看?”
“我对甜的东西不感兴趣,你自己吃吧!”
汪裕琴碰了他的软钉子,虽然有点难堪,但她依然摆出笑脸耐心解释,“你吃吃看嘛!这些东西甜而不腻,真是很好吃,你——”她焦虑的看到他迳自拿出锅子,准备下面,“你要吃面,我来弄就可以,你何必跟我生闷气呢?”她慌忙放下糕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锅子。
必文勋冷眼看她手忙脚乱的煮水、洗青菜,一抹嘲讽闪入眼底,“你会煮面吗?这可不是你小时候玩的家家酒游戏喔!”
汪裕琴状极狼狈的剁着碎猪肉,“你——你别泄我的气嘛,万丈高楼也是平地起的啊——何况,我也曾经下过水饺给你吃啊!”
必文勋双手交叠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他撇撇唇,看着汪裕琴实在不怎么高明的切割技艺。“是啊,那可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特别的一次水饺,皮跟肉都是四分五裂的。”
“文勋,你——何必挖若我?”汪裕琴难堪的抬头看着他,幽怨的神态令关文勋意识到自己的残忍无情。
“好吧!随便你,你高兴就好。”他离开厨房,拿了车钥匙,刚打开门,汪裕琴立即紧张兮兮地跟了出来,“你,你要出去?”
“对,我出去吃,你尽避在厨房模索烹饪的乐趣。”他淡淡的说,实在不想以这么冷漠的方式对待她,可是——他又不想屈就自己的感情。
老实说,他现在只想赶忙完成硕士论文拿到文凭,好减轻母亲的经济负担。自从父亲五前年因车祸亡故后,整个家的经济重担都落在母亲身上,他能顺利念完大学,乃至念到研究所,都是靠母亲一针一线的替人钩毛衣,编织手工艺品换来的。
好几次,他看到母亲刻满沧桑的容颜,长满茧的手,微驼的背影,他真想休学,一肩扛起母亲的重担。
只是——父亲临终的嘱咐拦阻了他,他不能辜负父亲念兹在兹的期盼,他希望家中有书香薪传的子弟,以弥补他因大陆失隐而中途辍学之憾。
在这种煎熬和急迫的心灵折磨下,他哪有闲工夫谈恋爱?更别提应付这种不识人间愁滋味,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你!你等一等我嘛,我马上——马上就煮好了。”
他不耐的拂开她的手,“不必了,等你的面煮好,我早就得胃溃疡了。”说完,他关上门,狠下心把汪裕琴红着服眶,又急又难过的脸抛在脑海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