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贺之曛父子的左右夹攻,裴斯雨终於在丰盛可口的佳肴助阵下,点头应允他们那其实不算合理的请求。
当她享用著阿珠捧上餐桌的什锦水果时,她终於按捺不住保在喉头已久的疑问,转向轻啜著淡酒的贺之曛,徐徐问道“你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心思,勉强我去见那位阿坤爷爷呢?”
贺之曛深思的望著她,眼中闪烁著一份深沉而迷离难懂的光芒,“因为,他是我这一生中,最敬重也最亲近的长辈,而你——在我和宇庭的生命中,也扮演著——举足轻重的角色,所以,他想见见你,而——我也希望你们能见面。”他语音沙嘎的说著,炯炯有神的眸子里,燃放著一层烧灼般的烈焰。
裴斯雨心头掠过一阵颤悸,脸颊也跟著滚热了,她心绪紊乱的低下眼帘!开始正襟危坐,一心一意的享受餐后水果,好像还没吃饱饭似的大快朵颐著,虽然,她根本是食不知味。
然而,不管她怎么伪装,怎么费心遁逃,她都能感应到贺之曛那双探沉灼热、如影随形而搅得她芳心大乱的黑眸。
好不容易用完水果,她像个受到惊吓而急於闪躲的小白兔般催著贺宇庭上课,速速离开了餐厅,离开了贺之曛绵远深长的凝注。
结束了为时两个钟头的课业辅导之后,她迈著轻盈的步履返回卧室。
正准备更衣梳洗之际,她发现梳妆台那只盛载著白玫瑰的水晶玻璃瓶下,竟压著一张小巧精致且散发著淡雅幽香的短笺。
上面的字迹是似曾相识的,而内文更是她所熟悉的一阙诗词:
娉婷嫋嫋十三馀,荳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她深抽了一口气,在心魂俱醉和呼吸急促的双层冲击下,她又再细细阅读了一次,发觉自己的心又再度揪紧了,而她的脸颊却像漫天枫红的彩霞,透著一层出奇美丽的光晕!
这个该死又别有用心的贺之曛,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
於是,到宁静山庄的第一夜,她就失眠了。
她脑海里不断重复出现著“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两句词,而贺之曛那双若有所思又令人屏息心动的黑眸,不断交迭涌现在她辗转起伏的思潮中。
就这样翻来覆去、心神不定,在忽喜忽悲、忽晴忽雨的煎熬中!她在贺家这楝美丽壮观的别墅,度过了最漫长而难捱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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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雨万万没想到,这位深受贺家父子敬重爱戴的“阿坤爷爷”竟然是个双脚瘫痪,需要靠轮椅代步的老人。
当他们到达这楝位於土城旧街区的四合院平房时,这位头发花白、体型瘦小、相貌清瘦的老先生正坐在庭院中一棵枝桠参天的老槐树下闭目小憩。
一路上吱吱喳喳兴奋得像只小麻雀的贺宇庭一下车,就一马当先的迳自跑进了大庭院,活泼乱跳的窜到了老先生跟前。
“阿坤爷爷,太阳公公都晒到你的老了,你还睡.当心,我把你的生日蛋糕扫光光,连一颗樱桃都不留给你。”
那位阿坤爷爷仍合著眼打盹,毫无动静,显然睡得正香甜。
贺宇庭不灰心的改弦易辙了。“阿坤爷爷,你不是要看漂亮女生吗?我把裴老师带来了,你再不醒来,裴老师可就要走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阿坤爷爷仍是文风不动的睡他的大头觉。
贺宇庭是个意志力坚强的小斗士,他即到从墙角拔起了一根小草,俯近阿坤爷爷的鼻端,准备以呵痒的非常手段唤醒贪睡的阿坤爷爷。
裴斯雨见状本想喝阻,贺之曛却笑著阻拦她,并示意她静观其变。
丙然,贺宇庭手中的小草才刚碰上阿坤爷爷的鼻尖,他整个人就被闭目假寐的黄坤城老先生一把举起,放在腿上,小跟著轻轻挨了几下巴掌。
贺宇庭笑咯咯的蹬著双脚猛挣扎,“阿坤爷爷,你好诈,你好诈喔!你跟狐狸一样奸诈!”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提出抗议。
黄坤城轻拧了他那红扑扑的面颊一下,“我是狐狸,那你是什么?滑不溜丢的小泥鳅?还是吵死人的小麻雀!”他笑吟吟的问道,那张慈蔼、充满风霜,亦刻缕著岁月纹路的脸庞上,布满了疼惜和藏不住的喜悦。
贺宇庭纯真响亮的笑声迴荡在空旷的大庭院内,“都不是,我是伟大的宇宙战士,也是小马哥,更是无所不能的天才神童!”
“是吗?”黄坤城把他抱在怀里,笑意不绝地揶揄他,“我看你是全世界脸皮最厚的小泥鳅!”
“阿坤爷爷,你敢骂我,我不让你吃我的女乃油蛋糕了,而且——”他侧著头,一脸慧黠的思索著,“我要叫凤英女乃女乃休了你这个奸诈的狐狸爷爷。”
“休了我?”黄坤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凤英女乃女乃才舍不得休了我呢!”
黄坤城和贺宇庭口中的凤英女乃女乃,本来是北投一家私立综合医院的护士长,后来受雇於贺之曛,长期担任黄坤城的特别护士,因日久生情,最后决定牵手与共.做一对老来弥坚的患难夫妻。
贺宇庭昂起他的小下巴,也学黄坤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哼!凤英女乃女乃最疼我了,她一定会听我的话!把你给FIRE了。”他还蓄意卖弄他从儿童英语班三级跳学来的外语。
“把我给坏了?怎么个弄坏法啊?”黄坤城一头雾水。
“呆!”贺宇庭没大没小的轻拍了黄坤城的头顶一下,“这个FIRE是英文,不是坏掉的坏,阿坤爷爷你好没水平哟!”
“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小浑球!”黄坤城又好笑又好气的瞅著他,一才学了几句洋文,就在我面前卖弄炫耀起来了,还敢骂我笨!”
贺宇庭吐吐小舌头,“你本来就比我笨嘛!”但,他又聪明的在黄坤城板起脸孔,举起手掌准备打他的小之际转移话题。“爷爷,什么是口没遮拦啊?”
“你不是比我聪明吗、又何必要问我这个笨爷爷呢?”
“可是,你比我老,比我有学问,有见闻啊!”贺宇庭永远有他那一套令人啼笑皆非的歪理。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贺之曛,终於决定出面喊停了。“小表,你不是有生日礼物要给阿坤爷爷吗?”
贺宇庭这才爬下黄坤城的大腿,从裴斯雨手中提的帆布袋里,取出一张卷得整整齐齐的图画纸,必恭必敬的拿到黄坤城面前。
“阿坤爷爷,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愈来愈聪明、愈来愈健康!”
黄坤城笑呵呵的模了他的面颊一下,顺手打开了那张图画纸。“你是画我吗?”他仔细端详图画纸上那个站得直挺挺的老先生。
“是啊!”
黄坤城张口结舌了,“可是我是坐在轮椅上啊!”
贺宇庭又再度点点头,一脸诚挚的说:“我知道!阿坤爷爷,可是,我希望你能丢掉那张讨厌的轮椅,早点站起来走路,陪我和老爸一块爬山、打球、一块骑协力车。”
黄坤城的眼眶立刻湿润了,他激动的紧搂著贺宇庭,老泪盈眶的喃喃哽咽著:
“小庭庭,小庭庭,你真是个让人疼到心窝里的小天使——”
裴斯雨一脸动容的注视著这一幕温馨而感人肺腑的画面,盈盈如水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贺之曛的脸却扭曲了,他的心掠过一阵尖锐的绞痛,自责、酸楚和痛苦等等复杂的情绪模糊了他的眼,更让他语音梗塞了,“阿坤叔,是┅┅我害了你的,是我┅┅”
黄坤城立刻含泪瞪著他,粗声骂道:“你少来!什么害不害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把你的内疚、自责都丢到一边凉快吧!我讨厌看到你这样婆婆妈妈的!”
“阿坤叔——”尖锐深刻的痛楚和愧疚,仍紧紧扭绞著贺之曛的五脏六腑。
黄坤城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一边胡乱擦拭著脸上斑驳的泪渍,一边出言发出他不满至极的牢骚,“你干嘛!你今天是来给我拜寿的,还是来表演五子哭墓的!你的生日礼物呢?还有——你身边站了个那么漂亮可爱的大美人,你也不给我介绍认识一下,简直比你儿子还没大没小,还不懂得做人的礼数!”
裴斯雨从没见过贺之曛这般不胜狼狈的景象,他那泪光闪烁,又哭笑不得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发噱。
他先是慌慌张张的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阿坤叔,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这位裴小姐是——”然后,又期期艾艾的指著裴斯雨,“是宇庭的家庭教师。”
裴斯雨轻轻绽出一朵如花的笑容,并微微欠身,向黄坤城颇有礼貌的寒暄著。“黄伯伯您好。”
黄坤城立刻露出了亲切而满意的笑容,“裴老师,谢谢你对宇庭的照顾,更谢谢你抽空来看我。”
“黄伯伯,您太客气了,能认识您是我的荣幸。”裴斯雨客谦的笑道。
黄坤城笑得更满意了,眼神里多了一份欣赏的光芒。“看,当老师的就不一样,说话又斯文又有学问,哪像你们这对父子粗鲁不文,没大没小,欠缺管教!都需要向裴老师好好学习。”
“哇!阿坤爷爷你好威风喔!好像魔鬼司令一样酷毙了!”贺宇庭笑嘻嘻的翘起大姆指说。
黄坤城宠溺地捏捏他的耳垂,“你这个小淘气,就会拍马屁,嘴巴这么甜,待会爷爷叫你凤英女乃女乃做麦牙糖给你吃!”
贺宇庭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凤英女乃女乃呢?她怎么不在家?”
“她到街上买吃的,准备好好招待你这个爱吃鬼啊!”黄坤城打趣道。
贺宇庭不感兴趣的皱皱鼻子,然后神秘兮兮的俯近了黄坤城的耳畔,悄声的说:“阿坤爷爷,我的裴老师很正点吧!”
黄坤城连连点头。
“比凤英女乃女乃还正点吗?”贺宇庭眨眨眼,一脸精怪的望著他。
黄坤城轻戳著地的小鼻尖,“你这个坏心眼的小淘气!居然想套我的话,我才不上当哩!”他也压低了嗓音。
贺宇庭轻轻抿嘴笑了,笑得既得意又有点狡黠。
“阿坤爷爷,你喜欢裴老师吗?”他细如蚊吟的问道。
黄坤城又连连点头了。
贺宇庭脸上的笑容更甜也更灿烂明亮了,他双眼亮晶晶的也跟著点点头,“我也是,可是——老爸实在太逊了——”
黄坤城又点头附议,他俯近贺宇庭的耳畔,低声告诉他:“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你可以帮他啊!”
贺宇庭眨眨眼,偷偷笑了,“我正在帮啊!”
贺之曛看他们这一老一少,一会儿窃窃私语地咬著耳朵,一会儿又神秘兮兮的猛点头偷笑,不禁扬起浓眉,既纳闷又好奇的开口问道.“你们在讲什么悄悄话?能让我参一角,一起分享吗、”
“不可以!”黄坤城和贺宇庭异口同声的嚷道,突如其来的高分贝,让贺之曛和裴斯雨双双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可以?”贺之曛的好奇心被撩得更高、更浓了。
黄坤城清清喉咙,“因为┅┅”他思索著恰当的说词。
“因为这是我和阿坤爷爷之间的小秘密!”贺宇庭飞快的抢著回答。
“对!”黄坤城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贺之曛膛目以视了,“小秘密?小表,你有什么小秘密是爸不能知道的?”
贺宇庭转转眼珠子,“其他的你都可以知道,只有这个你不能知道。”他守紧口风,坚不透露。
“为什么?”贺之曛更讶然了,这一老一小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因为我们爷孙俩都一致认为你没有资格知道。”黄坤城不客气的说。
贺之曛丈二金刚模不著头了,“没资格?为什么?”
黄坤城拉长了脸,“因为啊,你实在太逊了!”他没好气的揶揄著。“就像小庭庭所说的——简直是逊毙了!”
贺宇庭也跟著连连点头唱合。
风水轮流转,裴斯雨想到昨晚她被贺之曛父子联手夹攻、束手无策的窘态,对於贺之曛目前雷同的际遇,脸上不禁浮现了几许幸灾乐祸的笑意。
“逊毙了?”贺之曛错愕的掀起嘴角,“我能知道我到底逊在哪里吗?”
“不可以!”贺宇庭月兑口而出,而黄坤城却吹起胡子、瞪起眼睛骂人了。
“你这种反应迟钝的鲁男子,居然还有女孩子排队倒追,那些女的脑筋八成是豆腐渣做的,才会那么秀逗又有眼无珠!”他重重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哼!小淘气,把你那个又笨又逊的老爸带去找你凤英女乃女乃,阿坤爷爷不想见到他,免得肝火上升,有碍身心健康!”
贺之曛反应再鲁饨,这下也知道黄坤城是有意支开他们父子,所以,他只好装蒜地任贺宇庭拉著他往外走。
黄坤城目光缈远的注视著他们那一大一小、逐渐模糊远去的背影,布满沧桑的容颜上浮现著一丝怜惜而满足的微笑。
那种充满感情的眼神撼动了裴斯雨,她若有所思的发出了一声叹息,“你那么爱他们,他们真是幸福!”
黄坤城目光炯炯地凝注著她,徐徐逸出一丝走过岁月沧桑、充满智慧又带点感伤的笑容。“如果你能爱他们,他们会更幸福的。”
裴斯雨被他那赤果果的唐突之语吓到了,她尴尬万分的站在那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是!
黄坤城淡淡地笑了,“我的话令你不安了是吗?”他转动著轮椅,更换了坐姿,
“我无意让你难堪,但,我看得出来,你和之曛那孩子之间潜藏著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引力,你们其实是很在乎彼此的。你也不用急著否认,我这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你是瞒不了我的,要不然,你也不会答应他们冒昧的要求,来看我这个素昧平生的老头子了。”
裴斯雨双颊绯红的忙於澄清否认,“我┅┅”但,在黄坤城那双犀利洞悉的目光凝眸下,她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你对之曛的感情的!而之曛——那孩子其实也是个不善於表达感情的人。他十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他是个身世非常可怜的孩子,但,他很坚强勇敢,乖桀坎坷的命运并没有打败他,也没有磨蚀掉他与生俱来的善良和热情。只是,他受到太多不公平的待遇了,而他——又不忍心让我们这些关心他的人为他担忧难过,所以——他有什么委屈和痛苦都往肚子里吞,甚至——有什么灾难——他也是一个人咬牙默默的扛下来,任凭别人怎样侮辱误解,他都不为自己辩驳,这孩子——”黄坤城语重心长的侃侃而谈,眼中满是怜疼的光芒,“是个标准的悲剧英雄。裴老师,我知道他非常在乎你,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能让他释放出自己感情的女子,我希望——你能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不要用社会上那些扭曲、偏颇的眼光来看待他,那么,你会发现,他是一个值得你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细细品味、关爱的男子,就像我对他一样——”
裴斯雨被他的用心良苦所感动了,但!她并没有说话,她只是蹙著眉心,无意识的望著天空发呆,陷入一阵漫长的沉思中,一阵令她心情起伏、紊乱如麻,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答案的凝思中。
而理智和感情也乘隙作乱!在她波涛万涌的心湖里,展开了一场既艰巨又激烈的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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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星期过去了。
这个星期天,芳心如麻的裴斯雨为了逃避贺之曛那令她心慌意乱、无所遁形的魔力.她接受了饶见维的邀请,一早就出门,坐上饶见维的丰田跑车,沿著滨海公路,欣赏波澜壮观的海景,驶向了宜兰,一路赏幽寻乐。
宁静山庄一整天都笼罩在一股不太寻常的低气压中。
只因为男主人贺之曛那出奇沉默和消沉的态度。
虽然,他极力扮演著好爸爸的角色,早上陪儿子到体育馆打篮球,中午带他到麦当劳享用汉堡大餐,下午还带他畅游木栅动物园。但,只要是细心的人,还是可以从他的言谈神色间,发觉到他的落寞和阴晴不定。
贺宇庭一向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孩子,当他们吃过晚饭,看完一部迪斯耐的卡通电影,而贺之曛又坐立不安的看了一次腕表之后,贺宇庭终於按捺不住憋了一整天的疑问,开门见山的问著心不在焉的贺之曛:“老爸,你是不是很喜欢裴老师?”
贺之曛愣了一下,“谁告诉你老爸喜欢辈老师的?”
“你啊!你的眼睛告诉我的,你看裴老师的眼神很不一样!就像——”贺宇庭侧著头想了一下,“就像我看哈利一样,缠绵得不得了。”
“缠绵?”贺之曛被他用的字眼逗笑了,他惊奇的看著贺宇庭。“你这小表知道什么是缠绵啊?”
“就像毛巾打死结一样,扭都扭不开的意思嘛!”
“谁告诉你的?”贺之曛啧啧称奇了。
“阿珠啊!我看连续剧的时候问她的。”贺宇庭坦白招供。
贺之曛深抽了一口气,把贺宇庭拉到自己的双腿间。”本正经的告诉他:
“小表,八点档的连续剧并不适合你们小孩看,以后你要好好做功课,除了适合的卡通影片,其他节目,包括金曲龙虎榜在内,老爸都不希望你看。”
贺宇庭咬著下唇犹豫了一下,“好吧!反正——我以前是无聊才陪阿珠看的,现在,有你和裴老师陪我,那些哭来哭去的连续剧不看也罢!”
贺之曛疼爱的模模他的头,“根好,已经快十点了,你该上床睡觉了,明天老爸开车送你到学校。”
“也送裴老师到学校吗?”贺宇庭笑嘻嘻的反问道。
贺之曛重重的拧了他的面颊,“小表!去睡觉,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他拍拍贺宇庭的小催促他。
贺宇庭笑得更开心得意了,才刚走了两步,他又转过头来,正经八百的说:“老爸,你要加油喔!我会帮你的!”
贺之曛困愕的扬起眉,“加油什么?”
“追裴老师啊!”
贺之曛翻翻白眼,没好气的粗声命令他那早熟又古灵精怪的宝贝儿子,“快去睡觉,否则老爸要翻脸了。”
贺宇庭总算聪明得离开客厅,爬上二楼,乖乖返回寝室睡觉了。
心事重重的贺之曛仍继续坐在客厅里,任漫长难捱的时间和微妙尖锐的醋意,凌迟著他那颗不断紧缩的心。
他揉揉纠结的眉峯,悒郁地点了根烟,随意抽了两口,任那阵朦胧氤氲的烟雾,掩盖住他那张漂亮深沉而凝满痛楚的男性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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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雨下了车,笑著对正准备开车门跟她喁喁话别的饶见维说:“已经很晚了,你就别下车了,有话可以明天打电话再跟我说。”
饶见维沉吟了一下,“好吧!那我明天中午打电话给你。”
裴斯雨点点头!“好好开车,再见!”
饶见维恋恋不舍地望了她一会,终於发动引擎离开了。
裴斯雨掏出自备钥匙打开了铁门。夜凉如水,晚风吹拂著树影摇曳生姿,发出了瑟瑟的声响,空气中飘散著淡淡的花香及混合著泥土的青草香。
夜好深、好沉,静谧中透著一股神秘奇异的美。
裴斯雨慵懒的轻拂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蓬乱的长发,轻轻的放慢步履,以一种眩惑恋栈的心境,静静享受著这份万籁俱寂的宁静之美。
当她缓缓步上台阶,正准备拿著钥匙打开那扇白色厅门之际,一只结实有力的男性臂弯,从她背后无声无息的探了出来,她一惊,甫张嘴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听到了贺之曛那低沉而富於磁性的男性嗓音。
“不用怕,是我。”
她转过身,立刻接触到贺之曛那张漂亮深沉而阴郁紧绷的男性脸庞。
惊魂甫定的她,没好气地拍著胸口轻睨著他,发出抱怨,“贺先生,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还有闲情逸致躲在庭园里,玩这种心跳一百的吓人游戏?”
“这么晚了?”贺之曛讥诮的微抬起一道浓眉,“你也知道时间不早了?”
裴斯雨惊愕的瞪视著他,被他那讥诮的口吻给惹火了。她淡淡地扬起秀眉,冷冷的提醒他,“贺先生,我知道我是回来得晚了一点,但,我并没有叫你等门,而你也不是舍监,我高兴几点回来,你并没有权利置喙!”
贺之曛的下颚紧缩了,“是,我是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任何行为,但是你呢?你还不是同样干涉了我的私生活。要我少应酬交际,少交女朋友,甚至还要我把星期天挪出来陪儿子,这些苛刻的条件我都照办了,而你呢?你这个故作清高、满口仁义道德的圣女老师,却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你的男朋友厮混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裴斯雨气得脸色发白,她浑身震颤的咬牙说.“贺先生,你如果觉得吃亏,你可以继续过你那种堕落沉沦、纸醉金迷的生活,而我也可以搬出宁静山庄,来个眼不见为净!”语毕,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还未及推开厅门.贺之曛已快如闪电的抽出了那把钥匙。
他面罩寒霜的握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的寒声说:“话不说清楚,你不准回房。”
裴斯雨气坏了,她怒不可遏的瞪著他,“你凭什么禁锢我的行动?”
贺之曛满脸阴鸷的逼近著她,浓眉虬结著,“就凭——”他呼吸沉重的喘了一口气,黑黝黝的眸子里闪耀著两簇奇异的火光。“你难道真是那种盲目而冷血的人吗?”他粗嘎的声音里,有著绞人心颤的痛楚和挣扎。
裴斯雨惊慌失措的挪开了视线,“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贺之曛脸色猝变,“好,我会让你更明白的。”他寒光迸射的箝制住她的肩头,粗暴的往怀中一带,然后俯下头,像狂风横扫落叶般,紧紧的,带著椎心的痛楚攫住了裴斯雨柔软轻颤的小嘴,也一并封住她的挣扎和抗议。
裴斯雨大惊失色,她扭动著脖子想做徒劳的挣扎,但,贺之曛却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制止著她的蠢动。
他像一头负伤而充满饥渴悽怆的野兽,贪婪地摩娑著她那如玫瑰花瓣般甜美的红唇,强迫她张开唇回应他。
裴斯雨轻吟了一声,所有的理智、矜持和防备,都被他这缠绵似火的一吻给淹没了。她面颊发烫而心头小鹿坪枰乱撞著,全身血液更像煮熟的开水一般沸腾滚热。
她意乱情迷的伸出羞涩而热情的双手,紧紧缠绕住他的颈项,意识晕眩而呼吸急促地沉浸在这番来势汹汹的柔情风暴中!
良久,良久,当他们的呼吸都快被这股炽热缠绵而令人窒息的拥吻吞没之际,贺之曛终於抬起头,稍稍松开了她,他双眼亮晶晶的啾著她,而裴斯雨却被他这种清亮热情的眼神给瞅得心头一凛,理智和尊严立刻压过那层恍然若梦、晕然颤悸的感觉,她难掩羞辱的扬起手!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
“你这个轻薄的公子!你以为你潇洒多金,花钱雇用我当贺宇庭的家庭教师,你就有权利干涉我的行动?甚至占我的便宜吗?我告诉你,我不是那么轻浮随便的女孩子,也不是你可以任意玩弄的对象,请你放尊重一点!否则,我马上递辞呈,离开宁静山庄。”话甫落,她气愤填膺的推著厅门,这才懊恼的发现,钥匙在贺之曛身上。
贺之曛面色灰白,不发一言的将钥匙递给了她,但在裴斯雨推开厅门,正准备进入玄关时,他却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瘖痖低沉而充满了痛楚和悲凉。
“裴老师,我向你道歉,也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冒犯你了,也不会再痴人作梦,自作多情了,如果有可能我会尽量避开你,不让你看到我这副可憎的面目。”语毕,他重重的甩甩头,毅然背转身躯,迈开沉重而踉跄的步履,火速穿过浓荫遮天的庭院,走进车库,驾著积架离开了宁静山庄。
当那阵隆隆的汽车引擎声,划向了遥远的天边深处时,裴斯雨神色怔忡的靠在玄关的玻璃屏风上,一颗心空洞洞的,好像失去灵魂的粉蝶般,再也无法挥动那一对美丽轻盈的羽翼,歌舞出生命的光与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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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开始,贺之曛便坚守著他对裴斯雨的承诺,刻意的躲避她。即便有几次他回来看贺宇庭,不小心撞见了裴斯雨,他也像陌生人似的,随意而仓卒的和她点头寒暄,然后就刻意找藉口规避她,像闪躲瘟神般,迅速地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他可以和阿珠热络的闲扯淡,可以像个大顽童似的和贺宇庭嬉戏玩耍,享受亲昵温馨的亲子游戏。但,对於裴斯雨,他永远戴著一张客客气气的假面具。
他的冷淡规避令裴斯雨黯然神伤又怅然若失,好像失去了根的飘絮,整个人,整颗心都陷於一层阴郁难解的愁绪里沉沉浮啊,落落寡欢。
这个星期天,她留在宁静山庄没有出去,婉拒了饶见维的邀约,也一并婉拒了蒋詠宜一块去爬山的提议。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望著天花板兀自发呆。
整个宁静山庄空荡荡的,呈现著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那不规律的心跳声。
阿珠难得休假一天,高高兴兴的陪男朋友赴郊外踏青去了;而贺宇庭也被尽职的父亲贺之曛接出去玩了。只有她——孤独的留守在一座豪华美丽的花园洋房里,像古代失宠而被打人冷宫的嫔妃般,有著无数悽冷纠葛而难以倾倒的落寞心事。
不行!她不能再这么无精打彩、意志消沉下去,她应该振作精神,不要被感情的迷障所困惑,她应该走出爱情的迷宫,不要被这些莫名其妙、纷乱无绪的情潮所纠缠。
她在心底大声地鞭笞自己!命令自己!
也许,她该出去透透气,让微熙明朗的阳光抖去她满身的忧愁,还复她心如止水、无牵无挂的真面目。
坐在梳妆台前,她抓起梳子,开始梳理那一头长及腰背的秀发,望著镜中那张苍白而略显清瘦的容颜,她决定化点淡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奕奕些!
拉开中间的小抽屉,她看到了一朵压乾而显得楚楚可怜的紫玫瑰,她惊异的拿起那朵玫瑰,并震动的看到了一张摺叠整齐的短笺。
她的心脏“咚!”的狂跳一下,血液没来由的加快了速度,而她的身躯亦掠过了一阵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屏息凝神的俯拾起那张令她呼吸几乎停顿的短笺,缓缓打开了它,那张散发著淡淡茉莉花香的蓝色信笺上,仍然题著一阙古诗词,一阙情意缠绵而令所有爱好诗文者皆耳熟能详的古诗词:
几回花下坐吹萧,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刺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裴斯雨握著这张令她柔肠寸断的信笺,眼眶竟莫名湿润了。
而在这番酸楚激动又柔肠百转的心境冲击中,她捩眼婆娑的提笔,在那张信笺背后,题著另一阙脍炙人口、意境却同样缠绵俳恻而令人揪心的古诗词:
谁道闲情抛弃久?
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写著,写著,在这般辗转纠葛和不胜愁苦的悸动中,她静静淌下了两行美丽而哀愁的清泪。
而在这样揪肠刺骨的折磨和悲喜交织的震撼中!她深深颖会到了一件事——她爱贺之曛,爱那个声名狼藉的大众情人,爱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而且,爱得心惊胆战而无药可救!
只可惜,她挣扎了太久,也觉悟得太迟了,贺之曛已视她如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而矜持含蓄的她,该如何穿越这层层的迷雾,主动打碎她和贺之曛之间所耸立的这道感情的围墙呢?!
她打了个冷颤,迷惘无助的望著镜中的自己,当真有种不辞镜里朱颜瘦的惆怅和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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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之曛刚主持完一场冗长而令人疲惫的业务会议,当重要主管和干部都纷纷收拾资料离开会议室,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时,只有谭克勤这个业务部的龙头老大仍坐在会议桌前,一副准备和大老板顽抗到底的神态。
“你再用那种死鱼眼看我,我可能会考虑颁布最新的人事令,让你实现你那个靠收清洁费发迹的梦想。”贺之曛沉声警告他。
谭克勤给他一个SoWhat的表情。“你再这么小题大作,逃避现实,不用你劳师动众颁布人事行政命令,我这个头痛不已、有名无实的业务经理也不敢继续尸位素餐,占著茅坑不拉屎!”
贺之曛皱起眉头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或者想说什么?能不能请你标示重点,说清楚一点?”
“意思很简单,我看不惯你这种假借忙碌来忘却烦恼、逃避现实的行径!”谭克勤清晰有力的说。
贺之曛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面无表情的说。
谭克勤目光如炬的望著他,“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已经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你每天一大早就赶来公司上班,甚至比小妹还早到,然后又拖到全公司的人都走光了才离开公司。而在这段时间里,你出了两次差,都是靠老板的头衔霸占来的,而这两笔生意根本无足轻重,不劳你当老板的小题大作,亲自出马洽谈,你几乎把我们业务部的差事都抢去做了,让我那些平日生龙活虎的手下,个个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他不胜懊恼的顿了顿!“这还不打紧,你连我的CASE都抢,你是不是存心想呕死我,让我成为全世界最轻松、最无聊的业务经理啊!一
贺之曛淡淡一笑,“我替你去香港、新加坡应付那些难缠刁钻的客户,留你在台北享福不好吗?”
“享福?”谭克勤嘲谑的冷哼一声,“你乾脆叫我到台北公园去数蚊子好了!也许,那样会比较有趣,也比较有成就感!”
贺之曛目光闪动了一下,唇边泛起一丝淡淡而苦涩的笑意。“如果你有兴趣尝试,我也不便反对,搞不好,你会因此成为全世界绩效最卓著的灭蚊专家!”
谭克勤犀利的紧盯著他,“看来,你不但是抢工作的高手,也是个善打太极拳的高手。”
贺之曛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太极拳?我没练过,我倒是对咏春拳比较有兴趣!”
谭克勤却按不住了,“够了,之曛,你要演戏给谁看?我跟你认识十几年了,还不了解你心里的苦吗?”
贺之曛的脸色微微泛白了.他目光凌厉的盯著谭克勤,语气生硬的说:“我心里舒坦得很,根本没有痛苦,请你不要自作聪明!”
“是吗?”谭克勤尖锐的哼道:“你这个心里舒坦的人,最近这一阵子为什么怕回到宁静山庄?为什么又对裴斯雨敬鬼神而远之呢?又为什么你要用超限度的工作量来麻痹自己,并不断想办法出国洽公呢?”他咄咄逼人的说:“你强颜欢笑给谁看呢?”
贺之曛的太阳穴隐隐鼓动著,他阴沉著脸,死命的瞪著谭克勤,一字一句的从齿缝中迸出话来,“你是我的业务经理.并不是我的爱情顾问,请你拿捏好权限,不要做得太过火。”
谭克勤从容不迫的点点头.不愠不火的说:“不错,我是你的业务经理.但,我的工作权限都被你这个为情所困的大老板给侵占了,这中间的分界点已经模糊得教我不知道该如何遵守了,只好先从你的心病下手。”
一抹深深的痛楚扭曲了贺之曛的脸,“我没什么心病!”他怒气腾腾的否认著。
“你有!而且还很严重!”谭克勤无视於他的怒气,铿锵有力的说:“你知道你的心病在哪里吗?你自卑、怯懦、输不起!你明明很在意裴斯雨,可是你却怕她再拒绝你,所以,你缩进了自卑自怜的龟壳里,选择了逃避,做个畏缩不前的爱情逃兵,可是你又不够洒月兑,不能痛痛快快的举慧剑,斩情丝!因此,你怕回到宁静山庄,怕见到裴斯雨,怕┅┅”
“够了,够了!”贺之曛暴戾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一记粗鲁而石破天惊的重拳敲击在会议桌上,霎时纸张飞扬,茶杯飞落,所有的东西都移了位置,连那张无辜且价值不菲的桧木会议桌也出现了裂痕。“你何必这样苦苦逼人?你明知道我的痛苦和顾忌,你又何苦揭开我的疮疤,在那汨汨淌血的伤口上抹盐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逃避和忙碌并不是解决痛苦最好的办法,你应该提出勇气再找裴斯雨谈一谈——”
“谈一谈?”贺之曛扭著嘴角,发出一声悽怆而讽刺的苦笑,“再去自取其辱,自讨没趣,任她继续作践我的尊严和骄傲,嘲笑我这个不自量力的癞蛤蟆?!”
谭克勤摇头发出一声轻叹,“之曛,你不要这样意气消沉,妄自菲薄,我总觉得裴斯雨对你并不是完全的无动於衷,毫无感觉的┅┅”
贺之曛的心颤悸了,他苦笑了一下,眼中的萧瑟令人心碎。“是啊!她对我是有感觉,只不过那是一种轻视、鄙夷又深恶痛绝的感觉。”他乾涩的嘲讽著。
“之曛!你┅┅”谭克勤心中一痛,他讷讷的张嘴犹想做最后的努力。
贺之曛却一脸疲惫的打断了他,“别再说了,也别白费心机了,她已经有了一个非常要好又已谈论婚嫁的对象,而那个男的不知道比我优秀多少万倍,你知道他是谁吗?”他面如白纸的望著谭克勤,嘴边绽出一丝苦涩的惨笑。“他是饶亭远法官的独生子,一个优异出色的电脑工程师,我这个——”他悲凉的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恶名昭彰、卑贱粗鄙的浪子,怎能和他相提并论呢?”
谭克勤的心抽痛了,“之曛,都是我害了你,要不然你也可以——”
“别说了,一切都是命,我不想听你重复著喃喃不断的歉意,饶亭远法官为人刚正清廉,是个受人景仰爱戴的好法官;他的儿子温文儒雅,才情过人,那样清白显赫的身世背景,是多少名门闺秀梦寐以求的好婆家。裴斯雨和饶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她是应该选择他的,而我——这个相形见绌、自惭形秽的人,应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不该对裴斯雨存有非分之想的!”他粗嘎而沉痛的说著,脸上的神情更为之灰白惨澹了。
谭克勤胸头涌塞著一份沉重而复杂酸楚的悸痛,他蠕动著嘴唇仍想说什么,但,他又知道,任何言语也无法扫却贺之曛郁积的痛苦,於是,他只好保持著和贺之曛一样凝重而心痛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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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之曛离开了会议室,重新返回总裁办公室,整个人仍笼罩在一片深刻的痛苦和悽怆中。
他坐在办公桌前,望著一堆待签的卷宗,他却意兴阑珊!无心於公事。
他闷闷地点了一根烟,任无奈的相思和尖锐的痛苦慢慢啃齿著他。
他出神的望著窗外的景物发呆,直到他听到门外那喧扰杂沓的争执声。
“对不起,申小姐,你不能这样未经通告随便闯进去,我们贺总刚刚交代过他要休息,他不见客的。”他听见他那一向镇定自若的女秘书汪斐容那焦灼不安的声音,显然来客是个十分刁蛮难缠的人物。
接著,传入耳畔的是一个尖锐而有些熟悉的女性嗓音。
“我管你们贺总裁下了什么闲人勿近的鬼命令,反正,我申顺美高兴见谁,连天皇老子也拦阻不了。”
申顺美这三个字像天外飞来的一把利刃,紧紧嵌进贺之曛的心,他立刻按熄了烟蒂,打开办公室的大门。
他的机要女秘书一见到他,立刻仓皇不安的提出解释,“贺总,对不起,我拦不住这位出申小姐,她坚持一定要见你!”
“没关系,你让她进来吧!”
贺之曛一脸淡漠的扫了衣著入时、浓艳逼人的申顺美一眼,然后掉头迳自转回办公室。
申顺美不以为意地扭著她的水蛇腰跟著进入,不客气的坐进那组靠墙的皮制沙发内。
她挑著眼角,随意打量了室内的摆设一眼。然后,主动地对绷著脸孔、不发一言的贺之曛露出一丝虚浮而矫情的假笑。
“干嘛!我们夫妻这么久没见面了!来者是客,你好意思绷著一张臭脸,来款待我这个和你关系非凡的贵客吗?”
贺之曛冷冷的注视著她,“直接说明你的来意吧!申顺美,我想,你并不是刻意来向我这个前夫套旧情、寒暄问候的,是不是你的赡养费又花光了,临时找不到倒楣的冤大头替你签帐?”
申顺美低头看看她那涂著鲜红寇丹的指甲一眼,似笑非笑的撇撇唇说:“毕竟是夫妻一场,你还是挺了解我的。”她眨眨她那一双夸张的假睫毛,造作的轻吁了一口气,“好吧!我就不跟你虚情假意的兜圈子了,我这次回国,主要是回来看看儿子,同时跟你谈判,争取他的监护权!”
贺之曛的目光阴沉的紧盯著她,从喉头深处逸出一丝鄙夷而尖锐的冷笑。“看儿子?争取他的监护权?”他可笑而嘲弄的摇摇头,眼中的寒光更幽冷逼人了,“申顺美,这八年来,你哪天尽饼做母亲的责任?你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居然还有脸来跟我谈判,争取孩子的监护权?申顺美,你不是太天真,就是太无耻了。”
申顺美并没有被他尖刻的字眼所激怒!反而露出了得意而诡谲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把贺宇庭的监护权还给我,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上法院!镑凭本事来争取,看看法官是会把他判给我这怀胎十月生他的亲生母亲,还是你这个被我栽赃,却毫无血缘关系的假父亲!”
贺之曛额上青筋突起了,“你敢这么做?!”他厉声喝道。
申顺美有恃无恐的抬起下巴,“我为什么不敢?毕竟他是我生的,跟你却一点关系也没有!”
贺之曛寒光点点的逼视著她,字字生硬的质问.“你当初设计栽赃给我!逼我娶你,而我明明知道那可能是陷阱,我还是咬牙娶了你这个朝秦暮楚的风尘女郎,并替你养孩子,你不但不知道反省靶恩,还居然反过头来咬我一口,你的心肝是黑的,还是你的血是冰雕的?你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令人齿寒的事?”
申顺美无所谓的耸耸肩,冷酷而狞笑的盯著他说:“你也不必说得这么愤慨不平,所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我本来就是冷血无情的拜金女郎!你跟我讲情不是白搭,平白浪费口水吗?”她犀利的发出一声冷笑,“再说,那孩子本来就是我硬塞给你的小包袱,你又何必充英雄、当凯子,白白养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私生子呢?”
贺之曛的脸扭曲了,他冒火的瞪著申顺美,寒声告诉她:“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肯娶你这个无情无意的婊子吗?那是因为我不愿坐视这个世界上,因为有你这种冷血残酷的母亲,而多了许多可怜无辜的私生子,所以,我宁愿被你利用,宁愿付出大笔金钱来满足你这个贪婪肤浅的女人,跟你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申顺美脸上的讥笑更深了,“我知道你对我是厌恶至极,恨不能早点摆月兑我。所以,结婚之后,你从没给我好脸色看过,生下贺宇庭,你更进一步雇用私家侦探,搜集各种不利於我的罪证资料,证实我这个不贞又滥情的女人,真的背著你在背后偷人。然后,你就理直气壮的拿著这些偷情香艳的相片,逼我跟你离婚,一脚踹开了我,又进一步合法的偷了我的儿子!”
贺之曛眼角浮现一丝轻蔑的冷笑,“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因为你根本不配做人家的母亲!”
“是吗?”申顺美挑起她的柳纹眉了。“你就有资格做人家的父亲吗?我再怎么不堪,好歹也是贺宇庭的亲生母亲,而你只不过是一个贱售自己爱心的冤大头而已。在法律之前,我绝对比你站得住脚,除了血缘的有力证明之外,你这个花名在外、不良纪录『辉煌卓越』的单身汉,恐怕很难在法官面前讨得了任何的便宜!包别提你曾经杀人入狱这项惊人的历史了。”
贺之曛的脸色倏地灰白如腊,他气得浑身发抖!喉结上下蠕动著。“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咬紧牙龈寒声问道。
申顺美拢拢她那一头染得又红又鬈的米粉头,狡狯的眨眨眼,慢条斯理的说:“很简单,你先拿一些钱给我,表示你的诚意和歉意,诚意是代表你愿意跟我私下和解,不用对薄鲍堂,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歉意就是你必须弥补这八年来你独占贺宇庭的罪疚。”她把敲诈的意图说得冠冕堂皇又虚伪透彻。“第二!你得安排我住进你家,让我跟贺宇庭亲近,以弥补这八年来所流失的母子亲情。”
贺之曛冷冷地笑了,“钱可以给你,但,要搬进我家,办不到!”他斩钉截铁的说。
“很好,那我们就法院见!到时候看看,法官会把贺宇庭判给谁?”她挑衅的扬扬眉,然后,故作姿态的扭著丰臀准备走人。
贺之曛痛苦的闭上眼,“等等——我答应你。”
申顺美慢慢车转过身子,露出了狡猾而得意的笑容。
悲愤填膺又无力反击的贺之曛,强忍著那份心如刀剐的痛楚。他深抽了个口气,扭著白里透青的睑,慢慢开口了,声音冷得家南极千年不融的冰,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让你住进宁静山庄,不过,你必须以我表妹的身分住进去,不准和贺宇庭相认,不准干扰他的生活,否则,我不惜倾家荡产跟你周旋到底,即使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申顺美沉吟了好一会,决定虚与委蛇,暂时接受贺之曛的“但书”。反正——等她搬进去,她还怕找不到更大的筹码来威胁贺之醺吗?
於是,她冲著贺之曛绽出一记矫揉造作的微笑,“好,我接受你的建议。”然后,她像一只趾高气昂的孔雀,扭著身躯离开了贺之曛的办公室,也离开了他那双冰寒锋利得可以让人双脚发软、打哆嗦又恶梦连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