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萧家祖坟的一座山虽然不是名山,仍具有空灵的气势。沿着山脚直到山顶,苍郁的古树盘结,草木间错中有致的散放着一些奇石,若有若无的排列中,像是护卫着一片苍绿中微微隆起的黄土。
借着微弱月光打量四周,可以看出此处仍在建构,但是由这儿粗略的规划仍可以看出优雅景色的远景。
微隆黄土堆不远处有一间小屋,简略但坚固的建材,可以想见建它的人似乎有在此长住的打算,但是……漆黑的窗棂没有透出丝毫的烛光,安静的彷佛没有人烟。
“唉!”
幽幽的长叹声打乱寒风规律的呼啸声,令寂静的夜笼罩着凄凉与淡淡的无奈。
“只恨梦乱扰心绪,悲欢零星几时休。
下笔欲言还千字,成雨堕泪总无由。
风华尽得燕归去,惆怅只值水漫流。
谁令多情空留恋,不让花落却教愁。”
顺着声音望过去,昏暗的树荫下,斜靠着一个人影,不动的身形彷与大地同化,若没仔细瞧,还不知那儿有人。
夜风吹动树叶,月光透过叶缝映在他的脸上,男子浑身浓厚的萧索,悲愁地令月光不忍多看一眼,立即隐入树荫中。
“唉!”忧郁的眼神专注地凝视着被夜风扬起尘埃的新坟,心痛的感觉令他忍不住又发出如哀鸣的长叹。
他缓缓的举步,正想走向新坟时,耳边听见夜风中夹着夜行者的振衣声,不及思索,他立即止步,屏住气息隐入树荫中。
远处黑幕出现两道人影,一转眼即到眼前,可知其轻功造诣的高深。
狂剑定睛看清来者后,更将身形隐入黑暗之中。
唉!相见只徒惹伤悲,不如不见。
※※※
彩妍的功力太弱,为了能早点将她送到此地,傲天扶着她运起轻功,闪电疾风般的奔驰。
傲天才停下脚步,彩妍即望见不远处隆起的黄土,她挣月兑傲天的扶持,踉跄地移动还没站稳的脚步。
“姊姊葬在这里。”没有墓碑标示着,仅有隆起的黄土一坯,但是彩妍直觉地断定此处是彩霓的安息之地。
“嗯!”傲天眸含悲伤看着前方,微微点下头。
“为什么没有立碑?”彩妍望着黄土,悲痛的感觉使她再也忍不住流下晶莹的泪珠,滑过凝脂般的脸颊。
“嗯!”以彩妍目前对狂剑的敌意仍未消褪,无法了解狂剑想亲手为彩霓筑起安息之所的心意,所以傲天只微应一声,没有详加解释。
“这儿很美,姊姊会喜欢。”彩妍抬起泪光乱坠的脸蛋,看下四周的景色,哽咽的说。
“别哭了!彩霓生前最疼妳,她不会高兴看到妳哭泣。”傲天伸手拍拍她的背脊,暗哑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嗯!我知道。”彩妍举起手,胡乱的拭去脸上的泪水。
占在脸上的灰尘在泪水及她乱抹之下,在白皙细致的脸上留下一道道黑白相间的痕迹,让人看了觉得好笑。
“走吧!大哥带妳去洗把脸。”傲天忍住笑意,带着她走向小屋,小屋的寂静让他惊讶,但是他不动声色,看不出他心中的疑惑。
“大哥,你这几日都住在这儿吗?父亲同意建造这样的墓园吗?”彩妍疑惑的看着傲天,她不太相信以萧家微薄的财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造如此规模宏大的墓园。
“父亲不知道。”傲天心中长叹。
“大哥怎么有办法将姊姊安葬在此地?”彩妍好奇的问。
“朋友帮忙的。”傲天随口回答,走到屋旁的井边,打起一桶水,示意她清洗脸庞。
“哇!好冷。”彩妍双手掬起水,阵阵的寒意让她轻呼出声。
“彩妍,妳一个人住在这里,没丫鬟服侍,要学会忍耐以及照顾自己。”傲天摇着头,笑看她对寒冷的畏缩。
“大哥要我暂时居住的地方就是这里吗?”彩妍问。
“是的!”傲天点头。
“太好了!我可以在这儿陪着姊姊等大哥到来。”如此荒凉没有人烟的地方,彩妍却不以为意、兴奋的同意。
彩妍的兴奋反倒让傲天担心,反复想着计划中是否有漏洞。
“大哥不必担心,我一定有能力照顾自己。”傲天眼中的担忧,消减了彩妍能独自生活的兴奋,心中为被看轻而微嘟小嘴白了他一眼。
傲天没有与她争辩,看她清洗干净便带着她走进木屋。
点上烛火,傲天打量下小小的斗室,里头寝具俱全,不会让彩妍觉得不便,微点下头说:“彩妍,天快亮了,妳休息一下,大哥得赶回家里处理事情。”
“好!”彩妍点头,压下心中的不舍,她明白家里的情形,不能拉住大哥陪伴她。
“早点休息,明天若能抽身,大哥会再来看一下。”傲天说完即离开木屋,顺手帮她关上了门。
站在门口,傲天望望天色,正想举步时,如感应般突然回头望着漆黑的树林,熟悉的感觉立即让傲天明白隐身在黑暗中人的身分,他苦涩的笑一下,踌躇着举步入树林。
看到傲天没有犹豫的朝他走近,狂剑暗叹口气,跳下树荫,站在傲天的面前。
看到狂剑神色仍然憔悴,傲天暗叹口气,对于心中的计划更加坚决。
“她是彩妍,我的小妹。”傲天指着小屋说。
“嗯!”狂剑闷声回答。
“最近家里有事,她就麻烦你了。”傲天不客套,直接将彩妍的安危委托狂剑。
不待狂剑回答,傲天心中相信彩妍会受到最好的照顾,含着歉意抱拳,然后转身离去。
望着凌空而去的背影,狂剑暗自叹气,转身看着木屋,为了好友傲天所托、为了她是彩霓的爱妹,他明白他必须负起她的安危之责。
※※※
雾气由地面升起,笼罩整个山头,雾中的水气渐浓,在叶尖凝成水珠,带着透入心口的寒意滴落。
站了一夜的狂剑,在阳光破晓后,他才抖抖被露水湿透的外衣,望着仍寂静的木屋一眼,转身走下山。
太阳升起,热烈的光芒驱散了一地的湿气,整片山头在阳光下慵懒地伸展耀眼的绿意。
饼一阵子,狂剑提着一包东西回来,略带惊讶地望一眼仍无声息的木屋,将手中的东西挂在门边,转身走开。
依着每日的习惯,狂剑挑着水,浇向新坟四周新栽种的花草,小心翼翼地像呵护珍宝般。
望着已着根健壮的花木,狂剑欣慰的笑一下,温柔目光停在黄土堆,无言的如对她许诺地笑一笑,然后走入树林中。
穿过浓荫的树林,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天然水池,幽幽碧绿如镜般平静,看不出池底有活泉不断地涌出,四周宁静优美宛如世外桃源,连停在林间树梢的虫鸟也不由地放柔鸣叫。
狂剑走到池畔,拉起固定在池畔的绳索,随着他的拉动,池面泛起阵阵涟漪,绳索尽头出现一块碧绿晶莹的石板。
阳光下闪动着半透明的光华,内行人由耀眼的光芒即可断定,这块石板即是用来磨制王公贵族最爱收藏的玉屏──“碧玉石”。
狂剑伸手模着碧玉石,原本粗糙的石板,早在他有心的雕塑下,变得光滑如镜。
“唉!”狂剑长叹口气,心中明白这件事迟早得完成,故收起纷乱的心思,运起内力,掌过如刀削,石屑飞扬中,墓碑的外形逐渐成形。
“该写什么呢?”狂剑望着光可鉴人的石板喃喃自语。
能说爱妻吗?
不能!萧家并没有将彩霓许配给他。
能写爱侣吗?
不能!即使彩霓因救他而亡,但是她并不曾给予他相随的诺言,无法确定她的心意,他不愿自私的决定她的意愿。
风吹动树梢,一声鸟啼振翅而走的声音惊醒沈思中的狂剑。
收起心思,运指如笔,快速的在石板上刻着字,倏倏振笔如飞,平滑的石板上出现一行行的字迹。
望着自己所写的字半晌,狂剑如下定决心般,扛起石板,转身离开池畔。
站在彩霓的墓前,狂剑忍住心痛的感觉,运劲将石板立在她的坟前。
狂剑蹲,伸手抚着石板,指尖勾勒着石板上的笔画,随着手指一笔一划,喃喃的吟着。
“相思一株轻烟,夜难眠。
熄却残烛半缕,梦未间。
两地远,
难相见,
语缠绵,
唯有丹枫红遍,教人牵。”
深沈的痛已转成日夜难以止息的叹气,望着她永远的休憩之地,让狂剑忍不住又长叹出声。
“咿呀!”
拉开木门的声响让狂剑收敛起心神,声响未落,他的身形也隐入树林。
“呼!”彩妍步出屋外,伸个腰懒,迷糊地走到井边,未清醒的她,没细想为何井栏上已有人帮她打好井水,双手掬起水洗着脸。
“哇!都过午了。”冷水清醒了神智,彩妍睁开眼睛望着已往西移的阳光,小声的惊呼。
“咕噜!”模模发出雷响的月复部,彩妍微拧眉尖,她的身上有银票,但是不知该到何处用餐。
彩妍抬起眼睛看着四周,昨夜急驰而来,她没有认清路径,现在也不知身处何地,与城镇距离多远。
“天无绝人之路,每条路都会通到该通的地方。”与其待在这儿饿死,不如放手一试。彩妍为自己找到乱闯的理由,高兴地转身回木屋,准备下山。
“好香!”饥饿让嗅觉灵敏,彩妍突然止步,闭目再三地闻着,确定所闻到的味道不是错觉,的的确确是食物的香味。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门边吊着一只由荷叶包裹住的东西。
“大哥来过,我怎么都不知道?”触手虽已冷,但由嗅觉闻去,彩妍可以断定是早膳,不必多想,她即认定是傲天来过,提着早膳进屋用膳。
“这么多我怎吃得完?”彩妍打开荷叶,发现里头的早膳种类繁多,甜咸荤素皆有,令她咋舌,心里不禁疑惑大哥反常的浪费行为。
“不管了!”彩妍伸伸舌尖做个鬼脸,挑着爱吃的食物,快乐地用餐。
狂剑藏身树上,由窗棂望进去,看到她没有闺女该有的举止,一抹微笑忍不住啊现嘴角。
不愧是血缘之亲,彩妍的容貌与彩霓极度相似,狂剑仔细的看着她的脸,努力想在她的脸上,分辨与脑海中所记住的容貌的相异之处。
“彩霓的眉毛较浓,她的太秀气了;彩霓的双眸如子夜的星光,而她的双眸却如烛光……”思念与愧疚日益加深的狂剑,严苛的在心中批评着彩妍,美化着彩霓。
唉!相思难了,情字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