迳自转身去开门进门开灯,他老兄好整以暇地跟着我,看着我晃进厨房,接着捧着两杯水放上茶几。我往他身旁一坐,万全准备地开口:“说吧!”
我没吵过什么架,不知道该准备什么东西,两杯水应该够了吧?!
“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他好像觉得我很奇怪;有没有搞错,是他自己先上火的呀!
“你不是想掐死我吗?”他在车上的表情看起来是这样没错,“说说为什么吧!”
我有一点心虚,只有“一点点”。
“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敢?我又没做错什么事,难道就白白让你瞪十几分钟?”
“我拼了命在几十分钟内和那个香港女孩吃完晚饭,把她要的资料给她就十万火急地赶到你和RohinKing约的地方,深怕他对你做了什么。结果呢?耳机里听到的是一对融洽的伴侣愉快快意的聊天,笑声不绝于耳。你要我对这种情况做何反应?拍手庆贺吗?”
“拜托!这根本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顶多证明你对RohinKing原来的看法不对,他是个很好的人,就这样!”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你根本就彻彻底底的被他迷住了,当然会说他的好话。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告诉我你喜欢这老家伙,你乐于接受他的追求?”
“我喜欢他又怎么样?我也喜欢吃、喜欢喝、喜欢睡觉啊!你这算吃哪门子的醋?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无理取闹?你被他迷昏头了还说我无理取闹?我女朋友喜欢上别的男人,我不能生气是不是?”
“你真的真的很‘番’呀你”我抓着头发不知道怎么吵下去;我痛恨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我们不要吵了好不好,Miles?”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垮在沙发上,端起水杯大灌一口,原来吵架是这么伤身伤神的事,哎!
Miles不作声,表示他的气还没消。
说实在的,我还不大清楚他在气什么。
这是任务,不是吗?而那个莫名其妙朝我喷火的大恐龙,是任务至上的小组负责人?!敝物!
“告诉我你为什么收下老狐狸给的礼物。”
“你看到了;我怀疑他想从我这里找到什么。”
“你大可以推拒掉,让他失掉这个机会。”Miles灼灼的目光逼视着我,“你喜欢那个东西,对不对?即使我没亲眼见到那是什么。”
记忆闪过接下礼物的那刹那,我高兴的惊呼声,想必Miles全听到了“那个十字架真的很漂亮”我不自觉地月兑口而出。
“够了!”Miles大叫出声,随后迅速地开门出去,留下一声甩门声给我。
我呆看着他冲出,才想到他根本没有交通工具,急忙跟过去,开门探头出去,正好赶上让我咬牙切齿的一幕?
Miles搭上停在外头的车,笑吟吟地向车里的人打招呼,完全不像刚才对我的那一副凶神恶煞。开车的唐娜,一脸甜蜜地疾驶而去。
他早安排好了接驳的车,想必对这一场争执已有打算;那我算什么?让他模拟吵架、证明他神机妙算的工具?!
混蛋!!
好,一切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我再度回到呆板无趣的单纯医生和学生身份。连续五天,我没接到任何问候或出任务的电话。从前总觉得自己生活充实,充满挑战性,这一趟不大不小的风浪,倒是让我有了不同的体验。
“你最近是怎么了?大喜大悲的,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不动如山的Kay。”芬坐在我的餐桌旁,一边用叉子卷面条喂小Luke,一边分神问我。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你是过来人嘛!”我无精打采地吞了口意大利面,没啥胃口地推掉餐盘。
“怎么?你和他出了什么问题了?”芬还不知道Miles回来了,只晓得我又多了一个“他”。
“我连问题出在哪儿都不清楚”我用叉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朝盘子里戳,“芬,如果你收了别的男人的礼物,Josh会有什么反应?”看看有没有可以参考的范例。
“看情形罗。饭店的客人常会送东西以表示谢意,我要不留着自己用,要不就送人,有适合的也会留给Josh。客户、生意伙伴也是礼尚往来,这些Josh根本就不太管我。”
“如果是追求你的人送的呢?”
“那也得看是什么东西。鲜花我就留着当摆饰,太贵重的东西我就会当场拒绝;心有所属的人得有一定的分寸,这是原则问题。Josh很放心我,他知道我很专一的。”
“他还不够了解你”我在嘴里咕哝。
“你说什么?”芬拔高嗓子,大发雌威。
“没有没有”我陪着笑脸,“呃如果那东西并不是很贵重,而你又很喜欢,那你会怎么处理?”
“瞒着Josh收下来,要不就硬下心不收!”
“如果你收了,而Josh知道了会怎么样?”
“发一顿小脾气,冷战数日,直到我把那个‘东西’好好处理掉。”
“这么严重?”
“Kay,这你就不知道了。”芬换了另一只手抱Luke,“收礼送礼是一种情意的交流,对不对?”
“嗯!”我好像有点懂了。
“当某个人用礼物成功地打动了你、让你高兴,看在一个爱你的人眼中会是什么感觉?”
“危险!”
“正确答案。而每个男人对‘危险’的处理也不尽相同。Josh会直接告诉我他的不满。也有人会去找更好更贵的礼物来讨情人欢心。而我猜你的‘他’并没有把他的危机意识表达得很清楚。”
“他根本连讲都没讲嘛!”我没好气的嘟囔。
“Kay,”芬以一副很有义气的模样拍拍我的肩,“根据我对你的认识,即使人家说了,你也大概没听懂!”
解开了谜团,心里舒服多了。送了芬之后,我抬着突然变轻的步伐上班去也。医院门口春暖花开,美得诗意。我忽然想到,在这个地点,白皑皑的雪地,好像有过这样的对话
“你都不会担心一下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哪天你收了什么爱不释手的东西,我才该担心!”
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谁说Miles气得莫名其妙?他早在八百年前就告诉我他的想法了。哎!迟钝的Kay!Miles爱上我,算他倒霉!
这回我胆子更大,午夜里交了班直奔中国城。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Miles在那里。
我在暗巷里的木门口站定。距离上回在这种时间出现已经一个多月,这次甚至更黑、更暗、更危险。帮派、毒品、枪械都在无声无息的咫尺间。我晓得让这扇门立刻打开的方法—很简单,敲门;Miles他们看得到我—不过我想试试他到底对我有多放心。
不到五分钟,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个怒气冲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住我的腰,看都不看我就拖着往里面走,同时踹上门。我挂着满意的笑看看表;想都别想把我吓倒。
我几乎腾空地被带上二楼,被安置在小房间的一张小椅子上,Miles退开好几步,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找死是不是?这个时候跑到唐人街来!”
我毫无所惧地站起来,走上前去,停在Miles面前,双手溜上他僵硬的脸,沿着严厉的线条游走。
“不,我来找我的情人。”我捧住Miles的脸,踮起脚尖,送上自己的唇。
几秒钟之内,甚至,在我接触他的刹那,Miles就软化了。他的铁臂紧紧地箍着我,唇齿间化被动为主动,诉说着他的热情、他的、还有他的气愤。
良久良久之后,我喘着气趴在Miles肩上休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已经移上行军床,搂着我的Miles背靠着墙,也在努力地调整气息。
“你还来做什么?东西已经交还你了,不是吗?”
“东西?”
“那个‘很漂亮的十字架’呀!放心,窃听器已经拆掉,你可以安安心心留着它。回去一开信箱就拿到了。”
我觉得好像泡在一缸醋里。
“我料得没错吧!RohinKing还没放松对你的戒心。”先谈收礼物的“正当理由”。
“别高兴得太早,这同时也表示他根本不是真的对你有兴趣。”
“很好啊!反正我又对他没意思。”
“我不是笨蛋,Kay。”Miles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原本搂着我的手也在这时候松开,眼睛故意不看我。
“对,你当然不是,你是白痴。”我使劲扶正他的脸,对好焦距,才满意地开口,“我再说一次;不管你是对你自己、对我、对这段感情有什么样的不信任,我都要告诉你,我爱你,Miles,十辆卡车也拉不走我的,你放心。”
好了,该讲的话讲完了,我站起身来伸个大懒腰;早知道这么累,我应该明天睡够了才来。
“如果你没有感言想发表,”我边打呵欠边说:“那我要回去睡觉了。”
“为什么你总是冷静得那么气人?”Miles又把我抓进他怀里,灼人的视线固定在我半眯的眼睛上。
“告诉我你在气什么?怕什么?破坏了你在我心目中最自信男人的形象。”我用一根针去戳破他的气球。
“我承认我在吃醋,可以吗?”Miles的气势少了一大半。
“我以为我们已经过了捕风捉影、胡乱臆测的阶段;我们都确定了彼此的感情,不是吗?”我有点指桑骂槐的意味;Miles和我不像Josh和芬,我们都不是激情派的人,我不认为礼物事件Miles的反应会是这样—除非他心里有别的事。
“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会担心你收了别的男人的礼物—如果你爱不释手的。”
“你说你会担心,但是你没说你会大发脾气,让我生平第一次和男生吵架。”
“我我担心过头了就失去理智了嘛!”
“我不是笨蛋,Miles。”我带着笑意重复他说过的话;这家伙“铁定”有事瞒着我。他生气的对象绝对不只是我一个人。
“我不知道,Kay有件很麻烦的事”Miles搔搔头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承认是有点迁怒到你,对不起。或许,处理完这件案子和这桩事,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和组织里的内奸有关?”这是我直接想到的事。
“现在不要问好吗?Kay,现在先不要问。”
我乖乖闭嘴;人家不说的事,拿枪逼他也没用。
明天一大早还得上课,我在半夜三点让Miles“护送”回家。这家伙眼神避着我,实在让我好奇死了有啥“重大内情”。不过现在也只能等三天后RohinKing将大举进场,而后兵败如山倒,找上Miles,自投罗网—这一切结束,我才有机会搞清楚。
答录机上的灯闪着,一打开留话的竟又是那个意想不到的,风波里的主角—King先生。
“嗨!Kay,”谁准他直呼本姑娘的名号了?我是RohinKing,这几天我将飞到西岸去视察几家公司。”奇怪了,他干嘛向我报告行踪?神经病!“明天我请你吃午餐,我会派司机过去接你,别拒绝,我问过医院,你明天是空闲的。”
我恨恨地瞪着无辜的答录机,希望能瞪死留话的那个人,他凭什么来查我的上下班时间,还没经我同意就要找司机到我家来。恶心的混蛋,我又不是公共档案,这样侵犯我的隐私权!
我气得睡着了。
到处都找不到Miles,他新搬的大公寓只有答录机,交易所的人说他上客户那里去了,“总部”的电话没人接,我心底有一丝怪异的感觉升起,挺毛的。
不多想,中午快到了,RohinKing的司机随时会出现。我只得乖乖起身换掉邋遢的大T恤睡衣,在衣柜里随便抓住像样的衣服换上,迅速梳了梳头,外头就传来了喇叭声。找不着Miles商量,我只有硬着头皮去应付,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
RohinKing竟然接我到“他家”吃饭(虽然我不知道他有几个家),而他“这个家”很不巧和Miles的新公寓在同一条街上遥遥相对,真是诡异极了!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一百多坪的空间布置得美伦美奂;从大餐厅请回来的大厨师做的高价食物,也很名不副实地份量稀少,口味不怎么样,加上不知身处何种状况,吃起东西索然无味。我已经准备好待会儿回家给自己下碗牛肉面好好补一补。
RohinKing依然妙语如珠,但少了隐藏式麦克风,我听来就是怪怪的。表面上还挺愉快的和他交谈,King先生今天好像也不大对劲,说话的时候眼神时而看向大片窗户,时而瞄向自己的手表,有时侯会莫名其妙向我靠近,也不像有不良企图的样子,今天真是个令人昏头的日子。
捱了一顿饭加上一杯咖啡,我想我的收获大概只有问出了King投资方向的划分,有相当大的比例流向不明—他含糊其词,也许这个情报对组织查King其他的非法行为会有帮助—那我这趟坐立不安也算没有白熬。
最后RohinKing在N度看表后终于开口说他待会有事,约会就此结束,体贴地送我下楼,等司机开车过来。我很不自在地让他环着肩,听些虚伪的客套话;到这里我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家伙对我的追求绝对不是发自真心,而且别有用心地要show给某个人看。
上车前King先生给了我一个道别吻;这是我相当不习惯的西方礼仪之一。不自在地上了车,总算松了一口气。车开动后我不经意地朝窗外一瞥,老天!几百公尺外一双冰冷的蓝眸控诉似地对牢了我,其中的尖锐隔着空气直直地向我刺来,没有时间多虑,我的车子已渐行渐远,直至看不到那吓人的蓝眸,我被冻结在座位上,寒意充斥着五臓六腑,好冷!
也就是RohinKing要“Show”的对象,我知道;而且RohinKing做得非常非常成功。
一回到宿舍我就拼命打电话,没人、没人、到处都没人,我懊丧地在答录机的“哔!”声之后放下电话;Miles消失了,在我知道他可能“存在”的范围中。
而现在我才发觉我对他“存在”的范围认知是多么狭隘稀少得可怜。
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得先赶去上班,找空档再向Miles解释清楚;我有个很不好的预感,这件事不赶快解决,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我的感觉神经向来不发达,但是偶尔有点作用,准确度都很惊人。
我希望这回感觉出点儿错吧!我不会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