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片厂后,徐明并没有到韦仲祥家里,而是直接将车子开往新店的家。
“喵——”一打开家门,迎面而来一只全身墨黑、脚底带有白毛的小黑猫。
它在她脚边磨蹭,似乎对于主人的出现感到十分快乐。
“踏雪!”她蹲用手逗弄着它。“我不在家有没有乖乖的啊?”
踏雪是她捡来的流浪猫。它的毛色就是传说中的丧猫,所以每个路人见到它都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还拿扫把打它。她很同情它,难道只因为毛色就给它定下这样的罪名。
她才不信邪呢!她偏偏将它带回家收养,取名为“踏雪”。
“喵——”它鲜红的小舌头舌忝了舌忝她的手指。
她手指被它搔得好痒,不禁咯咯娇笑。
“小东西,那么献殷勤啊!饿了吧!”她走到厨房料理着它的晚餐,它也尾随着进去,在她脚边东磨西蹭。
“别急!”她正用开罐器要把猫罐头打开。
不久,徐明已经把一碗综合了猫罐头、鲔鱼罐头和少许青豆的料理调制好。她蹲对踏雪说:“来!你的最爱!”
她把它当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事实上,荧光幕前高高在上的她,私底下却连个能讲真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踏雪大口大口吃着它的晚餐。她看它吃得如此满足,嘴边不禁挂上一抹甜美的笑。
她将踏雪安顿好了之后,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试图将满身的芋味和一天的疲劳全洗尽。
洗完澡后,她回到房间,享受着独自一人,无需任何伪装的空间。
事实上,自从她踏入了演艺界,她便自己搬出来住;后来慢慢存了点钱,便买下这栋位于新店郊区的楼中楼,一个人住。
演艺圈是个复杂的大染缸,她不能让她淳朴善良的家人受到一点点干扰与影响。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虽然已经买了房子,却没有把乡下的父母与正在读大学的弟弟接到台北住的原因。
“哎!”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弯弯的眉、黑白分明的眼、翘翘的鼻、小巧的嘴,搭配上吹弹可破的肌肤和小巧细致的鹅蛋脸……这样的容貌,从小到大替她带来了多少的好处与麻烦?
人人都见到她娇美的外表,但有谁能看见她美丽外表下那颗美丽的心?影迷如此,导演如此,甚至连……仲祥也如此!
她当然懂得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优势,她当然也知道要如何妥善运用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所以她才能在众多老板、导演、制片间如此吃得开。
男人嘛,全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每个都说不需要女人,却没有一个不渴望受到女人崇拜、被女人捧着!
“哼!”她朝自己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哀伤的嘲弄。
出身不好,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挣;没有人会因为同情而可怜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即使她一无所有,她也要保有她的自尊。
“呵!”她无奈的对自己一笑,一手快速地梳着她卷翘的中长发;她微微将头晃了晃,停止了脑中的胡思乱想。
“嘟——”电脑的荧幕保护程式因突然到来的信息而瞬间终止。
她匆匆将头发梳理好,双脚用力一蹬,将带有轮子的椅子推向身后的电脑桌。
“看看是谁吧?”她移动着滑鼠,对着电脑荧幕喃喃自语。
一个人独居的生活,养成了她上网与人聊天的习惯。
她需要一些不知道她身份,可以听她倾诉的对象。当然,她也可以借由影艺版了解网友们对她的评价。
“可以跟你聊聊吗?”
一个简洁有力却也莽撞的问句。
她看了一下荧幕!上头显现对方的ID叫“Makeup”。
伪装,那不正是她的最佳写照吗?
荧光幕前她演戏,荧光幕后她也在演戏。说穿了,她的生命就是一场尔虞我诈的戏。
她毫不犹豫的拼上三个英文字母——Yes!
饼了几秒,对方又丢来了一个水球——
“看见你的ID,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她的ID?Angel吗?
“是我的ID?Angel?”
她迅速的键入了她的疑问。
当初她会选择Angel当ID,主要是因为那是她内心最纯净的部分。
“嘟——”对方又丢来一个水球。
“没错!那——是你的名字吗?”
她开始觉得他实在很无聊,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跟他聊天。不过,基于礼貌,她还是继续回答。
“那很重要吗?我以为在网路上是不需要公开真实身份的。请问怎么称呼?”
她敲完了这几个字,便起身走到厨房,为自己倒了杯开水。等她回到电脑桌前坐定的时候,对方又一个水球传来——
“是啊!人都是带着面具活着,网路只是一种更完全的伪装。你叫我假面就可以了!你呢?”
假面?可真新鲜!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的,假面。我是追星,很高兴认识你!”
她决定了她的昵称。
“追星?什么意思?”
见到他的问题,她微微一笑,立刻回答道——
“小时候住在乡下,看见满天的星斗,便想……”
徐明一手不停在键盘上飞舞着,一面想起了过去。
是啊!她的童年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她还记得她小时候带着弟弟躺在屋子后面那块空地上,一边看着满天星星,一边向弟弟说着属于她自己的明星梦……
现在,这些都只是她的空想罢了!
身为公众人物,想要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是一种妄想;而仲祥对她若即若离的情感束缚,更是她摆月兑不了的枷锁……
“所以,星星就是你的梦想,你现在圆梦了吗?”
她心头一震,是啊!她梦圆了吗?
“我一度以为我追寻到我想要的梦,也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幸运儿。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梦虽然没破,但却已经变质了。”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还是无奈的坦承事实。
“开心一点吧!说不定你会在你梦中找到还没变质的部分。”
她盯着荧幕上一个个传输过来的文字。
她的情形他根本就不了解,他根本就不懂她,怎么会知道这个梦已经变质到什么程度!
算了!他只是个交谈不到半小时的网友,怎么可能了解她真正的想法?
何况,仲祥认识了她两年,不要说知心,就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她又怎么能苛求一个,刚认识的网友?
“哎!”其实她早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只是她仍不愿放手啊……
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许多,不然怎么会深深的为他所迷?她也知道仲祥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认真过,但是她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丝妄想……
她盯着荧幕上的鼓励话语,表情凝滞的敲击着键盘。
“谢谢!我累了,改天再聊吧!”
不等对方回应,她直接按下开关,关上电脑荧幕,站起身直接走向客厅。
“踏雪!”她温柔唤着她的猫。
“喵——”
踏雪一听到主人的呼唤,便立刻从沙发后面跳出来。
“来!我们去睡觉吧!”她一手抱起它,让它安安稳稳的躺在她怀中,空出的那只手把电灯开关关上。
走进房里,她不再理会电脑的运转,只是一头栽向软绵绵的大床,沉沉的睡去。
梦里,她似乎看见了那混合着草根香的满天星斗……
???
“年轻的时候,对人生充满了希望,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从来没想过走到后来,全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徐明用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声音缓缓道出戏中人物的心声。
“白女士,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依旧不能对游三少忘情?”另一个较理性的女声正访问着“白菱”。
“怎么忘得了呢?毕竟他曾经主宰了我全部的生命与爱情。”
虽然现在只是“ONAIR”的幕后收音,徐明还是不自觉垂下了眼。
“可以冒昧的请问您与游三少的故事吗?”饰演女记者的年轻女演员柔声问道。
“哎!”“白菱”语重心长叹了一口气。“也好,让你们这些年轻女孩有些警惕,不要轻易的相信爱情。”
她停顿了会,之后低低说道:“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ONAIR”的红色指示灯熄灭。
“徐姐!你刚才说得好有感情喔!害我在一旁听了差点掉眼泪。”那名“女记者”边整理剧本边表达对徐明的崇拜。
徐明听了她的赞美,柔美的微笑谦虚道:“没什么啦!这是整出戏的开场,当然要用心一点才能吸引观众嘛!”
“嗯!但是徐姐刚刚说得实在不像是在念台词。”她还是十分钦佩徐明的演技。
“哦?是吗?”她愣了下,随即笑道:“我们是演员,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感动,又怎么能够感动观众呢?”
那“女记者”一听,用手模模头,羞赧的恍然大悟。
“对喔!我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徐明拿起她的剧本,走到了出口,回头向她鼓励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用心学,一定会进步的!”说罢,便走出了录音室。
???
一走出录音室,映入她眼帘的是韦仲祥手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的身影。
“仲祥!”她开心的跑向他。
他一手拿着玫瑰花,一手接住她直奔而来的娇躯。
“明明!收工啦?”
“嗯!”她在他怀中点点头。
他将两人的距离稍微拉开,将另一手的玫瑰花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她凑近鼻子嗅了嗅,甜甜笑道:“好香!”“真像只小猫!”他宠溺的看着她可爱的举动。“讨厌!笑话人家!”她嗔道:“怎么有空来接我?”“呵呵!”他就是喜欢她这股娇劲,老是把他惹得心痒痒的。“人家问你怎么有空过来嘛!”她向他撒娇道。他想都不想,反射式的搂住她的纤腰。“来献殷勤啊!”她听到他的回答,眉开眼笑的对他说:“人家好想你!”“我这不就是接收到你的感应赶来了?”他进一步讨好着说。她用手模了一下他的薄唇。“你嘴巴吃蜜啦!”“没错!快被你腻死了!”他额头去碰触她的。“呵呵!”她娇笑。“到底来有什么事嘛!”他推了一下他金边眼镜的镜架。
“来接我可爱的明明下班啊!”
他就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把你捧上天;但相反的,心情若不好,又可以把你一脚踢开。
两年来的经验,徐明已懂得只有讨他欢心才是上策。
她顺着他的语气。“然后呢?”
“然后——”他卖关子的拉长音调。“看你想去哪里喽?我全天奉陪!”
“真的?!”在她印象中,他很少愿意特别陪她一整天的;对于这个令她兴奋的消息,她不禁受宠若惊。
看见她惊讶的表情,他用手捏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
“傻瓜!那么高兴做什么?让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我平常都虐待你呢!”
“你本来就虐待我。”她眉目含笑地控诉。
“虐待?!”他音调顿时提高了八度。“我虐待你?天地良心啊!我把明明捧在掌心奉为女神,怕你冷到、怕你饿到,出国拍戏我还担心你会不会水土不服,到头来还落得一个虐待的罪名,冤啊——”
“噗!”见他一副大喊青天大老爷的表情,她忍不住大笑出声。“是喔,是喔!”
“喂喂喂!明明!”他听出她的敷衍。“你好像很怀疑喔!”
“我不该怀疑吗?”她嘟起鲜红小嘴。“你自己说说!你怕我冷、怕我饿、怕我水土不服,可你什么时候化为行动啦?”
这男人嘻皮笑脸、要嘴皮子的工夫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痞子、混混。
“啊!”他故作吃惊。“我的明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呜!呜!呜!其实我心里真的是很担心的!”他故作委屈的说。
“看吧!”她抓到了他的语病。“心里担心?这句话和‘我在精神上支持你’,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他立刻辩驳:“‘在精神上支持你’是一种敷衍的句子,但是我说‘担心你’却是包含了我对你深深的爱意。”
“恶!”她装出快呕吐的样子。“好恶心喔!咦?奇怪!”
她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俊逸的脸。
“怎么了吗?”他用手模了模自己的脸。见她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他又问:“你在看什么?有什么不对吗?”
“我在看——”她拉长了音调。“为什么你说肉麻话时都脸不红、气不喘的?”
明白了她在耍他,他更厚着脸皮回答:“因为我喜欢明明是我的真心话啊!”“呵呵!”她听到他露骨的回答,笑得更开心了。“真是受不了你!”“不公平喔!明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什么不公平?”他紧抿着嘴巴摇摇头。“说嘛!”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见他仍不肯说,她便用手呵气作势要搔他痒。“你说不说?”见她的动作,他立刻退后了一步。他韦仲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小妮子搔他痒。“说不说?!”“别痒我!我投降!”他双手举高。真没志气!看来以后要逼问,就用这招。她心中暗暗得意,总算反将了他一军。
“我说不公平是——”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想吊她胃口。“我都说我喜欢你了,怎么没听见你回应?”
原来是这个,这男人!
徐明一反刚才戏谑的态度,她一脸正经,双手攀上了他的颈项,定定地望进他深邃的眼眸,用一种深情款款的语气娇嗔道:“我、不、喜、欢、你——才怪!”
“你这小妖精!”他用额头用力撞击她的。
“喔!”她用手揉了揉额头。“你欺负人家啦!”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爽朗的笑声充斥在整个走道上。
???
“你看!我说嘛!咱们徐明还是把韦公子收服得服服贴贴的,报纸上的绯闻都是假的嘛!”制片在楼梯间就听见了韦仲祥的笑声。
事实上,从韦仲祥手捧着玫瑰花站在走道上的时候,大伙就怀着看八卦的心理躲在楼梯间偷听;所以两人刚刚的谈话,他们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哇!好浪漫喔!”那名“女记者”发出了羡慕的感叹声。
“有什么好浪漫的!”一个年近五十的音控师打断了她的幻想。“这种只会花言巧语的男人,没有用啦!”
“是啊!这样的话不晓得他对多少女人说过了?我就听了好几回呢!”道具组的一个组员附和道。
“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每个女人都巴不得黏上去!”音控师不屑的质疑。
“还不是有钱、有背景?要不然他不过是个小白脸!”另一个男组员嗤之以鼻。
“别这么说嘛!我看韦先生他人不错啊!对女朋友很体贴嘛!”那“女记者”独排众议的辩驳。
“是啊!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搞得!人家这么登对、亲密,你们看了眼红啊!”女化妆师赞成她的观点。
那些男人听见这两个女人如此维护他们,不禁哈哈大笑。
“登对?!对啦!王八看绿豆嘛!”
“不!你看她那般骚劲,分明是婊子配龟公嘛!”
男人们三言两语取笑着他们,多么下流污秽的话他们都说得出口。
男人们讨厌韦仲祥,她不奇怪;但徐姐人这么和气,怎么也……那名“女记者”看着两人依偎着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禁困惑,为什么片厂的人会对甜美可人的徐姐充满敌意呢?她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