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浩,恭喜恭喜,熬了这么久,过了今天,你就可以把姿柔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娶回家了。”
“是啊、是啊,你们没看,尹浩今天一反常态笑个不停,简直就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结了婚,赶快生个胖宝宝,不论是像你或姿柔,肯定都是个漂亮的宝贝。”
一名长相端正体面的男子,嘴角微扬地站立在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婚礼现场,对于耳边这些七嘴八舌的祝福,他都一一报以感谢却矜冷的笑意。
一身剪裁合身的铁灰色西装将他衬得比平时更沉敛稳重,宽阔的胸膛和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则让他光伫立在那儿,就自然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势。
随着婚礼开始时间的逼近,他益发地沉不住气。
他正是这场婚礼的男王角,京城电子集团尹家的长子--尹浩。
京城电子是国内电子业的龙头,从零件到计算机的组装,从液晶面板到最Hot的手机通讯,均属该集团经营的范畴。
动辄数十亿的交易在尹浩手中来来去去,他都面不改色,但今天卖着父母的面子,许多重量级的政商界大老都会莅临这场世纪婚礼,让他不免几分紧张。
“耀文,客人来得差不多了吗?现场的一切都还好吧?”边说话,他不时望向婚礼入口,那道以无数香槟玫瑰布置成的拱门。
身为伴郎的程耀文赶紧向好友比了个OK的手势,“安啦、安啦,谁不知道你是个完美主义者?这ㄊㄨㄚ要是没给你弄好,不他妈的被你给杀头才怪!”
尹浩站到他面前,没好气地道:“我有这么恐怖吗?”
“没有才怪。”耀文伸手将好友稍稍地推远了些,“站远点、站远点,你这么高,一张脸又冷得像千年冰山,靠得太近我会有压迫感。”
不改平时便多话喳呼的本色,他夸张地缩着脖子又道:“说真的,我还真佩服姿柔呢,看起来弱不禁风又气质优雅的一个女人,居然敢冒死嫁给你……她就不怕一个不小心会被你给冻死吗?”
尹浩毫不客气地赏给他一个拳头,“少胡说八道了你。姿柔又乖巧又安静,哪像你,一个大男人还那爱讲话,吵死人了。”
耀文拍拍他的肩,半真半假地道:“说真的,我还真没想过,你居然会真的把姿柔娶回家呢。”
他挑起一边的浓眉,“怎么说?”
“每次看你们俩吃饭都活像是在演默剧似的……”他们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朋友,全天下也只有他程耀文敢这般没大没小地跟他闲扯淡。“当初,我还以为你是被你老爸施压,才会跟她在一起说。”
“无聊,都要结婚了还在说这些婆婆妈妈的?”尹浩不耐烦地微一拧眉,“只要对公司有帮助,娶谁还不都一样?再说,我觉得姿柔内敛安静而识大体的个性正合我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我都快被我爸那两个女人给吵死了。”
耀文没好气道:“我看哪,你都快被你爸所谓的英才教育,训练得快变成思想僵硬的冷血动物了,除了『公司利益』之外,脑袋里就没别的了。”
“这很重要吗?”他拉整一下自己的西装,口气略显不耐,“眼前最重要的,应该是老早就该在这儿就定位的新娘,为什么到现在还下见人影?”
“姿柔坚持一切古礼都不要,只要在饭店举行个简单的仪式,顺便宴客就好,看在她平时很少向我要求什么的份上,结婚的事我全都依她,结果她却居然这么不准时。”
一向严以律己的尹浩,话里有些责备的意味。
“哇靠,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阿我刚就打手机去问过,她老妈就说姿柔的头发在戴项链时不小心钩到,已经请陶家的司机先载她到婚纱公司去弄一下咩。”
“可是,也够久了吧?当初我就说过要她请个新娘秘书来打点造型,她偏偏不要,这下可好,根本是浪费大家时间。”
“一生当一次新娘,谁不想要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你就别再念了,稍微体谅一下你的未来老婆行不行?”
尹浩没应话,却是忍不住继续移动脚步往门口走去。
耀文连忙跟在他身后追出去,“喂,都等了那么久,还差这几分钟吗?”
“话不是这么说,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你也知道,这些客人……包括你的父母,可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叫人家乡等一分钟,就是让尹家平白多欠人家一分钟的人情,我得出去看看。”
他没好气地拉住他,“拜托,今天结婚,你最大,让人家多等一下又怎样?”
“我没这习惯。”尹浩冷声道,不顾他的劝阻大步往外走。
沉着脸走到饭店门口,东张西望一番后,他拿出手机准备拨电话。
就在此时,一辆眼熟的黑头轿车刺耳地“叽”一声,在他面前停下。
尹浩顿时在心头打了个突……怎么只有一辆车?姿柔呢?她的父母呢?伴娘们呢?
匆忙下车的是姿柔的大哥陶霁风。
他面色沉重地快步走向尹浩,一手打在他肩头,“尹浩,你要撑住。”
“霁风,什么事?”一向自认遇事均能临危不乱的尹浩,此刻忍不住地变了脸色,“其它人呢?该不是出了车祸吧?”
“是个比车祸更大的意外!”霁风既抱歉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姿柔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瞬间,他的脑袋被炸得轰隆轰隆响,但他仍死硬地撑住。
霁风从口袋里陶出一封信递到他眼前,“呃,姿柔她说……婚礼前夕,她遇上了一个让她重新觉得自己有生命、有热情的男人……几经思考,她还是觉得,她没办法带着对别人的爱嫁给你……”
苞在尹浩身旁的耀文一听,简直不敢相信,“喂,不会吧,陶兄,你们家是什么意思,不嫁也早一点说嘛,都到这种时候才搞飞机?你叫尹家的面子要摆到哪去啊?”
“我也是无辜的啊,尹浩的条件那么好,姿柔偏偏说她没办法跟一个无趣透顶又冷酷无情的人过一辈子,趁着大家不设防,她换下礼服,便悄悄从婚纱店后门逃了啊。”一路赶来,霁风着急地直冒汗,“唉,谁料得着,一向懂事的她竟会不顾一切走这一步呢!”
“这么说,她说要去婚纱公司弄头发根本是有预谋的喽?她一定是早就打探清楚婚纱公司有后门,才会来这么一招。”耀文忍不住摇头。“那现在怎么办?你们有没有派人去找啊?全台湾就这么点大,她一个女人,多派点人手,就不信抓不回来。”
“台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现在我们家所有的人都在找,也不知找不找得到人。再说,现在连司机小陈也联络不到人,我们怀疑……”
“什么?姿柔居然会跟一个司机跑了?”耀文不敢相信地大叫,“平常看姿柔柔顺得不得了,没想到居然那么任性?依我看……”
忽地,“砰--”一声重击及玻璃的碎裂声传来,霁风和耀文赶紧回头看。
只见尹浩一拳击穿饭店门口的玻璃帷幕,右手的拳头上正逐渐渗出血丝,铁青的面容下是压抑的颤抖。
“阿浩,别吓我啊!你是最坚强的……”耀文抓住他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霁风也赶紧出声安抚,“是啊,说不定现在已经找到姿柔了,我马上打电话问问看。”
甩开耀文的手,尹浩爆出一声闷吼,像阵暴风似地旋上他的座车,发动后,车子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徒留错愕得来下及留住他的两人。
以及痴等在饭店里的宾客。
蓊郁翠绿的大椿树下,一间原木造成的三层楼洋房型可爱小屋,静静矗立。
屋前屋后都是一大片的花圃,里头种了许许多多香草类植物,及各色争奇斗艳的花朵,清幽雅致的环境看来十分赏心悦目。
今天不是假日,没什么来访的游客,但幸福烘焙坊里依然挤了满满的人。
这群不远处立远国小四年三班的学生们,十几个叽叽喳喳的孩子把不算小的空间塞得热闹非凡。
“采妍姊,然后呢然后呢?下一步该怎么弄?”
“这蛋糕好香喔,好想偷吃一口……”
“是啊,女乃油味好重呢。”
顽皮的女主人何采妍小姐,不但没有制止这些学生的胡闹,反而睁大眼睛,用力地点点头。
“我有个好主意,干脆咱们一人在蛋糕最上面这一圈咬一口,只要咬平均一点,女乃油涂上后,潘老师会以为这是我们精心为蛋糕加上的荷叶边,呵呵,你们觉得如何啊?”
“好耶、好耶,还是采妍姊最聪明了。”
“厚,采妍姊,妳怎么比我们还幼稚啊!这可是要送给我们班导师的蛋糕哪,大家都咬上一口,蛋糕上岂不全是口水了?嗯,脏死了。”
四年三班班长刘青青小大人似地制止,似乎当真要动“口”的大家。
采妍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绕进柜台里,“吃一口有什么关系?!嘿,在蛋糕上留下采妍姊的唇印,还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福利哟。”
“厚,采妍姊,妳有够冷……”
“喔,对厚,唇印……”副班长殷予霆用手肘顶顶班长,“青青,妳不知道,蛋糕上有采妍姊的唇印,班导肯定会很高兴的啦。”
“是啊、是啊,谁不知道班导每天都要来采妍姊这里喝咖啡,根本是喜欢采妍姊嘛。”
“大家都嘛知道,因为实在太明显了……”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跟真的一样。
“小表!”采妍没好气地瞪他们一眼,“你们才几岁而已,复杂的爱情世界不是你们能懂的。”
“电视上有演,爱情小说我们也都有看,哪会不懂啊!”
“哼,小子,有种等十五年后,你再来跟我说看看……”三两下调好一盆覆盆子巧克力女乃油,采妍把它放在柜台上,“谁要抹?”
“我要!我要!我要!”
“青菜啦,谁要谁抹去,赶快弄一弄,天色暗下来了,气象台说,晚上有豪雨特报呢。”
“嗄?!采妍姊,人家还想待在妳这玩。”一个小女生撒娇地做出哀求她的模样。
采妍姊又漂亮又常常热心教他们上网,美劳课要交的作业更是找采妍姊就没错。
除此之外,来采妍姊这里,她还会烤香香的小饼干给他们吃,除了咖啡含有咖啡因不准喝,喝其它的饮料都是免费的。
所以这里小朋友爱来,欧巴桑爱来,阿公阿妈爱来……在这小镇上,谁都喜欢上这儿。
“玩玩玩,就知道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儿不起大雨,恐怖得跟什么似的,不在下雨之前把你们送下山,我怎么能安心哪!”
“那蛋糕怎么办?”
“蛋糕?你们做到哪里是哪里,剩下采妍姊帮你们完成,明天下午帮你们送去学校好不好?”
采妍义不安心地瞄了瞄墙上的钟,及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
她明快地下了决定,“差不多了,蛋糕我先收起来,你们去拿自己的东西。”
真糟糕,天空黑云密布,这场雨肯定不会下得太小,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太短,她得再利用点时间,将窗户用胶带封好,免得进水。
还有,花圃里的花也得用塑料布盖好,她可不想在下完雨后,她的心血全部完蛋。
可是,这些孩子……
正当她在伤脑筋时,一个身着运动服、运动鞋,全身晒成古铜色的壮硕男人急匆匆地走进。
“采妍,快下雨了,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潘老师……”孩子们齐声大喊。
“义刚,你来得正好,麻烦你帮我把孩子送下小山坡,如果方便的话,一一送回家,可以吗?”
“这没问题,倒是妳……没有东西要我帮忙弄的吗?”
“没事、没事。”
“可是,气象说……”
“喂,你别小看我,”采妍扠着腰,栗色短发下的心型脸蛋,透出的是无限的活力和永远明媚的笑容,“你放眼望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个儿找工人自己监工、自己布置、自己经营起来的,这么艰巨的工程我都能完成,更何况是下大雨这种小事!你啊,别瞎操心了。”
说着,她甚至还将正在厨房打扫的印佣给拉了出来,“再说,我还有阿桑帮我啊。”
被她这么一说,潘义刚不好意思地模模他的三分头,露出他招牌的腼腆笑容。
“我……采妍,抱歉,是我想太多了,不过……我并没有小看妳的意思喔!”
“喂,你们看,真难得,潘老师居然脸红了耶!”采妍恶作剧地指着他的脸,吆喝其它学生来看。
小朋友们看见老师脸红,自然是笑得东倒西歪。
“好啦,别笑了,快跟你们潘老师回家去吧!”
好不容易将小朋友们一个个全塞进潘义刚的箱型车内,临走前,采妍又跳着要他稍等一等。
她冲进屋里拿出一盘刚烤好的饼干,用纸袋包好出来递给他,“麻烦帮我拿给你们家隔壁的陈女乃女乃,她孙子最爱吃的。”
“没问题。”潘义刚点点头,对眼前这个阳光般的女孩又多了几分喜爱。
陈女乃女乃的孙子是个唐氏儿,妈不疼爸不爱,把他丢给陈女乃女乃就很少回来看了,镇上很多人对这个特殊的孩子也都避之唯恐不及,唯独采妍却总不时记挂着,尽力让他们感受到关心之意。
他不忘教导后座的孩子们,“我们准备走了,跟你们采妍姊说再见。”
“再见!”
“再见再见!”采妍毫不吝啬地送给孩子几个飞吻。
目送孩子离去,她仰首望着灰色的天空,不知怎么的,沉寂好久的不安全感忽地窜上心头,巨大的不安及焦虑来得既快且猛,就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大事?等会要下大雨不就是大事吗?!”
自顾自地咕哝一声,她不再多想,打算赶紧动手,将她精心筑起的小天地保护好。
结果采妍才弄到一半,豆大的雨滴就滴滴答答地开始落下,数秒后,雨滴瞬间汇集成沉甸甸的雨柱,毫不留情地往地面灌下。
老天爷,这雨还真大!她赶紧缩回屋檐下,瞪视着眼前的倾盆大雨。
“可恶,也不等我弄好再下。”她气呼呼地嘟嚷着。“不管了,无论如何,花圃要盖上帆布才行……”
回屋里拿了帆布,她一鼓作气,打算冒雨也要完成这项任务。
正当她从屋内踏出前阳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辆加长型的轿车正从小山坡那儿,以疾速发疯似地往她的方向冲撞而来。
她吓了一大跳,举起手中的帆布用力挥动,边跳着边尖声大喊,“喂,你不要命啦?!要撞车啦,快踩煞车啊你!”
可那黑色轿车完全没减速的迹象,五秒后,直接往花坊左侧的凉亭直直撞去。
“砰--”
一声巨响震得采妍耳朵轰隆隆的,纵使她平日再独立、再能干,这种恐怖的突发事件,还是吓得她久久都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半晌,回过神来,她立刻冲进大雨,跑到车旁查看,殷红的血不断地从驾驶人的额头汩汩流下。
目睹这一切,怕血的她简直快昏倒了,完全靠着救人的使命感才勉强撑住。
第一个直觉动作,她先伸手开车门。
不料,车门是锁住的。
她急中生智地跑到自己的车上,随手拿下大锁回来,拚命地往黑色轿车车窗猛敲。
好不容易,车窗碎裂,她伸手进去打开车锁。
她轻拍他的脸,“先生、先生,你还醒着吗?还好吗?”
阿桑闻声,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小姐,发生什么事……”一看到左侧的凉亭被一辆轿车撞得七零八落,她显然也是吓坏了,“怎么这样……坏人……找潘老师……”
平常若有什么事,潘老师总会主动来帮忙。
所以发生了这种事,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他。
但,说实话,采妍并不想麻烦潘义刚、
“阿桑,”她全身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快去打电话,打一一九!”
“一一九?”阿桑听不太懂一一九是怎么回事。
“一一九就是找警察,快去!”
“警察……喔,好好好!”意会过来,她赶紧回身进屋打电话去。
采妍回头对男人说:“我现在马上去报警,尽快请人送你到医院去。”
听到她要叫警察,一只微凉的手掌连忙拉住她的小手,斜歪一边的脸缓缓地、吃力地转向她。
“别……别叫警察……拜托……”
对上他的目光,她胸口一窒,心惊地张大了小嘴。天哪!这双黑眸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她直觉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你是谁?”
可他头一歪,又昏了过去,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采妍忍不住举起颤抖的手,轻柔而小心地拂开男人的发,珍珠似的泪水无法抑止地快速滑落。
“天哪,好象……”闭起美丽的双眸,她深呼吸一口气。“遇上我,或许是天意吧。”
她冲回屋里,着急地喊着,“阿桑,电话打了吗?”
;退没,刚打一通……不通……”
“别打了,我自己开车送他去医院比较快。”
“小姐,危险……男人……危险……”
采妍安抚她,“别担心,妳也看见了,他被撞得头破血流,我想,就算他是超人,这样子也不可能还能把我怎么样了。”
阿桑指指门外恶劣的天候,一脸忧心,“雨大……路很滑……危险……”
“安啦,这里的路况我熟透了。”她握握阿桑的手,“再说,人命关天哪,我能放着他不管吗?”
她随手抽了纸巾,抹了抹湿透的短发。
“走,阿桑,妳来帮忙我把他移到我的车里。”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两个女人终于将男人安顿好。
采妍坐上驾驶座,俐落地打着方向盘,将车往山下最近的大型医院驶去。
雨大,视线不清,雨刷不停地挥动着。
她的心头焦虑不已。
但她不断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他送进医院。
她一定要救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