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平决定今天非得到一个答案不可。他已经忘了自己的喜悦,急着来找留衣的原因已经不再重要,现在要紧的是他想知道自己被隐瞒这么久的秘密为何?留衣到底爱上了谁?
“你疯啦,杜良威神智不清,你也跟他一样!”
“不,就因为我太直率,没有他的头脑细密,才看不出这个事实。多久了?”
他问,“是我认识的人吗?”
留衣拒绝回答。
逸平叹一口气。“真是诡异,怎么我这趟回来,发生这么多事?先是二哥要结婚,再来又是你的事。”
“结婚?他真的要结婚了?!”她感觉天旋地转,脚底一阵空虚。
他不觉有异地顺口回答,“是啊,你说快不快?我才去香港不到一个月,就发生这样的事。高家居然要办喜事了。”
“什么时候?”留衣没有发觉自己在问问题,她只觉得她的心已不在自己的身上,仿佛不知遗落到何处一般。
“下个月吧,女乃女乃过几天就要到周家提亲,听说周家也难得办喜事,恐怕这个订婚典礼有得张罗!”
“逸青很高兴吧?”
逸平大笑一声。“我看最痛快的是女乃女乃,她巴不得明天就把人家迎娶进门!”
“哦!”她回答,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对话。
“很不可思议吧!我二哥居然要结婚了,难得他想安定下来。我真想看看这周家女孩到底有多么厉害,居然能收服二哥的心。”逸平自顾自地念了一大串,才发现到身边的留衣愈来愈沉默,忍不住疑惑地看她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留衣居然在流泪!
留衣哭了!这怎么可能,他和她朋友多年,从不见她为什么事掉过眼泪,如今她却像个关不住的水龙头,淅沥哗啦地掉下一大串的泪水。
“搞什么,你怎么了?”
留衣无声地摇头。
逸平更加慌张,他的个性耿直,最看不得女人哭,就见他两手慌张失措,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留衣,别吓我,到底怎么一回事?”
逸平还真是愚蠢,单纯得让人好笑。所有的事加在一起,难道还看不出个蛛丝马迹?而偏偏他的细胞就是这么简单。留衣忍不住又哭又笑。
“喂喂喂,你也说句话好吗?瞧你又哭又笑的,我却像个呆瓜,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本来就是个呆子!”她忍不住骂他。
“嘿,你怎么骂我?”
“你做我的朋友这么多年,和我也最亲,居然察觉不到我心里的秘密,不是呆子是什么?”逸平无辜地喊着,“你又不告诉我。”
“告诉你哪还叫做秘密!”
“那么你说,我到底漏掉哪一项?”
“你当真不懂?”
逸平摇头,一副傻呼呼的样子。
留衣大叹无奈,两颗泪滴旋在眼眶里,不再掉下。“唉,大概是我太聪明了,掩饰得不着痕迹。好吧!我就再点你一下。”她擦干眼泪,抬头问他,“我最常问你的是什么?”
逸平想了想,说:“家里的事。”
“是的,你猜那是什么原因?”
他耸耸肩,“我们是邻居,还有什么疑问?”
天哪,他可不是普通的呆!“那么我问你,我是不是常问你们兄弟之间的事?”
“没错。”
“为什么?”
他模模头。“那是因为你是家中唯一的孩子,羡慕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才怪!”留衣大声叹气。“是有那么一点。不过,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在此,而是因为我爱你们家男孩中的其中一个。”
“天!”逸平大呼惊奇,“该不会是我吧?”
留衣翻着白眼。
“不,我知道不是,我们在一起就像哥儿们一样,那么是谁?大哥、还是二哥?”
“你说呢?”这下子,留衣反倒不说了。
他认真地回想每一次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再联想到刚才她听到二哥将订婚时所表现的反应,终于领悟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逸青?”
留衣点头,一双琥珀眼瞳也变得柔和。
没错,就是这个表情!“原来,你已经暗恋二哥这么久了。”逸平喃喃说道,还是不敢置信。“为什么?你看起来不像是爱上他的样子。他这么花心,交过无数个女友,你不是一向讨厌随随便便的人吗?”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留衣回答,“他以为这样可以表现他的不在乎,其实错了,我想他是希望得到别人的注意。”
“哈,你有没有搞错?二哥最不缺乏的就是女人的眼光。”
“不,他要的是真正的关心。”
逸平愣愣地看着她,为她的说法感到惊讶。“我们家的人都很关心他。”留衣担醒他的粗心大意。“是,你的关心还真教人不敢苟同,连我的心事都看不出来还敢大言不惭!”
逸平被她糗得汗颜。
“不是每个人都会轻易展露自己的心。”她于心不忍又改口安慰他,“我和逸青是属于同类型的人。我知道有很多事他都放在心里没说出来,你知道他为什么读商?是因为他要协助你大哥。”
留衣的话提醒逸平,对哦,他记得二哥说过最讨厌数子游戏。
“你怎么知道?”“我会知道是因为我曾经看过他的成绩单。”她接触到逸平挪揄的眼光赶紧说:“是邮差先生自己投错信箱我在放回你家之前先看了一眼。”
“我可没说什么?”
留衣瞪他一眼,又说:“逸青是个值得依靠的好人。”
逸平这回忍不住大笑。“我看全世界的女人,八成只有你会这么说。”
她不服,恨恨地说:“就算他交过很多女友,但为什么不见人找上门来哭诉?只因为他从不骗人!”
“是、是、是。”难得见她粗着脖子说话,却没想到是为了二哥,逸平开心地说道,“我从不怀疑自己的哥哥,事实上,我知道二哥为家里做了很多事,而从不居功。”
留衣听他这么一说,脸才笑开。“你也知道?”
“当然,我又不是瞎子!”他忿忿不平,才又想到自己愚蠢的疏忽。“只是漏看了你的心意。”逸平突然又说,“可是,这不像你。”
留衣不解地看他。
“我是说,依你的个性,不可能选择偷偷地暗恋,应该是会直接表明你的感情,或者用尽一切方式让我二哥注意才是。”
“我做了啊!”
“做了什么?”
留衣把自己的意图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从俱乐部到舞厅的巧遇,咖啡厅出其不意的出现,还有其他等等。
“二哥发现到了吗?”
留衣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诚实招供,“不过,看得出他很恼火,他每次见到我不是不说话,就是骂我。还有……”她吞了一口口水说,“上次,他吻了我。”
“他吻你?”
留衣点点头。
“那就表示他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啊,笨蛋!”终于换成逸平骂她蠢。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订婚了?”留衣说着说着又泫然欲泣。
此刻的她,一点也不像平日坚强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逸平呐呐地回答。看着她伤心的模样,他自告奋勇地说:“我去问他,我去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不行!我不准你去。”留衣厉声地喊住他。
他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
“他想结婚就让他去吧,我已经死心了。”她哀怨地垂下头说,“我见过他结婚的对象,对方是个好女孩,也许他会因此而得到幸福也说不定。”
逸平瞪着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这是你吗?我所认识的唐留衣?”
留衣撇开头去。
“这不是你。如果是我认识的你,一定会说:只有我最适合高逸青,而不是别人!”
“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自信了。”
“我可以帮你。”
“不,不要。”她立刻就拒绝。“我不要别人的帮助,你别轻举妄动,任何方式都不行。如果我知道了,我就再也不理你。”
逸平无奈的答应,只得看着她像一朵即将凋落的花,奄奄一息。
留衣的事让逸平兴奋的心减弱了大半,晚上赴余可涵邀约的庆祝餐会前,心情仍难以振奋。这样灰灰暗暗的情绪,一直到看到她才稍稍转晴。余可涵一身火红吊带式的高衩洋装,搭配着一双复古式的金色凉鞋,制造出抢眼又热情的浪漫风调。
在迷情的酒吧里,她是最受瞩目的焦点;不完全因为她衣服的颜色,而是因为她本人,她所强调的效果不知不觉便流露出来,她不再是当年没人理睬的三流演员,而是女王——娱乐圈的女王。逸平,自然是众多臣服在她脚底下的爱慕者之一。
他想自己是爱上她了。她是这么的美,举手投足之间充满女人气息,而每一次的顾盼流连,总让他以为她的心就要跳出来了。
余可涵见他独自一人前来,怀疑地问:“唐留衣呢!你不是说要带她一起来?”
“她身体不好,为了演唱会瘦了一圈,我想改天再约她。”
“也好。”余可涵传递给他一朵若有含意的微笑。“你一个人来也好。”
逸平的心涨满喜悦。原来恋爱的感觉如此美妙,令人有飘然欲仙的感受,而当余可涵的手触到他时,他的心头更鼓噪得如同有千只小鹿,毫无头绪地四处钻动。
余可涵安排他和她同桌。
今晚是他们回来的第一个庆祝会,据余可涵表示,如此之类的应酬还有好几个。她一点都不累。这般忙碌表示她受重视,有人想巴结她,才会藉由这样的理由接近她。
“你可知我从前的待遇?根本没人理我,连闹个小新闻还要四处拜托人写。唉,你说,是不是差别很多。”
这也难怪她现在会有一种补偿心理,她几乎变态似地爱上这些应酬。
“我喜欢人多的地方,虽然明知那些人是口是心非,但我就是爱这样。”她心里清楚什么人是真心的,什么人是虚情假意,也更因为这样,她才倍加觉得逸平珍贵。
逸平刚出社会,清纯的有如一张白纸,更何况他的个性本来就坦直,不可能虚伪奉承。
“我很喜欢你,逸平。”
逸平的脸涨得通红,分不清那是因为她的话还是肚子里的酒精在作祟。
“哈哈,你真可爱。”
逸平不知道男人也可以被说成可爱,这到底是不是夸赞的一种?
“你是个乖孩子,不像他!”余可涵突然拉下脸,沉重地说。
逸平觉得奇怪。“他是谁?”
她仿佛醉了,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只是不停地反覆念诵着,“他是个坏孩子,完全不知道我的苦心。”
她的经纪人小刘笑着解释,“她在说阿文。”
逸平想再深入询问,却被余可涵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住。“是,阿文最坏了。你知道吗?他居然趁着我去香港的时候跑去打工。”
他没有发问的空档,因为余可涵的话源源不绝。“他以为他能赚多少钱?端盘子洗杯子能赚多少?难道他的学费就靠他洗那几只杯子?”她愈说愈生气,“不知轻重的家伙,还沾惹了一堆花痴这到家里来!”
“谁教你们是同一个父母生的,长相当然一样出众。”不知哪个熟识她的人讨好地开口,惹得余可涵微微一笑。
“这么说来,那些女孩子还真有眼光,知道我们家阿文比别人好看。”
逸平至此心里理出个大概,余可涵口中的阿文,应该就是她的弟弟,在香港的时候她就曾为他发过脾气,也许姊弟之间有些龃龉。
余可涵突然睨向他说:“逸平,改天让你见见阿文,他对摄影也很有兴趣,或评你可以帮我劝劝他。”
逸平高兴地点头,这是个好现象,余可涵愿意让他见她家人,显见自己在她心中多少有些分量。他傻气地笑了。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又让他闷闷不乐,余可涵在散场之时并未指明要他送她回去,小刘接过有点晕醉的她,笑着对他解释,“阿文不喜欢别的男人送她回家。”
原来是因为这样。看来余可涵对她这弟弟虽颇有微词,但心底仍是十分在意他的感受。逸平心想,如果有机会见到阿文,自己一定要好好拉拢他的心才可以。
逸平回到家的时候,发现二哥还未入睡。逸青坐在客厅的沙发,像在等他一样。
“二哥,还没睡?”
逸青看看时钟,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蹙着眉说:“摄影的工作通常要拖到这么晚吗?”
“不,今天是因为有应酬,余可涵请我一道参加经纪公司为她开的庆祝会。”
这便是逸青担心之处。逸平在提到余可涵的名字时,整个人便显得不同。“你跟她走得很近?”
逸平觉得古怪,从前二哥不会管他这些,怎么最近变得爱查他的勤?“我跟她有工作上的往来,难免会接近些。”
“你得小心。”
“小心什么,二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要处处小心。”
“就因为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我才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会受伤。”
逸平瞪着二哥认真的眼睛,不禁失笑。“我会受什么伤?”
“那就难说了。”逸青语意深长地回答。
经过留衣事件的震撼,逸平变得似乎聪明一点,他看到二哥的眼神,再回想他数次的叮咛,便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你怕我会爱上余可涵?”
逸青点头。
“那么来不及了,我已经爱上她了。”
逸青瞪着他,没多久又立刻开口。“也许你‘自认为’爱上她。”
逸平为他的说法感到生气。“我已经二十几岁,当完兵也有正当的工作,我确实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爱的是什么?”
“哦,是吗?”
“是的,二哥。而你呢?二哥,你想你真正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
他突然改变话题,让逸青有点招架不住。“干么扯到我?”
“我只是觉得好奇。”逸平调侃地看他。“已经要结婚的人了,却全然读不出喜悦的讯息,你不觉得诡异?”
他沉下脸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逸平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你‘认为’,你真的爱那个周玉婕吗?”
逸青没有正面回答。“爱不爱她是一回事,重点是她爱我。”
“那你可累了,要是每个女人都爱你,算算到现在,你不早就妻妾成群。”
逸青一点也不觉他开的玩笑有趣。
逸平实在很想说出留衣的秘密,但是顾及她的脾气,他还是强忍下来。“二哥,听我一次,认真看看你的四周,仔细想想谁才是你真正所爱?”
逸青瞪着他,觉得他莫名其妙,却好半晌都答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