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率先发作的是一副摞臂揎拳状的银,“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要碰到你啊?”
“本公主是来这里拍摄MV的,应该说你们才是跟屁虫才对吧。”扬起饰满羽毛的扇子,对于幼稚的挑衅,翘起柔唇的真红表现得不屑一顾。
“反正今天也拍不成了,你们就和朋友去玩吧。”
导演气呼呼地挥了挥手,立即招来了大声反驳:“——谁和谁是朋友啊!”
是呢。不是朋友这样的定位吧……
听着来自身后的争执,弥花的目光无法从景棋身上移开。只要看到就会心口阵痛的人,即使疼痛也无法将视线转移的人。这样的我们,不应该仅仅只是朋友吧……
“小景……”
蹦起勇气才吐出的名字,却在下一秒被少年过于礼貌的微笑打断:“真抱歉,真红总是这么任性,打扰你们了吧。”
“没有这样的事……”弥花垂下睫毛,遮挡瞬间的失望,“反正拍摄也陷入了僵局。演对手戏的演员讨厌我,所以,无法说出喜欢我这样的台词……”对呢,即使导演不了解,可是她很明白,明白即使是演戏,慎也他也根本不想向她这种人告白。
“是这样啊。”
“嗯……”
“说不定,是你想太多了吧。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才对。不是刚开始拍摄嘛,过些日子就会进入状况了。”
“哦……”
虽然明白,景棋和自己已经不再是同一家公司的模特的关系,但还是忍不住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在景棋面前,总是轻易说出软弱的话语,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欠缺的力量。
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要和小景说,但是,真的面对面站着,却又奇妙地只能回以“啊、咦、唉、哦”这样没有意义的音符。
有一堵无形的障壁,横亘在自己和小景之间,她烦恼着不知道那无法穿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却又无比确定它的存在。
站在搭建的布景旁的少年,穿着好像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拍摄服装。他变得更高更瘦了,已经开始月兑去少年的青涩,有了青年的俊逸。
浅色的头发带着微微的卷,垂过略含忧悒的眼睛。气息总是柔和得过分,像流水像花瓣像月光,像可以铺展成任何一种模样包容任何一种任性,温柔得让人担心他是不是也会疲倦受伤。
想要问出“为什么总要离我这样遥远。我们明明有过许多快乐的过去。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这样形如告白的话语。
尝试了几次,却无法将这样的感情传送到嘴边。
弥花只能深深地望着景棋,望着这个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少年。
直到彩子用几乎是粗暴的力量撞开她,像一阵风似的跑出拍摄现场。
“那女人是谁啊?”
真红火大地喊:“千本你白痴啊,怎么和个木头桩子似的,随便让人推啊。”
“呀呀,这真让人吃惊。”银奚落道,“你是在帮弥花说话吗?”
“我无法忍受曾经是我对手的人,被别人欺负啊。难道你不知道这样会降低我的档次吗?”真红愤愤地说着,随即注意到有人用小小的手轻轻拉扯她的衣服。回头,就撞上金发少年大大的眼睛。
“真红姐……我头疼。”
看着总是元气满满的伙伴,像吃坏肚子似的突然变成有气无力的样子。真红怀疑地蹙眉。
“哦?那你回去吧。要注意饮食哦。我早就不让你吃那些除了蛀牙就没有别的用处的巧克力了。”
“我送小葵回去。”景棋轻巧地自弥花身旁退开,没有再看被撞开后就一直呆呆捂着肩膀看着他的少女。
不是没有注意到来自身后几近炙热的凝视,但是景棋有着更重要的事要问。他拉着伙伴的手,没有返回比邻的别墅,而是一直走到无人的向日葵田。
“发生了什么?”
细心地望着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弟弟一样的少年。
景棋总能够敏感地察觉身边的哪个人正处于受伤的状态。也因为这样,即使他不具备攻击性的美貌与优点,只要相处的时间够长,他都会在身畔的人心里,留下不可替代的位置。
“是和那个女孩子有关吗?”
对于撞开站在门边的弥花而跑掉的少女,景棋还残留着一点印象。那是以前,弥花参加电视台的节目时,当时获胜的女孩儿不是吗?
“她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罢刚,好像听到了她叫出小葵的名字。
按住随风飘起的大卷大卷的金发,站在向日葵田旁的少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她是……彩子她是我的姐姐。”
换下拍戏用的服装,弥花换回简便的长裙。
拒绝了与银一起去钓鱼的邀请,在意外的地点遇到景棋,让弥花失去了悠闲的心情。
顺着脚下的白色石子路,不停向前,只要走出别墅浅白色的低矮围墙,便是在红褐色泥土上绵延直至远方的向日葵田。
不停、不停地向前走,想着因见到景棋而忆起的过往。
真的好奇怪。一个烦恼总能掩盖另一个烦恼。与景棋相关的画面,轻易取代了因为慎也而被迫回想起的伤心事。
也许是人们更习惯让自己沉溺于和喜欢的人相关的一切记忆中吧。就像现在的她,除了小景,什么都不愿再去思考。
“呦?这不是弥花嘛!”
单手拿着掌中型摄影机,在拍摄眼前风景的男子回过头。
“导演?”弥花按住因风飘起的长发,“我以为您会留在别墅,在这里采风吗?”
“哈哈。没有啦。对了,刚才我又乱发脾气,真是失礼了。”导演烦恼地抓抓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明明是片场最大权限的人物,却会因为发怒而感觉抱歉。这让弥花瞬间就对对方充满好感。
“没有的事。导演您是很好的人。”
“唉……慎也是很敏感的孩子,我还是不该那样骂他。不过算了……我们也算多次合作了,他对我还是了解的。”
“雅阁慎也吗?您好像很喜欢他。”
“他从出道开始,就在我的电影里担任角色。”导演露出微笑,“我呢,在决定拍这部电影的时候,也是下定决心一定要用他当男主角。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生进入不了状况的情形。”
“这个……可能是我的缘故呢。”弥花窘迫地笑了笑。
“没有这回事。弥花演得很好。或者说对于弥花而言,这是一部不需要演技的电影。”
“不需要演技?”
“对。你只要演出你自己,就已经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了。”导演说,“或许应该讲,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是个和你非常相似的人。”
“怎么?”弥花吃惊道,“难道导演有心目中的原形吗?”
“哈哈。这样说,真是不好意思……”已经是个大叔的导演,竟然害羞了起来,“《青葵》的触发,是我初恋的事……”
“耶?”
毕竟是普通的女孩子,一瞬间弥花就瞪圆了双眼。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用悠远却又无比怀念的目光看着遥远的葵花田,宫本导演的话语中嵌入了淡淡的落寞。
还只是农家少年的自己,爱慕着来别墅休养的有钱人家的小姐。明明知道是身份差别巨大到不可能产生重合点的对方,还是无法控制陷入了痴心妄想般的恋情……
“没有结果,也不会成熟的恋爱,就像青色的向日葵。”抚模着手边的花朵,导演轻轻笑了,“可是,它毕竟还是一朵向日葵。怀着美丽的梦,只可能朝着太阳的方向……就算最后没有盛放。其实初恋的人,多半都是我们心里的青葵。带来苦涩与阵痛,却永远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
带来阵痛的人吗?
弥花按紧了心口。
会给她如此定义的对象,会与初恋这个词语有关的对方,浮现在少女心中的人,依然只是像围巾般柔软的少年呵。
“不过我们也会遇到另外的爱人。”看着自己的女主角露出失落的面容,导演爽朗地笑道:“他们不会让我们心痛,也不是我们无法忘记的人。因为他们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有时让你生气,有时让你微笑,但永远不离不弃,和我们共度人生,这样的人,就叫人呦。”
“我不懂呢……”少女执拗地说,“为什么初恋的人,不能成为我们的爱人呢。青涩的向日葵不可以等到成熟的一天吗?”
“因为……”导演深沉地望着夕阳,任由侧脸被镶上微红的边线,“人们很难相互成为彼此憧憬的对象。而初恋呢,其实就是一种对有如异世界般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某人,深深的憧憬吧。”
也就是说……自己之所以无法和小景在一起,是因为她不是景棋憧憬的人吗?得到了答案,却为什么好像更加悲伤了呢?
弥花咬住嘴唇,她知道,自己会感到痛苦,是由于她还不想放弃。
坐在涂抹成银杏色的楼梯口,美丽得就像梦幻童话里的公主的彩子,正捧着双颊陷入苦涩的回忆。
那双胖胖软软记忆中的小手。
口口声声叫着姐姐时心口升起的甜蜜感情。
曾经以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弟弟。
却也是让自己的人生变得乱七八糟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要在这里见到他呢?
虽然自己也努力成为了偶像,但是对方却还是顶着那副稚女敕的表情,好像什么努力都不需要付出,便能轻易得到周围人的爱护。
还是因为脸孔的缘故吧。因为小葵可爱漂亮,所以他总是轻易击败平凡无奇的自己,就算拼命学习功课,还是会被嘲笑说:“看!那就是金泽葵的姐姐哦。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再也无法忍受走在路上,被人在后面喊说“对不起,请等一下。啊,我是说长得更可爱的那个”这样的话……彩子离开了家乡,一个人生活。甚至忍受了其他同龄女孩所无法忍受的痛苦,做了整容手术。
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自己了。
以为这样,就可以获得幸福了。
可是为什么,那个讨厌、粘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存在变成劣等品的弟弟,也要出现在同一个世界呢?
“呦,好灰暗的表情啊。”
因为是比邻的缘故,洗过澡出来乱逛的真红,正巧瞄到坐在楼梯边的彩子,习惯性地抛下一句冷嘲热讽。
“顶着这种凶险的表情,竟然还可以成为女演员?哈,演员的人生还真简单呢。”
“你说谁的表情凶险?”
彩子几乎是凶恶地反击。
真红略感吃惊地眨了眨眼,“干吗啊。本来就是,看你就觉得不舒服。比千本还更碍眼数百倍。”
“你是嫉妒我的美貌才会这样讲吧。”彩子最介意的就是别人抨击她的长相。
“呦。”真红尖刻地笑道,“你有什么美貌值得我嫉妒啊。我看你是不是也太自信了啊。丑女!”
其实真红并没有真心认为彩子长得不好看,丑女只是拿来骂人时一个简单的名词。但是对于有着这样伤口的彩子来说,这却是最无法忍受的攻诘。
“你听小葵说了什么?”她几乎瞬间就脸色苍白,整个人颤抖地站了起来。
“小葵说你是丑女!丑女!”敏锐的真红只是因为彩子对这个词语的反应,而扮着鬼脸胡说八道。
“无理的家伙。你懂得什么!”
让真红没有想到的是,彩子竟然愤怒地向她扑了过来。
“你干什么!咳咳!”
被对方卡住喉咙而咳嗽起来的真红,真的生起气来,并且手脚并用地开始了反击。与导演顺原路并肩返回的弥花,看到的正是两个人打作一团的混乱场面。
“你们在干什么啊!彩子!你是演员!受伤了怎么办!”在导演震惊地喊叫起来的同时,弥花一边觉得眼前的场面幼稚得无法相信,一边跑过去试图分开二人。
可是真红也好,彩子也好,都是远远比弥花要矮的女孩子。她们厮打在一起,弥花一不小心就被抱住了腰部,反而滚入了战局。
得到消息赶来的工作人员,因为彼此都是重要的不能让脸孔受伤的拍摄者,虽然着急,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加入女孩子的战斗。
“真红!”
这时有人脸色苍白地冲上来,以人高腿长的优势,轻松地抱起了战局中的某个少女。
下意识地停下纠缠的手,弥花呆呆地往上望去。
在渐渐沉落的夕辉的光里,浅茶色的头发泛起一层栗色的金,少年与其说是严厉更像是紧张地看着抱在怀里特别娇小的少女。
“在搞什么啊。你看,这里破掉了。”
怜惜意味的话语,轻轻蹭上脸颊的手指。
眼泪突然不可遏制地掉了下来。她只能满头乱发狼狈地坐在这里,看着被景棋抱在怀里的真红,羡慕得无法自制。
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清醒了吧。
景棋他喜欢的人……果然还是真红。
拒绝了工作人员的搀扶,弥花自己站直了身体。是的,自己是不讨人喜欢,没有人会爱的女孩。
软弱哭泣这种事,都是要有可以安慰自己的人存在才有意义吧。
跌跌撞撞地背对着景棋向前走,脚踝像被扭到似的传来钻心的巨痛。
然而更痛的却是心口。
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过青色的葵田,前面的夕阳里,出现了修长而熟悉的身影。
“搞什么,你怎么总是要把自己弄得这么难看?”
皱眉转过头,口中的香烟因为惊讶而掉落,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的人,竟然是贵史隆一。
弥花忽然有点想笑。
懊问为什么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为什么贵史总是要在她最最狼狈的一刻出现?
在这个人的面前,自己的自尊心早就碎成粉雪般的碎片了。
“你才是呢。你到这里干什么?”
弥花毫不客气地回驳。
反正对方也看过了自己全部丢脸的样子,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弥花觉得她从来不用在贵史面前掩饰什么。
哼笑了一声,男子走到近前,强硬地按住她的脸,掏出手帕,擦了上去。
“你说呢。除了来找你,我还有其他理由,闲闲无事,跑来这种不合时的风景区吗?”
“找我?”弥花相信自己一定露出了迷茫的眼色,以至于听到对方牙痛般的狠狠抽气声。
“你不会忘了我吻你的事吧。”用力摇了摇被捏在掌中的脸,青年不可思议地望着少女,“还是说,你可以随随便便被不相干的人亲。”
“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弥花愤愤地推开他的手,“那种事,当然是当作被野狗咬到就行了。”
“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的亲吻啊。”青年夸张地张开双臂,亏他还和琅约法三章,一旦他求婚被拒,接下来就不能再对弥花出手。如果不是察觉那个笨蛋对弥花有意思,他也不必等到现在。
“不然是怎样啊。”弥花火大地问,“反正你一定认为你对我有恩,所以想怎么对待我都可以,说再无礼的话也没关系吧。天生无礼的家伙!”
“你不如说我是没教养好了。”男人愕然,接着抬起少女的下巴,印上轻啄地一吻,“反正我就是无礼又如何。不过……”
在少女几乎愤怒得想要尖叫的一瞬,他坏笑着伸手碰碰她柔软的唇角。
“傻瓜,我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才亲你啊。”
“呃?”
“我喜欢你。”
“呃?”
“我喜欢你。”
就算东京地震山洪爆发海啸来临弥花也不会更惊讶了。
顶着一副无所谓面孔的家伙,竟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耶的样子,跑来找她……告白?
“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以贵史这个人的恶劣来说,弥花觉得很有可能。
“说什么傻话啊。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怎么会做那种幼稚的事。”男子不快地纠正,“是被你吸引,产生了困惑的心情才对。”
否则的话,谁会随随便便给路边的少女附有自己推荐的名片。
谁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模特和自己的金牌主编争执。
在娱乐圈相关的行业里混了这么多年,他什么绝色美女没有见过,会去调戏一个小女孩吗?
当然这样的心情他也是经过了一番整理才想通的。
答案当然是,他!斌史隆一,喜欢千本弥花啊。
“这不可能!”
接下来,弥花激烈的反驳,几乎让贵史愕然了。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袒护过我。”
弥花记得很清楚,不管是初次见面时那种讥诮嘲讽不把她当人看的表情,还是后来在电视台的比赛中再见面时,身为主评审的他却并没有投下自己的票吧。
他总是对她眼含讥诮冷嘲热讽,如果这也算喜欢的话,不是对“爱情”两个字的亵渎吗。
所谓喜欢一个人,应该就会对那个人照顾有加,温柔且温存吧。
男子在瞬间的怔忡后,夸张地失笑了。
“你那是什么幼稚的恋爱论啊。”
“你又在嘲笑我。”弥花怒气冲冲。
“对啊。因为真的很好笑啊。抱歉抱歉。”男子讽刺道,“我忘了我们之间存在代沟呢。”
“是的!”弥花愤怒道,“所以你就不用痴心妄想了。我是绝对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是的,就算和什么人谈恋爱,那个人也绝对绝对不可能是贵史隆一。因为她永远不会忘记,她曾经多么狼狈无助地坐在自家大门口。
而那时还是陌生人的贵史隆一又是多么无情地看着她。
就算那才是世间常理,但至少弥花有自由不接纳这个按着世间常理行事的男人做她的恋人。
因为恋爱,就是最最不讲道理的行为呀。
望着少女狼狈地一拐一拐着腿,却决绝傲慢地扭头而去的样子,贵史隆一在一阵哑然之后,选择了摇头哼笑。
打开银灰色的香烟盒,抽出一支香烟。有点难以揣测的家伙一手抱胸,一手将香烟送入口中,目送着少女离去。
恶狠狠地故意用力踏步,哪怕这样做的下场,是让自己已经受伤的小腿变得更加疼痛。眼泪含在涌上阵阵热辣的眼底。赌气地想,反正自己也是无人疼爱的小孩儿。
声称喜欢她的男人,全都是即使喜欢她,也不会偏袒她的类型。
弥花不需要这样讲道理的爱情!
她喜欢的是毫不犹豫、会冲入混战的人群抱起自己的男生!可是这样的那个唯一的他,抱起的人却并不是自己。
已经全部都很明白了。
小景喜欢的人一定是真红吧。
而除了景棋,其他的人所说的喜欢根本没有意义。就算这样想很过分,可是在自己最最落魄的时候,肯对她温柔地微笑,耐心地照顾她,不嫌弃她笨拙地教给她生存的方适,这样的人可不是那些说着好听的话语的男人们,而是她的景棋!
哪怕一次也好,含着眼泪的弥花想,如果贵史曾经有一点点对她温柔的话,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呢?虽然大多数人是不可能在没有喜欢一个人的前提下,毫无理由地照顾对方的。
可是小景他就做到了呀。
弥花的内心充满了矛盾。
她爱恋着虽然可以温柔对待她,却无法回应相同感情的少年。为什么呢,弥花忍不住哭泣,喜欢她的人总是对她那么严厉,而不喜欢她的人却拥有她最喜欢的温柔。这些种类不同各种各样的喜欢像环形锁链一样,扣住弥花的心,把她逼入无法选择的怪圈。
停下脚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过了向日葵田,却背离了别墅的方向。弥花沮丧而随意地坐在地上,袜子沾满了泥土,夜幕也已经初上。弥花抱住自己的膝盖,任由乱作一团的头发遮住自己哭泣的面孔。
直到轻柔的像夜色一样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带着一点无奈,少年说,“已经过了开饭的时间耶。”
哭得肿肿的眼抬起,进入眼帘的是拥有紫黑色头发的少年。一瞬间,觉得好安心,像看到亲人般的感觉。觉得面前的人,是可以了解她一切悲伤,并且能够成熟地包容她所有脆弱的对象。
“雾原……”哭泣着投入那个少年的怀抱。如果出现在这里的人是银、是景棋、是贵史,自己就一定不会有这种示弱的表示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她哽咽地哭泣着问出,“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可以喜欢我呢?为什么我不可以去喜欢那些喜欢我的人呢。为什么我总是如此辛苦,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却还是不断地输?难道我真的这么讨厌吗?我讨厌到了连这个世界都不喜欢我的程度对不对?”
“别傻了。”轻叹地环抱住少女纤细的肩膀,把那个乱作一团的脑袋拥入自己的胸口,既不是为了安慰,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他用只是陈述一样事实的口吻说出:“你是很可爱的。弥花。”
“呜……”
用力埋入这个并不宽阔但却坚强的臂膀,好像在他的怀抱中可以发泄自己所有的忧伤。即使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只有雾原他可以理解。弥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她却无比地坚信。只有雾原秋人,可以了解她全部的悲伤。
怀中柔韧的身体像不同于自己的另一种生物,不停地传来细碎的哭泣声。雾原只能抚模着她的头发,无法轻易地说出任何仅只是慰藉之辞的话。
少女的烦恼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解决的。
一个人喜欢谁,或者不喜欢谁,这样的事,这样的心情,没有办法用言语来改变。
他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拥抱自己的伙伴。
对于从身体的中心,那个被称为心的位置,不断涌上的细微纤细的感情,雾原秋人选择了无视。因为他知道,少女需要的不是她不喜欢的爱慕者,而是朋友。
无表情的俊丽脸庞,轻轻垂下浓密的睫翼,在被夜色围绕的白皙脸孔上,投射下小簇阴影。周围的灌木从凝结着细小丙实的叶片,覆盖在两个人的肩膀周边。
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一定是世界上最无可奈何的事吧。雾原凝视着少女哭到发红的眼睛,淡不可察地微笑了一下。
“别哭了。我讲笑话给你听吧。”
“好的……”眼泪还是不停落下,面前的风景不是因为夜色的缘故,变得团团模糊。把头倚在朋友温暖的怀里,弥花用力点头。她要坚强,她要努力,她要振作。这些话语,都成为了弥花的咒语。或许因为少女只有孤身一人,才变得越发的渴慕坚强。然后,坚强得足以值得身畔的某个人去爱她……所有人的所有努力,都是这样,渴望拥有被爱的资格。
望着少女用力忍住眼泪的样子,蹲坐在灌木旁的少年保持环抱着她的姿态,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
“那是一个郁闷的夏日夜晚,有一个叫做江玉郎的男人……”
清清柔柔的声音慢慢如音乐渗入夜色。
用被泪水清洗过的美丽眼睛望着夜色的少女,窝心地品味着朋友的温柔,却又忍不住带着泪意抗议:“为什么又是这个笑话啊。”
“哈哈……”
在雾原难得没有故作神秘的笑声里,谁也没有发现的是,隔着一排树木,手持微型摄影机的金彩子,正以险恶的表情,按下确定拍摄的按键。
被锁定的焦聚里——是少年亲密地拥抱住少女,在夜色中带有暧昧色彩的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