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岚山私立中学]
寝室中的东西,一件件地被摔在了地上。
书、玻璃杯、笔罐,一样样地被扫落到了地上,“乒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原本看起来斯文至极的少年,已经变得无比的暴戾,甚至比起以前的那个不良少年,更加令人害怕。
“君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是发哪门子的脾气啊?”杭卓险险地避开了砸过来的花瓶,冲到了杜君典的面前。
原本他还在感叹君典的变化,可是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就变得和以前一样,甚至更加出格。他不去上学,砸烂了寝室里所有的东西,不断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疯狂地找着什么。
“你出去!”杜君典生气地道。
“你这几天很反常,是不是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杭卓猜测道。
“她不见了,她不见了!”杜君典一个劲儿地喃喃道。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又像上一次一样,即使他是抱着她入睡的,但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却已经消失了。
就像空气一样,无形地消失了。
“谁不见了?”杭卓拉住好友。总觉得这样的君典,似曾熟悉。仿佛,在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同样的事情。
“她不见了!又像以前一样,又把我一个人丢下!”杜君典紧紧地握着拳头,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以前?杭卓猛然地记起来了。
在八年前,那时候,不是也有一段时间,君典就像现在这样,不断地疯狂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寻找着一个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人吗?
这种状态,整整持续了半年之久,君典才渐渐地平息下来,行为举止,才恢复如常。只是,他的笑不再像以前那样开怀,他总是会偶尔地出神,那双眼眸,似乎在凝视着很远的地方。
难道说现在,君典又再一次地……
杭卓有些不敢想象。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杜君典吼着,双手的拳握得死死的。
绮绮!绮绮!
这个名字就像梦魇一样缠绕着她,让他只要一睁开眼,就会不自觉地去寻找着她的踪影。
“君典,你……”
杭卓的话还未说完,只看到杜君典狠狠一拳,砸在了那落地的镜子上。
镜面碎裂,那尖锐的碎玻璃,扎满了他整个手背。可是他整个人却像是未曾所觉一般,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流满鲜血的手背,“杭卓,为什么我不觉得疼呢?”
那是因为心里的痛,远远要痛得更多,更深!
王绮华觉得自己应该是一觉睡醒了,但是眨眨眼。
这里绝对不是她的那间小鲍寓,如果非要形容出个所以然来的话,倒是更像……呃,学校的餐厅。
王绮华看着眼前那些来来往往,手中拿着餐盘的中学生,再看看他们穿着的校服以及餐厅大堂上的那几台电视机,终于确定,她——又穿了!
这次,不晓得穿了多久的时间!
她赶紧走出了餐厅,往着她记忆中杜君典的寝室走去。
才走到寝室门口,便看到有一个陌生的少年从那间寝室中走出来。难道寝室已经换人住了?她趁着门一开一合之际,赶紧溜进了房里。
房内,是一片的狼藉。好吧,她必须得承认,比她上次看到过的狼藉还要厉害。
而她想要找的人,则颓废地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搁在胸口,另一只手,垂落在沙发边沿。
很好,他的年纪,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她上次看到的年纪,只是为什么他浑身上下看起来狼狈万分?而他垂在沙发边上的手,更是缠着厚厚的纱布。
王绮华朝着杜君典走去,脚却不经意地碰到了地上的杂物,发出了声响。
“杭卓,我的手已经被你包扎够了,你可以滚了!”杜君典眼梢都没抬,只是冷冷地道。
“很抱歉,我不是杭卓,不过我想问一下,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间房间发生了什么事?”王绮华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君典。
他身子一震,双眼倏然瞪大,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怎么了?”她挥挥手。
“绮绮!”他猛然跃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深怕她下一秒又消失了。
痛痛痛!
她又不是铁打的,用得着这么用力地抓着她吗?
王绮华皱眉叫着:“别抓那么紧,我又不会跑了。”
“你会跑,还会跑得远远的!”他的脸上,有着她所不明白的悲愤,“前一刻,你才让我那么开心,但是下一刻,你却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说耍我很好玩吗?如果你要耍我的话,那你告诉我,我让你耍,耍到你开心,耍到你够为止!”
他几乎是咆哮地吼着。
王绮华怔忡着,她知道,他在发泄,发泄着他的愤怒,他的生气,他的难受……
对她而言,不过是一觉而已,可是对他呢?
“这一次,我离开了多久?”她讷讷地问道。
“十六天,你离开了整整十六天,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到底去了哪里?是和我捉迷藏吗?”他恨恨道。
十六天吗?王绮华暗自想着,她在现实中,不过刚过了十几个小时而已。
“……对不起。”最后话到了口中,却只有道歉。
“不够!不够,你只是说这样的一句话,根本就不够,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什么对不起!”
“总之,我只能对你说,我的消失,真的不是我所能控制的!”难道对他说,她来自2009年的时空吗?偶尔的睡觉,就能蹿到这个时空?
小敏怀疑这是她的幻想,也不无道理,毕竟这些事,太离奇了。
而且,现在她最担心的是,她这样穿越时空,会搅乱历史吗?虽然现在只有杜君典一个人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如果不想弄乱历史的进程,王绮华决定自己还是对于自己的来历守口如瓶。毕竟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却会搅乱很多人的既定命运。
“那么是谁控制的?”杜君典大声地问道。
王绮华哑口无言,这个问题,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去问谁。所以,她只能努力地扯开话题:“我只是离开了几天而已,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倒是你,又为什么把房间弄成这样,还有你的手?”
杜君典窒了窒,撇撇嘴,“都是你害的!”
“我?”
“对,要不是你离开我,我也不会乱扔东西,也不会拿自己的手去砸碎玻璃!”他说罢,还狠狠地瞪着她。
她翻翻白眼,没好气地敲了他一个爆栗子,“你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既不懂得珍惜东西,又不晓得爱惜自己!你以为被你砸破的东西很便宜吗?普通人也许要好几个月的薪水才够买,还有,你的手!”
她说着,抓起了他的手腕,打量着被包裹成粽子状的手掌,啧啧有声地讽刺道:“见过自虐的,没见过自虐成这样的,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这只会让真正关心你的人难过而已。”
小屁孩,该教育的时候还是要教育。
他沉默了会儿,问道:“那绮绮会难过吗?”
“当然会难过了,拜托,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六岁的时候她见过,十四岁的时候也见了,应该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一种吧。
他凝望着她许久,望到连王绮华这种自认脸皮够厚的人也有点扛不住了。
蓦地,他突然灿烂一笑,“那好,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这是一种保证,只对她的保证。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王绮华总觉得脚踝上似乎贴着什么冰凉的东西。翻转着身子,似乎都能听到链条的声音。
费力地睁开眼,她只看到杜君典正跪坐在她的脚边,似乎很专心地盯着她的脚踝。
“君典,现在天亮了吗?”她的声音还有着没睡饱的沙哑。
“绮绮醒了吗?早知道我动作应该更轻一点,这样就不会惊醒你了。”
王绮华坐起身子,却发现脚踝上不知何时扣上了一条锁链,而锁链的另一头,则扣在铁皮的暖气管上,换言之,如果没有钥匙打开的话,除非她把正面墙壁给拆了,或者拿工具把铁链撬开。
“你这是干什么?”她怒!就算她在他这里混吃混喝,也不代表着他可以锁住她。
杜君典却只是很委屈地眨眨眼,“我是怕绮绮又突然消失了,所以才拿链条锁住你。”说完,又有些洋洋得意,“绮绮,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她头皮有些发麻,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把链子解开!”她瞪着他。
“不要。”他很坚决地摇头。
“如果你不解开的话,信不信我扁你?”
“就算你打我,我也不解开。”
她只觉得头痛无比,见鬼了,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孩子这么难搞定?“乖了,把链子解开,你这样用链子锁着我,会让我觉得你很不尊重我。”硬的不行,她只能用软的了。
“可是我没有不尊重绮绮,我只是怕你消失。”他辩解道。
“我知道啊,可是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绮绮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可是这个我不能听你的。”他扑上来,抱住她,把头在她的肩膀处磨蹭着,就像小动物喜欢蹭着妈妈的颈子一样。
清涩的身躯压在了她的身上,王绮华不自在地扭扭脖子,想要推开杜君典,却发现他力气大得吓人。
“杜君典,你最好快把链子解开,不然我生气了。”她气呼呼地道。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眸子中,闪烁的目光清澈且执着,“就算你生气,我也不会答应的。”
王绮华无语。现在的他,就像是把她视为一种心爱的玩具,非要不择手段地留在身边。这算是什么?是她的教育方针出现了问题吗?
为什么他的这种奇怪的独占欲,强烈到让她有些不安?
王绮华和杜君典开始陷入了冷战阶段。
当然,所谓的冷战,也只是王绮华单方面不理杜君典。毕竟,她绝对没有恶趣味到被别人套上条链子,还笑脸相迎。
即使杜君典把许多她喜爱的东西放在她的面前,即使他每次都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瞅着她,她也懒得理他。通常这种时候,王绮华不是蒙头睡觉,就是看书,反正对于杜君典其人,她是眼不见为净。
而每天晚上,杜君典似乎都怕她会不见一样,非要和她的十指交握着睡觉,似乎这样,才可以保证她不会溜走。
而且,他的睡眠时间很少,几乎都是睁着眼看着她睡。这种情况,对于王绮华来说,实在是她所没有遇见过的,她甚至会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下午的时候,杜君典又端了一份王绮华最喜欢吃的蛋糕,小心翼翼地蹲站在了她的身旁,“绮绮,吃吗?”
她眼梢都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即使肚子里馋得要死,也绝对不在脸上表露出来。
他咬咬下唇,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绮绮!”
她头一扭,不去理他。
杜君典半垂着眼,喃喃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他没有办法放下心,没有办法解开链子,深怕这一解开,她又不见了。
他对她的思念太深,对她的执念太深。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其实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是他却总是想着她,时时刻刻都想要和她在一起。他无法想象,要是她再消失不见了,要是他找不着她的话,他会怎么样?
对他而言,她就像是长辈、母亲、朋友、守护者以及更多的……
他理不清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他希望她呆在他的身边,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