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之后,酆族的军队便会达到朱天城,开始攻城了吧。踏着落叶,方翱不无忧虑地想着。身为朱天城城主的父亲,安逸的日子过惯了,此刻这种事态,足以让他不知所措。
而此地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呈给朝廷的求援书达到了京城,再到京城派军赶到朱天,恐怕至少也要三十天的时间。
眼下,也许最重要的,便是想着如何守住剩下的这二十天。
走到了藏书库前,他推门而入。也许他能做的,唯有从前人的书中寻找一些成功守城的先例,希望能够对这次战事有所帮助。
“唔……还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了。”一个瘦弱的身影,脚踩着小矮凳,一手按在书架子上,另一手则拼命地想要把书架上的某本书拿下来。不过奈何高度还是不够,想要拿下那书,对她而言,似乎是件颇为困难的事。
织乐的脚尖几乎已经是垂直地立在矮凳上,食指和中指,极力地想要勾到书。
快了……快了……只要手再伸长一点点的话……
砰!
书拿到了,同时她也重重地从矮凳上摔落下来。
痛!秀气的眉几乎拧成了一团,她却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势,而是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被保护在怀中的书。
“你没事吧。”声音在她的头顶心上响起。
织乐蓦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张俊秀的脸庞。她认得这人,那是大少爷!
“书没事,没有被压坏。”她赶紧把捧在怀中的书递出去。
方翱一愣,没去看那书一眼,只是盯着眼前的人,“我问的不是书,而是你。”
“我?”这下换成织乐奇怪了,“为什么你问的不是书呢?”
这是什么论调?“难道你觉得书比人还重要吗?”
“嗯。”没想到织乐反倒是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书可比我重要多了,这书要好多银子才能买到,而我只要五个铜钱,就可以买到了。”五个铜钱,是她爹娘当初把她卖给方家的价钱。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表情太过于认真,方翱直觉地会以为这个女孩在说着反话,“算了,不说这事了。下次如果你取不到书,可以让别人来帮你取。”说罢,他越过她,开始查找他所需要的书籍。
马上就要开战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再浪费时间。守城不外乎三点:粮草、兵力、军民士气,利用本身地理位置的优势,削弱敌军的优势。
一直过了三个时辰,方翱依然没有什么头绪。正打算离开书库,却蓦地发现那瘦弱的身影正半缩着身子在看书,而她手中的书,已不是之前她所拿的那本。
“那本书你已经看完了吗?”他问道。
但是半晌之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道。
眼前的女孩,双眸正专注地盯着书,外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与她隔绝了。这种神态……这种表情……一瞬间,方翱甚至觉得自己失神了,沉迷于她的神情之中。
怎么了,他究竟是怎么了?晃晃头,方翱收回自己的目光。这不过是他家的一个丫鬟,平凡无奇,没有一点精灵,若是光论外表的话,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美感。她唯一比普通丫鬟特别一些的,恐怕也仅只于看兵书这一点而已。
又过了良久,织乐轻轻地合上书,神情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你看书的速度很快。”方翱出声道。普通人需要花费数天才能看完的书,她竟然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就看完了半本。
“啊!大少爷!”织乐一惊,手中的书几乎掉在了地上。
“你看得懂地形图?”他问。因为她手中的那本书,正是几国土地的地形详解图。虽然算不上什么机密地图,但却也是行军打仗必看的地图。
“会有人看不懂吗?”她有些疑惑道。
当然会!即使是一些经验丰富的士兵,却也未必能完全把这些地形图看懂,“既然你能看懂,那好,你说说,若是西方有十万大军,要来攻打朱天城,应该如何防守。”
他说着,展开了一幅朱天城区域的地形图呈现在她的面前。
织乐那双无神暗淡的眸子,倏然散发出某种神采,细瘦而蜡黄的手指轻轻地抬起,“在这里,可以下伏兵。”她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着,浑然没留意自己的话,带给了方翱何种的震撼。
“织乐,你——”
“大少爷,我是不是说错了?”她不安地缩回了手。
“不,你……说得太对了。”他看着她,不自觉地喃喃着。为什么他之前,没有发现隐藏在这女孩身上的光芒呢?明明是如此强烈的光芒,他却没有发现呢……
好在,现在,并非太晚。
“什么?败了?!”一声巨响,宏元开那硕大的身躯被重重地打飞出了帐篷外。未等他从地上爬起,一只脚已经狠狠地踩在了他的头上。
“我给你两万大军做先锋,没想到你居然会折损到只剩下一成的兵力回来,甚至连朱天城的城门都没模着!”邯泽浩冷声道,浑身所散发的怒气,使人不敢靠近。
“属下罪该万死。”匍匐地趴在地上,宏元开没有丝毫的反抗。
“那么用你的头颅来祭旗,你也不该有怨言了。”他说着,嘴角闪现出那嗜血的笑。
“等等!少主!”申亟臣匆匆地奔过来,跪地求道,“宏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且一向心思缜密,断然不会无顾折损如此之多的兵力,不如先听宏将军的解释。”
“申亟臣,你也想死吗?”他抬起一脚,把对方整个人踢翻。
申亟臣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再次跪求:“少主,请听听宏将军的解释。况且,少主不也曾希望,在朱天城中,能出现一个和少主旗鼓相当的对手吗?”
旗鼓相当的对手么……邯泽浩垂头,俯看了一眼额前已经流血的宏元开,扬扬眉,“我倒是忘了这事,看来朱天城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转身,他走进帐篷,把摆放在案桌上的葡萄丢进嘴里。申亟臣则扶着宏元开,举步艰难地走了进来。
“说。”邯泽浩懒洋洋地命令道。
“朱天城两面环山,我军从西面进入密林,进攻朱天城。因为密林过道狭窄,只能两至三个士兵并排而过,因此队伍被迫拉长。敌军在密林中设下伏兵,先把我军分割成数段,逐个击破,等我下令撤军之时,后面的退路已经被堵。因为密林中树木众多,敌军用火攻截断退路,属下拼命杀出血路,却也只剩下了一成兵力。”
宏元开回忆着之前的战况。第一次,败得如此彻底,甚至让他心有余悸。而申亟臣则面色严肃。敌方能够如此娴熟地运用地形,实在是不容小觑。看来,朱天城比他想象的要难攻得多。
唯有邯泽浩,却是一脸的兴趣昂然,“想出这战略的人是谁?”全然没有刚才的毫不在意,他双眸紧紧地盯着宏元开。
“据我事后派去的探子回报,只知道这仗是由朱天城城主的大儿子方翱当主将,至于献此策的人究竟是谁,却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出此策的人,绝对不是他身边的那些谋士。”
“也就是说,没人知道那人是谁了?”邯泽浩沉声。
“应该不会是方翱本人,此人的头脑,尚不足以想出此计谋。”申亟臣想了想道。
邯泽浩霍然站起身,抽出一根皮绳,扎住那披散的红发,“我会亲自把这人揪出来的,然后让我看看,他究竟有多少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