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黛走到楼梯中间,看到杰姆步出起居室并随手将门关了起来,独自一人走入门厅,抬头望着她严肃地问:“告诉我,文,你经常因为约会,而将查理一人留在家吗?”
这突如其来、一点也不公平的攻击使文黛当场愣住了,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跳因愤怒、害怕而猛然加快,太阳穴激烈地跳动几乎令她头痛欲裂,她抬起颤抖的手按着髻边。
“我从不让查理一个人在家。”她嘶哑、微弱的声音不停地颤抖着。
“今天下午,他就是一个人在家。”杰姆提醒她。
她一阵晕眩,脑子一片混乱。
“他应该跟同学在一起才对。”她在做什么,竟让杰姆如此责问她?她何不开门见山地提醒他,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指使,查理不会一个人在家。
“我已经安排好让他到同学家过夜。”她加了句。但已于事无补,杰姆仍旧气势凌人。
“到外面过夜?”杰姆一双黑色眉毛都竖了起来,“安排得满顺当的嘛!饭店内有这么多套房供你和汤玛使用,你又何必一定要让查理出去呢?”
文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从未想过他敢这样挑起冲突。
“你居然敢这么说?”她呼吸重浊地说:“而且……”
“而且什么?”
“我的私生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的眼泪儿乎夺眶而出,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地提出涉及个人隐私的间题。
“跟我当然没关系,但跟查理有关。”他毫无愧疚地告诉她,“难道你不在乎他并不喜欢你的男朋友,也不想让汤玛成为继父?”
文黛无力招架他提出的问题,想不到查理已将汤玛的情况都告诉他了,她只好嘶哑地说:“我当然在乎,查理是我的儿子,”她生气地告诉他,“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是吗?”他又挑起眉毛,冷酷的双眼掠过一阵阴影,警戒似地看着她,“但你的男肛友了解吗?”
文黛转过身,不再回应他的问题,她还能够说什么呢?她回到卧房,打了个电话给荷姿,荷姿立刻听出她声音有异,但文黛只简单地说:“荷姿,现在不方便解释,明天再谈吧!”文黛挂掉电话,倒在床上,有如遭人迎面痛击似的。
她必须在一个小时内,梳洗、打扮妥当,还得设法整理乱成一团的情绪,好让自己下楼道晚安时可以神色自若,不致让杰姆又有机可乘。紧迫的时间已无暇让她尽情地宣泄痛苦,她必须赶快行动。
这是因为不想让查理看出她真正的感受,不是她想在杰姆面前隐藏内心的情绪。
文黛看到汤玛的车开进车道后,才匆匆下楼,心里竟莫名其妙地产生一股罪恶感,她不禁为自己的怯懦感到失望。起居室传来愉快谈话声,文黛推门走进,一眼就望见查理对她怒目而视,并不耐地推开她的拥抱。
“别忘了,十点上床睡觉。”文黛尽可能地忍耐被拒绝的伤感,平静地提醒查理。
她转身丢下电视机前的父子,设法拂去内心被隔离的感觉,向门边走去,却听见杰姆在身后叫住她。
文黛紧张地转过身,一阵阴影掩盖着她的双眼,静待他另一次的攻击,却只听到他平静地说:“文,这或许很难体会,但你应该试着了解,在查理的眼里,另一个男人已经取代了他在这个家的地位,现在他充满了嫉妒的情绪,总觉得被伤害—天啊!这的确不好受。”文黛忽然觉得天摇地动。
听到他最后自语似的表白,文黛心里为之一震,原来他也会因她而感到痛苦;但她立即挥开内心的激动,防备似地说:“谢谢,但实在不需要你向我解释我儿子的感受。”
“我们的儿子,”杰姆温柔地纠正她,“文,我们的儿子,不只是你的。”
文黛心跳得几乎令她窒息,她快速地走出家门。
汤玛正站在前院走道上等她,看到她脸上的神情,不禁皱起眉头问:“怎么啦?”
“我现在不想谈。”在这种情况下,她可能会月兑口说出一些不得体也不合时宜的言词。
汤玛打算前往一家新开的餐厅共进晚餐,他想在进餐的同时,研究是否可将其中较特殊的餐点,应用在自己的饭店。
汤玛一向就公私不分。他喜欢一边用餐,一边谈论公事,再以公帐报销餐费,今天的晚餐当然也是如此。文黛知道,如果她提议吃便宜一点的东西,而且很光明正大地自己掏腰包付帐,汤玛一定无法了解她的用心。
汤玛甚至得意非凡地炫耀,他不仅在饭店用餐,而且住宿也由饭店供应。文黛虽然欣赏他的工作态度及独到的眼光,却也对他强烈的企图心非常厌烦。
事业成功并不是坏事,但生命中应还有其他可期待的事,比如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文黛坐在驾驶座旁等他启动车子,心里不禁想到,如果嫁给汤玛,会带给查理怎样的影响?
“很棒的车子,”他看着杰姆的宾士车,“停在这里好像有些不搭调。”他带着藐视地口吻问:“是谁的车?”
“查理的爸爸。”文黛对他的口气有些不高兴。
他眼光充满急切地立刻转头看着她。
“我还以为他在澳洲呢!”汤玛语气中带着一丝挑逗,好似指责文黛欺骗了他。
顿时,她几乎无法思考。今天的一切—杰姆的突然出现及查理不诚实的态度,使她变得敏感而易怒。
“他应该是在澳洲,但现在他决定回来了,他想要多关心查理。”她闭着眼睛、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口气中难掩失望的情绪。
她并不期望汤玛能深切体会她内心的感触,他非但未加安慰,反而皱起眉头。
“文,你是什么意思?他决定回来了?他该不是要回来定居吧?”
她一言不发地点点头。离家已有一段距离,可以不必再去面对杰姆,使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此刻她才发现,杰姆突然出现,在她心头造成的震撼真如天崩地裂。
失望与痛苦正一点一滴地侵入她的内心,刚离婚时的挫折感似乎又再次袭击着她。从下午走进家门开始,一连串的打击便接踵而至—杰姆因儿子的邀请住进家里,而且显而易见地打算从她身旁抢走查理。沉重的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文黛的双眼依然因泪水而迷糊,她觉得周身冷得像冰块,脑袋和身体似乎分了家。完全无法思考。
“汤玛,我知道他打算抢走查理,他正在离间我与查理之间的感情。”文黛带着恐惧与痛苦,无法自抑地月兑口而出。“现在,他又跟我们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汤玛突然煞车,生气地转头质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文黛看着他。“就像我刚说的,我今天下午回家时,才发现查理邀了他回家住。”
她实在不喜欢汤玛看着她的方式。
“而你就让他住了下来?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让那小表左右你的生活,你是在自找麻烦。”
“查理不是小表。”
汤玛瞪着她。“在你眼中,当然不是。”她同意,“你该不会就此退却,让那家伙住下来吧?天啊!文,你居然让前夫搬回家里,和你合作演出甜蜜的家庭。别人会怎么想?如果他们还知道你跟我——”
“事情不是这样。”文黛生气地抗议。
“那么,你叫他离开。”
“我不能。”她伤心地承认:“首先,他拥有房子一半的使用权,再则……”文黛看着窗外,忍住泪水、咬住下唇说:“汤玛,如果我真的这么做,我怕查理会跟着他,虽然我拥有合法的监护权,但如果查理选择跟着他父亲……”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的语气粗鲁,“对我们来说,那小表跟着父亲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去他的,文,你知道他跟我根本处不来,如果有一天我们结了婚,我可不愿意有这么一个个性乖戾、善妒的青少年在中间作梗。而且有一夭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我可不让他跟孩子们在一起。
“汤玛,你这样说实在太不公平了。”文黛被他的话吓到了,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抱歉,但是我确实这么想,”他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说得明白点,文,他对你的占有欲太强了。”
“这不是真的。”她抗议。
那实在是个可怕的夜晚,汤玛不断挑剔餐厅的服务人员,使她简直坐立不安。文黛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他对查理的偏见,离开餐厅时,她不得不伤心地承认,汤玛根本不在乎她内心的感受,而且他对查理简直嫌弃厌恶到了极点。
文黛内心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严苛地审问自己,是否还要嫁给如此不够体贴、又不喜欢她儿子的人?文黛闭上眼睛,思忖着,在生命的过程中,难道她就必须无意义地去讨好这些男人吗?
那晚汤玛就在阴晴不定的脾气中度过,文黛对因她而造成的低气压,根本不想予以补偿,她简直身心俱疲。
车子停在家门口,文黛几乎迫不及待地去拉车门把手。
“等不及与他们见面,是不是?”汤玛酸溜溜地说:“他在床上很在行,是不是?”
尴尬愤怒的神情又出现在她脸上,这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被男人询及如此隐私的问题。
“汤玛,我很抱歉破坏了整个夜晚。”她已经疲倦得不想与他争论,内心满怀愤怒地想着,他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幼稚、如此自私吗?难道所有的男人都只想到自己?果真如此,那是天生的?还是被母亲宠坏的?
“错不在你!”汤玛转过头,突然俯身吻她,顿时令她全身为之绷紧。
文黛忆及当年与杰姆亲吻的甜蜜,此刻她只能压抑内心的失望。她想,当年不过多了少女的兴奋,才会有天旋地转的感觉,而今要再如此期望,恐怕是太自私了。
少女时期的梦幻与自己以为是的爱意,才是令她当年如痴如醉的主因,如果今天的对象换成杰姆,想必感觉也与汤玛相同。食物的气味不断自汤玛口中逸出,而且不时有邻居从车旁经过,文黛只觉一阵恶心。
但更令她惊愕的是,汤玛放开她时,脸上居然挂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对她冷淡的反应竟然毫无所觉。
“看吧!”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你的前夫也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
文黛的心情愈趋沉重,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杰姆看到他们了?文黛转过身看着房子,幸好起居室的窗帘是放下的,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告诉他我们的事了吗?”汤玛问。
“查理告诉他了。”文黛一面说,一面打开车门。
这一刹那间,文黛突然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爱汤玛爱到可以结婚的地步?她连自己是不是喜欢他都没把握了!
文黛疲惫地走出车子,汤玛即飞快地开车离去。他一向就是如此不善解人意,不愿花时间做他认为不必要的事情,也毫不在意她是否安全进门。
甚至在他们之后,他也未温存地躺在她身旁,而是急急地起身去淋浴。
文黛脑海瞬间闪过当年的情形—杰姆后温柔的轻触、亲吻,经常会再撩起她内心的激情,与汤玛粗鲁的态度相较,真有如天壤之别。
往日的回忆倏地令她面红耳赤,文黛急急打开前门,进入大厅。
屋内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她皱皱眉头,低头看看手表,指针才刚走过12点钟。
她推开起居室的门,已调低音量的电视荧光幕仍不停地闪烁。文黛一阵紧张,心跳声几乎清楚可闻。她转过身去一眼瞥见在沙发上睡着的杰姆,高大的身躯窝在这么小的沙发,她可以想象明晨他颈子一定痛苦不堪。
看着他安详的睡容,昔日的记忆霎时又涌上她的心头,眼前的他才是她曾深爱过的。她甚至想轻轻拨开他垂覆额前的头发,俯首亲吻他熟悉的肌肤,就像她对查理一般亲昵。
蓦然,他竟已近在咫尺,她怎会如此接近他?她的视线游移至从他敞开的衬衫露出的黝黑肌肤,心里想着,她熟稔的黑痣是否还在原处?
文黛的目光来来回回在地触手可及的杰姆脸上逡巡,深怕他自睡梦中醒来。
她心里不禁自问,要如何解释此刻的举止?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难道她想月兑掉他的衬衫,再次去触模他?她颤抖地再往后退,突然被地板上的球鞋绊了一跤,她惨叫一声,急忙抓住沙发扶手。
杰姆立刻从睡梦中惊醒,皱着眉头坐了起来,转过身正好扶住她。
在她肌肤上的手指温暖而坚定,文黛觉得一股热流瞬时传遍全身,他熟悉的体味阵阵传来,昔时的甜蜜时光也一幕幕掠过脑海,多年前的亲昵温存历历在目。
他以大梦初醒的声音说:“你还好吧?”文黛顿时回到现实,急急推开他,设法将思绪丢到脑后,对他厉声说:“查理应该知道,不可以把球鞋扔在这里。”
“对不起,那是我的球鞋,不是查理的,”杰姆抱歉地说:“我只是想轻松一下。”他弯下腰去,看见她直往后退,讥笑地说:“怎么啦?没有在外面与他过夜,失望了吗?”
她生气地走回房间,半途又折回查理的卧房。
他已经睡着了,脸上兀自带着微笑,文黛爱怜地低头亲吻他。她如此深爱着儿子,也许是爱得太过火了吧!
她疲倦地走回卧室。
即使身体疲累至极,但思潮不断涌入脑海,文黛在床上躺了三个钟头,还是无法入睡。
在汤玛怀里,她是否下意识地将他与杰姆比较?她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单单今晚,她会突然忆起昔日与杰姆亲热的情景?
肌肤之新的愉悦不再回到心头,再度回忆只会唤起他曾经无情伤害她的沉痛回忆才对。
然而当他再度碰触她……昔时的甜蜜战栗感觉竟又重现。
她宁愿相信这一切感受不过是场白日梦,即真是如此,但的快乐难道可与心灵的创伤相提并论?想想它所带来的痛苦,值得再为它去尝试吗?
而且,她现在应该思考的是如何与杰姆周旋、争取查理,而不是沉溺于过去的回忆。
她是否有足够的耐力去与查理、杰姆生活于同一屋檐下,直到杰姆露出狐狸尾巴?
她当然可以直截了当地向查理透露杰姆当初无情的举动,让他知道他父亲根本不欢迎他出生。但这样做必然会伤到查理,思及将来可能的发展,她不禁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