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他真的看见“鬼”了!
叶刚从沙滩躺椅边坐起身,壮硕身躯挺直得像块墓碑,墨色瞳孔死命瞪着十公尺外的那个“女鬼”。
或者,他该说是“女鬼头”!
女鬼头就在及膝草丛上方,用一种缓慢但流畅的速度从左边升起,旋转画出半个圆弧滑至右侧后又消失无踪。
一回又一回。
圆盘似的明月光芒及饭店希腊柱式的灯光,在女人丝缎般长发上映出一道光晕,让她清秀的五官显得气质出众。如果她不是鬼的话,他会说这个女人很有灵性。
不过,既然她是鬼,有灵性也就不足为奇了。
叶刚蓦打了个寒颤,眯起眼想察看那个女人是不是蹲着在恶作剧。
只是,他愈看头皮愈发麻,两脚像被钉子钉住似地动弹不得。
如果那个女人蹲着恶作剧,他应该会看到她的脖子,她转头的姿态也必然会有僵硬之处。然而,那个女鬼看起来很怡然自得,就像一颗被挂在窗边的风铃,怡然自得地飘来飘去。
叶刚背冒冷汗,原本觉得够温暖的克什米尔毛料西装,现在却挡不住他一臂的鸡皮疙瘩。
他平素不信鬼神,在台湾饭店大兴土木时,通常只是入境随俗地跟着上香。到了日本盖饭店时,更乐得省去了这一套。谁知道华人饭店有些规矩还是不能省略,破土时还是得拜拜,否则——
饭店里会有鬼。
她的头那样忽前忽后地转圈圈是什么意思?是在暗指她淹死于饭店后方那个发呆亭旁的水池里?还是想找人帮她申冤?或者,只是想善尽表材,吓得人屁滚尿流?
叶刚喉结上下滚动着,双唇抿成死紧,但他霍然起身,强迫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得解决这个“鬼问题”!
毕竟,叶氏集团这座位于日本的饭店是以女性养生、美容为取向,闹鬼风声一出,生意还要做吗?
况且,他现在正要挟日本几座饭店营业额出众的优势,协助他的人马取得大陆新酒店的董事长一职,怎能容许任何状况来干扰。
叶刚威毅脸庞上两道浓眉一拧,不怒而威的神态足以让三岁小孩也懂得该肃静。
他脚步坚定地走向女鬼,亚曼尼西装下的刚硬体魄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
他没跟鬼谈判过,不过鬼也曾经当过人,没道理不能沟通。
只不过,这里是日本,他该跟鬼讲中文、日文还是英文?
叶刚站在十步远的地方,决定先用日文探路。
“阁下如果识相的话,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叶刚低喝一声。
女人扬起羽扇长睫,露出一对亮如星子的水眸。
那水眸纯净得不染一点尘俗,让叶刚看傻了眼,一时之间只能怔怔看着她。
女人柔软声音飘在空中,像鬼片里慢速播放的黑胶唱片。
“为——什——么——要——赶——我——走?”女人用日文说道。
“因为人鬼殊途,你不该打扰饭店旅客。”他板着脸说道,面颊肌肉紧张地抽搐了一下。
女人眨了下眼,目光定定地望着他。
突然间,她的头开始往上升。
叶刚猛地往后退一步,立刻眼神一狠、马步一蹲、手掌也马上旋变而为阴阳掌,一副迎战姿态。
天,她不只是头上升——
她连脖子、肩膀、手臂、腰还有脚,全都露了出来。
“可……我也是饭店旅客,我没有打扰别人啊。”舒以柔慢吞吞地说话,打量着这个满脸敌意的剽悍男子。
他利落短发看起来又粗又硬,表示脾气难搞;浓眉上扬,代表个性火爆;法令纹颇深,显得冷酷又理智。这是一个不管用文攻或武吓,都会不择手段得到成功的人。
叶刚把她从头到脚瞪了一遍,从她灵秀脸孔、月光明眸、及腰发丝及宽松棉裤下露出的纤细小腿,无一遗漏。
“你是人。”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辈子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蠢过。
“当然啊。”舒以柔点头,还附赠一个缓慢微笑。
叶刚看着她慢速的点头动作,浓眉倏地攒起来,强忍住命令她快一点的冲动。
“你刚才在那里做什么?”他粗声问道,下颚肌肉仍然紧绷。
“做瑜伽。”
“为什么只露出一颗头?”
舒以柔觉得解释太慢,干脆将双腿往两侧横劈,直至双腿在地面上成为一直线。
接着,她往前趴子,胸月复随之平贴到地面上,柔软地像是一张对折起来的绢纸。
叶刚倒抽一口气,看着她缓慢地由左至右地旋转颈子,他差点想叫救护车,把“自己”送到医院。
他刚才一定是脑残,才会把这个练瑜伽的女人当成鬼看!
叶刚嘴角抽搐,灼黑眼里闪过一道怒焰。
幸好,现场只有她在,没人知道他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总之,你下回别再躲在那里装鬼吓人,幸好我胆子大,否则误会就大了。”叶刚不客气地说道。
“你怕鬼喔?”舒以柔唇角微扬,觉得很有趣。
“你不怕吗?”马的,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人笑胆子小。
叶刚脸色更阴郁,恨不得自己这副凶神恶煞模样,能吓到对方屁滚尿流。
只是,她就睁着那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长发还在空中飘啊飘地。
“要看那个鬼是谁。”她轻声飘落一句。
叶刚身子一震,又被吓了一跳。
“你回答问题不能快一点吗?”他没好气地说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水眸眨了一次。
“你为什么一直在生气?”她奇怪地问道。
“总之,你下次别再躲在那里吓人。”叶刚失去耐性,翻了个白眼。
“其实,这间饭店订价那么昂贵,我下回再来的机率也不是很高。”她据实以告。
叶刚瞪着她,很想把她抓起来逼她承认他们饭店贵得有价值,但他不能,因为他必须他马的以客为尊!
“随便你。”叶刚转身大步往外走。
“你……”他的身后悠悠传来一声轻唤。
叶刚停下脚步,等待着——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他翻了个白眼,觉得这段时间够他看完一则新闻了。他抿紧唇,再度大步地往前走。
“你应该学习放松一点。”舒以柔说道。
叶刚后背一凉,整个人蓦地僵直成一块石头。
现在这女人又有神通了!
他就喜欢压力在身,喜欢责任一肩扛,喜欢家族里没有他便不能成就大事的无形期许,不行吗?
“干你屁事!”叶刚低声一喝,没好气地大步往前走,决定离她愈远愈好。
一个陌生女人跟他说这么交浅言深的话,不觉得很怪吗?亏她还是向来以过度自制闻名的日本人。
只是,在叶刚走出花园区的最后一秒前,他却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背向着他,发丝在腰间轻轻摇曳着,腿上鹅黄色的宽松软质长裤,用一种匪夷所思到近乎飘动的慢速度,缓缓移向花园的另一方出口。
笑声不请自来地滚出叶刚的喉咙,他停下来倚着花墙,突然间笑到厉眼眯成了一条缝。
见鬼了,他是在气个什么鬼劲!今晚的一切,又怎么能够怪他把人当成鬼呢?毕竟这女人实在——
太不像人!
舒以柔真喜欢这间日式饭店,离东京市区只有一个小时车程,却有着几小时航程外才会有的南洋风情。
瞧瞧庭园里围绕着方形泳池而立的白色花丛,还有镶在墙面里的纯白发呆亭,以及空气里精油味道与空灵的丝竹乐音,哪一样不让人放松呢?
包别提饭店里那些把女人当公主一样伺候的厚厚浴袍,及精纯精油沐浴、SPA。
还有还有,不能不提到这里请来泰国知名蓝象餐厅大厨坐镇的泰式料理,美味到让她恨不得一天吃七餐!
当然,以她一间古书店老板娘的收入,其实不容易负担起一晚八万日币的住宿。
但她运气好,在商店街办的抽奖活动中,居然抽到了一泊二食的饭店住宿券。
所以,她现在摊在这里的阳光下,感觉自己置身于峇里岛。打从起床后,她就缩在发呆亭角落,被泰丝软垫包围着,连伸个懒腰都嫌累。
她下次还要来这里,如果经济能力不足以负担住宿费,她就去饭店餐厅把自己喂饱,然后就像只猫一样地蜷在这里晒太阳,度过美好一日。
舒以柔望着发呆亭左侧的那排平房VILLA——
每间都有后门正对着庭园,房客随时可以出来。饭店DM里有提到,那种VILLA一晚要价二十万日币,里头还有专属汤区和私人小花园。
二十万日币耶,快逼近她十坪书店一个月的房租了。
“该死!”
一道中文暴怒声从VILLA门后传来。
是昨天把她当鬼的男人,原来他也是华人啊。舒以柔认出男声,好奇地朝那排VILLA瞥去一眼。
“该死!”男人又咒骂了一声,这次还伴随着一声唉唉惨叫。
一定是身体不舒服吧。她一看他走路,就知道他肩颈僵硬到一个不行。
她很怀疑那种肩颈怎么有法子睡得好,而人一没睡好,什么病都出来了。这种人应该是用意志力在过生活吧,还是她一天睡足八小时最幸福了。
舒以柔拥着克什米尔大披风,把脸颊贴在手掌间,粉唇吐出一声满足呵欠。今年东京是暖春呢,暖春最好睡了……
“我脖子落枕,去给我买止痛剂来。还有,预约晚上看诊!”门内再传来凶恶命令,像春雷轰然一声炸过后,又归于平静。
饭店喇叭仍然播放空灵的音乐,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会治落枕喔。”舒以柔软软地用中文说道。
“谁在那里!”
离她最近的一间VILLA后门突然打开。
叶刚穿着浴袍、湿着一头粗发,雷达双眸直射向发呆亭。
早上八点,来饭店度假还这么早起的人,目前只有一个——
是那个不像人的女人!
“刚才说话的是你?你为什么会说中文?”叶刚大跨步地走到她身边,头颈在快步移动间,完全保持着不动姿态。
“对。我会说中文是因为我爸妈都是台湾人。不过,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和妈妈搬到日本了。”她乖乖地依照他的问句,逐一回答问题。
“你说你会治落枕?你是医生吗?要花多久时间?”看着她像团棉花似地窝在抱枕里,他恨不得能把两人的肩颈对调。
“对。我不是医生。给我十分钟。”她起身打了个哈欠。
“你说这些话已经用了三分钟。”叶刚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才没有。”她嘟着唇,鼻尖微皱了下。
那小女孩似的单纯神态,让叶刚的唇角一勾。如果他没落枕,他会邀她一起吃早餐。
这女人有点意思,让他想多看几眼。
“你要在哪里治我的落枕?”他问。
“在你的后院方便吗?”她还可以顺便参观一下一晚二十万日币的房间。
“我一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倒是你一个人,跑到陌生男人房间,不怕被人占便宜?”他粗声说道。
“你现在落枕,占不了便宜的。”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叶刚看着她蜗牛般的移动速度,他浓眉一皱,用头颈不动的殭尸移动方式,快速来到她身边。
“失礼了。”
叶刚大掌扶住她的肩,狂风扫落叶一样地拖着她向前,只花了三秒钟,就回到VILLA里。
舒以柔还来不及赞叹那一池乳白色露天温泉池,就被迫坐进一张白色藤椅里。
“可以开始治疗了。”他命令道。
“干么那么赶?你就是凡事太紧张,才会夜里睡眠不好,肩颈才会落枕的。”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转头欣赏地看着一旁的鸡蛋花植栽。
“你怎么知道我夜里睡不好?”叶刚浓眉倏地拧起,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我就是知道。”舒以柔水灵眸子里闪过一丝俏皮。
“总之,你别浪费时间,快点开始治疗,我的时间不多。”
“说得也是,无常大浪一个打来,谁也挡不住。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多。”她点头称许他。
叶刚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冷嗤道:“既然知道时间不多,你干么还言行举止牛步化?”
“因为我认真地活在当下,瞬间就是永恒。”她眼观鼻、鼻观心,一派平静自得。
“这位仙姑,在你羽化升天之前,可以先治疗好我的落枕吗?”
叶刚失去耐心地大吼一声,舒以柔却笑了出来。
从来没人叫过她仙姑!她挡不住笑声,索性对着他开心地大笑起来。
她笑声真美——像春风、像花朵绽放、像银铃。
叶刚瞪着她,脑袋里闪过一堆肉麻到他起鸡皮疙瘩的句子。
“你先坐在这里。”舒以柔起身将自己位子让给他,伸手抚向他的后颈。
他身子一震,感觉她丝柔指尖在他皮肤间滑动着。
见鬼了,他对她的抚模有反应。
叶刚咬牙忍住一声申吟,粗声问道:“你模完了没?”
“模完了。你是右肩紧绷引起的落枕,我先帮你揉开一些硬块。”她以拇指揉压他硬得像石头的肩颈。
叶刚感到一股暖流滑过痛处,他满足地长叹一声。
“现在趴在地上。”她说。
“你说什么?”如果他可以转头,他会瞪她。
“趴在地上,跟我做一样的动作。”
舒以柔首先趴在地上,双掌双膝先着地,背部压平后,开始用“呼”及“吸”两个口令来蜷曲身躯、昂起肩颈。
“落枕就是颈椎关节周围发炎,如果往反面方向伸展,就可以让那部位的肌肉松弛。过程会有些疼痛,忍过就好了。”她说。
叶刚看着她柔软身躯,像一朵在水里绽放的莲花。他咽了口口水,觉得某个部位跟他的肩颈一样地僵硬起来。
天!男人早上起床确实比较有“精神”,但是他从来不会随便对人有反应。
见鬼了,他一遇到她就像鬼遮眼,状况百出得像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
“你怎么不做?”她回头看他。
“做这个动作会治落枕?你去骗鬼好了。”他对自己无法自制的反应感到不爽,臭着脸说道。
“你没做就否定了,一点冒险犯难精神都没有。”她澄亮的眼指责地看着他。
叶刚浓眉一凛,瞪她一眼。
“你做的时候,会痛不欲生,但我保证你做了之后,疼痛马上可以减轻一半。”舒以柔对他灿然一笑,还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纯净笑容?
叶刚盯着她,等到他发现自己跟她一样趴在地上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好依照她的指示,双掌撑地、胸部平贴在地上,下巴向前拉起。
“你现在是在报复我昨天把你当成鬼吗?痛得要死!”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早就喷泪哭出声了。
手臂和肩颈痉挛似的痛让叶刚脸色发白,想咬人泄忿。
“我知道很痛,但是撑过去就会好一点。只要你肩颈筋络松开,不再纠结,一定会好过一点。”她坐在他身边,用手调整着他的姿势。
她柔软小手拂过之处,让他感到些许舒缓。
虽然这个动作真是让人痛不欲生,像是有人从那里打进毒液一样。但是,见她柔女敕双唇吐着糖果般的甜软语气,他就觉得非得在她面前表现出英雄气概不可。
“再一次。”她微笑地看着他又做了一次。
“再一次就好了喔。”她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你直接拿刀捅死我好了。”他没好气地说道,双臂却还是勉强自己又做了一回,才彻底摊平在地板上。
“哈……呵呵呵……”舒以柔原本盘腿坐在庭院的木头地板上,此时却笑到上半身几乎就要平贴在地面上。
“有那么好笑吗?”他慢慢坐起身子,神奇地发现——
他的落枕处真的比较不痛了。
“那招还真的有效。”他旋转着颈子,发现可以旋转个四十五度左右了。
“当然有效啊,还有一个穴位也很有用。”她抓起他的手背,往中指下方的落枕穴一压。
叶刚惨叫出声,感觉像是万蚁钻心。
舒以柔咬着唇,想忍住不笑,偏偏笑弯得像两抹新月的双眼露了馅。
“最毒妇人心。”叶刚闷声说道。
“乖喔,一会儿就好了……”舒以柔这回盘腿坐在地上,改握住他的右脚踝。
他低头望着她,她的柔顺模样让他心抽搐了一下。
“啊!”叶刚脸色狰狞,额上青筋毕露。
“这是悬钟穴,对于落枕也很有效。”她用拇指缓缓推揉着,并以轻声细语伴以一个春风笑容。
叶刚嘴角抽搐了两下,怀疑她天使笑容面具下,根本就是魔鬼一只!
因此,当他的秘书许易伦从前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老板一脸被严刑逼供的模样。
“叶先生,你没事吧?”许易伦吓到脸色发白,连忙赶到跟前。
舒以柔手上力道改为轻揉,因为专心在治疗,以至于连看都没看来人一眼。
“没事。”叶刚看了秘书一眼,突然觉得他的效率太好。
“这是您要的止痛药。”许易伦将水及止痛药递到叶刚手边,忍不住偷看她一眼。
女子自然地盘坐在地上,笑容盈盈像朵花,让人忍不住也回以一记笑容。
叶刚看着秘书近乎傻笑神态,立刻心生警惕。他刚才该不会也是这么傻不愣登地冲着她笑吧?
他头一仰吞下药,灌完一杯水后,他沉着脸,双臂交握在胸前。
“请司机备车,我二十分钟后要上车。”叶刚说。
“是。”许易伦拿起手机吩咐。
“那我先走,不打扰了,祝你早日康复。”舒以柔睨向他,声音徐缓得像春风。
“你叫什么名字?”叶刚一个跨步挡住她的去路。
许易伦一见老板显然正在把妹,虽然非常地想留下来观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却立刻知情识趣地在下一秒消失。
“舒以柔。”她说。
“我是叶刚,明晚请你吃饭,谢谢你帮我治疗落枕。”他说。
她慢慢地摇头。
他双唇紧抿地看着她,浓眉狠然一拧。
“我明晚就不在这里了,不然我好爱这里的料理。”她叹了口气。
“你住哪?”他松开浓眉,语气急促地问道。
“东京。”
“那我过去找你。”
“不用这么麻烦。”她又没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我坚持。”叶刚朝她逼近一步,近得能呼吸到她身上的精油香气。
她仰望着他,目光看过他刚硬的脸颊线条。
“你不要老是太坚持。你就是因为太坚持,所以才会肩颈像石头,睡觉睡到落枕,偶尔还是要学习放下。”她月兑口说道。
“我跟你很熟吗?”叶刚的防护罩马上升起,黑眸森然地看着她。
“不熟。”她回望着他,仍是一派自在神色。
“既然和我不熟,就没资格猜测我的想法。”
“既然不熟,你也不用请我吃饭。我们萍水相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轻轻柔柔地说道。
叶刚瞪着她圆润的五官,颊边肌肉抽搐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会被她堵到说不出话。
“总之,我会找到你。”他对着她说道。
“总之,祝你早日康复。”她不置可否地一耸肩,举手跟他一挥。
叶刚看着穿着一身软质棉衣的她,足不点地般轻飘飘地向前走,他很好奇这女人有没有慌乱的一天。
万一现在火灾还是地震,她还会维持那种连乌龟都要唾弃的速度吗?
好不容易才走到门边的舒以柔,缓缓回过身。
“我忘了告诉你,左边鼻孔吸进的是阴气,可以帮助你放松。如果晚上不好睡,可以只用左边鼻孔呼吸,最好睡前两个小时,就不要再工作了。”
“知道了。”叶刚锁住她的眼,想知道她怎么能对陌生人如此友善。
这样的她如何身处在这总是把真正情绪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日本社会?他们会认为她是异类,而他没法子忍受这个小女人被孤立的感觉。
“我又鸡婆了。”她见他盯着人良久不放,像个小孩一样地吐吐舌头。
“这事,我们下次再讨论。”他要弄清楚自己对她的保护欲打哪来。
舒以柔讶异地对上他的眼,被他神色里的势在必得一惊。
她的第六感很准。他一见即知是那种事业有成、日理万机的人,除非是真正在意了,否则不会追逐一个陌生人硬要请吃晚餐。
但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
舒以柔不愿再多想,礼貌地一颔首后,她走出VILLA,走向早餐室。
享用一顿美味早餐后,她就要回房收拾行李,准备退房了。谁要她动作慢吞吞、却又不喜欢被催促,所以总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的。
只是,叶刚方才做瑜伽的姿态真的很好笑,好像武侠小说里被点了穴的人,全身筋络都被魔教教主震碎一样。
舒以柔粉唇一扬,轻笑出声,开心程度像是得到十天度假券一般,浑然不觉身后有一双如影随形的黑眸,正尾随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