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箴迷迷糊糊地踱回客厅,看到冯羽桑正坐在沙发上喂着芃芃吃粥。
“巴仔阿姨,你好猪哦。”芃芃吃下一口粥后说。
“啊?”巴箴软趴趴地呈大字型坐在沙发上。“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半了。”冯羽桑没好气地回答。
“对呀,睡好久好久哦!”芃芃感到不可思议。
“哦!我起来刚好吃午餐啊。”巴箴大言不惭地说着。
“吃你个屁啦!”冯羽桑学着她的语气。“忘恩负义!每次有事情你就先落跑,没良心。”
“哎哟,那是你的家务事,我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巴箴说得毫无愧疚。
冯羽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怀疑巴箴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微乎其微的良知?
“喂,羽桑,我告诉你哦!”巴箴挨到冯羽桑身旁,双手缠着她的手臂。
“干嘛!?”冯羽桑开始在考虑要不要跟她绝交。
“我刚才梦到吴奇隆耶!他说要请我去喝咖啡。”巴箴不再迷糊,一脸的正经。
“那很好啊!”冯羽桑不感兴趣地应着。
“可是我没答应他耶!”巴箴脸上有一点的可惜。
“为什么?”冯羽桑放下碗,开始感到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因为我早就答应蝙蝠侠要和他一起去看电影了呀!他要开他的蝙蝠车来载我耶!”巴箴说得煞有其事。
冯羽桑忍不住笑了出来,兴致又增加了一点点。“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吴奇隆吗?”
“不一样啊!”巴箴认真地分析着。“吴奇隆人在台湾,要见他比较容易,可是蝙蝠侠人在那么远的国外,又那么忙,要跟他看电影很不容易,所以我当然要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下次再跟吴奇隆去喝咖啡呀!”
巴箴的话还没说完,冯羽桑便已笑倒在沙发上。巴箴不悦地瞅着她。
“你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嘛?”巴箴想了一下后又说:“你看,吴奇隆会不会因此而不高兴,下次就不理我了呀?”
巴箴认真的表情,却只是惹来冯羽桑更多的笑。巴箴在一旁抱怨道:“还说我没良心,不知道到底是谁没良心。”
在冯羽桑还笑个不停的时候,门铃声清脆地响起,巴箴一边咕哝着一边去开门。冯羽桑听见巴箴的叫声,便一边抬头一边问:“巴仔,是不是你的蝙蝠侠穿着他的蝙蝠衣,戴着他的蝙蝠帽,开着他的蝙蝠车来接你去看电影了?”
冯羽桑的笑容在看到来人并非蝙蝠侠时,瞬间僵住。用小屁屁想也知道,来的人一定又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罗奇。
然而,罗奇这次不只是一个人来,他的身旁还跟了他美丽精明的女经纪人陶曼莎。他上下打量着巴箴,奇怪地看着她:“你要跟蝙蝠侠出去?”
巴箴“忘恩负义”的毛病又一不小心地犯了。“没有,是羽桑。”
冯羽桑不可思议地瞪着巴箴。眼前那个见风转舵的墙头草,真的是她认识了十多年的那个手帕之交吗?
罗奇和陶曼莎同时以一种嘲笑的眼神看向冯羽桑。气愤又羞愧的冯羽桑决定把巴箴那死猪抓去浸猪笼,谁教她竟让她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如此丢脸。
“我想我告诉过你,这里不欢迎你。”她脸上的气愤,分成三部分,三分之一是罗奇,三分之一是陶曼莎,三分之一是巴箴。
“我也告诉过你,我会再来看芃芃。”他走进屋内,往沙发上一坐,随手把行李放在旁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他的演奏会还有二十一场,以他的个性,他不可能提前离开。
“我和曼莎要住在这里。”他不痛不痒地说。
冯羽桑惊讶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巴箴也差点吓掉下巴。
“你疯了!”她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形容这个疯狂的男人。
罗奇一点也不讶异她的反应,刚才陶曼莎听到他的决定时,也是给他这句话。他有些纳闷,难道女人就只会讲这句话吗?
“谁叫你要留下前科?”他答得理所当然。
“什么?”她不懂他的意思。
“早上要不是我来得快,恐怕现在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了。”罗奇左右张望,一边加强语气,一边观察地形。
冯羽桑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能住在这里。”
他看了她一眼,顺便纠正她:“不是『我』,是『我们』。”
她稳住几欲瘫软的双腿,他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带另一个女人回来住她的家!?噢,她如何能承受这种打击?
“我不答应!”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里有着强烈的颤抖。
“没有用的。”他抱歉地告诉她:“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冯羽桑和巴箴同时开口。冯羽桑瞪了巴箴一眼,眼神里在说:叫你开口的时候不开口;要你闭嘴时你又不闭嘴。
“我说过,我怀疑芃芃的身世。等我查出来,要是她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马上走人。”他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这样叫做“擅闯民宅”。
“芃芃是我的女儿,我不准你动她!”她防卫性地护着芃芃。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陶曼莎,不禁在心里暗笑罗奇的粗心。其实,早在她第一眼看到芃芃时,便明显地察觉到她的轮廓与罗奇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
冷酷又聪明的罗奇,竟没认出芃芃是他的女儿?是他粗心,还是他装傻,想藉此与冯羽桑耗?
“那你告诉我谁是芃芃的父亲?”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气,气他的蛮不讲理,又气自己毫无理由可以反驳,只有任着他一步一步逼向自己,让她没有后路可退。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为什么他们要一直在这个问题上徘徊、争执?
“好!”罗奇很干脆,在冯羽桑几乎以为他要放她一条生路时,他却又补上一句:“那我只有委屈我自己在这里住下了。”
委屈!?他没说错吧?这可是冯靖邦花了一大笔钱买给冯羽桑的精致豪宅耶!巴箴决定为好友出口气:“喂!你打算跟你那个什么人的泼妇在这里白吃白住白喝白睡白洗白拉?”
陶曼莎狠狠地瞪了巴箴一眼。“请你讲话客气点。”
巴箴一副高高在上,骄傲又得意的死样子。“你最好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
陶曼莎为之气结。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她根本就不屑看见冯羽桑,更遑论是在这里住下了。
“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损失的,我每个月会付你一笔钱……”
“我不稀罕你的钱!”冯羽桑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钱!又是钱!冯靖邦已经给了她太多钱,现在罗奇又提到钱,但,有谁了解过她的需要?她要的又岂是那连当面纸都嫌粗的纸钞?“我只要你滚出我的视线!”
他轻浮地笑着。“你怕我住在这里你会不安全吗?放心,我不会动你一根寒毛。”
他的话犹如一颗炸弹,在冯羽桑的心底深处炸开,炸得她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再一次,她又感受到罗奇和陶曼莎那一模一样的嘲弄眼神,她的自尊心强烈地被那两道目光撕裂。她用尽全身力气,扬起手甩给罗奇重重的一巴掌。
但她没有成功。罗奇轻而易举地便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的手都泛白了。
“冯羽桑,你不要自取其辱。”他冷冷的警告她。
隐忍已久的泪水终于在他话尽时落下,她推开他,用力挣月兑掉他的箝制与羞辱,顾不得已吓哭的芃芃,她踉踉跄跄地跑回卧房,用力摔上门。
罗奇发现自己的心该死的隐隐作痛,眉头在他不自觉的情况下几乎打结。他向芃芃走去,朝不停抽搐哭泣的芃芃伸出双手,却被芃芃拍落。“你怎么可以欺负妈咪?我要告诉爹地,叫他打你。”
罗奇如遭电击般地僵在原地,血液彷佛被抽光。原来……芃芃的父亲另有其人,不是他……芃芃是别人的孩子,冯羽桑和别人所生的孩子……
巴箴显得格外的冷静。她抱起芃芃,看也不看他一眼地:“你可以住在二楼左边第一间房间,那个泼妇住第二间。还有,你最好叫那个泼妇安分点,不要去招惹羽桑。”
不理会陶曼莎想杀人的目光,她抱着芃芃上楼。好不容易哄睡芃芃,她躺在芃芃身旁,也跟着睡。没有理冯羽桑,也不管罗奇和陶曼莎,只是继续睡她的觉。
她不是冷酷,也不是漠不关心。表面上看起来,她八卦又迷糊,整天闲晃没事做,又老是在冯羽桑需要她时,忘恩负义地落跑。其实,在整个事件中,最聪明、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不是冯羽桑,不是罗奇,不是芃芃,也不是陶曼莎,而是她——巴箴。
人往往在现实中忘记了自己;在忙碌中迷失了自己;在混乱中扼杀了自己。可是,她愈在混乱中,愈看得见自己,也同时看见了别人。所以,她知道冯羽桑和罗奇互相伤害为的是什么,也知道陶曼莎安的是什么心,但……她在等,在必要时,她会伸出手拉一把,也会伸出腿绊一脚;只是,她不愿卷入这件事,只愿以迷糊当外衣,冷眼地观看这出戏,直到落幕。
***
巴箴一边踢着脚,一边敲着门。“羽桑,起床吃中饭,罗奇和那个泼妇已经出门了。”
从昨天中午,冯羽桑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到现在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巴箴怕她饿死,所以很好心地帮她买了午餐。
趴在门板上的芃芃也隔着门,唤着冯羽桑。见冯羽桑没有反应,巴箴提高了音量。
“冯羽桑,我不会泡牛女乃,你女儿快饿死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只好喂她吃牛肉面。可是冯羽桑,吃牛肉会变笨哦!”
“是哦是哦。”芃芃一边喝着巴箴为她冲的牛女乃一边附和。
其实,巴箴有冯羽桑房门的钥匙,但她不愿使用,宁可等冯羽桑自己想出来时再开门,但二十四小时已经打破了冯羽桑以往的纪录。如果巴箴是怕冯羽桑想不开的话,那她就枉为冯羽桑的好友了。冯羽桑那么胆小,怎么可能自杀?更何况,她还有芃芃呢!
巴箴耸耸肩,正准备离开时,却又突然想到,昨天罗奇讲的话那么苛薄,陶曼莎又在场,冯羽桑那么爱面子的人,怎么承受得住?
她愈想愈不对,昨天的冯羽桑进房后,并没有哭闹,也没有摔东西……啊!
巴箴冲回房间,拿了钥匙开门,一打开门,她便当场愣住。
冯羽桑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发红,手里还握着一个药瓶。
巴箴站在原地不敢往前。先在心里把罗奇咒骂了数十次,再开始向四方诸神祷告、祈福。
“冯羽桑,要是你自杀,我就要独占你的房子,把芃芃卖给人家当童养媳,把你爸爸送到老人院,变卖你的全部财产把你丢在圣母峰,让你曝尸荒外。”
巴箴在眼前画了个十字架后,才一步一步地向冯羽桑走近。她先拿起冯羽桑手中的药瓶,凑近一瞧,才发现那是冯羽桑常吃的维他命药丸。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吧,房子还给你。”
她伸手往冯羽桑额上一探,明白了她脸红的原因。“还好,只是发烧昏睡;芃芃不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了。”
等她把温度计拿出来后,又道:“还好,只是烧到四十度。不把你爸送到老人院了。”她又看了看温度计,才像看到鬼似地跳起来。“啊,四十度!快点去医院!”
***
冯羽桑面色苍白地坐在餐桌前,喝着巴箴为她泡的牛女乃。
“喂,我快变成女乃妈了耶!帮芃芃泡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帮你这个老女人泡牛女乃!”巴箴在一旁抱怨。
冯羽桑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现在的她,已经累得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当然也不会开口跟巴箴抬杠。
罢从医院回来的冯羽桑,脸色白得吓人,但她仍执意不肯住院,她才不要因此让罗奇又有理由讽刺她。
牛女乃才喝到一半,罗奇和陶曼莎就相偕进门了。冯羽桑站起来,转身就想回房,却在转身时,让罗奇看到她的憔悴。
“冯羽桑,你不必一看见我就躲,我不会吃了你。还有,你的皮肤今天特别白。”他拐弯抹角地说。
“白痴!那叫惨白。”多嘴的巴箴又补上一句。“她发高烧,我们刚从医院回来。”
冯羽桑又“看”了巴箴一眼,想离开却被罗奇挡在身前。她不想开口,也不想抬头看他,只有绕开他,但他伸出手挡在她面前。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有无语问苍天的感慨,这里到底是她家还是他家?
原本就不高的冯羽桑,在他面前显得更娇小柔弱。一张完美而苍白的脸,只剩两道细细弯弯的眉,浓密而倔强。
“又来了是吗?”他问,没有一点怜惜之意。“苦肉计,这次,你又打算骗多少人?”
她吸着气,让眼神落在左前方的盆栽上,不愿看他,因为怕自己一看就崩溃。
“瞧,你把『楚楚可怜』这一句话诠释得多好。不过,我看多了,也看烦了,下次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种表情。”
一样的话,在两个女人听来,有截然不同的感触。
陶曼莎知道罗奇这句话的涵意,是希望冯羽桑不要再有悲伤与难过。但在冯羽桑听来,却如针一样地扎着她,她闭了闭眼,感到头晕不适。
“你到底还想怎样?”她无力而沙哑地问。
他的心动摇了一下。
冯羽桑开始歇斯底里。“我都已经让你和她住进来了,对于你的任何举动与言语,我一点也没有能力阻止、反抗,我已经迁就你到如此的地步,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冯羽桑愈说,脸色愈难看。“我到底欠你什么,你告诉我吧!不要再这样折磨我,我受够了。”冯羽桑突然眼前一暗,她伸出手,想抓住一点依靠。她抓住了,真的抓到了,她全身一软,整个人毫无知觉地倒了下去。不知道是已经失去知觉,还是有人接住她,她并没有感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