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台湾中正机场。
“哇!哇——”扰嚷的机场大厅,不时传来阵阵小女圭女圭的哭声,引得过往的旅客纷纷驻足观望。
六岁大的江水心,正哭得声嘶力竭。她不要去美国,爹地和妈咪昨天告诉她,他们全家要移民到美国,小江水心不知道什么是移民,也不知道美国在哪里、有多远,她幼小的心灵只知道一件事——她再也见不到幼稚园里的小朋友。也许妈咪明白小水心有多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耍,就不会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所以她现在正用她的哭声表达出她的意见、不满。
谢秋莲怀抱著小女儿,轻拍她的背,细声轻语地安抚她。她真是拿这个小女儿没办法,打从昨晚告诉她要搬家,她就一直哭闹不休,真不知她那超人的顽固是遗传自谁。
十一岁的江雅心,牵著她爹地的手旁观这一幕,她的眉头紧蹙著。打从她妹妹一出世,江雅心就打定主意要讨厌这个小女圭女圭,因为小女圭女圭夺走了父母原本只给予她一人的关爱,现在她妹妹圆胖的小脸上,淌著眼泪,鼻涕、口水,纵横四处地混在一起,恶心死了!—点都不像江家的人。
江家的男主人——江子奕是江氏企业第二代的接棒人,身为独子的他,从小就接受训练以继承家业。在大学时代,江子奕认识了小他三岁的谢秋莲,经过八年的爱情长跑才步入礼堂。美丽聪颖的谢秋莲站在温文儒雅的丈夫身旁,更是显得迷人,而他们夫妻那分浓烈的爱意,常不自觉地藉由彼此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清楚地流露出来,传达到对方心里,也令旁人忍不住赞叹欣赏这对神仙眷侣。
江家移民的动机是来自江子奕大学时代的好友——柯石隆。他早些年独自前往美国发展,白手起家,现在柯石隆的事业做的是有声有色,只要是有利可图,他都会插上一脚,不放弃任何赚钱的机会,十几年下来已替自己挣得富可敌国的财富。
虽然柯石隆很早就去美国发展,可是他和江子奕之间的友谊,并未因时空而冲淡,他们不时以电话问候对方,江氏夫妇有空时则会飞往美国拜访他,甚至江雅心也看过柯叔叔。而这次的移民之行,大约是五、六年前,柯石隆在一次江氏夫妇例行的拜访中提出来。
“子奕,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把产业迁移至美国?”柯石隆晃著手中的威士忌道。
“美国?我没有想过。”江子奕惊奇老朋友会突然地提出这样的问题。
“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反正你和秋莲在台湾已没有什么亲人了,我记得你以前总是野心勃勃的,你不会甘愿把你的才干埋藏在固有的事业下吧?那多没挑战!你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的问题,我会帮你,我们是好哥儿们,不是吗?考虑一下吧!”
于是,那天晚上的一番对谈,使得江子奕体内热爱挑战的细胞苏醒了,他开始著手计画,慢慢地将公司重心转往美国。
柯石隆热切地提供经验,两人合伙投资开设公司,江子奕出钱,柯石隆出力,—连串的部署终于在—个月前完成。
所以江家在一个月内卖掉台湾的房子,转移到地球的另一瑞继续为生活奋斗。
其实谢秋莲一直不赞成先生执意要把家业栘往美国,她认为自己的根在哪儿,就该在哪里落地生根。可是当江子奕决定好某件事情,就不会轻易让人说眼更改;现在她知道江水心的异常顽固是谁遗传的了。
“搭乘华航十点钟G三0四号班机,飞往美国芝加哥的旅客,请往十号登机斗准备登机。”扩音器里传来清脆的嗓音,提醒旅客登机时间。
于是,江家就此踏上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奔向那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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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四口在美国展开生活的头一个星期,只能用个“乱”字来形容,尤其是江水心她的拒绝合作、大吵大闹,连她一向温柔待人的妈咪,都抉被她给搞疯了。
但是在两个星期后,柯石隆带来了一个人,改变江水心的行为态度,同时也改变了两个人的—生。
座落在芝加哥郊区的江宅,是栋房龄不超过一年的白色建筑物,内有上、下两层。一楼是装潢典雅的客厅、气氛温馨的餐厅,还有藏书丰富的书房,以及煮食美味佳肴的厨房;二楼则有浪漫风情的主卧室、两间可爱的儿童房,数间舒适的客房和浴室。
这天,江家正在举办个小型餐会,藉迁居庆祝之名,拉拢当地一些政商要角。这是柯石隆提出的建议,利用机会做好公关,对未来的事业打下良好的基础,江子奕想想,他说的也没错,做生意本来就是如此。难怪柯石隆能在数年间崛起,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有颗金头脑,缜密的心思,傲人的手腕,不成功才怪哩!
傍晚六点,客人陆续到达,江氏夫妇忙得不亦乐乎,热情地招呼客人,江宅一下子热闹非凡。
不过由于另一个主客柯石隆尚未到达,所以江子奕先请客人们至客厅闲话,谢秋莲则打电话联络他。
须臾,柯石隆带著一个高大的男孩步出宾士轿车,那名男孩试图掩饰心中的叛逆,但眸光中仍露出了一丝桀惊不驯,不情愿地走上江宅的楼梯。
“石隆,你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公事缠身不来了呢!”谢秋莲见柯石隆进门,遂走到他面前,身材娇小的谢秋莲站在柯石隆身旁像个小孩子一样。
“是这个小子迟到。”柯石隆说著把男孩抓到她面前。“我儿子,柯亚力。”
“啊!这是你儿子亚力。”谢秋莲仰著头注视柯亚力的面容。“他都这么大了,我们认识这么久,找竟然没见过他,真奇怪!你好,亚力,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亚力,叫谢阿姨。”柯石隆在一旁命令儿子。
“谢阿姨。”柯亚力语气僵硬地叫了一声,眼光直视谢秋莲后方的某一点,回避她的眼神。
谢伙莲心里正奇怪柯石隆怎么叫他儿子称她为“谢阿姨”?应该是要称呼她“江伯母”才对啊。可是这会儿没时间提出疑惑,客人都到齐了,该是用餐的时刻。
众人转移到餐厅,一道道的佳肴美食,由佣人一一送上桌,让主客慢慢地品尝。席间谈论的话题,不外是在政治、商圈上打转,看得出来江氏夫妇努力想把这次的聚会做到最完美,宾主皆畅谈高论,大家都很尽兴,只除了一个人例外。从头至尾他都像局外人,冷眼旁观餐桌上进行的一场竞赛,他很不屑,可是他父亲硬是逼他前来赴宴,那个无聊的人就是柯亚力。
柯亚力看著美艳的女主人,笑容风靡著每个人。他看过她的相片,那时的她尚是位大学生,清纯迷人;而现在的她,则是美丽动人。不过她本人比相片好看千百倍,要是由他来掌镜,他相信一定可以将她的特质凸显出来。
唉!何必想那么多,他父亲不会肯的。从小柯亚力做任何事都不被允许,除非是柯石隆同意;他父亲甚至已经帮他的人生作好规画,哪个阶段做哪些事,按步就班,一丝不苟地绝不容许出纰漏。唉!傀儡一般的人生。
突然地,柯亚力无聊的目光扫到餐厅口冒出一颗黑色的头,更正确地说,是个小女孩的脑袋,他猜她大约三至四岁,一只小手抱著大大的玩具狗熊,穿著可爱的史奴比睡衣,她正嘴巴扁扁的,大大的眼睛里似乎冒出一些水气。哦喔!他想她要哭了。
柯亚力事后回想起来,也不清楚他当时为何会有那个举动,但他就是做了。
柯亚力的位子大约距离门口只有十步远,换言之,那女娃离他满近的。在不让其他大人看到的情形下,柯亚力摇摇手吸引小女娃的注意。
丙然,她黑色的大眼睛瞟了过来,小脸蛋严肃地盯著柯亚力瞧,害他以为自己的头上长了角,还是突然多出个头似的,就在他要放弃时,小女娃迈著胖胖的小腿朝他奔了过来……
小女圭女圭紧紧地攀附著柯亚力的腿,在座的众位大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谢秋莲放下餐巾,赶忙过来想把女儿抱走,但小水心立刻哇哇大叫,小手缠得更紧,像是不愿让人把她心爱的玩具抢走似的。
柯亚力手足无措,面孔绯红,他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个情况,偷瞥了一下父亲,柯石隆的脸色告诉他,做父亲的极度不高兴,也许是柯亚力无意中破坏了这场完美的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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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心本来跟姊姊在房间各玩各的,妈咪下午告诉姊姊,要好好照顾妹妹,晚上有重要的客人,所以妈咪不能陪她们。江水心嘟著小嘴,心想姊姊才不会陪她玩呢!姊姊从来就没有。
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姊姊还在睡,江水心便偷偷地溜出去,虽然她个子小,但她还是有办法打开门。
跨著胖胖的小短腿下著楼梯,江水心吸著拇指,大而空洞的长廊让她害怕,怕会突然跳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吃人怪兽,就像姊姊讲的,专门吃她这样的小女孩。
扁著嘴,小水心冲向人声沸腾的门边。“咿呀”一声,她打开了门,却看到一大堆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在这里。
好可怕!他们头发的颜色眼她不一样,有黄的、红的,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颜色,他们看起来跟她不一样,他们就像她想像中的怪物。
爹地呢?她要妈咪!然后江水心看到有人向她招手,她注意到那人的头发跟她一样是黑色,而他看起来就像她以前常见到的人一样,等他对她露出微笑,她才跑过去抱住他。
“水心,乖,跟妈咪回房间。”谢秋莲哄著女儿。
“不要!”江水心倔强地大声说。
“怎么办?她又拗起来了。”谢秋莲看向丈夫求救。
江子奕看著眼前的状况,思索著解决之道。
偏偏这时那群客人当中的一些女伴,嫌场面还不够混乱,过来参一脚。
“哇!好可爱的中国女圭女圭!”一名红发女子说著。
“是啊!那黑眼珠真漂亮。”另一个金发女子也附和道。
“那小脸蛋好似红苹果。”一个棕发女郎插嘴,同时伸手欲抚模江水心。
江水心见状,立即大声哀号,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她手脚并用,费力地爬上柯亚力的膝盖,小手紧环住柯亚力的脖子,差点把他勃死,耳朵也快要聋掉。
谢秋莲赶紧出来打圆场,安抚尴尬的女客,轻言哄慰小女儿,才平息一场风波。
“亚力,我看水心好像很喜欢你,她平常很少这样黏人,除了我跟她妈咪,她第一次跟你碰面就有如此的举动很少见哦!”江子奕看小女儿的脑袋靠在柯亚力的肩上,他觉得有必要替女儿的行为解说一番,又接著说:“这样吧,你先陪水心上楼,等她不缠你了,你再下来加入我们如何?”
众人看向柯亚力。
柯亚力面孔红潮未退,看父亲点头,也就同意了,抱起这个黏人精走在江子奕身后。
江水心的小手依旧环抱住柯亚力的颈项,小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柯亚力另一只空著的手则拎著她的玩偶。
江水心好奇地瞅著柯亚力的侧面,一只小手俏俏地伸出,轻拍著他贵族般的面容,在他侧过头看向她时,那只小手赶紧塞进嘴巴。
“小妹妹,没人告诉你,淑女是不可以把手放进嘴里的。”柯亚力柔声说著,同时用拿著狗熊的那只手,动作轻盈地拉开她塞进小嘴巴的手。
江水心不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喜欢这个大哥哥对她说话,那声音好好听,她对大哥哥笑笑,露出可爱的牙齿。
“到了。”走在前头的江子奕打开一扇门。“床上那个在睡觉的是我大女儿。”说完,亲了下小女儿圆胖的脸蛋,便轻轻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柯亚力原本打算把江水心放在床上哄她睡觉,怎知她不放手,他以为是她不困,遂想把这黏人精放在地毯上,她也不肯,试了好几次,换了不同的地方,柯亚力看到她嘴角淘气的笑容,这才明了,她根本就是还想赖在他身上。
这个小恶魔!
“哥哥,水心要听故事!”江水心软软的童语,撒娇要求道。
柯亚力很讶异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口齿这般清晰。
应小臂众的要求,柯亚力念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从白雪公主到西游记,混杂著世界各国的童话故事;他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多的童话故事,在他小时候是不被允许阅读这类的读物。
现在拜她所赐,他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的王子与公主。
真是一个混世小魔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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