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傍晚来临,骆佳雁换上一套浅绿色长裙洋装,并且薄施脂粉,镜中的她看起来清丽月兑俗且健康率真。
她对着镜子扮扮鬼脸,纳闷自己竟然有些期待今晚的约会。
他到底要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当场就在办公室说,还要另外约时间、地点?
难道他……不,不可能。他们才见过两次面呢,更何况第一次还是在那么惊险与不愉快的情况下,她想起自己泼辣的样子,忍不住红了脸。
她踏着时而轻快、时而疑惑的脚步下了楼。
当她推开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惊讶到差点跌倒。
因为,一辆奔驰车就停在门口,严奕峰正悠闲的靠在车门边,修长的双腿交迭,双手插在口袋里,帅气十足的望着她。
“嗨!”他先打招呼。
“你……怎么会……”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理会她震惊的表情、微蹙的柳眉,径自从后座里拿出一束包装得非常精致的玫瑰花束。
“请笑纳。”他递给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瞪着他。
“收下吧,我的手好酸哪!”
“快点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里?”火山快要爆发了。
“妳这么聪明,会想不到吗?”他索性将花一把塞给她,退了两步,以免遭炙热岩浆波及。
“李孟玲,妳出卖我!”她咬牙低喊。
“别生气嘛,是我拜托李小姐,她拗不过我的要求才说的。我担心妳不会赴约,所以,亲自来接妳。”
“还给你,我不想去了!”她将花丢还给他,转身往回走。
“等一下!”他抱着花,不知所措的楞在原地。这个女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他百般讨好她,可是她却一点也不领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接受他送的花,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
“骆佳雁!”他喊。
听到这么不客气的连名带姓的叫唤声,她停住脚步,转过身,瞪着他。
“过来!”他又喊。
她气得咬牙,他以为他是谁?竟然敢对她呼来喝去的。她偏不,她又转身,打开门准备进去。
严奕峰突然一阵怒上心头,他将花往后座一丢,一个箭步挡在骆佳雁面前,紧抓着她的手臂。
“干什么,放开!”她挣扎,却一点用也没。
“上车坐好,我就会放开。”
“不要!我说了『我不去』!”
“妳要反悔吗?那我也可以。”
“什么意思?”她停止挣扎,仰头瞪着他。
“好朋友的前途都寄托在妳身上喽。”他坏坏的笑。
“你太过分了!”她气红了眼。
“定吧,先去吃晚餐,我饿了。”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车门边。
“放、放开啦!我自己会走。”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接触”,那种回异于父兄的手传来的温暖,让她既尴尬又心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变成了红苹果。
“奇怪,妳的脸怎么那么红?”他故意凑近她,气息就吹在她的脸上。
“哪、哪有!”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得了气喘病,怎么每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突然,严奕峰恶作剧的眼神改变了,坏坏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专注的眼神和严肃的表情。他静静的看着骆佳雁,只是静静的看着,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的眼神深邃而迷离,像是有无数的秘密潜藏其中,又像是有数不尽的哀伤隐藏其后,让人想去挖掘、去抚平,却又因为害怕前途末卜而踌躇不前……
骆佳雁被他忽喜忽怒、忽阴忽晴的态度弄胡涂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疑惑让她忘了要挣扎,就任由他紧握着她的手。
那一刻,时间彷佛为他们停止。那种忘我的凝视,就像热恋中的情侣,无论看着对方多久都觉得不够,只希望这世界只剩他们两人,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就要这样看着对方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对不起……”一个声音把他们拉回人间,原来有人要问路。
骆佳雁顿时醒了过来,她结结巴巴的为那个人指引了方向,然后,吐了一口气,但接着,又发生一件令她再度呼吸困难的事,她发现,她的手仍和严奕峰的手紧紧交握着,而后者似乎一点放开的意思也没有。
“妳的手握起来好舒服。”他突然说了这一句。
骆佳雁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接着,他又将她的手举高到面前,在手背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他的唇在手背上所造成的奇异触感,绝对不亚于和他十指交握的震撼。
“你、别这样……”她的脸更红了。
“可以上车了吗?”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第一次听见他那么温柔的嗓音,彷佛他的一切只为她存在,对他而言,没有人比她更重要了。
有谁能抗拒这样的体贴和深情?所以,她完全忘了刚才的争执和矜持,顺从的坐进车内,无言地等待他的安排。
结果,一路上,两人都非常安静,因为情况似乎转变得太快,让人不知要从何说起。车内,只有轻扬的音乐在流转。
这时,经过一个路口,红灯亮了,严奕峰缓缓煞车停下,突然,他俯身靠近骆佳雁,本来应该会没事的距离,却因为她吓得惊跳起来,反而让她的额头撞上了他的脸颊。
“唉哟!好痛!”他立刻撤退,不停揉着被撞痛的脸颊。
“对不起!”她也痛得按住额头。
“我只是想帮妳系好安全带。”他委屈的说。
“我以为……你……”
“妳以为我要吻妳吗?”他又好气又好笑。
心思被发现了,她羞红了脸,如果不是陷在车阵中,她真想逃下车去。
“我应该没这么笨吧,就算要吻妳,也不会选在这里,才吻几秒钟,绿灯就要亮了,那多没意思啊!”
“你……”她瞪大眼睛,没想到他会说得那么露骨,刚才隐隐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浪漫气息,一下子全消失了。
接下来的路程中,她气鼓鼓的再也不说一句话。
他则是不时的转头看她,莫名其妙的在心里嘀咕:又怎么了?
斑贵典雅的餐厅,昏黄温暖的灯光,悠扬流泻的钢琴演奏,加上眼前潇洒俊美的男伴,骆佳雁彷佛置身天堂!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就坐在这里,正要享受这么美好的烛光晚餐。
“这样的安排妳还喜欢吗?”严奕峰温柔的问,眼光流连在她清丽的脸庞上。
“谢谢,你太周到了。”骆佳雁有些受宠若惊。
可能是被他温柔的嗓音和诚挚的表情所感动,也可能是被整体气氛所影响,骆佳雁完全忘了之前的不愉快,整个人沉浸在幸福的氛围里。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级的餐厅,此刻,她深深体会平民与贵族的差别。如果没有认识他,或许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踏入这种餐厅一步,顶多是将它当成观光景点,能够在路上远远的凝望,或是靠近一点驻足欣赏,就很满足了。
“妳今天晚上特别美丽。”他真诚的说。
“谢谢。”她浅浅微笑,并没有接着说出“你也好帅”这样形式化的话语。
但是,她真的打心底赞赏他今天晚上的仪表。她想,就算他现在只穿着最普通的休闲服,仍不能掩盖他天生衣架子所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
另外,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的笑容。谁说只有女人的笑能倾国倾城?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更是俊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她甚至愿意倾其所有来换取他的欢笑。
意识到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骆佳雁不禁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不敢再抬眼看他。
严奕峰把一个包装得很精美的薄长型礼物放在桌上,轻轻的推到骆佳雁面前。
“一份小礼物,请收下,就当作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纪念。”
“这……”她不敢收,又是鲜花又是烛光晚餐,现在还有小礼物,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车祸意外吗?如果是,那么他的“赔偿”也未免太多了。还是,他说的有事要请她帮忙?可是,她什么忙都还没帮呢,无功不受禄啊。
“请妳一定要收下来,不然,我会很尴尬的。”他微微一笑,又说:“我本来想送项链、耳环这些珠宝,但是一想到妳可能不会接受,所以最后选了一条『丝巾』。这应该很实用吧?天冷的时候可以保暖,搭配衣服又可以当装饰,女孩子应该都会很喜欢。哈,其实,这几句话都是售货小姐说的。”
骆佳雁忍不住笑了,为她这个陌生女子选焙礼物,还要特别记住售货员说的话,看得出来他真是用心良苦了,于是,她说:
“谢谢你,那我就收下了,但是,以后请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也谢谢妳愿意收下来。”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他认为这是成功的开始。先去除陌生,再拉近距离,然后培养感情、建立友谊,那么,接下来要请求她帮忙的事情,应该就比较容易启齿了。
“对了,你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现在可以说了吧?”
“呃,对,我说过那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但是,现在我饿了,所以我们可不可以等吃完晚餐再说?”
“喔,好吧。”她觉得很纳闷,到底是什么事,他为什要一拖再拖?但谁叫他是主人呢,也只好接受了。
这时候,服务生送来热腾腾又芳香美味的餐点。
他们悠闲的吃着佳肴,一面聆听悦耳的钢琴乐音,像一见如故的朋友,彼此分享有趣的人生经历,融洽的气氛在他们之间释放,这样下涉及隐私的浅谈,的确很适合两人现在的关系。
美味可口的晚餐,让两人觉得心满意足,最高兴的莫过于严奕峰,他觉得他们之间的陌生感在慢慢的消除。
他觉得她不但拥有美丽的外表,还拥有丰富的内涵,她言之有物,有思想、有见地,完全不同于他认识的那些名门淑媛,那些人只会斤斤计较于外表的美丑和装扮,她们通常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庸,甚或只是男人金钱权势的展示品。
这个发现,让他更下定决心,要以赢得她为目标。
严奕峰带着骆佳雁来到一处河边长堤上散步。晚风习习,隐隐可见团团的白云飘散在天边,因为两人心中都在思量着某些事,以致于这样的美景都被忽略了。
骆佳雁一直在等待严奕峰开口,可是,他只是无言的往前漫步。
走了好长一段路,她终于忍不住了,跑到他的面前,挡住他说:
“现在可以说故事了吗?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如果其实没什么事,那我们可不可以早一点回去休息呢?”
“当然有事,而且是很重要且难以启齿的事,我才会那么慎重的约妳出来,只是,现在我很犹豫……该怎么告诉妳。”
“到底怎么了?”
“对我来说,这是关乎一辈子幸福的事。”
“一辈子的幸福?”
“是的,一辈子!”
这时候,他牵起她的手,动作是那么自然,好像他们已经牵过无数次的手。这次,她并没有甩开,因为她的矜持已经被他眼底流露出来的烦恼淹没了;此刻,她突然对于他的一切起了莫大的好奇心。
他拉着她坐在长堤的草坪上,望着前方粼粼的水波和远方点点闪烁的万家灯火,慢慢的说出他的故事--
“我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个成功的生意人,虽然父母亲很早就结婚,但却迟至三十三岁才生下哥哥,隔了七年,才又生下我。
“哥哥在三年前结婚,因为去年一场车祸导致他永远无法生育,父母亲因此觉得愧对我大嫂,也就特别宠爱她,把公司的事都交给她去打理。哥哥是个惧内的人,所以并没有实权。我大嫂是一个非常重视金钱与权势的人,但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企业经营者,所以,我只好奉父亲之命进公司帮忙。
“因为哥哥无法挑起长子的『重责大任』,于是,这个担子就落在我肩上了。但是,我还不想那么快定下来,所以一拖再拖。
“昨天,父亲终于下了最后通牒,要我在三十岁的生日前结婚,不然,就要把全部的经营权交给我大嫂。明知道她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父亲一生的心血都落入他人之手。”
骆佳雁恍然大悟的说:
“所以,昨天晚上你才会开快车,因为你的心情糟透了。”
“是啊,因为太气愤了,距离生日只剩下十天,怎么来得及?所以,气得全身发抖,几乎忘了自己正在大马路上开车,才会撞上妳,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她摇摇头,又说:“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呢?”
“因为时间紧迫,我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新娘。”
“我还是不懂。”她一脸茫然。
“我的意思就是:我要请妳当我的『新娘』。”
“什么?!你再说一次!”她瞪大眼睛。
“我是在跟妳『求婚』,妳听懂了吗?”
“你……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她果然生气了。
“谁说我是开玩笑?我诚心诚意的约妳、送花、专车接送、烛光晚餐……这样还不够吗?”
“可是,我们才刚认识两天,而且还只是第三次见面而已。”
“这样就够了。妳没听过『一见钟情』吗?喔,不对,我们应该算是一『撞』钟情才对。”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中文造诣。
但是她却一点也不认同,用力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这真是太荒谬了!”她气愤的说
这种情节应该只会在电影或是小说里出现吧?可是,却真真实实在她眼前上演了,而她自己还可能就要饰演其中最重要的一角,真的太离谱了!
他又抓住她的手,一把拉着她再坐下。被他这么一扯,她没站稳,惊叫一声,跌坐在他的怀抱里,她挣扎着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一手箍着她的身体,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四目相对,隐隐的怒火在两人胶着的目光中慢慢引燃。
他紧盯着她,神情凝重的说:
“发生这种事,我自己也很苦恼,我也不愿意拿自己和别人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可是没有办法,只好这样求妳,请妳帮帮我,好吗?”
“你和你父亲都疯了,每个人都只有一辈子啊,一生只有一次的幸福,怎么可以这样牺牲呢?”她气红了眼。
“牺牲?嫁给我真的有那么委屈吗?”他瞇着眼,向前移了两吋,就快要碰上她的鼻子了。
她用力将他推回原位,刚刚的距离让她几乎窒息,她结结巴巴的说:
“是的……我相信以你的条件……绝对会有数不清的女孩子抢着……要当你的新娘,所以……你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快去……找她们吧……”
他的眼睛喷出怒火,咬牙切齿的说:
“妳把我当成什么了?发情的公牛?随便找一头母牛就可以解决了吗?”
“天哪!请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吗?我不是--”
“妳就是这么想的。”
“随便你!无论如何,我是帮不上忙的。”她气愤的将头一偏,不让他炯炯的眼神再影响她的呼吸。
“我很后悔这样的请求妳,我以为我绝对不会看错人,可是现在看来,我好像真的错了。”
她也很难过,为什么他们要在这种情况下相识?
他看着她,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知道这种事不能勉强,叹了一口气说:
“唉,算了,今天晚上的事,就请妳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这个忙……总可以帮吧?”
“当然,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真的替他难过,但也真的爱莫能助。
他轻叹了一口气,慢慢放开她。
离开他宽阔温暖的怀抱,她顿时觉得好冷,心和身体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