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都离开后,班房里只剩下黑焰司及席夜语。
黑焰司一身黑服,体格高大魁梧,五官立体,脸部线条有棱有角,全身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息。
尤其他脸上如冰似霜的淡漠神情,让人不敢接近。
与他同处一个空间,似乎连自身的气息都变得紊乱而急促。
席夜语偷觑一眼黑焰司,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询问。“黑、黑捕头不肯收留小女子,是嫌弃小女子一无所长吗?小女子会烧饭、洗衣、打扫,照顾黑捕头的生活起居绝对不成问题。”
黑焰司轻嗤一声。“在下从来不需要佣仆。”尤其是胆小又爱哭的小泵娘。
这只会让他看了心烦意乱。
席夜语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力持镇定地续道:“小女子有朝廷拨下的抚恤金,大哥这些年来也存了一笔积蓄,应该足以支付小女子的日常开销。”
她相信黑焰司不是势利眼的男人,绝对不是因为钱财问题而弃她于不顾。
黑焰司冷淡地挑眉,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多少钱?”
“什么?”席夜语愕然地抬眼,不解他问这句话的用意为何。
黑焰司状似不耐地又重复了一句。“抚恤金及妳大哥的积蓄总共有多少钱?”
他直视前方,连看她一眼的意愿都没有。
女人之于他,只是麻烦及累赘。
席夜语低下头,咬着下唇回答。“大概……有几百两。”
这笔钱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就不知道黑焰司对于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是否会斤斤计较?
“这点小钱,还不够塞本捕头的牙缝。”他嗤之以鼻。
难怪那些胥吏、师爷们视她为烫手山芋,原来,她身上就只有这么一丁点钱而已。
衙门里的人,哪个不是营私舞弊,欺上瞒下地贪污攒钱,根本不会将这种小钱看在眼里。
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席夜语气鼓着双颊,仰起下巴,抬头挺胸道:“大哥曾经说过黑捕头向来行善不落人后,正义感十足,是衙门里的一股清流,看来,大哥太过谬赞黑捕头了。”
她无畏无惧地直视着他。
黑焰司转头,瞪着眼前身形娇小,却桀骜不驯的小泵娘。
她的眼眶蓄满泪水,却坚持不让泪水掉下来,纤细的肩膀一上一下抖动着,显然情绪尚未回复。
但她眼中闪动着光灿的怒火,却意外地吸引了他的视线。
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位荏弱又依赖性强的小泵娘,被自个儿的兄弟捧在手心上疼宠着,从来不知世间险恶。
只不过,他没料到她竟然有勇气顶嘴。
这让他对她的观感有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他站起身朝她走近,粗暴地箝握住她的肩膀,让自己能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泵娘,竟敢用这种态度跟本捕头说话?”他咬牙怒瞪着她,额际的青筋隐隐浮现,下巴绷得紧紧的。
连作恶多端的匪贼见了他,说话都会变得结巴且颤抖,为何她敢在他的面前理直气壮地挑衅他?
看来,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柔弱。
她眼中的怒火挑起了他潜在的劣根性,连带的激起他的怒气。
黑焰司脸色铁青,口气恶劣。“席夜语,妳听好,本捕头不想收留妳的原因很简单,除了妳身上的钱太少之外,本捕头一向很讨厌女人,相信妳大哥应该有跟妳提过。”
看着眼前娇滴滴又俏生生的小泵娘,他只消用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只不过,他握着她肩膀的力道不仅没有加重,反而减轻许多,他深怕自己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不小心捏碎她。
他不解这种陌生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他何时对女人怜香惜玉过?
怒气夹杂着不明所以的情绪,让他的眼眶发红,模样更吓人。
“我……我以为那些传闻是假的。”她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她的确是被他的怒气吓到了,可是,她不相信他跟其它人是一样的,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养成的。
而且,大哥也不可能会骗她。
他冷笑一声。“妳真是太天真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淡。“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我爹身子本来就不好,怒急攻心再加上积郁成疾,便撒手人寰,所以,我讨厌女人,甚至憎恨女人,妳听明白了吗?”
他咄咄逼人地朝她倾身。
席夜语被他的一番话给震慑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仍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触碰他。
她下意识地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察觉出她的眼中写满怜悯及同情,他的怒气更甚,怒火像浪潮一样朝他袭来,让他差点招架不住。
“别碰我,我不需要无谓的同情及怜悯。”他沉下脸怒斥。
他厌恶别人同情他的异样眼光,那只会让他觉得难堪。
他想用自己的能力证明,就算他只是孤身一人,他也能够活得好好的,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自己能做到,席夜语应该也能做到。
席夜语将伸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轻描淡写地说:“你之所以不愿意收留小女子,是怕会勾起过往的伤痛回忆吧!如果这是主要的原因,小女子可以谅解。”
知道他不是无情无义的男子,让她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好人,他是大哥口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即使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黑焰司的脸庞变得更加冰冷。“请妳不要自以为是地妄自臆测。”
他被她的无心之语给逼得有点恼羞成怒。
从未有人敢在他的面前直接剖析他的心态,连她大哥也不敢,为何她却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真不知道她是太胆大妄为,还是真的了解他的心态。
如果不是念在他是故友妹子的情分上,他早就将她轰出去了。
席夜语低下头,藉以掩饰脸上的尴尬神情。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他的身上,那么,就是出在自个儿的身上了。
她抿着嘴,内心感到好不哀怨,难道她的条件真的这么差,竟然没有人愿意收留她。
她又趴跪在地上,朝冰冷的尸首低语着。
“大哥,你为什么要抛下夜语不管?衙门里全都是冷酷无情又自私自利的人,全都不顾夜语的死活,连你的挚交好友都不想收留夜雨,大哥你说,夜语该怎么办才好?”她哭得泣不成声。
眼角还偷偷瞧着黑焰司的反应。
黑焰司神色自若,只是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但随即被他隐去,他一向将自己的真正心思隐藏得很好。
他心想,这名小泵娘挺聪明的,居然知道用激将法。
他不怒反笑。“席夜语,激将法对本捕头是无效的。”他虽然勾唇冷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原本沉重的心情,竟然因为她而变得不再难受。
他不是应该很讨厌女人,可怎么对她就是无法狠下心来置之不理。
他认定自己对她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因为她是故友妹子的缘故。
闻言,席夜语好像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冷到脚。
眼前的男人不仅冷酷无情,还完全不留情面,直接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他的心真的好狠。
她挺直背脊,告诉自己不能再哭哭啼啼的,要有骨气。
大哥曾经告诉过她,他们虽然过着穷苦的生活,却不能没有骨气,即使处在艰难的环境中,也要快乐地活下去。
她随意地抹了抹脸。“既然黑捕头不方便收留小女子,小女子也不再强求。”
她别开脸,沉默不语,赶人的意思明显。
就在她欲起身时,头顶上方飘来冷冷的话语。“如果妳能凑齐一千两,本捕头就收留妳。”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刁难她,只是希望依赖性太强的她,能够自力更生罢了。
就算他真的无法收留他,他也会想办法安置她。
毕竟,她大哥有可能是他的代罪羔羊……
“黑捕头不必故意找借口打发小女子,小女子不会赖着你不走的。”她面无表情平静地述说。
要她在短期内凑足一千两谈何容易,他根本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