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倩玫背着一个帆布袋站立在香格里拉宾馆顶楼,不同於楼下房间的格式,顶楼只有一个房间。当她询问柜台女中,哇塞!那女中的姿色还真不是盖的!一般宾馆的女中不是欧巴桑,就是晚娘脸孔的“查某”,但这香格里拉宾馆的女中,简直是惊为天人哪!
她依着那美人女中的指示来到这扇门面前。
“叮咚!”她伸手按着门铃不放。心想,只要房内有人,绝对不会不来开门。哈!这是她惯用的“倩玫式敲门法”,向来是百按百开,绝无落空,除非是聋子才会失效。
当门由内往外被推开,一张气急败坏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吴倩玫连忙堆起一脸灿烂的笑容——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你……”高涨的怒气在看见来人之后徒留惊愕,穆风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晴。一个女孩独自上宾馆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更何况还是一个年轻、又稍具姿色的女孩。
“嗨!我……啊!你怎么没穿衣服?”在看见仅用—条小毛巾系住重要部位的他,她灿烂的笑容随即冻结在脸上;穆风的头发和身体正滴着水,敢情他是在洗澡?长这么大,她还不曾亲眼看见过男人不穿衣服的模样,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羞死人啦!一抹红霞亦飘上脸颊。
“小姐,你可没有留给我时间穿衣服。”穆风反唇相稽,并冷眼瞅着她羞红的脸庞。持续不停的电铃声会让人发疯,既嘈杂、又刺耳,想他人的耳朵吗?这种要催人命的开门法,要遇上脾气差一点的,她极有可能被人海扁一顿。
“这怎么能怪我?我又不知道你在洗澡,况且,—大清早你洗什么澡?你昨晚没洗澡吗?”一堆问题如连珠炮一般从她口里迸出。经过最初的震撼,她的视线完全一改先前的羞涩,大胆又不害臊地直盯着他的胸膛——哎呀!真不错,满养眼的!
“你说呢?”忍住对天翻白眼的冲动,穆风好笑又好气地回答。唉!遇上这类型的女孩,还真有点欲哭无泪。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昨晚有没有洗澡!”吴倩玫—愣,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老天!穆风无奈地仰头望天,哪会按呢?
“先进来再说吧!”他心中暗吁一口气,转身走进房内;吴倩玫只好跟着进去,浑然不觉男女独处一室的危险。
约百坪的面积,却只有一张大得足以容纳四人的床和一个衣柜。吴倩玫的惊讶实非笔墨所能形容!怔仲片刻,她才回过神来,这时,穆风从—扇有门的房间走了出来,身上已披上一件和服式的睡袍——日上三竿还穿睡袍?
“不会吧!”她喃喃地看看他,再看看空这荡荡的环境。报章杂志报导过的宾馆,每一间房间大都是浪漫又煽情,有的还挂满无数的图,而其目的无非是在激发男女最原始的慾望,而这家属於五星级的香格里拉宾馆,出自名建筑师兼室内设计师叶悛禕的手笔,这等模样……失望瞬间包围住她。
“你说什么?”穆风蹙眉道,乍然失去光采的脸庞让他费解;她那阳光般灿烂夺目的气息一直是吸引他的焦点,如果可以,他衷心祈盼她能够一直如此。
“这里是你住的地方吗?”
“暂时是,有什么不对吗?”她眼底的神情让他忍不住地反问,而连日来的缺乏睡眠令他疲倦,於是他迈步走到床边,并顺势躺了下去——嗯,舒服!太舒服!如果没有客人的话,他早就进入梦乡了。
“喂,你在做什么?”吴倩玫狐疑地瞪着他。他躺在床上算什么?她气极了,快步走到床边,也一坐了上去,没办法,这是室内唯一可以供人坐的家具,她也只有将就点喽!
“你看不出来吗?我准备睡觉!如果你没事的话,大门在那边——”穆风甩手指指不远处的一扇门,其意思自然是非常明显。一躺到柔软的床上,他才发觉自己极需要睡眠。
“喂,你有没有搞错?太阳都晒到了耶!”吴倩玫大叫,穆风却不理不睬也闭上眼睛。“喂!你不能睡、你不能睡!我话还没说完!”她火大地用力摇他。可恶,这招算什么?她好歹也是客人,这种待客方式实在太差劲了。想睡觉?哼!她岂能让他称心如意?
“好、好、好!你有话就快说吧!我很累,OK?”穆风实在被她“摇”得没法睡,满痛苦地半坐起身。
“你很累?你昨晚做了什么?”吴倩玫火大地问道,却不知道自己的口吻像极了妻子在盘问丈夫是否做了啥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小姐,你不是专程到这里来问我昨晚做了什么事吧?就算我昨晚做了什么事,那也不关你的事。”穆风没好气地回答。
“当然关我的事!你是我的男朋友啊!我有权知道。”吴倩玫理直气壮地瞅着他,并上上下下打量他。不知怎地,她无法忍受他在外头搞七捻三,而她和他,今天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为什么会这样?这种异常的心思代表着什么?
“男朋友!?”穆风闻言一愕。
“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这是我们昨天谈好的条件,否则……”
“否则什么?底片已经销毁了,你能奈我何?况且昨天我也没答应你。小泵娘,快点回家去,你难道不知道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是很危险的事情?好了,别再妨碍我的睡眠,喏——大门在那边。”穆风微微一笑,然后慢慢地躺回床上,毕竟黑暗与阳光本就不该有交集的。
“你卑鄙、无耻、下流、肮脏、龌龊!”吴倩玫气得破口大骂。“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食言而肥?你还是不是男人?”
“骂完了就请你出去。”穆风不痛不痒地朝她挥挥手之后,就闭上眼睛。
“你……”吴倩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将帆布袋往地上一扔,定定地望着他。昨晚在父兄面前,她已经将穆风的事大略说了一下,也以约会事由摆月兑了工作,但他今天竟不认帐,那她该怎么办?早知道他会这么没信用,昨天就该……可恨哪!好,他要睡觉,她偏不让他睡,最起码也得“打”他一顿。
“起来!”她俯身向前,双手拎住他睡袍前襟,用力一拉——啊!对方重如泰山,而她却因出力过猛,整个人跌趴在他身上。“哎呀!好痛……”那结实的胸膛,她如此大力撞下去,还挺疼的。
“你……”穆风被撞得差点岔了气。这吴倩玫体重再轻也有四十几公斤,再加上力道与速度,他的胸膛彷佛被重逾百斤的大石头给压个正着。
“我好痛喔!”吴倩玫委屈地抬起头,一股清新淡雅的古龙水味道飘入鼻息,深具忧郁气质的脸庞在近距离观赏之下,哇!那眼眸似乎在传送超高频率的电波,毫不留情地把她给催眠了……心脏於瞬间快速跳动,就在这一秒,她的心迷失了。
“你想谋财害命呀?快起来啦!”穆风的耐心正一点一滴消失。
吴倩玫傻楞楞地望着他——好有味道的男人啊!真是看他千遍也不厌倦。
“你做……”讶於她的沉默,穆风将眼神往上移五公分,只见她原本慧黠的乌眸,此时却呈现一片迷蒙、宛若梦幻陶醉的光采,哪按呢?难道她中邪了吗?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视线不移也不动,他似乎成了待价而沽的猪肉,背脊莫名泛起一丝轻颤。她到底在看什么?这等看法不禁让他毛骨悚然,忙不迭地伸出双手欲推开她。
此时,房间大门被人由外踹开,发出“碰!”的一声,床上的两人十足十地受惊不小,且诧异地瞪着一、二位穿着便衣的男子。
“警察,临检!”闯入者身手俐落地拿出—张证明身分的识别证。
“警察?”吴倩玫猛然回神,赫然发觉她和穆风的姿势极其暧昧,仓皇翻身下床,瞧那便衣的眼光,分明把她视做一只“鸡”。
“麻烦把身分证拿出来,那位先生——下床,动作快一点!”便衣公事化地命令道。
穆风沮丧地下床,他的睡袍因被吴倩玫粗鲁地拉扯,以致带子松落,而这狼狈的模样在这两位便衣的眼里,其意思非常明显;毕竟这里是宾馆,男女独处一室就是为了那档子事,不然还盖棉被纯聊天吗?
“小姐,别拖延时间,身分证。”一名便衣火大地瞅着吴倩玫;她在帆布袋里东模模、西模模,不知道在模什庆东西。
“我没带。”吴倩玫乾脆不模了。
“没带就得去警察局。这位先生,也请你走一趟。”便衣冷冷地宣布。临检宾馆的主要目的是在确认女方的年龄是否为未成年少女或是雏妓,否则他们吃饱了没事干吗?当人民保母本来就是件辛苦的差事哪!
穆风闻言—僵——警察局?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喂,你真的没带身分证吗?”他轻声低问。
“当然有,只是……”吴倩玫犹豫地望了他一眼。
“有就拿出来,难道你真的想去警察局吗?”穆风无奈地询问。
“当然不想,只是拿出来也没用啊!”
“怎么会没用?拿出来就不用去警察局啦!拜托你拿出来好不好?”穆风简直输给她!多日未眠以致火气上升,让他疏忽掉吴倩玫不拿出身分证的疑点。
“不行。”吴倩玫吃了秤铊铁了心,拿不拿身分证均於事无补,反而拿出身分证情况会更惨。“除非你肯答应做我的男朋友。”蓦然,她脑中灵机一闪,嘻!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这是趁火打劫,太卑鄙了!”穆风咬牙切齿地说,看不出来这小泵娘倒是逮着了他的弱点。
“答不答应随你,我可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反正——偶尔去警察局坐坐也不错。”吴倩玫露齿一笑,那笑容多灿烂啊!
“你……”瞧那得意至极的笑容,实在让人不太舒服。
“你们两个还在嘀嘀咕咕什么,走吧!”便衣脸色一沉,不悦地催促。
“好吧!我答应,快把身分证拿出来。”兵临城下,穆风唯有向现实低头的分;俗语说的好: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二度食言而肥?”吴倩玫突然忆起这家伙不久之前还是个有“前科”的人!
“你……”穆风无言以对,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天。
“你发誓吧!要发毒誓哦!”吴倩玫开心地建议。
“发誓?”
“嗯!”
“你们两个到底走不走?”便衣失去耐性地大声吼叫;这一男一女根本无视於他们的存在,旁若无人地自在交谈,一点也没有普通老百姓在看见警察时应有的畏惧。天呀!现在的警察非但不受人尊敬重视,还愈来愈难当啊!
“可以!我发誓,如果我二度食言,就让我不得好死……”穆风迫於无奈地起誓。
“外加命根子烂掉。”吴倩玫“好”心地补充。
“你……”穆风一怔——命根子烂掉?好狠毒的誓言!命根子可是男人的第二生命,难怪有人要说“最毒妇人心”,真是一点也不为过!瞧她年纪轻轻的,竟有如此心机,是时代不同了吗?唉!现在的女孩,真是让人害怕。
吴倩玫帅气地拎起帆布袋,走向那两位火气冲天的便衣刑警面前。
“你——好吧!烂掉就烂掉,快拿出来!”穆风沮丧地叫道。若非不想见到某某人,他岂会任她这般威胁?唉!一股深沉的乏力感,瞬间包围住他;他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是西游记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那么她就是如来佛祖。他似乎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冥冥之中彷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硬是将她和他系在一起……荒谬!此等宿命论或是怪力乱神之说,一向是在他理智外的东西,总而言之,他认为科学才是现代人该遵循的法则。
“喏!”吴倩玫非常得意地从帆布袋内的皮夹里抽出身分证,在两位便衣刑警的视线外偷偷递给穆风之后,又开心地跟随在便衣刑警身后。
穆风纳闷地接过身分证,这吴倩玫为何不直接交给便衣刑警?老天!难道……他迅速地将身分证上的出生年月日看过一遍,又不敢置信地再看过一遍……居然差一个月才满十八岁!哦!这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小泵娘,他咬牙切齿地跟随在她身后。和未成年少女……麻烦!一个相当大的麻烦!以他的经验,他应该能洞悉她不拿出身分证的用意……唉!他鬼迷心窍了吗?不管她拿不拿出身分证,警察局是去定了,而他偏偏又上了当之后才……唉!这次亏大了!活了三十二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栽在一个小他十四岁的女孩身上。
***
台北市的塞车问题实是严重得无可救药!凝望车窗外堵得水泄不通的车阵,秦关月无聊地猛打呵欠。豪华轿车内装置的电视机,播放的财经内容更是频频催她入眠,而钟奕麟一边用眼睛审阅文件,一边用耳朵倾听新闻的模样,真是让她叹为观止,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男人全神贯注於工作上的认真神情实在会让女人心折,更何况还是一个英俊盎有、浑身上下散发出成熟男性魅力的钟奕麟!这一瞬间,秦关月赫然发觉,她的视线竟然移不开钟奕麟,目光更是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游移……
深邃的紫色眼眸犀利地注视着文件,那光采就像一颗璀璨的紫水晶,秦关月不禁看得痴了、呆了、傻了。好美的眼睛啊!几乎慑去了她所有的魂魄,她的心狠狠地震荡不已。哦!“爱”这个字眼,猛然窜入她脑海,占据了她所有思维。
“嘟”的一声,震醒了痴痴注视着钟奕麟的秦关月;钟亦麟则漠然地拿起搁置在一旁的行动电话。
“钟奕麟。”他简短地报上姓名,在听见对方的回答之后,停顿数秒才望向仓皇转过头死盯着窗外的秦关月。“小秦……”他怎么了?怎地一副仓皇失措的模样?
对他的呼唤,秦关月故意充耳未闻。天呀!他发现她不知羞耻地偷看他了吗?她刚刚根本就是光明正大地注视他,还看得浑然忘我,可这“偷看”的心……好丢脸哪!
“小秦,你的电话。”钟奕麟蹙眉将手中的行动电话递给他。心想,对方是一个女孩,她是秦关月的什么人?女友?母亲?那清亮的声音立即推翻掉后者的可能性……慢着,他在想什么?这个女孩跟秦关月是何种关系似乎不关他的事,他没道理也没立场在意——在意?他怎么会用到这两个字?真好笑呀!
他努力地将视线继续停驻在文件上,但奇怪的是,文件上的字体乍然呈现一片空白,而他原本倾听财经新闻的耳朵,此刻竟是舍电视而集中在秦关月的电话交谈上。
秦关月接过电话,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动个不停。钟奕麟的行动电话号码,她只告诉了一个人,那就是她的死忠兼换帖,而且,她还千交代、万交代,除非是绝对之紧急要事,否则不得打这支电话,难道是她母亲……
“小玫……”她尚来不及发问,吴倩玫十万火急的声音立即穿过电话筒,相当大声地盖过她的声音。
“小月,完了啦!怎么办?天呀!”
“他妈的,穿帮了吗?不可能吧?”秦关月无法置信地叫道,她努力克制的脏话也随着着东窗事发而爆发。天老爷呀!难怪她的左眼皮猛跳个不停,一想到花飘香的家法,她就毛骨悚然。
钟奕麟莫名其妙地望着秦关月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庞,他的三字经更让他忆起第一次遇见他时的画面,想必这才是他真实的面目吧!
“你给我安静!穿什么帮?我人现在在警察局……”吴倩玫头痛地大吼。
“什么!?警察局?你他妈的跑到警察局做什么?你要把我吓死啊!我……”秦关月火大地咆哮;不早说,害她虚惊一场!
“住口!钟奕麟应该在你旁边吧?你不怕被他听到?”吴倩玫亦不甘示弱地大声提醒她这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好朋友。
“啊!”秦关月惊叫一声,连忙用另一只手包住电话筒,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钟奕麟。唉!面无表情的英俊脸孔依然专注於文件上,他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吧!“我差点忘了,他好像没听到吧!”
没听到?才怪!钟奕麟在心中暗想。事实上,秦关月的音量早就盖过电视机的音量,他想不听也难!而她脸上对他凝神戒备的神情,似乎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他知道。当然,只要是人,都会有一、两个秘密,但他总觉得这个秘密好像对他的人生有着极大的关联似的。
“小月,你快来警察局将我保释出去,不然他们就要通知我爸妈了。天呀!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在宾馆被临检——”
“宾馆!?你竟然和男人去宾馆!?”秦关月大为震惊,音量自然又大得让钟奕麟想不听见也难。这电话中的女孩和秦关月到底是什么关系?瞧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他可以确定,他们两人的关系绝对匪浅。
“先别管那个,我等着你救命哪!听着,我已经没有铜板了,我人在大安分局,快……”吴倩玫的声音硬生生地被嘟嘟声给取代了。
“喂!喂!他妈的,我拷……”秦关月忍不住大声咒骂。她现在可还在上班,但是朋友有难,她又不能见死不救……妈呀!她该如何是好?
“怎么?你的女朋友有麻烦吗?”钟奕麟无法对他的“忧头结面”视若无睹。
“是啊!她人在大安分局等着我去保释她。他妈的,竟然和男人去宾馆……”秦关月忿忿地抱怨。宾馆?她什么时候性解放,居然没告诉她?亏她们还是知己,哼!
“你的女朋友和男人去宾馆,居然会打电话给你?”钟奕麟无法置信地看着秦关月。虽然男女未正式结婚前均有自由结交异性的权力,但是,如此明目张胆地给人一顶绿帽子戴,他从未见过这般荒诞又不合常理之事。
“她不找我还能找谁?如果让她老爹知道,非剥了她—层皮才怪!”秦关月莫可奈何地说:“钟先生,你能不能先借我钱,保释需要钱,我身上临时……”
“你要去保释她?”钟奕麟一愕!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今天他还真是开了眼界。
“对呀!”秦关月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好朋友是做假的吗?
“看不出来你的『度量』倒是挺大的嘛!”钟奕麟好生佩服,他相信世界上恐怕找不出几位像他有如此雅量的“男人”了。
“肚量?不会呀!我没有很大的肚子啊!”秦关月莫名其妙地检查自己平坦的月复部。
“这……”钟奕麟一呆,遂摇头失笑。
“钟先生,你愿不愿意借我钱啊?”秦关月紧张地问道。现在可不是研究“身材”的时候,毕竟她的好朋友此刻正陷於水深火热之中。
钟奕麟未置一辞,深深地凝望着秦关月焦虑的面容;凭良心说,他真为他的遭遇深感不平,女友和别的男人上宾馆,若换作是他,就算为她保释,相信两人亦是一拍两散,但秦关月的焦虑却是发自内心,真真实实的担忧与关心,而这正足以说明他对那位女孩—定是爱到深处无怨尤;如果真是这样,那今晨他为何要偷亲他?天呀!他都快被搞糊涂了。
“钟先生……”秦关月嗫嚅地叫道。才上班第二天,就要跟老板借钱,难怪他一副充耳末闻的模样,但她实在是迫不得已呀!懊死的吴倩玫,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唉!钟奕麟会用何种心态来看她?如果是负面……这一刹那,她突然觉得心头沉甸、情绪恶劣。
“你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钟奕麟问道。看见秦关月十分焦虑的神情,他突然觉得心里十分不舒服,对那名女孩在他心里占有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感到嫉妒——嫉妒?他真的用“嫉妒”这个形容诃来形容他心里的滋味吗?天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她叫吴倩玫……钟先生,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钟奕麟倏然苍白的脸色吓得秦关月六神无主地急问。
“不!我没事,你别担心。”钟奕麟赶紧声明。秦关月为他担忧的神情让他心喜,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均莫名地干扰到他的情绪,难道……他爱上他了吗?一个男孩?他居然糊里糊涂、天理难容地“爱”上一个男孩!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钟先生,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好苍白呢!”秦关月担忧地注视着钟奕麟益加苍白的脸庞,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没道理才几秒钟的工夫就变得面无血色呀!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贴触着他的太阳穴,冰冰凉凉的,也没发烧……但这举动却令钟奕麟如遭电殛般的将头往旁一移,让她不禁一怔!
“别碰我!”钟奕麟难掩情绪激动地大吼。我的天啊!他居然爱上了秦关月,这项认知严重地击溃他对自己的自信心。
“钟先生,我……”秦关月蓦然觉得好委屈,泪水不由自主地凝聚眼眶。
“我不是告诉你我没事吗?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到—件事情……”那张泫然欲泣的粉脸,楚楚动人地凝视着他,霎时,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罪恶感,他不想看他难过……天呀!他已经掉到万劫不复之深渊而无力逃月兑了吗?他真的想保护他、守候他,为他遮风挡雨,但是,同性恋永远无法得到世人的认同,而他的家族更是不容许他的异常,他必须斩断自己心中的情丝……
“不,是我不好,我……”秦关月摇摇头。如今,她已能确定自己的内心深处——她已经爱上了钟奕麟!这下好了,女扮男装的她,根本别想获得他的青睐。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只是事已至此,也唯有走一步是一步了。天晓得她真想辞掉这份保镖的工作……或许她应该去找康亚伦,否则每日与他朝夕相处,她情何以堪?
钟奕麟沉默地拿起行动电话,快速地拨了一组电话号码。“麻烦帮我接何署长,请告诉他我是钟奕麟。”
秦关月困惑地注视着他。
“何世伯,我是奕麟,是这样的,我有一位朋友叫吴倩玫……”
秦关月难以置信地盯着钟奕麟。难道他是打电话给警政署长?恍惚间,她赫然发现钟奕麟已经切断电话,正准备拿起放在公事包内的文件。
“钟先生,谢谢你。”她诚挚、欣喜地说。
“小事一桩,别客气!”钟奕麟淡淡地回答,并努力地将心思集中在文件上。工作一向能抚平他所有紊乱的思绪,但不知怎地,当文件上一直浮现秦关月绝美的脸庞时,沮丧与害怕的感觉霎时齐涌心头。天啊!不该是如此的!他必须极度理智地划清两人的界限与距离……或许“分开”是唯一的办法。
***
大安分局。
吴倩玫纳闷地盯着大门口直望。在香格里拉宾馆被带到这里的,尚有十余位男男女女,而他们和她除了得到打电话的短暂时间之外,均不能离开大厅半步;而穆风一到此地就被带到别处……奇怪!真奇怪!
“你就是吴倩玫小姐吧!”一名挂着高级督察警徽的男子走到她面前,非常礼貌地说。
“我就是。”吴倩玫困惑地望着他。
“吴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我可以回去了?我朋友来了是不是?”吴倩玫猛朝大厅外瞧,却不见秦关月的身影。
“吴小姐,你朋友打过电话来。”
“喔!”吴倩玫缓缓站起身。没想到秦关月竟然如此神通广大,一通电话就能解决她的困境。九成九是钟奕麟的“佛面”,毕竟他的外公是政坛界的大老。
唉!这就是认识有身分、有地位的大人物的好处。假使秦关月近水楼台先得月,飞上枝头做凤凰,嗯!她这个“换帖的”多少也可以沾一点光;不过,得先改变她的装扮才行,否则,谁会对一个男人动心?钟奕麟又不是同性恋者。
背起帆布袋,吴倩玫跟随在高级督察的身后来到大安分局的大门口。“对了,请问那位跟我一起被带到这里的先生,他……”
“他已经被保释出去了。”
“他已经被保释出去了?”吴倩玫大吃一惊,随即怒火填膺!这没良心的家伙,居然不顾她的死活迳自走了!好歹她也是他被迫答应之下的女朋友,要走最起码也该跟她打一声招呼再走嘛!可恶!等她离开这个鬼地方,非给他好看不可?
“是的。”
“谢谢你,再见——哦!不,是不见才对,我可不想再来了。”吴倩玫急忙更正之后,慌慌张张地跑出大安分局;此刻的她,急着找穆风算帐。
当吴倩玫—走出大安分局,穆风便从局长室的特殊玻璃窗观看她那渐去渐远的背影,
“看不出来她居然是钟奕麟的朋友。”一名坐在沙发上的灰发老者目光炯炯地望着穆风,而大安分局的叶局长则神情严肃地站在灰发老者身旁;这位灰发老者是情报局的龙头老大,曾经还是叱吒警坛的风云人物,也是黑道枭雄闻之色变的魔鬼探长孙胜,否则,他怎能坐在局长椅子上呢?
穆风依然沉默地背对着孙胜;孙胜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凝望了叶局长一眼,叶局长则识趣地离开了局长室。
“风儿,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如果不是我,雅荷也就不会自杀,但是,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岂能不告诉你们真实的身份?我……”孙胜沉痛地说。
“别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提?”穆风冷冷地打断孙胜不胜自责的话。那段随风而逝的哀伤过往,是他沉埋在心中的旧伤口,虽经岁月洗涤,却末完全治癒,如今旧事重提,平添伤痛罢了!
“风儿……”孙胜哀伤地望着穆风冷漠的背影。唉!天罚他临老却失去一儿一女;当初他揭发真相的用意,怎知会换来一场难以挽回的憾事?柔弱的雅荷不堪事实真相的打击而自杀……唉!
“我劝你最好打消心中的念头,今生今世,我是不可能再替你卖命了。”穆风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地说。
“你放心,三年前我就死了这条心,如今我只希望你能从雅荷的阴影中走出来。”孙胜发自内心地说:“你的女朋友似乎很年轻……”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穆风冶冶地打断他的话。
“是吗?无论如何,我相信你选对了一个好女孩;她非常适合你,虽然她年纪轻——”
“我想我和你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很感谢你来保释我。”穆风再度打断他的话之后,就像风似的走出了局长室。
“风儿——我相信我这双眼睛是不会看错人的,这个女孩,你千万不要错过。”孙胜喃喃自语地说。以他对穆风的了解,他能感觉到他对这个叫吴倩玫的女孩是有一些特别的情感;只要他从过去的阴影下走出来,相信洒在他身上的阳光依旧是灿烂如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