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妻 第五章

剑影银光,自卯时起便在屋前广大的空地上交错。

执剑者练了一个时辰,不见丝毫疲累,剑招依然狂放。

龙啸剑与主人高超的剑法产生共鸣,剑身随着招式斩风破空,发出狂兽咆吼的剑鸣声,在山谷回荡,久久不散。

童啸寒回到疾风谷的日子,除了练剑还是练剑。

原因无它,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楼,以便血刃当年一手造成欧阳世家灭门、他爹娘身亡的罪魁祸首。

仇是要报,他也要活下来,这样才能继续守护最珍视的人,与她相守一生。

当年的血案教会童啸寒,人一旦丧命,再多的誓言也只是泡影。

他不想再食言──当年救不回双亲是他一生的痛;无法遵守自己的承诺,救回妻子的双亲,亦是他永生的悔!

“喝!”

往事历历,悲怆太过,童啸寒忽地大喝一声,剑式挥向湖畔大石,犹如狂龙直扑,转眼间,直立有半人高的石块一分为二。

轰然巨响是练武的尾声,童啸寒收势调息,缓和体内激越的真气。

馨香绢帕赫然在他眼前飘舞,绢帕的主人正轻柔的拭去他脸上汗水。

“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好吗?”

童啸寒接过茶水,搂着爱妻一同坐在篱笆外的竹制长凳,共赏湖光山色。

带着贪恋的心情,欧阳水若倒进丈夫的肩窝,感受着夫妻间的亲密,将其一点一滴记在心里。

半晌,她幽然叹息。

“为什么叹气?”

“该是时候了。”退出令她安适的胸怀,欧阳水若定定地望着两年来有名无实的丈夫。“关于当年的事,我们一直避而不谈,该是谈谈的时候了。”

“妳想说什么?”

“童公子,请你休了我。”

一声“童公子”已经让童啸寒眉头打结,更别提下一句要他休妻的请求,他气得霍然起身,拉起她,面对面互视,双眸透出危险的讯息。

“妳再说一次!”

“请你……休了我。”泪花盈眶,欧阳水若强忍着心痛重复道:“我和环翠今后不劳童公子再费心照应……我们会……”

“理由为何?”他打断她。

“理由太多了……”她试着笑,弯起的眸却将泪挤出眼眶,成串滴落。“我欧阳家欠你太多,连累了世伯、世伯母惨死;而我,也拖累了你,若不是我爹临终请托,我知道……你不会娶我为妻,你怎么可能娶一个害你家破人亡的女子为妻?”

纵然在这之前他信誓旦旦非她不娶,可是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她如何再相信他的决心不变?是她欧阳家害死他双亲、害他家破人亡的啊!

想到这一切一切,欧阳水若悲从中来,泪落得更凶了。

“妳怎么会──”童啸寒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怎么会以为我娶妳是因为岳父死前重托?”

“太多太多的迹象足以证明你……并不乐意看见我。”欧阳水若哽咽抽泣,继续点出这两年彼此相处的情形:“你躲着我,这两年来,你不是练武就是远行,我……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见到我;娶我也只是为了履行当年对我爹的承诺。”

“该死的!”童啸寒厉声打断她。“是谁跟妳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是环翠那丫头?”

“不、不是。”欧阳水若急道,怕他的怒气波及环翠。“是我自己想的,是我不想再拖累你。”

“不是不想拖累,而是不相信我!”因为他一次食言,没有救回她爹娘,所以再也得不到她的信任。“妳不相信我会照顾妳一生一世,妳认定我会像当年没有救回妳爹娘那样食言!”

“不是这样……”她不曾怪他,从来不曾。

当时的情况,她虽没有亲眼看见,但从四周的惨况不难推敲;她知道他很难为,她的双亲亡故,他的爹娘亦身殁,他们在同一天失去最亲的亲人!

但童啸寒读不出她言语中欲透露的讯息,积累两年的自责,加上她决意离开他而生的忧惧,使得他选择以最狂暴的愤怒表现,猛烈的怒火烧蚀他的理智,无法思考自己说出的话合不合理。

“还是妳心中有人,想离开我到那人身边?”

“不是这样的,童公子──”

“不准妳那样叫我!”狂怒的烈焰因此烧得更狂,童啸寒猛地攫住她的双臂。“我说过,不准妳再叫我童公子!”

他抓得她好痛……双臂上的手指几乎要掐进皮肉,欧阳水若忍住不敢呼痛;此时此刻,她知道她的丈夫更痛!

他的举动、他的言词、他的神情,在在清楚地告诉她,她方才说的话彻彻底底伤害了他。

这是否意味着他对她不只有责任,还有……爱?

领悟来得太迟,伤害已然造成,令欧阳水若在得知他对她仍有情爱而欣喜之际,也感到深深的懊悔。

听见外头的争吵声,连忙从屋里冲出来的申非言与环翠看见这阵仗,后者惧于童啸寒的怒气,不敢太接近。

申非言心里也清楚义兄的怒气无人能挡,遂将环翠护在身后,连忙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明白,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一个专心练剑、一个钻研医书,怎么一下子就吵了起来?

争执中的夫妻对旁人所言恍若未闻;眼中除了彼此的伤痛,再无其他。

“啸寒……”

带着哭声的轻唤像根针,扎得童啸寒迅速收手,望着妻子的表情彷佛发现她身上长出利刺,惊讶、疑惧逼得他退离数步。

“对不起,对不起……”欧阳水若后悔极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会伤害他,她……她以为这样对他最好啊!

她无意伤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伤他的力量。

“听我说……”

欧阳水若伸手,试图接近几步之遥的丈夫;但随着她前进的步伐,童啸寒也一步步往后退,最后竟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大哥?”

“姑爷!”

“啸寒……”承受不起太多悲痛,欧阳水若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姐姐!”环翠不舍的道。

欧阳水若的珠泪滚滚落下,“是我……都是我的错,呜呜……”

她误会他、误会他了……

啸寒,原谅我!

那是她昏去前,意识里唯一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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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已经睡了,听环翠说,大嫂脸上还挂着泪,是哭着睡下的。”

夜半时分,申非言步出屋舍,走近义兄身边说道。

“大哥,您跟大嫂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见过大嫂哭得这么伤心,也不曾见您对大嫂发脾气,怎么这一趟回来就全发生了?”

“这是我与她的事。”童啸寒淡道,暗示义弟不要多事。

可惜,不多事就不是申非言了。

申非言,照申老爹的解释,是衍生自“论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因他排行老三,故取“非礼勿言”中的头尾两字命名。

但依照环翠的说法:非者,不也;言者,说话也──顾名思义,申非言所代表的就是“生”来“不说话”会死的人。

由此观之,环翠的解释更能贴切地形容申非言这个人。

“我说大哥,别怪小弟多嘴,早些时候就跟您说了,最好让大嫂知道您离谷是为了办什么事,让我猜猜,您与大嫂之所以会发生争执,跟这件事月兑不了关系对吧?”

“多事。”

他猜对了。“也难怪大嫂误会,丈夫一离开就是两、三个月,就算回家也不过住蚌三、五天,要做妻子的怎么不往坏处想?两年了,也只有大嫂受得了被您这么冷落。”申非言摇摇头。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何尝愿意离开她?

“那就把您离家的目的告诉大嫂嘛,把话说开不就一点误会也没有了吗?”

“她会担心,她与我不同。”童啸寒沉默了一会儿,复又开口:“水若性情温顺,重视人命,这些你也清楚。”

“是啊。”申非言颇有同感地应道。“大嫂的医术不只救人,就连飞禽走兽也不例外。”

“血案之后,她伤心、悲痛,但从不曾想过报仇雪恨。她深知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骨子里的温顺性格让她即便有恨,也是恨自身的无能为力。她太善良,善良到不曾想过手刃仇人,以慰家人在天之灵。”

“若非如此,怎么吸引大哥倾心。”虽然话这么说,但申非言还是叹了口气,“仁慈的人在如今这种世道上太容易吃亏了。”

童啸寒又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她的手染上复仇的鲜血。身为医者,她的手只能救生,不能杀生。”

“总归一句话,大哥您珍惜大嫂,不愿凶手的血脏了大嫂一双白玉小手,宁可自己一肩扛下报仇雪恨的重担,小弟没说错吧?”

童啸寒别过脸,没有回应。

哎呀,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大哥?”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话里带有几分难为情的强辩语气。“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偿血,这是我的行事作风,与水若无关。”

“就当是这样呗。”他这个义弟多好啊,明知大哥嘴硬不承认,他也睁只眼闭只眼让大哥蒙混过关。不过……

“小弟衷心建议,您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大嫂吧。”

“不。”

“大哥,不是小弟说您,大嫂看起来不像那么胆小的人。”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小弟认为大哥据实以告并无不妥,大嫂不会因为您复仇心切,就认为您是可怕的人,拒您于千里之外。”

义弟点出搁在他内心深处的忧惧,逼得童啸寒没有台阶可下,只能狠狠瞪他。

“要你多事!”

“别这样嘛,我只是实话实说。”吓死人了!大哥一凶起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申非言拍拍胸脯,不怕、不怕。“大哥,听小弟一回劝,与其让大嫂继续误会下去,不如把话挑明,夫妻嘛,还有什么事不能谈、不能彼此包容的呢?要不,只怕往后像今儿个这样的争吵,只会多不会少。”

“我知道了。”

“大哥……”

“进去。”童啸寒挥挥手,示意话题就此打住。

“您想想吧,小弟先去睡了。”

唉!当局者迷啊。申非言摇头晃脑的踱进屋,留下童啸寒独望天边月。

夜深,人静;月洁,心澄。

童啸寒陷入无尽的沉思中,直至东方渐露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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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在做什么?”

见床上躺着的欧阳水若眼角噙泪,枕边泪湿的痕迹还未消,让站在床边的童啸寒自责不已。

呵护她、疼惜她的念头,从初次见面时便不曾改变;然而他这个口口声声爱她一生一世、会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爱她怜她的人,却也是最常惹她伤心、令她落泪的人。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让他钟爱的女人、他今生唯一的妻子这么难过、这么伤心,这两年,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明明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将她藏匿在俗世不问的深谷,不愿她知晓江湖风波,不让她沾染陈年的恩怨情仇。

谁知道,他周密的保护却也伤她最深。

床上的人儿嘤咛出声,反侧不安的痛苦神情令她看来有些憔悴。

“啸寒……”梦寐间,欧阳水若唤着丈夫的名,下意识地抬起手臂,试图找到什么似地在空气中探索。

几乎是立刻,一双厚实的大掌包裹住不安的小手,将其紧紧贴在唇边。

“我在这里。”这声回应答得心虚。

天!他不知道她竟如此不安,在他汲汲营营于擒凶的时候,有多少个日子她是这么惴惴不安度过的?而他竟一点也没有发现!

可笑的是,他也无从发现起,他们不曾圆房、不曾同床共枕,他怎么知道她夜里会辗转难眠、会不安地唤他的名?

小弟认为大哥据实以告并无不妥,大嫂不会因为您复仇心切,就认为您是可怕的人,拒您于千里之外……

申非言的一席话再度涌上他的心头。

靶觉有人握着自己的手,欧阳水若从睡梦中转醒,看见丈夫坐在床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作梦,神情恍惚。

“啸寒?”

“是我。”

“你──”在他搀扶下坐起身子,欧阳水若愣了。

她低喘一声,赶忙挣月兑他的掌握,小手胡乱打理长发,生怕他看见她刚睡醒的狼狈。

但他已经看见了,还看了不知多久,想到这里,她的玉容微露愧色。“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让我整理仪容……”

她战战兢兢的无措举止刺痛了他的心。

他与她,不该是这样生分疏远;她是他的妻,是与他晨昏相伴、互许一生的妻!

“别忙。”童啸寒说,重新握住她的小手贴在两颊。“妳很美,一直都是。”

成亲后不曾再听闻的甜言迅速烧红了她的双颊,也温热了她的眼。

收不回的手,随着倾向他的身子缓缓移至他颈后,欧阳水若大胆地拉近自己与丈夫间的距离,直到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半跪在榻上的身子柔柔地贴附着他。

这是他们成亲后首度的亲密接触。

从昨日的争执中,欧阳水若终于明白了,他对她仍有余情,哪怕仅存一点点,她都心怀感激。

“真的对不起。”她诉说心中的歉意。“我以为那是你想要的,所以……”

“不。”童啸寒飞快地打断她,双臂紧紧圈住她的腰,深吸一口她身上的药草馨香。“是我的错,让妳不安度日,是我的错。”

“啸寒……谢谢你不恨欧阳家拖累你,谢谢你答应我爹照顾我,我欠你的实在太多太多──”接下来的话,被他压上唇的手指一阻,无法成言。

童啸寒将她安置在腿上,牢牢抱住。

“我只说一次,这不是欧阳家的错,也不是童家的错;冤有头、债有主,要恨,我只会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什么原因让妳以为我恨妳?那是我童啸寒这辈子最不可能做的事!”

“你娶我,却避开我;迁居疾风谷后,你总是来去匆匆,我不知道你究竟忙些什么,所以……”

“所以妳以为我是为了躲妳?”

欧阳水若的螓首轻点。“我以为你是因为我爹临终前的遗言才不得不娶我,童家受我欧阳家所累,世伯、世伯母──”

“爹、娘。”童啸寒纠正。“妳该改口了。”

欧阳水若微红了脸,跳过称谓继续道:“也因此亡故,我想,即便你曾经说过非我不娶也不可能了;因此,我以为只要你休妻就能卸下照顾我的责任,就能毫无负担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像现在这样,每隔几个月就得勉强自己回疾风谷,停留几天又匆匆离去。”

“我照顾妳,除了为履行岳父的遗言,更因为妳是我童啸寒的妻;水若,我娶妳为妻、与妳厮守终生的决心不曾动摇。”

这回,换她惊讶地看着他。“就算发生那样的事?”

童啸寒点头。

“那你……为什么躲我?”

亲人在一夕间生死永隔,她宛如无根浮萍,不安地随波逐流,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安身何处,唯一能安定她心的人就是他了;成亲时,她一度以为今后他是她的夫、是她仅有的亲人,更是她的一切。

但他却冷落了她,让她再一次尝到失去依靠的痛苦滋味。

“是我的错。”也许他应该说明一切,对他的妻子、他仅有的亲人。“水若,我不是躲妳;而是……”

“是什么?”

“这段日子我忙于追查真相,我要知道这起血案是谁下的毒手,又是为了什么;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我愧对爹娘与岳父岳母。”

“你……想报仇。”欧阳水若水灵的眸子看出他极力掩饰的愤恨。

“以血偿血,这是江湖法则,也是我的作风。”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童啸寒感觉到怀中人儿身子微颤。

“不说,就是怕骇着妳。”他暗恼自己吐露得太多,但现在也只能据实以告。“妳太善良,根本不会有报仇的念头,妳只想远离江湖,隐居山野;可是我想为亲人报仇。”

“所以你将我安置在疾风谷,一个人独力追查真凶?”她接道。

童啸寒老实点头。“还有非言,他一直在帮我。”

“但你将我排除在外亦是不争的事实。”思及此,欧阳水若再度落泪。“我是你的妻,却不能走进你心里、知悉你的想法,只能在一旁忖度、推敲,躲在后头胡乱担心,作为一个妻子,我却连能为丈夫担心些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我……”

“别哭。”童啸寒将她拉进怀里,轻轻吻着。“我不想让妳伤心,更不想让妳知道妳的丈夫是个一心报仇的嗜血男人,我很清楚,妳不会认同我的作法。”

“可我是你的妻啊。”天!他对她的保护几乎要让欧阳水若怨起他了。“至少也该让我知道,出嫁从夫,就算我再怎么不认同也不会拦你;可你什么都不说,瞒着我、让我担心不安,我不得不这么想,想你娶我只是为了履行承诺,而非真的爱……”

最后一个“我”字遭童啸寒火热的吻吞噬,终究没有办法说出口。

一吻诉尽心中情,彷佛要将对方吞噬殆尽的狂吻,独占意味浓重的阳刚气息,吻住抽噎颤动的唇瓣。

是惊是羞,欧阳水若无法辨别,只能闭上眼,感受他燎原似的吻所带来的一切,再次夺眶而出的泪不是为愁,而是为喜。

他,没有怪她。

他,依然爱着她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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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这样……”

绵长得似无止境的深吻,在欧阳水若快因无法换气昏厥前终于结束,烧红的耳听见童啸寒如是低喃。

“不该这样。”再次重复,童啸寒将她推离半臂之远,压低脸,彷佛隐忍什么似地喘息着,久久不曾抬头看她。

“啸寒?”她的轻唤因激越的微喘,听来更像醉人的呢喃。

“别说话。”他需要一段时间好平息体内澎湃的欲念。可恶,他根本不应该单独与她共处一室!

但欧阳水若下一刻的举动,轻易地击溃他压抑的努力。

不顾他拉开彼此距离的举动得耗去多少自制力,柔弱纤细的藕臂犹如菟丝附女萝,缠着他的手,一同贴上自己红如烙铁的脸庞。

“放开。”

欧阳水若笑了,误会澄清之后,她看他不再隔着一层血案的隔阂;在明白他的感情未曾改变,她的心更加通透,终于明白他之所以不与她圆房背后暗藏的原因。

“水若,放开我。”

“记得吗?以前见面,总是我对你这么说。”他不顾她意愿的亲密举动,老是让她火红着脸要他放开她。“可你都不放手,所以我也不放。”

忍得很辛苦的童啸寒暗恼。“水若!”

“我们都回避太久了。”欧阳水若双手托高他的脸。“你怕让我难过,所以绝口不提当年的事;我怕你嫌恶我,也不敢提起。这两年,见你每回归来总是抑郁寡欢,我想是被我连累的缘故,所以我告诉自己,这次你回来一定要还你自由,哪怕我再不愿意也必须这么做,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

太过顾及彼此,谁也不想重提往事,怕伤害对方的结果,却是让沉默伤得他们千疮百孔,连开口呼痛、彼此安慰的机会都没有。

童啸寒情难自禁,重新拥她入怀。“妳是我的妻,不是负累。”

“而你是我的丈夫,记得吗?在事情发生之前,你强行将我带上夕颜山,若没有突然发生那件事,那日,我本是想这么告诉你的──我欧阳水若,愿嫁你童啸寒为妻。”

“水若?”童啸寒终于肯看向她。

“我爱你,啸寒。”欧阳水若的泪水奔流满腮,看着他的表情像是得到梦寐以求的宝物,惊喜之中带有七分恍如身在梦境的不敢置信,让她好心疼。“这两年,看着你归来又送你离去,我……我爱你爱得心好痛……”

自制就此决堤,情感泛滥成灾!

他怎么能?在心爱的妻子鼓起所有勇气向他这个做丈夫的表达爱意,而他又是这么渴求她的感情、她的温柔的时候,他怎么抗拒得了这样的诱惑?

原以为只要她有一点思念他,他就心满意足;但直到现在,童啸寒才明白,那是自欺的谎言,他要的,从来不只那么一点。

而她给了他要的,在昨日激烈的争吵过后,在两人面对始终回避不提的往事之后,她全给他了!

“正如妳误以为的,我也认定妳嫁给我是因为岳父临终的遗言,所以不敢靠妳太近。”童啸寒的大掌抚上妻子娇女敕的脸颊,笨拙地拭去让他心疼的泪。“原来我们都错了。”

“错了,大错特错。”欧阳水若又哭又笑,扑进他怀里,不让他再拉开彼此的距离。“幸好,我们只错了两年……”

幸好……他冷硬的心因她的一番庆幸而泛起柔波。

这就是他的水若、他的妻,柔弱的纤细身子里蕴涵坚强的心性,凡事都能乐观看待,她比他更早月兑离惨事的桎梏。

如今,唯一能伤她、让她难过的,只有他,身为她丈夫的他。

这一刻,童啸寒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丈夫;而这份认知,重新点燃了他暂时压制住的,尤其他渴求的人此刻又在他怀中,耳鬓厮磨地寻找一个让她觉得安适的位置。

“水若,别乱动。”童啸寒咬牙,提醒自己报仇未果,还不是时候。

“啸寒……”感觉到他突然绷紧身子,声转低沉,习医的欧阳水若岂会不知这种反应意味着什么。

“妳再休息一会儿,我先离开。”他说,语调显得莫名急躁,动作却十分轻柔。

欧阳水若在他离榻之前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别走。”

“水若!”

“我……我是你的妻,不是吗?”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羞得不敢看他。

童啸寒哑口无言,不知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行径。

他不说,并不代表她想不透。“我无法改变你报仇的决心,但也请你不要将我排除在外,让我陪你。我是你的妻子,就算你因为报仇而……我也只会是童家人,只会是你的妻子。”

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童啸寒惊讶地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再也瞒她不过。

“这是为妳好。”重新坐在床侧,他执起欧阳水若的手,珍惜地啄吻粉女敕的掌心。“是我的自私,也是最坏的打算。江湖中高手如云,就算我自诩武功高强,也难保不会有意外,在报仇未果之前,保有处子之身对妳是最好的;若我不幸身故,而妳再遇见能照顾妳、令妳心动的人,也不至于愧对──”

再多的话,都被欧阳水若突如其来的唇瓣封缄。

错愕于她的大胆,童啸寒登时一愣,无法反应。

白玉般的藕臂环住他的颈项,是那么的娇柔无力,他却无法拉开,面对极度渴望的人儿,理智清楚地告知他应该离开,情感却疯狂地要他任由自己沉沦。

“不要我,就推开我。”

“还不是时候。”童啸寒口里虽这么说,铁臂却反其道而行地圈紧她的身子。

“我只想和你做夫妻,真正的夫妻。”欧阳水若知道自己的行止有失礼教,但她不想再错下去,她想与他有更深更深的连系。

他俩是夫妻、是亲人,是彼此的一切。

“我只认定你,啸寒……”欧阳水若又羞又怕地说。

老天,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出最大胆的勾引,再遭拒绝,她今后可不知要拿什么表情面对他。

等了好久,不见童啸寒有任何反应,欧阳水若死了心,咬唇忍住泪,羞惭得只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对不起,让你困扰了。”她细声道歉,话中有藏不住的哭音。

欧阳水若推开他,欲下床离开,一只铁臂勾住她,将她压回床榻。

“不准后悔!”他灼热的身子压上她,不再压抑自己对她的渴望。“是妳点的火,不准妳后悔。”

绝望的容颜绽出失而复得的笑容,她启口欲言,童啸寒已经抢先一步启口,让她无法顺利成言。

“不,就算妳后悔,我也不会停手!”

他不知已盼了多久、忍了多久;努力克制自己不履行身为丈夫的权利,只有天晓得,他忍得有多辛苦!

他一向行事专断、任性自我,独独面对她,他用尽毕生的耐性。

欧阳水若的手臂再度环上他,又哭又笑,“我不后悔,也请你不要放手,永远不要!”

压在她身上的童啸寒抬头,以前所未有的热切目光凝视她,不再掩藏压抑的情感。

他的热切惹得她心跳急促,娇喘连连。

衣衫随着他游移的手逐渐敞开,的肌肤还未接触到凉冷的空气,便让亲吻点起燥热,像着了火似的。

成亲两年,这一对因误会而伤害彼此的夫妻终于解开心结,共度成亲那日应有的洞房花烛夜。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们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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