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两个星期里,斯波兰达只能瞥见她丈夫来去匆匆的身影。乔蒂安已在府邸另一层的另一间屋子里睡觉,并且只在那里进餐。他将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办公室里,一小时左右的野外骑游,傍晚则与白兰地或波示阁葡萄酒为伴,在图书室里打发时光。
不久,斯波兰达只好求助于隐身法。这样,她白天陪他去办公室,晚上随他去图书室。和他在一起时,她注意到他是多么地全神贯注。他会着手工作或学习,但过不了多久,他便离开桌椅,要么走到室外来去踱步,要么目不转睛地朝着窗外出神。有一次他竟然折起铅笔来,一枝连着一枝,一连折断数十枝。
她很想去安抚他,但又怕打搅他。她最新发现的对他的爱使她懂得,她对他这种自物强迫的独居生活的干涉,只会更加激怒他。
而且他的火气只会加厚他在两人之间砌起的隔离墙。
可是,失去了他那赐予力量的吻,她不再拥有保持人体形状的能源。晚间缺乏能源问题还不大,因为没有人想在子夜和黎明之间见到她,可是在白天,她得让仆人们看到她的身影。
她唯一的能源是将她自己锁在府邸内各个不同的房间里,缩小身体,直至获得足够的活力,重新变回人形。
不过,这一摆月兑进退两难困境的办法又引出一个机关报的涉及到番诺伊的尴尬事情。这头动物不断地从弗劳利太太的小屋里逃出来,约有五六次回到府邸。斯波兰达生活在这种对嗜血的暹罗种的持续恐惧之中,根本不知道它是否或者是何时会出现。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的一天很快就来到了。
当她在乔蒂安前往睡觉的卧室里刚刚变成微精灵模样时,弗劳利太太走入屋内,在一张小桌上的面盆旁放上一壶水,未关上门就走了出去。女管家刚走,番诺伊随后便出现了。
停在梳妆台上面的斯波兰达恐慌得几乎要跌落下来。她藏身于一只台灯的后面,不敢弄出一丁点声音,只感到她的心听上去像成百上千只鼓在敲动一样。
她能清楚地看见番诺伊。它那长长的尾巴像鞭子一样在空中哗哗挥舞,它轻步溜进屋里,当它发现一只昆虫正沿着一扇窗下的地板爬行时,突然停了下来。它盯着它的猎物,那只不幸的昆虫,蜷曲着身子,眯起冷若冰霜的蓝眼睛。
然后,它又朝一只危险的飞球跃去。斯波兰达急促地喘着气,她惊呆了,好像那只可怜的昆虫就是她自己。
不过,番诺伊并没有害死那只虫子,它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它,而是朝着梳妆台张望。当它捕捉到一个更加敢于反抗的牺牲品的气味时,它的黑鼻子一张一合地抽动起来。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心惊肉跳盘绕着斯波兰达的全身。她微小的身躯不可控制地颤抖着,她闭住双眼,使出浑身解数变成人形。
但是她没有力量。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是飞行。
她飞离了梳妆台,停落在帷帘架的顶端,她看见番诺伊恶毒的双眼里闪烁着可怕的快乐之光,她强忍住剧烈的恐惧。
番诺伊像离弦之箭飞步跑过地板,跳上帷帘,抓住帷帘迅速向上攀登,它那双长又尖的爪子撕破了帷帘,下观点稍稍下垂,准备吞食它的猎物。
斯波兰达忙从帷帘架上飞起,在靠窗下的地板上,蜷缩成一个紧紧的小球,惊恐万状地等待着那只杀手般的猫将牙齿扎进她娇女敕的肉身。
"番诺伊。"乔蒂安的喊声回响在整个屋里。正当乔蒂安发现地板上果着身体的微小的斯波兰达时,那猎也从帷帘上跳下,"斯波兰达!"
为了赶到妻子那里,他几乎豁出了自己的性命。还未赶到窗前,他看见番诺伊已从地板上一把抓起什么东西咀嚼着,随后一口吞下。
"哦,天哪!斯波兰达!哦,天哪!"乔蒂安猛地跪下双膝,滑过通往窗口的余下距离。他在那里抓起番诺伊,撬开它的嘴巴,瞪眼看着它那满是牙齿的口腔。"斯波兰达!"他叫喊着,嘴唇紧靠着番诺伊的嘴唇,"斯波兰达!"
"我在这里,乔蒂安。"地板上传来微弱的声音,"就在这里,帷帘的后面。"
乔蒂安将暹罗种扔向一旁,迅速将斯波兰达置于手中,"什么——"
"一只昆虫,它吃了一只昆虫。"生怕番诺伊还会来抓她,她依然索索地发着抖,爬进乔蒂安的衬衫袖子。
他扯起袖口,朝袖子里面察看,只见斯波兰达正试图用双臂缠住他的手腕。"它差点吃了你!"
"嗯,那正是它差点干成的事,它走了吗?"
乔蒂安朝四周看了看,只见番诺伊漫步踱出屋子。他立刻起身关上屋门。
"我不得不一直缩小身体,乔蒂安,因为我始终没有得到你的一丁点的吻。"斯波兰达解释道,仍旧藏身于他的袖子里。
他走向床边,晃动着手臂,直到斯波兰达从他袖子里掉出,落在一只圆鼓鼓的缎子枕头上。
"你救了我的命。"斯波兰达说,她凝视着他那巨人丈夫,"这是否意味着你爱我?"
她提到的爱,在她面临千钧一发之际给予了她,这使乔蒂安很长一段时间哑口无言。"我救了你,因而我无需向当局报告,我那失踪的妻子已经被该死的暹罗种吃了!我该做些什么呢,斯波兰达?把你当只倒霉的金丝雀关在笼子里吗?"
"不,不过你可以吻我。这可以赋予我实现变形的活力。"
"我的嘴唇要比你的头大两倍。"
"那或许没有什么关系。就吻我一下吧,我们来看看会发生些什么。"
他用力将手指插进头发,朝着她微小的形体俯去。
斯波兰达抓住他巨大的下唇,将脸紧紧贴在他柔软的皮肤上。
尖细的指甲夹住了他的嘴唇,乔蒂安猛一惊跳,喘着大气,差点将她吸入嘴里。
"天哪,乔蒂安,如果你再这样,我会陷入你的肺里去的!"
"斯波兰达——"
"不要说话!"她大声叫道,他下唇的活动使她摇晃起来,快要撞到他的下巴上。
他感到,如果自己说话,会将她撞得失去知觉,于是他慢慢地叫她松手。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自己的嘴上取下,安放在手掌中。"我无法吻你,斯波兰达,我们还能尝试着做些别的什么事情?我不想让你一直这么小。"
斯波兰达朝下面的床望了望。"我们可以。可以使我极其强壮,乔蒂安。甚至比接吻后还要强壮。"
他望着她说,"你发疯了是不?我连吻都无法吻你,又怎么同你?真是见鬼了。"
"哦,是这样。或许只是你紧贴着我的感觉能助我一臂之力。"
乔蒂安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服从。他躺到床上,将斯波兰达置于一只臂膀的旁边。
"月兑掉你的衣服,乔蒂安。"她说。
"为什么?"
"也许你皮肤的温度和心跳的声音可以给予我一点活力。"
他不明白为何他得月兑掉所有的衣服,然而他不想去弄清楚。
他着身体,斯波兰达爬上他的胸膛,坐在他的左边郛头上面。"如果我改变了番诺伊的体形,你是否会非常在意?这是我一直考虑要做的事情,然而又一直没有做,我想,我得首先征求你的同意。"
"改变它的形状?"
"嗯,变成不再那么危险的什么东西,一只兔子。"
乔蒂安不假思索地就作出决定。让番诺伊变成一只兔子,他再也不必为斯波兰达的安全而担心了。"干吧。"
"现在我还不能。我实在太虚弱了。不过,下次我再见到它时,我会将它变成一只粉红鼻子的漂亮的小白兔的。"
"乔蒂安点点头。"
"我想你。"
"你就躺在我心脏的上面,好吗?"他向她短促而清脆地说道。
"很好。"她在他暖暖的上舒展开身子,将头放在他心脏的正上方。"我能听见你的心跳声,那么响亮,那么有力。你一定很健康。你也一样想念我吗,乔蒂安?"
他叹了口气,并不是显得十分恼怒。
斯波兰达策马进入白雪皑皑的树林里。哈莫妮在母马的两耳之间停落下来,"近来我一直没有见到你和埃米尔,哈莫妮,大约有一个星期了吧。"
"嗯。"
"你有些异乎寻常地安静,妹妹,而且你的眼睛闪耀着喜悦的光芒。难道你不愿和我分享你那幸福的秘密?坦白地说,我需要让我高兴的消息。"
炳莫妮回答之前稍稍迟疑了一下。她的消息确实令人快乐,但是她不能肯定现在是不是透露的时间。"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消息是否会使你为我感到高兴,还是为你自己感到更加悲伤。"
"不过我还是想听一听。"
想到斯波兰达天生的善良,哈莫妮的态度温和起来。"发生在你身上的魔力,同样也降临到我的身上。我和埃米尔相爱了。我懂得爱就是我所感受到的东西。因为它的确是我所知道的最深切、最强烈的感情。埃米尔已经成为我的一切,斯波幸达,而且,不能为他做些什么的事情,我不会去想。"
斯波兰达的脸因快乐而容光焕发。"哈莫妮,那太美妙了,妹妹!那太好了!"
"还有呢,"哈莫妮说着,用她的小手抚模着秋火的左耳,"我已经出嫁了。埃米尔和我五天前在一个名叫特尔福德的镇上结了婚。而且……而且我已经怀了孕。我怀了双胞胎,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我还没有告诉父亲,因为埃米尔和我还在过着人类所称的什么蜜月。我们游览了整个世界。我本来更乐意于呆在埃米尔的屋里,但是我们所有的旅行使他感到快活。昨晚我们回到了他的家,而当我告诉父亲我已结婚时,我还将告诉他,我不能离开丈夫而生活。如果我必须这样,我将永远离开霹雳卫郡。"
斯波兰达的双眼里尽是钻石眼珠,渐渐地滴落到地上。
"我料到你会这样,"哈莫妮说,"我的消息会使你感到难过,我很抱歉,姐姐!"
"不,你的消息并不使我难过。我是怀着深深的幸福感为你而流泪。你将于什么时候告诉父亲?"
炳莫妮摇摇头,"我还没有肯定。或许我会知道何时才是合适的时间。"
"我祝你同埃米尔和孩子们之间的爱天长地久。"
"我同样祝你和乔蒂安。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只剩下一星期了,而他依然没有告诉你他爱你。你每天晚上都哭吗,姐姐?"
秋火在寒冷的树林里不断地缓缓行走,斯波兰达用手轻轻触模着一棵栎树那带霜的树干。"我还没有时间沉溺于悲伤或自我怜悯之中,哈莫妮,而是集中了我所有的力量去努力地寻找一种赢得乔蒂安的爱的办法。"
"还有?"
"我已经认定,我所需要的是一个观察为她们的丈夫所爱的人类妇女们的机会。"
炳莫妮抓起伙火的门鬃,就像什么人使用一根双长双粗的藤蔓一样,动用起这坚硬的毛发。她用门鬃抚起母马的脸来,"你在桦诗庄园有个管家,她的丈夫爱她。"
"嗯,不过我还想看看其他妇女是如何行动、说话和思想的。或许我研究了她们的外表和习性之后,我会更加明白,使她们在丈夫面前显得如此可爱的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一群妇女?一个一个地将她们找出来得花很长很长时间,但是,假如我能立刻来到许多人之中,我会很快完成任务的。"
为了保持平衡,哈莫妮将手臂撑在双腰之间,她顺着秋火的颈部往下走去,倚靠在斯波兰达天鹅绒骑裙的一个裙褶里。"我知道哪里会出现一百多个人类妇女。"
斯波兰达勒住秋火,"告诉我!"
"在一个将以切斯特登先生和夫人名义举办的舞会上。它将于六天后举行,埃米尔收到请柬时我正和他在一起。不过他不打算去参加,他说他更愿意和我单独在一起,因为我们的蜜月还没有过完。"
"一个舞会。"斯波兰达嘀咕道,内心激烈地活动着。
"一个庆典,那是庆贺切斯特登家的女儿的生日。我想我听埃米尔说过,他们的女儿叫玛丽安娜。"
"玛丽安娜。"斯波兰达重复了一遍,想起这名字听上去很熟。"乔蒂安曾经提到过她……她给他写过一封信……嗳,一封信,邀请他参加他表兄在伦敦举行的婚礼。信闻上去有玫瑰花香。乔蒂安说她看上去很迷人。"
"他还说了些什么?"
"就这些。"
"曾经有段时间他考虑过娶她,埃米尔说,成为他的公爵夫人,那是她最痴情的梦想。当她得知他娶了你后,她也像你在那只猫抓你时所做的那样,开始卧床生起病来。"
"什么,他考虑过娶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我们两个出生之前,他就同我订了婚,他好大的胆——"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订婚,在父亲做梦之前,你也一样不知道。"
炳莫妮的话很快打消了斯波兰达的火气。
"你告诉过乔蒂安有关婚约的事,斯波兰达?"
"没有,乔蒂安是一个喜欢掌握自己生活的人,"作为一个非常了解她丈夫的女人,斯波兰达极有根据地说道,"在拥有完全是自己的想法之前,如果他被告知已经命中注定要成为我的配偶,那他会极为生气的。"
"他几乎老是极其火爆,甚至是现在,他正坐在办公室里为失去那个倒霉的果园而郁郁寡欢。"
斯波兰达拣起哈莫妮,将她放在手心中,"他失去了果园?"
"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
"一个叫珀西瓦尔·布拉克特的人买下了果园。埃米尔说,乔蒂安几乎要大发雷霆。"
斯波兰达很想弄清乔蒂安为什么还是想要果园,她曾告诫他不要去买。
然后,她又思考起她自己的问题的答案来。珀西瓦尔·布拉克特,她想起一次和埃米尔谈话时提到过这个名字,此人对安伯维尔的名誉心怀怨恨,几年前,他和他父亲对险些造成的安伯维尔名望和财产的破坏负有部分责任。
而现在,珀西瓦尔又获得了乔蒂安想要的果园。
斯波兰达极其希望珀西瓦尔为那些果园投下一大笔的钱,因为果园马上就要一文不值。
"你去参加切斯特登家的聚会吗,斯波兰达?"
"嗯,我要亲眼看看这位玛丽安娜·切斯特登,设法搞清她有什么名堂使乔蒂安几乎娶了她。"
"如果乔蒂安不愿带你去,那怎么办?"
斯波兰达的视线穿过树丛,眺望着远处的桦诗庄园府邸,"我在舞会上学到的东西将给我一个最后的机会,教我懂得如何使乔蒂安爱我,哈莫妮。他会带我去的。他必须带我去,因为我们的未来正取决于它,尽避他并不知道。"
"是的,我们收到一份参加切斯特登家舞会的请柬,不过,不,我们针不去参加。"当斯波兰达轻步走入他的图书室,问及他们是否应邀出席玛丽安娜的生日舞会时,乔蒂安说。
斯波兰达顽强地抵抗着他的生硬回答对她的挫伤,她爱他,她所能感受的其它情感,都无法与这种爱的强烈程度相提并论。"可是我在人间从未参加过一个舞会,乔蒂安,而我——"
"几星期之后,我们将在桦诗庄园本地为埃米尔和哈莫妮举行一个小型招待会。那不算是一个舞会,但它会让你知道,这类聚会是多么令人生厌。"
"但是我——"
"我至今不相信埃米尔已经结婚。"乔蒂安咕哝道。
"舞会已在一小时前开始,夫君,我们迟到了。"
他将那装白兰地的矮脚小口大肚酒杯往椅子旁的桌上砰地一扔,全然不顾那琥珀色的液体溅泼到昂贵的东方地毯上。"你变成聋子了吗,斯波兰达?我说了我们不去!"
一簇银色的星星突然从斯波兰达的手心窜出,像雨点般落在她标致的形体上。
具有魔力的星光终于消失了,乔蒂安看到她妻子身着一种亮晶晶的金色舞会礼服,礼服上点缀着串串赏心悦目的粉红色玫瑰花。礼服的上身低得惊人,使斯波兰达那柔软的前胸袒露出一大片,以至乔蒂安都觉得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样呢?如果她喘口大气,或是打个喷嚏,甚至咳嗽一声,那礼服就会完全月兑落下来。
他无法将眼睛从她洁白的胸脯上移开,的确,她不算相当丰满,不过她那小巧的双乳是完美的,是那样的漂亮,以致只要瞧上一眼,就会使他不自在地感到温暖。
天哪,他想,他几乎忘了上次他和斯波兰达的事。他在椅子里挪挪身子,试图放松一下腰间积累起来的压力,决定今晚该结束独居生活了。和斯波兰达同房不但可以满足他的,可能还会造就他儿子的胚胎。
"请允许我奉承你那精致的晚礼服,妻子,但是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将不参加切斯特登家的招待会。"他瞧了一下时钟,"已经九点半了,我们现在就上床睡觉去吧。"
她马上明白,他想和她,尽避这行将要做的事情,令她全身炽热,充满深切的,她仍不想错过这参加舞会、观察玛丽安娜的机会。她和乔蒂安以后的生活凶吉未卜,如果她今晚的计划获得成功,他们将拥有无数个激情迸发的夜晚。
"我不想上床,乔蒂安。"她声言道,撇了撇下巴,"我想去参加舞会。"
"我们不去——"
"嗯,我们去。"
"不——"
"嗯。"斯波兰达伸出手来,手中射出雾状的银色魔星,朝乔蒂安飘去。
精灵的仆人为他穿上一套优雅的黑色套装以及雪白的衬衫。"真该死,斯波兰达!我告诉过你我们不去参加那讨厌的切斯特登招待会!"
他最后一句话的巨响声雷鸣般地回荡在切斯特登庄园那典雅的舞厅里,几乎压倒了华尔兹的乐曲声。四下一看,乔蒂安立即意识到他身在何处,又是怎么来的。
他身边的一些跳舞者停下舞步望着他。
乔蒂安闭上双眼,从一数到十,"斯波兰达,你知道我现在祈求什么?"
"什么,夫君?"
"我祈求这地球会张开嘴巴将我吞吃下去。"
斯波兰达鼓起一边脸颊,"对我来说,那听上去好像并不十分有趣,不过如果这就是你希望……"
"不!"当他看见她满是星星的手掌时,他抓住她苗条的腰身,"马上带我们回家。"
"不!"
狂怒使他全身的各部分都变得僵硬了,"我希望你带我们——"
"安伯维尔老爷!"两个女人的声音在称呼。
乔蒂安抬头一望,看见霍尔登太太和布里蒂太太正朝着他和斯波兰达站立的门廊蹒跚而来。麦屈特·霍尔登穿着满是褶边的粉红礼服,看上去就像一只硕大的面粉做的泡夫;而乔蒂安则以为,雷吉娜·布里蒂身着单调的绿色服装,看上去却像一只鼓鼓囊囊的鳄梨。
真该死。这是上流社会里——两个搬弄是非的最坏的女人,毫无疑问,尽可能多地制造事端,是她们晚间活动的目的。"夫人们。"他咕哝了一声。
"你决定前来参加舞会,真不知令人有多高兴。"霍尔登太太道,"而这位可爱的女孩该是你的新娘吧。穿着这些衣服,我竟然认不出她来了。"
乔蒂安觉得他的脸在变硬,好像已经变成了石头。
"我叫斯波兰达。"
"她的名字叫安伯维尔夫人。"乔蒂安纠正道。
"公爵夫人。"两位太太齐声招呼公爵夫人。
"真漂亮的礼服,"布里蒂太太说,她的双眼从头到脚端量着公爵夫人的礼服。
"是乔蒂安为我买的。"斯波兰达说,"我真是太喜欢他给我的所有礼服了。不过我不大在意内衣裤,不少内衣裤会划伤我的皮肤。而且它们的份量都很重,我更喜爱穿尽可能小些的服装——"
"斯波兰达。"乔蒂安嘀咕道。
"你也不在意穿鞋吗,公爵夫人?"布里蒂太太问道,她突然注意到公爵夫人光着一双脚丫。
"鞋?"斯波兰达扭了扭脚趾,感到脚下是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我同样不在乎鞋子,可是今天晚上我有意要穿上鞋子。然而我来得匆忙。乔蒂安不想来,你们看,所以我强迫——"
"我们得离开了。"乔蒂安宣称。
"为什么,你们才刚刚到!"布里蒂太太惊叫。
"是的,不过——"
霍尔登太太把舌头弄得咯咯作响,"来,来吧,人人见到你都会高兴的。恐怕你已错过了晚餐,不过,我完全可以肯定,切斯特登太太会让人给你送上一道你想吃的菜。哦,也许你更想吃糕点,很快就会送来的。今天是玛丽安娜的生日,你知道。"
"我无法想象你会忘记这个庆典,是不,安伯维尔公爵?"布里蒂太太问道,她急于挑起一场麻烦。"你参加了玛丽安娜上一次的生日宴会。是的,我清楚地记得你们两人趁着夜色手挽手地离去。有谣传说婚礼的钟声不久就要——"
"谣言已经搞垮了许多人。"乔蒂安突然发起火来,"有关这些人的谣言四下流传,而又有些人是如此津津乐道地传播谣言。"
他的警告几乎毫不留情,使得两位太太收敛了片刻。
布里蒂太太抓着斯波兰达的左臂,而乔蒂安则握紧妻子的右腋。"恐怕我们不能呆下去。"他厉声说到,"我的妻子突然病了。"
"病了,乔蒂安?"斯波兰达问,"可是我没——"
"就像你们能清楚地看到那样。"乔蒂安开始解释,"她脸色苍白,体质纤弱。这种脆弱是——"
"我很想见见玛丽安娜·切斯特登,"斯波兰达嚷道,将她的手臂从乔蒂安的紧握之中抽了出来。
太太们朝公爵抛去得意洋洋的眼色,急速引着斯波兰达进入舞厅,留在后面的乔蒂安只好跟着进去。
异彩缤纷的舞厅里,每只脑袋都转过来望着他和斯波兰达。舞步停住了,笑声轻下来了,所有的闲聊都中断了。最后,乐队的音乐声同样渐渐地消失了,乐师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给整个舞厅蒙上一层阴影。
然而,并非是黑暗使欢庆活动平静下来。这大部分是出于好奇,一小部分是非难,就玛丽安娜·切斯特登来说,则是愤怒。
"妈妈,我无法相信你会邀请他们。"她忿忿地说。
切斯特登太太拍拍女儿缀满珠宝的手,"玛丽安娜,你完全清楚地知道,人们不可冷落桦诗庄园的公爵,绝不可以这样。"
注意到一只只脑袋转向了她,许多目光在寻找她对安伯维尔公爵和夫人的到来所作出的反应,玛丽安娜强迫自己稍微笑了笑。
但是,当她看见乔蒂安身边火红色头发的女孩时,她的微笑简直可以使她杯中香槟酒的气泡一一破灭。"看着她,妈妈。"她低声道,依然佯作微笑,"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婊子,现在却拥有着我长年累月试图获得的头衔。要不是她突然从什么地方跑出来,我已经是乔蒂安的公爵夫人了。"
切斯特登点点头。"当然你可以欣慰地想想你将成为布莱韦尔庄园的公爵夫人。既然乔蒂安已经结婚,珀西瓦尔·布拉克特则是国内最佳的婚配对象。而且不要忘了,珀西瓦尔已抢在乔蒂安之前设法获得了格洛珊斯特的那些果园。那是相当成功的一着。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它证明了珀西瓦尔的实力几乎可以和乔蒂安的并驾齐驱。"
玛丽安娜轻蔑地吸了吸鼻子。"几乎"两字意味着珀西瓦尔屈居第二。乔蒂安依然是这块土地上最具实力的公爵。
"珀西瓦尔还没有到吗?"切斯特登太太问道,"我怎么没看见他。"
玛丽安娜继续注意着乔蒂安和桦诗庄园新的公爵夫人。"自从圣诞夜之后,我一直没有见到珀西瓦尔。"但她并不在意没有见到她的未婚夫。那人是一个纨绔子弟,并不像乔蒂安,·安伯维尔那样,是个真正的人。甚至珀西瓦尔的吻也是傲慢的,只是很快地轻微地匆匆一吻,因为热情一些的吻会弄乱他的头发。
一阵颤动掠过玛丽安娜肉感的身体。要不是看中珀西瓦尔的财富和社会地位,她会拒他于千里之外的。
"我敢肯定,珀西瓦尔会直接到来的。"切斯特登太太说,"毕竟,你父亲打算今晚宣布你的婚约。你完全知道,当你最终接受了珀西瓦尔的求婚之后,你父亲和我有多么高兴,不是吗,玛丽安娜?当初我们期望与安伯维尔家族联姻时,布拉克特家族是——"
"你饶了我,好吗,妈妈?因为这是我的聚会,我必须前去向乔蒂安和他的新娘表示问候和欢迎。"
切斯特登太太还没有答话,玛丽安娜已向乐师们点头示意,他们又很快重新演奏起来。另一种勉强的微笑粘在她涂得腥红的嘴唇上,于是,她开始向安伯维尔夫妇走去。
乔蒂安看到她走来,听到了她走来的脚步声。她的双眼里闪烁着怒光。而她每走一步,她那精致的绿色丝绸礼服就发出"愤怒"的沙沙声。
他用一只手臂保护着斯波兰达的双肩。
而当斯波兰达望着他时,她还并不了解她那渐渐熟悉的丈夫。她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桦诗庄园的强壮而又威严的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