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姬少央从昏睡中醒来,看见原木的墙壁,米色格子的床褥——这里,是恋瞳的房间?
深吸口气,感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三日来迷乱的记忆慢慢复苏,他苦笑了下,掀被下床,他怎么会在这里?记忆中,昨日他是在恋瞳的怀里睡去的,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竟然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是她!
“少爷,你醒了?”女孩笑盈盈地走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是热腾腾的早餐。
“恋——”一个字刚出口,少央看清来人,又忙改口,“菊香?你怎么回来了?”以前,不是都要等个十几天才敢回来吗?
“是恋瞳小姐打电话要我回来的!”菊香把托盘放在小桌上,刚开始她还不相信少爷能那么快恢复,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恋瞳?她人呢?”
“小姐去学校了,对了,她还留了张条子给您。”
“在哪?”少央跳起来。
菊香指了指窗台,少央冲过去,花瓶下雪白的纸笺上只有寥寥数语——
我必须去上学了,你自己在家里好好休息,不要乱发脾气,把菊香吓跑了就没人给你煮饭了。嗯,还有就是——我一定会回来吃晚饭的,放心。
乱糟糟的字体,一看就是东洋人写的!
“鬼才不放心呢!”少央低声嘟哝,想揉,又舍不得,整齐地折好了,放在贴身的衣袋里。
菊香忍不住“扑哧”一笑。
“喂,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菊香拼命忍住,她可没疯,敢去招惹姬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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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去?”柴阳俊低声询问。
“不用!”恋瞳微笑,“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好吧!”柴阳俊失落地转身。
“柴阳俊!”女孩忽然唤他。他急忙回身,看见恋瞳背对着夕阳,微笑着说,“那天谢谢你的帮忙。我可以请你有空来家里玩吗?”
“当然可以。”柴阳俊苦涩地回答,他不是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孩,永远不会是他的。像她那样的女孩子,若是爱上了谁,绝对不会是风平浪静,或是客套有礼。
那就走吧!
恋瞳松开书包带子,微微一笑:柴阳俊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经懂得她的暗示。说实话她也不想跟他纠缠不清,否则等菊苑的火爆浪子知道了,多半又不得安宁。
她还得回去吃晚饭呢!
想着,她不由得加快脚步,抄近路回家。刚转进一道小巷。
“啊!唔——”竟然有这种事?恋瞳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大惊之下心念电转:绑架!怎么办?
“是她吗?”有人低声问。
“没错,就是她!”黑巾下,隐约露出一截疤痕,她记得的,又是那个人!
恋瞳不再挣扎,静下来思忖对策。
“这小妞奇怪,被绑了还这么安静,嘿嘿!”
“少废话!马上带走!轻点,她当然非同一般,是上面点名要的人。”
“留下她,或者,你们留下。”略带生涩的中文从巷口响起,两人同时回头。
“唔唔——”恋瞳大喜,可惜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某种奇怪的声音。
“走!”两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
来人也不追赶,低头解开绑着她的绳子。
“漠司哥哥!”恋瞳得到自由,跳起来一头扑进他怀里,“你怎么会来上海?什么时候到的?还有,你想不想我?”
“你一次问那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个?”千代漠司环着妹妹纤细的腰身,笑问。
“最后一个!”恋瞳迅速回应。
“想!怎么不想?你可是千代家最讨人喜欢的宝贝呢!”
“我也想漠司哥哥!”每天祈祷都求神保佑漠司哥哥开开心心!
“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办!”千代漠司一笑即敛,改用日文道,“你马上跟我回东京去!”
“什么?”恋瞳大惊。
“你可能还不知道,秦声不肯娶山田的女儿,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山田想拿你做人质威胁我们,刚才那两个人就是山田的人!”他叹了口气,“还好我来得及时。”
“二哥?”恋瞳皱眉,“二哥为什么不肯娶山田小姐?”
“一言难尽!”千代漠司摇头,“总之你先跟我回去,姬少央那里,我会向他解释的。”
“不行!”恋瞳反对,“我现在不能走。”
“我要理由。”
“我答应姬少央,要回去吃晚饭的。”恋瞳想起瑟司说过的话:一旦知道了,它会变成缚住你自由的绳索。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怎能甩手离开?
“这样?”千代漠司神色严峻,“有件事我本来想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但是现在看来不行了。”
“什么?”
“其实我自己也是刚刚知道,恋瞳,姬少央这个人并不简单!”千代漠司沉声道,“七年前他跟着一个叫‘勇哥’的人在东京街头混帮派,后来,因为一时义气伤了山田的手下,山田放话要他的命,那个叫勇哥的人为了保护他,替他赴约,终于死在山田手里;同一天死掉的还有姬少央的母亲。山田绑走了另一个女人、威胁他从此听他指挥——”
“这些我都知道!”恋瞳烦恼地打断。
“知道你还留在这里?”千代漠司皱眉,“万一山田用那个女人威胁姬少央,他多半会把你交给山田!恋瞳,你清醒点!”
“不会的!”恋瞳不信,她还记得他倒在她怀中落泪的样子。不会的!
“你知道山田绑走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恋瞳摇头,关于那个女人,瑟司一直讳莫如深。
“她叫‘如媚’,是那个勇哥的女人,”千代漠司冰冷地笑,“也是姬少央的梦中情人!”
恋瞳睁大双眼。
“如果不是那女人跟姬少央暧昧,勇哥怎么可能替他去死?他是心灰意冷才去的,你明白没有?姬少央这个人我知道,他意气深重,所以绝对不会伤害那个女人,不管是为了死掉的勇哥,还是为他自己!恋瞳,他一定会把你送给山田!来交换那个女人!”
少央他在昏迷中一直在叫的人,不是“妹”,根本就是——“媚”?
恋瞳身子晃了下,漠司急忙扶住她,“恋瞳,说实话我很后悔把你送到他这里来,我跟他认识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他曾经——”
“漠司哥哥!”恋瞳打断他,“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千代漠司大急。
“回姬少央那里去。”恋瞳平静地说,“我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她答应过他,会回去吃晚饭的。
“恋瞳!”千代漠司急得直跺脚。
“漠司哥哥。”恋瞳转身,微笑,“我一定跟你回东京,但是,等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们一起离开,离开这里。”
千代漠司本来还想再劝,此刻却呆住了,他从没见过精灵乖巧的妹妹笑得如此凄楚。这一刻,他是真的后悔了,为什么他要送她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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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少央腾地站起来。
“山田已经动手了!”九命僵硬地说,“我暗中保护恋瞳小姐回家,黑熊的两个手下劫持了恋瞳小姐!”
少央顿时脸色刷白,“人呢?”
“跑了!我追了一段,进入闹市区就没再追,怕引起骚动。”
“你是猪啊!我在问恋瞳人呢?”
九命忙道:“恋瞳小姐没事!她没有受伤!”
“那她人呢?”不是骗他吧,她若没事,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她现在跟千代少爷在一起。”九命从怀中掏出一叠照片,“刚拍的。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千代少爷突然出现。”
“千代漠司?”少央迟疑地接过照片,英挺高大的男子,半蹲着身子,怀里搂着娇俏的少女,这个人正是千代漠司!他来上海做什么?
“很明显,他是来接千代恋瞳回东京的!”瑟司从楼上下来,神色凝重,“千代家多半已经得到消息,山田拿千代恋瞳做人质,否则,千代漠司那种人怎么会有闲情跑到上海来?”
“为什么?”少央握照片的手微微颤抖,“他为什么要接恋瞳离开上海?”
“如果是你,会放着自己的亲妹妹在敌人手里吗?”
少央低吼:“我们跟千代家又没有过节!”
“山田跟他有过节!”瑟司冷酷地提醒,“少央,你觉得你可以违抗山田吗?”
“我——”可以吗?他可以违抗山田吗?媚怎么办?不,不行的。少央脑中一片混乱,颓然坐下。
“恋瞳她不会回来了。”瑟司平淡地说完,“别等了,我们吃饭吧!”
她不会回来了?
少鸯抱头坐在沙发上,心里如同滚油在煎。
“你在这里做什么?”清亮的嗓音像是来自天外,清晰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少央猛然抬头,就在他眼前,恋瞳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怎么了?”恋瞳放下书包,蹲在他面前,“你吃饭了没有?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又发病了?”
“我……我很好,”少央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像是握着什么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宝贝,“你回来了?”
恋瞳点头。
“那就去吃饭吧!”少央牵着她站起来,勉强道,“菊香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
“我先去换件衣服。”
“我等你。”
少央呆站在客厅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那边,这才用力在脸上捏了一把,感觉得到痛。这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
“难以置信。”一直躲在门后偷看的瑟司安静地现身,九命跟在他身后,“千代漠司竟然没带她走,人也没过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
“有可能千代家还不知道少爷跟山田的事!”九命抢着说。
少央没有说话,神情甚是凝重。
“算了,我们走吧!”瑟司朝九命使了个眼色。千代家绝对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事,惟一的可能性就是:今夜是他送给妹妹最后与少央相聚的时间。
还是走吧。他不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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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明摆着的。
恋瞳蓦然抬首,镜子里,是一张苍白且惊慌的脸。漠司哥哥不会骗她!姬少央,他真的有把她送给山田的打算,否则今天她那么晚回来,凭他平日里的脾气,怎么可能不发火,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原来千代恋瞳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可以换回心上人的致胜筹码,一张可以反败为胜的王牌,如此而已。
门上传来轻叩声,“恋瞳?”
“马上来!”恋瞳深吸口气,擦干脸上的水珠。
不管怎样,今夜,最后的晚餐。
“怎么那么久?”
“对不起。”
她向他道歉?千代恋瞳何曾如此小心?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又是怎样打算的?
少央沉默地牵着她走进饭厅,心里一大堆问题,却不知该如何启齿。
“来,先喝点汤。”舀了半碗热腾腾的鸡汤,少央试探着开口,“你今天是自己回来的吗?”
“不,”恋瞳很快地说,“是柴阳俊送我回来的。”
“就是上次到菊苑来的那个男孩子?”很干净的男孩,跟她很衬,刹那间,少央发现自己似乎老了。
“就是他!”恋瞳喝着汤,装作随意地说,“他在追我。”
夹菜的手抖了下,一条煎鱼落在桌面上。
“算了,吃完再收拾吧!”看他手忙脚乱地找东西擦,恋瞳阻止道,“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空气中,流动着某种名为“暧昧”的因子,虽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是冥冥中那种离别的感伤却清晰地浮现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央苦恼地想,为什么自他从昏睡中醒来,一切就都不同了?
“柴阳俊是个很好的男孩子,”恋瞳好像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总想说话,“他父亲在大通银行工作,是高级决策层,母亲在杂志社做主编,我想,这样的家庭出来的男孩子,一定很懂得体贴人。”
“啊。是的。”
他呢?父亲死了,母亲病重,记忆中的日子,都是跟着长他十岁的勇哥在一起。
“柴阳俊在英国出生,三岁的时候去东京读书,回上海才两年而已。”
“……”
他也曾住在东京,只是那些肮脏血腥丑陋的日子,他永远也不想再提起。
“他以后也会回伦敦去,”恋瞳越说越快,越说越大声,“他跟我说,只要我愿意,他也可以选择去东京,我们可以住在那里。”
“我也可以去东京!”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两人同时呆住。
恋瞳张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姬少央僵硬地坐得笔直,刚才的话是他说的吗?不会错,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灰心地发现自己说话的对象——千代恋瞳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好像看到了恐龙。
懊死!他姬少央怎会说出如此丢人的话!少央腾地站起来,气冲冲地住外走。
“站住!”
本来就不甚坚定的脚步应声而停。
“你再说一次,”恋瞳再难掩饰心中的欢喜,“再说一次,好吗?”
“我什么也没说!”
“骗人!”恋瞳冲到他面前,“我明明听到的!”
“你听错了!”
“没有!”恋瞳气坏了,哪有这么别扭的男人?“我偏要你再说一次!”
凭什么他要听她的?“你是猪啊!”
“什么?”恋瞳气得直瞪眼,哪有女孩被喜欢的人骂成“猪”的?她也太可怜——等等,喜欢的人?她难道是喜欢他的?
“喂!你怎么了?”少央吓坏了,这丫头忽然脸色惨白,急忙扶着她坐下,“你哪里不舒服?你等等,我去给你找医生。”
“找个头的医生!”恋瞳悲哀地发现,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难怪她一想到要回去东京,心里就那么难受,“你、你到底要不要再说一次?”
“我——”
眼前的男人一脸僵硬,好像说那种话很丢人似的,恋瞳忽然觉得无比委屈,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喂喂,你别哭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央发现自己一头雾水,“别哭别哭,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别哭了。”
“那你再说一遍!”恋瞳抽噎着说,脸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泪珠。
“说什么?”老天,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说你也可以去、去东京。”
原来如此!少央怔住了,她原来——就只为了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连承诺都算不上的话,而哭泣?
“我也可以去东京。”少央伸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你别哭了,为了你,我愿意再回东京,我们一起回去。”
“真的?”
“当然是真的。”少央迟疑了下,僵硬地说,“如果你信得过我,我送你回去!”
“我听瑟司说,你从七年前离开东京,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她或许可以把他的话当做一种承诺!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能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恋瞳咬牙,决定不要放过他,如果他愿意,她或许可以帮助他解开心结,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其他的,我等你来告诉我!”
少央感觉到肺腑间忽冷忽热,说不出似喜似悲,他
还想说点什么,目光一转,敏锐地发现门外菊花丛中,有人影轻盈地一闪而过。
一切都来不及了,恋瞳。
少央冷冷一笑,所谓十面埋伏就是这样吧,他该怎样才能突出重围?
“少央?”他久不说话,恋瞳有些不安。
那就全部告诉她吧,今天与她离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我三岁那年,因为车祸,父亲死了,我和母亲陷入衣食无着的境地。”少央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明灭的灯火和灯火中若隐若现的黑衣人,淡淡地开口,“勇哥收留了我,他其实也只比我大十岁,我们两个人,在东京街头流浪。那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我们两个乞讨、偷窃、捡垃圾……再怎么肮脏的事都做过,只为了能填饱肚子,我真不明白,那时候我们怎么就那么饿!”
恋瞳心里一阵酸痛,有些事,不在其中,永远也不会明白其中的苦处,这些漠司哥哥都知道吗?
“后来日子渐渐过好了,我们两个人在东京也闯出了点名堂,勇哥那时候已经三十岁,准备结婚,他的未婚妻叫——”
“如媚?”恋瞳冲口而出,急忙咬唇不语。
“你知道?”少央没有如她想象般生气,甚至连头也没有抬,“那是一个温柔动人的女子,那时候也是深秋,我陪她去添置新婚用的家具。”
“为什么是你去?勇哥呢?”恋瞳不解。
“勇哥,”少央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一直很忙。那天,在银座,她被一群流氓骚扰,我气不过,就动了手,有一个人被我打成了废人!”他冷冷一笑,声音陡然拔高,“从今往后再也作不了恶的那种废人!”
恋瞳打了个寒战。
“那人原来是山田组大头目山田雄一郎的独生子,山田下了对我的格杀令,约我去赴会,谁都知道那是一个绝对回不来的约会,我要去,勇哥阻止了我,他说,这件事因如媚而起,就应该由他来负责,他微笑着对我说:‘少央,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他是这样跟我说的,我也这样信了,谁知道他竟然、竟然骗我。”
他凝神不语,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后来、后来呢?”
“后来?”少央蓦地转过身,恋瞳这才看清他脸上恐怖至极又悲痛至极的神情,似乎痛苦得就要发狂。然而他的声音仍然极其平静,不知用了多大力气在克制,“后来勇哥死了,母亲也死了,山田带走了如媚,跟我说:‘乖乖听我的话,小子!否则我就杀了她!’他说他要杀了她!媚,她是不能死的!不能死的啊。”
他靠着墙壁,手指拼命抠着坚硬的墙面,嘴里申吟似的低语:“不能的,不管怎样,我都会让你活着,一定会的。”
恋瞳害怕极了,恐惧地站在立柱边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十指渗出了微微的血渍。
再这样下去,他的手会不会废了?恋瞳不及多想,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过去抱住他的肩膀,“你别这样!那些事,都过去了!”
他仍然不说话,似乎想从墙里挖出些什么似的。
“啪!”清脆的巴掌声让他蓦然抬首,好半天,少央才意识到被打的人是自己,“你?”
“是我!”恋瞳握着他的肩膀,大声说,“你看着我,听我说!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过去整整七年了!你现在是姬少央,不是那个街头小混混,你清醒没有?”
“清不清醒有什么用?”他轻易就推开她,“我从来就没有更多的选择。”
“为什么?”恋瞳不解,“我们去东京啊,你不是答应我了吗?我们去东京,不,伦敦也可以,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晚了,恋瞳。”少央蓦地提高嗓音,“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才进来?”
“这不是来了吗?姬少爷?”数十名黑衣男子气势张狂地破门而入。
“终于来了!”少央冷笑,转头向恋瞳道,“明白没有?你还是快走吧!”
“不,我不走!”恋瞳咬牙道,这些人一定不是好人!
这个笨丫头!
“你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少央朝她吼道。
“不!我不。”平地里“砰”的一声巨响在她耳旁爆开,离她仅仅一步之遥的花瓶已经碎倒在地,恋瞳惊魂稍定,才看到姬少央单手持枪,乌黑的枪口冒出淡淡的青烟。
“再不走,那就是你的榜样!”姬少央冷道。
“姬少爷,你这又是何必?”一名黑衣人笑嘻嘻地说,“千代家的恋瞳小姐我们怎么忍心放她走?都留下吧,上面会很高兴见到恋瞳小姐的!”
“谁说她是千代恋瞳?”姬少央看也不看黑衣人,信口胡诌,“我家里的女仆也要向你报告?”
“骗三岁小孩吗?谁不知道恋瞳小姐是你姬少爷府上的贵宾?”黑衣人傲慢地开口,“你不承认无所谓,不过我想,恋瞳小姐也不愿意当缩头乌龟吧。”
“你是谁?”恋瞳忽然觉得他的嗓音异常熟悉,“我一定见过你!”
“没错,恋瞳小姐,我们在——”黑衣人似乎笑起来。
“千代恋瞳,你这个大笨蛋!你到底走不走?”少央怒红了眼,朝她吼道,“再不滚,我一枪打死你!”
“少央。”这些黑衣人的目标根本就是她!她如果留下,只有死路一条,但是如果她走了,这些人怎么可能放过少央?“我——”
少央正要说话,为首的黑衣人慢慢地举起枪,指着他的头颅,“姬少爷,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要不了你的命,所以也不准备为难你,你把千代恋瞳交给我们,我马上就走!否则的话——”他一扬手,人群慢慢分开,推出一名身穿杏色和服的女子,她坐在轮椅上,容貌娇美,低眉敛目,神情极为清冷,对眼前的一切视若不见。
少央持枪的手臂缓缓垂下,痛楚地吐出一个字:“媚!”
她就是媚?
恋瞳霎时几乎忘了身在何处,如此的风情,如此的动人,她原来就是媚?
难怪!
“把千代恋瞳交出来!”黑衣人冷笑,举枪命令。
少央高大的背影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把千代恋瞳送过来!”黑衣人回转手臂,枪口正对着女子的太阳穴。
少央身体晃了下,仍然没有动。
“你——”黑衣人偏转脸,向身后一人道,“过去把她带过来!”
“是!”那人笔直地朝恋瞳走去,与少央擦身而过之际,他迟疑了下,少央忽然长臂一伸,扣住来人咽喉。
所有人都呆住了。
“姬少央!你疯了?”
黑衣人一下子慌了手脚,枪口更紧地抵着女子雪白的肌肤,女子感到不舒服,微微皱眉。
“姬少央,你快放了他!”恋瞳冲上来尖叫,不行的!万一他们杀了那女子,姬少央自己一定也活不下去了!他真是疯了吗?
“都给我滚出去!”少央沉声命令。
“姬少爷,这是何必?有话我们好商量嘛!”黑衣人笑笑,“我们今天来,只是要带千代恋瞳走,并不是来为难你的,不瞒你说,千代恋瞳是上面一定要的人,我跟你做一笔生意,只要你肯让我们带千代恋瞳回东京,这位如媚小姐就由你带走,从此山田组与你姬少爷两不相干!”
拿她去换那个叫“媚”的女子?恋瞳心底涌出一阵寒意,眼前杏色和服的女子仍然垂着头,不听不看,缥缈地微笑着。
少央一松手,被擒住的男子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黑衣人微笑。
“让媚回来!”少央低语,恋瞳就站在他身边,只有她听得出那句话中包含了多少痛苦。
“可以!你让千代小姐过来,我们——”黑衣人自得地晃晃手枪,“马上就放如媚小姐回家,如媚小姐,你也想回家,对不对?”
女子怔怔地重复:“回家?”随即点头,“我会回家的。”声音温柔如水。
少央像被电击一般,身子晃了下,几乎就要站不住。
“我过来,你一定会放她走?”恋瞳再也忍耐不住,扬声道。
“当然!”黑衣人点头,“不过我要姬少爷亲自押着你过来!”他转脸朝向姬少央,“考虑得怎么样,姬少爷?”
如果她是被少央押过去的,千代家事后一定不会放过他,此人是算定了要让姬少央与千代家结下仇怨,让姬少央和千代家以后都疲于应付彼此,而无暇找他报仇。好狡猾!
“你押我过去吧!”恋瞳低声对少央说。她明白对面的女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本来可以不管这些事的,但是谁叫她知道真相呢?那种束缚,她挣不月兑的!
少央眼中流过一抹挣扎,“你——为什么?”
“我只做我该做的!”恋瞳眨眨眼,忽然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恋瞳?”少央动容地唤她。
“就一下!”恋瞳恳切地说。
少央俯来,恋瞳踮起脚尖,温热的双唇触及他的面颊时,一道细如蚊蚋的声音送入耳内:“带她离开这里吧!见到漠司哥哥,把这个交给他,跟他说‘恋瞳是自愿的’!”
“好了!”恋瞳放开他,皎白的脸颊上一抹微笑动人心魄,“从现在起,你就自由了!”
少央握紧手中小小的物件,朝黑衣人道:“你让媚过来!”
是一种宿命的梦境吧!他这一生,永远也走不出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