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颜眉 第七章
作者:流歌

第二天是周末,颜眉起了个大早,简单地洗漱之后,用发圈随意束起长发,准备煎几个蛋,道克己昨天吐成那村,今天多半饿得厉害。

罢走进厨房,外面就有人敲门,却是许伯伯。

“阿眉,起这么早啊?”许伯伯笑盈盈地进来。

“嗯。”颜眉笑笑,把油倒进煎锅,“许伯伯吃早饭了没有?没吃的话就一起吃吧,”

“我吃了才出来的。”许伯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隔一会儿才问:‘阿眉,你跟道克己是不是很熟?”

颜眉怔了半天,直到锅里冒出轻烟,才勉强道:“那也说不上。”

“道老爹的后事,我们总得问问他的意见才能办,可是大家都跟他说不上几句话,你看——”许伯伯为难地搓着手。

“我明白了。”颜眉把煎了一面的鸡蛋翻个身,低声说:“我去问他就是了。”

“那就好。”许伯伯笑起来,“阿眉,你真是懂事的孩子,万方也真是的,一出去就是几个月,也不惦记着早点回来。”

颜眉出神地看着煎锅,低声说:“快了。”

等许伯伯告辞离开,颜眉把煎好的蛋装进自己日常用的小饭盒,又热了一大瓶牛女乃,装进保温瓶,一起拿到对面去。

时间还很早,加上昨晚下了一整夜雪,长街上的人们大多沉醉在美梦中。

颜眉呵着冷气,慢慢地走进青砖小楼,底楼已经被热心的邻居们布置成灵堂,白花黑幔,道老爹的遗像肃穆地看着她。

那是一位很慈蔼的老人,大约因为生病,晚年脸颊瘦削得不成样子。颜眉庄重地鞠了三躬,心里暗暗祝祷。

道克己应该还没有起来吧,昨天喝那么多久,今天可够他受的。颜眉往楼上走,古旧的木制楼梯走起来吱吱响,尽避如此,颜眉还是清楚地听到阁楼里沉重的喘息声,一种不祥的感觉紧紧地攫住了她。

她加快步伐,推开房门,屋子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颜眉模索着打开灯——

道克已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里不时地发出细微的申吟,颜眉急忙把食物放在桌子上,冲到床边。

他明显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胸膛沉重地一起一伏,呼吸既粗又重。

颜眉拍拍他的脸,“克己,你醒醒,醒醒好吗?”

他勉力睁开眼睛,看到她,低声道:“阿眉?”

“嗯,是我。”颜眉低声回应。

“对不起。”他牵起唇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我想我是生病了。”

“什么时候的事?”颜眉又气又急,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药。

“我不知道,”他喘息着说,“大概是半夜吧,我后来听到钟敲了十一下……”

“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我?”颜眉几乎快哭出来,他就这样一直忍到现在?

“我不想麻烦你。”他顿了下,又说,“阿眉,别找了,这里没有药,药在楼下的抽屉里,我昨晚想下去拿,但是没有力气——”

“你等着,我马上拿过来。”颜眉冲下楼,很快找了几板感冒药,并消炎药,退烧药,一应俱全。

道克己闭着眼睛,模糊地说:“爸爸的后事——一怎样了?”

“现在不是你担心这个的时候!”颜眉生气地说,从保温瓶里倒了一杯热牛女乃,斜坐在床边托起他的头,“来,喝一口,把药吃了。”

他张开嘴,皱着眉,吃了药。

“我给你煎了蛋,你要不要吃一点?”

“我吃不下——”他睁开眼睛,满含歉意地说。

虽然明知他应该吃点东西,但他眼下病成这样,颜眉实在不忍心再勉强他,“那你睡一下。”

他点头,很快便睡得深沉。

颜眉看着他深深陷下去的眼窝,心下自责,他刚刚经历丧父之痛,又与她在雪夜里走到凌晨,后来喝那么多酒,又醉又吐。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她竟然一点也不警惕,任他病成这样。

大约十点钟——

“阿眉。”许伯伯走上阁楼。

“嘘,”颜眉低声说,“他在生病,刚才安稳一点。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不行啊。”许伯伯皱眉,“道老爹的后事,他是孝子,他要是不在,我们能怎么办?”

颜眉沉默。

许伯伯走到床边,伸手模模他的头,惊道:“这孩子怎么烧成这样?哎呀,道老爹才刚刚……他就……”

“不管什么事都别先跟他说,您和邻居们看着办。”颜眉咬牙,“道老爹是他惟一的亲人,老爹死了他比谁都伤心,加上他本来跟老爹有心结,老爹又走得仓促,他昨天一直哭着说他对不起老爹。许伯伯,克己是伤心过度才会病倒,许伯伯您和阿婶一直在居委会,他没有别的亲人,这些事只好多劳烦您——”

“唉!”许伯伯长叹一声,转身下楼。

“我送您下去。”颜眉拉上门。

门里,沉睡中的道克己眼角滑出两颗大大的泪珠。

“你干什么?”颜眉送了许伯伯回来,一推门就看到道克己靠坐在床上,正在穿衣服。

“那个你不用操心,我已经拜托许伯伯了。”颜眉微笑,“许伯伯是宗爷爷的老战友,这点忙他还是肯帮——”她自知失言,急忙煞住。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平静地说,“我不想麻烦别人,这些事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

“面子比性命还重要?”颜眉难以置信,“你看看你,连站都站不稳,还逞什么强?”

“这不是逞强——”他穿好衣服,握住她的手,“阿眉,你自己也说了,爸爸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我——不能不去送送他。”

颜眉蓦地湿了眼眶,他却不再理她,径自下楼去了。

之后的时间度秒如年。

颜眉心惊胆战地看着道克己站在亲属席向每一位来宾行礼,每一次鞠躬她都很怕他就这样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他始终一言不发,侧脸坚如磐石。只是在偶尔与她目光相触的刹那,会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终于挨到下午,老爹火化,在公墓落葬,他又向所有邻居朋友致意,感谢大家的帮助,请大家回去休息。所有这一切完结,已经是晚上七点钟。

“克己,跟许伯伯一起回去吧?”许伯伯一直等人都散了,才问。

道克己摇头,“不,我想再待一会儿。”

“孩子,你忙一天了,自己的身体要紧——”许伯伯劝他。

“您先回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他说。

“唉,”许伯伯叹了口气,走到颜眉身边,“阿眉,你看——”

颜眉脸色苍白,径直走到他身边,“克己,你——”

“别出声,”他低声说,“让我跟他说会儿话。”他停了许久,又说:“你听到了吗?他在跟我说话——”

颜眉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劝他。

如死一般的沉默中,天色越来越暗。

“克己——”颜眉越来越害怕。

道克己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墓前。

“克己,你别这样——”颜眉不由自主地跪在他身边,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他,“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好不好?”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再留下去,他会垮掉的。

“阿眉——”他茫然地看着她,颤抖的右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颜眉屏住呼吸。他猛地把她纳进自己怀里,伏在她肩上,放声大哭。

“你要是觉得难受,那就哭吧!”颜眉叹了口气,太沉重的悲伤,压在心里太伤身体,如果哭出来,反倒比较好。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晓得过了多久,颜眉只听到他静静说出这句话,便沉重地栽倒在她身上。

支撑了那么久、他终于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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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公墓离殡仪馆很近,好心的工作人员帮她找了车,她才能送道克己回家。

一路上他都躺在她怀里,昏迷不醒,身体沉重如石。

当晚,他的病势如火山喷发,不可遏止。

他整夜地发烧,呕吐,申吟。

颜眉很怕他这样死掉,然而住她家楼上的林医生来看过,说他只是重感冒,只要打针吃药就会好,发作得这么厉害大半是心病。

她打完针,开了药就走了,交待颜眉要按时喂他吃。

颜眉彻夜未眠,守在床边寸步不离,药吃了许多,他却还是那样,没有片刻安稳。

他一直呕吐,因为没吃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一些清水,到后来竟变成黄水,整个人吐得脸红头涨,昏昏沉沉地,意识完全不清楚,一个劲地喊爸爸。

颜眉怕得要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盼他能够忽然清醒。

这样一直折腾到快天亮,他忽然睁开眼睛,清楚地喊出两个字:“阿眉?”

“你醒了?”颜眉大喜,高兴地说,“你真的醒了?”

他慢慢点头。

颜眉模模他的额,温热的,烧已经退了,顿时泪盈于睫,哽咽着说:“太好了。”

“傻丫头,”他抬手,抹去她服角的泪,笑道:“我不会死的。”

“嗯。”颜眉用力点头

“我一直做噩梦,”他低声说,“是你牵引我出来的。”

颜眉垂下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话,真的不必说出来。

他叹口气,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慢慢流逝,两人几乎都忘了身在何方。

“克己?”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有人裹着屋外的冷空气闯进来,扑到床头,大声叫道:“克己?你怎么样?

颜眉被她推到一边,愣了半天,才看清楚,是沈梓衣。

“我很好。”他低声说。

“我都听说了,都听说了。”沈梓衣泣不成声,“我在北京,妈妈打电话告诉我,我就连夜往回赶,没想到还是晚了,让你受苦了,克己……”

“不,我没关系。”他微笑,模模她的头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我听说你病得很厉害,都快把我吓死了!”沈梓衣终于破涕而笑,笑容艳丽绝伦。

颜眉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站起来悄悄退出去,好在也不会有人理会她在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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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天已经大亮,虽然一夜没睡,颜眉却丝毫不觉得困倦,从书架上取下课本,放进背包,慢慢地下楼,去上课,今天的课一结束,紧接着就是一连三天的考试。不管怎样心不在焉,也要先应付过去再说。

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在教室里说笑,因为天气太冷,每个人脸颊都被冻得发红,反倒显得精神。

“喂,颜眉,你复习得怎么样了?”前座的女生,名叫章彩娥的,转过身笑嘻嘻地问她。

颜眉摇头,“完全没看书,能过关就阿弥陀佛。”

“不看书也能过关的人多得是,你肯定也行。”章彩娥不以为意。

“什么意思?”颜眉翻开厚重的课本,大感头痛。

“像二年级的宗万方,大半个学期都没在学校,还不是一样过关,我打赌他肯定不会补考。”章彩娥酸酸地说,“看在他的面子上,你绝对不会被抓,放心吧!”

“你别说这种话。”颜眉怔了下,心里像吃了只苍蝇似的,只是觉得腻味。

“怕什么?”章彩娥越发来劲,“现在就是这么回事,学生打混算什么?这间学校,连老师都在混日子——”

颜眉莫名其妙地看她。

“96计算机系的外语老师,你见过吧?那可是个大帅哥,还听说是北大的高材生——”章彩娥不管她乐不乐意听,拉开架势准备大讲特讲。

颜眉心里发紧,怔怔地瞪着她。

章彩娥以为终于勾起了听众的兴趣,兴奋起来,“我听计算机系的人说,他这学期差不多请了两三个月的假,就是偶尔来上课也是一副设精打采的样子——”

“章彩娥!”旁座的纪岚听不下去,跳起来大声问:“你闭嘴!有完没完?”

满教室的人都被吸引过来。

“我怎么?”章彩娥涨红了脸,“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马上就闭嘴。”

“闭嘴算是便宜你,你必须马上向道老师道歉。”纪岚在系上一向有“侠女”的称号,此刻双手叉腰站在那里,威风凛凛的样子。

“你——”章彩娥满脸不自在,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

“从十月起道老师的父亲就病重,尽避这样,他还是尽量抽时间出来上课,就算是请假缺课,后来也利用周末或者课余时间补上的——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纪岚大声说。

“我、我怎么知道?”章彩娥嗫嚅着。

“这件事计算机系谁不知道,你不是听说吗?怎么该听的反而不听?”纪岚翻了个白眼,“你无非是嫉妒罢了,告诉你,道老师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你——”章彩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忽然捂着脸跑出去。

“还有你——”纪岚犹未消气,指着颜眉的鼻子问,“你明明清楚道老师家里的情况,你干吗不解释?你长了嘴巴是干什么用的。”

“我——”颜眉怔了怔,“我真的不知道他前段时间请假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想来,以前他一定都在医院,一定是不想让她担心,才骗她说人在学校。没想到他一番良苦用心到头来竟让她的误解如此之深。

纪岚又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自顾自地向她道谢:“纪岚,真的很谢谢你。”

“什么?”纪岚正骂得高兴,被她打断,反倒吃了一惊,“哧”地一笑,“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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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不打不相识,颜眉被纪岚骂得狗血淋头,两个人反倒成了至交好友。

学校放三天复习假。

“去我家住吧,反正你家里也没人。”纪岚兴致勃勃,“我们两个人一起复习,效率比较高。晚上就一起睡,聊天说话也不无聊。”

“等我想想——”颜眉被她说得兴起。

“喂,号码是多少?”纪岚把手按在电话上。

“什么号码?”颜眉莫名其妙。

“你要请示哪一位,快打电话,搞定我们好回去!”

“哦,那我自己来吧。”颜眉接过电话,手指按出一串熟悉的号码,尽避如此熟悉,却竟然是第一次拨,颜眉心里不免紧张。

“喂,”清脆的女声带着三分柔媚,“你好。”

“我、我——”是沈梓衣?啊,她当然在他家里,颜眉咬唇不语。

“是颜眉妹妹吧,”沈梓衣的声音显得很高兴,“克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昨天的事我都听他说了,真的是很谢谢你。”

“不,没关系。”颜眉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问:“我能跟他说几句话吗?”

“抱歉,他现在在浴室里,”她笑起来,“他在洗澡,你待会儿打过来好吗?或者,我让他打给你?”

“不用了,麻烦你告诉他一声,这几天我在同学家里住,复习迎考。”颜眉说完,挂掉电话。

不管沈梓衣怎样说,她都不会怀疑道克己。因为她知道,她与他之间,有些话,言语早已无法形容。

之后三天颜眉都没有回去,只是跟纪岚待在一起,没日没夜地看书复习,到第三天晚上,估计应付考试应该差不多。

颜眉于是忍不住又一次拨了道克己家里的号码——

电话那头一长串一长串的“嘟”音,却始终没有人接。颜眉心下疑惑,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九点。

“小姐,你在干吗?”纪岚洗完澡出来,用干毛巾擦着头发。

“没人接电话。”颜眉可怜巴巴地说。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你这种痴心小妞?”纪岚翻了个白眼,这几天她差不多知道了颜眉的事,非常不赞同她离开宗万方,“明天开始就是考季了,我虽然没有见过道克己,但是我想,他只要还有一点点身为人师的自觉,也应该在学校布置一下吧?快去洗澡吧,别胡思乱想了。”

“哦,好吧。”颜眉心事重重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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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的考试终于结束。

“怎么样?”纪岚挽着她的胳膊,“小姐,别没精打采的,考完试你至少也该表现得高兴点嘛!”

“有什么好高兴的?”颜眉叹气,“无非是低空飞过,搞不好还要死当两门——”

“呸呸,怎么可能?别说丧气话!”

“你是优等生,当然不担心被当,我就不同了。”颜眉闷闷不乐,“我回家去一趟,晚一点我们电话联络。”

“我得回去补眠,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前不许骚挠我!”纪岚警告。

“遵命!”

家里冷清清的,一点人气也没有,颜眉走到厨房里想倒杯水喝,一提暖水瓶却是空的。只好先接半壶水烧上。

壶里的水还没冒热气,电话铃响了,颜眉接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女声,一丝不苟地叙述:“颜眉小姐,您好,这里是168声讯台,您的朋友给您点了一首歌,请按#号键接听——”

颜眉呆了半刻,手指按下“#”键——

细致的音乐悠扬地响起,是张信哲的歌,婉转地唱——

拨开天空的乌云

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我为你翻山越岭

却无心看风景

我想你身不由己

每个念头都有新的梦境

但愿你没忘记

我永远保护你

不管风雨的打击

全心全意

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我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

承诺一辈子

守住了坚持

岸出永远不会太迟

爱就一个字

我只说一次

恐怕听见的人勾起了相思

任时光飞逝

搜索你的影子

让你幸福我愿意试

让你幸福是我一生在乎的事。

颜后听得痴了,连音乐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也不知道,自到厨房里热水壶发出尖锐的嘶鸣,她才终于回过神,跑进去关上火,水已经漫出来,炉台上湿淋淋的,一片狼藉。

颜眉却无心收拾,把抹布扔在台上,回到屋里。电话那头已经没了声音,颜眉只好怅怅地把电话挂回原处,想起留言的日期,却是六天之前,她离开道家的那天。一定是道克己找不到她,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

她不由懊悔万分,恨自己不该由着性子离开,不该跑到纪岚家去,不该——

不管怎样都已经太迟,除了等待别无他法。颜眉站在窗前,对面的窗口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想来也不会有人在家。

门上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颜眉心跳顿时加快,冲过去拉开门,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却在看清来人后慢慢收敛。

“我回来了!”宗万方朝她伸开双臂,“颜眉,我回来了!”

“哦,那太好了。”颜眉勉强笑笑,“进来吧。”

宗万方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提起脚边的大包小包往里走,嘴里不停地说话:“这次在我们在德州住了差不多三个月,爷爷身体一下子就好起来,连我爸和我妈的脾气都变好了,所以说人要常常回家乡看看,自己给自己放假,才能有益身心健康——”

“没错。”颜眉随口回答,转身往厨房走,“你吃饭了没有?我给你煮碗面吧。”

“好啊好啊,”宗万方笑得开怀,“几个月没吃到你煮的面了,饿死我肚子里的馋虫——”他夸张地咽了下口水。

‘你坐一会儿,很快就好。”颜眉笑笑,装了大半锅水热在火上,又开始洗菜。

“喂,”宗万方钻进厨房,嬉皮笑脸地问:“想我没?”

“想你什么?”颜眉手里摘菜,漫不经心地说。

“我可是想死你了!”宗万方一本正经地说,“人家说小别胜新婚,一点不错,这段时间见不到你,我天天想回来,要不是我妈不答应,我早就溜回来跟你团聚了!

“万方——”她不能再这样瞒下去!颜眉下定决心,刚要说话,眼睛里却看到一张充满希冀、沉浸在幸福中的脸庞,她忽然觉得不忍心:也许,过两天再告诉他会比较好。

“什么?”宗万方问。

“不,什么也没有。”颜眉把洗干净的菜放在砧板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给你买了好多好玩的东西回来,我去收拾一下,你一会儿出来看!”

“嗯。”

宗万方出去了,颜眉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火苗发怔,自己已经深深地陷进罪恶感的漩涡,一个不论怎样都不能摆月兑的深渊,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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