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
“庄主,二庄主来了一封信!”
坐在书房中处理事务的,正是十二年前在市集让凤无忧拎回来的凤无虑,只见他身形挺拔,俊逸刚毅。
听到来人的通报,他急忙起身。
说到这一家子他就有气,三年前,凤冷意夫妇抛下一句“剩下的交给你罗!”
两个人就跑得不见踪影。
许是血缘天性,就在一年前,虽然他已百般防范,但凤无忧还是偷跑成功。
令他咬牙切齿的是,这家伙居然连说都没说一声,只留张字条给他,说什么“出去玩,累了就回来!”的屁话。
凤无虑差点没气到吐血,这爱玩的一家人,两个老的倒还无所谓,凤无忧根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虽然擅长御毒和医术,但真正遇到高手时,还不是只能坐以待毙。真是气死他了!
展开信,秀雅的字迹如旧。
无虑:
近来可好?
最近我在唐门学解毒,唐门的二小姐对你很有兴趣。你也二十四岁了,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别老教爹娘和我挂心。
接下来想去江南玩,素闻苏州和扬州风景秀丽,想去乘乘画舫,勿念!
无忧
有你们这种音讯全无的家人,我哪里好得起来?凤无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还为我挂心?凤无虑的表情不禁有些扭曲。他们三个知道什么叫“挂心”吗?
约莫从十七、八岁起,他的身高一下子增长许多,加上他身子骨奇佳,又让人称“武林第一剑”的柳隽收做关门弟子,渐渐地他由被保护者的角色转而成为保护者。或许一开始他的出发点是报恩,但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产生了感情后,他们就成了他一辈子的牵挂!
尤其是凤无忧,那小子明明跟他同年,看起来却老像个小孩子,空有聪明的脑袋却个性散漫,将冷意山庄这个大包袱丢给他后,竟然真的过起无忧无虑的生活,想必是连他的份都享受去了。
明知他在装傻,却又不忍心将他拉下来蹚浑水;每次只要看到他的笑脸和瘦弱单薄的身躯,他就会心甘情愿地继续做牛做马。啧!被他吃得死死的。
想到他每天得处理这些烦人的帐册杂务,而他居然说还没玩够,气死他了!
这该死的凤无忧就不要让他逮到!想到后来,凤无虑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狰狞。
“哈啾!”
一道纤细的人影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只见他很不文雅地揉揉鼻子,又躺回贵妃榻上。
“怎么啦?”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浓浓的关心。
“大概有人在骂我!”
“咦?你也会得罪人?”男子不信似地扬起眉。
斌妃榻上趴着的,赫然是着女装的凤无忧,只见她抿着唇,噙着一抹算计似的笑容。
“我说唐门少主呀!你镇日流连我这醉月楼,不怕未婚妻吃醋?”
“呵!我听说冷意山庄的庄主脾气不大好,要是他知道他的二庄主在醉月楼当花魁……”
“不劳你费心,那家伙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的!”
“他是瞎子吗?”说起凤无忧,除了个性懒一点、散一点和恶质一点外,可说是没啥缺点。不,应该说要是她肯收歛一下自己的个性,天下男人大概无一能逃过她的手掌心。
“呵呵!我哪知道?”凤无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私底下猜想,凤无虑如果知道,一定会吼她个三天三夜,呵呵!
扬州?凤无虑皱着眉头,冷意山庄这些年在扬州也有不少产业,或许该去看一看。
他绝不是想念那个没责任感的混蛋,他在心中一再强调,却挫败地发现,自己的确担心凤无忧。
抛下所有人,凤无忧只带了一些碎银和一套换洗衣物就逃家了。见鬼了,他就不能多带一些钱吗?也不想想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还老是做一些让人担心的事。
自凤无虑接手山庄以来,凤无忧从未干涉过他的决定,现在想想,他可能早在三、四年前就有离家的打算。不,应该说早在十二年前,凤无忧就有将他推入火坑的打算,那他义父义母想来也算共犯了!
可恶!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哪有人千辛万苦培养一个人来代替自己继承家业的?
言算了,反正他也不曾懂过凤无忧,那小子老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恬适模样,内心却深沉无比,根本难以捉模。
情他也是到后来才慢慢了解到,凤无忧虽然时常带着笑容,一副和善可亲的大好人模样,内心却是比谁都冷淡。对凤无忧而言,什么都是可以比较的,他的心中有一把尺,对不同的人,他自有不同的对待程度。
小义父就常叹息,他从未见过凤无忧熟睡的面容。连义父都没见过了,他似乎也没啥好哀怨的。但总有些不甘吧!
说就连生病,他也不要旁人近身,仔细想来,连苓儿也不见得了解他;更别说凤无忧居然作主将她嫁给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外族人。
独别人不了解他,并不代表他不了解别人。
家凤无忧具有超强的洞悉力,就像是能猜心一般,让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这或许也是整个冷意山庄尊敬他的缘故——先被那张漂亮的面皮拐去思考能力,再讶异于他的透彻人心。
这样的凤无忧应该算是强者了吧!
但他就是放不下,放不下凤无忧眼中的淡漠和无谓,总担心他会寂寞,担心他不懂得照顾自己。
凤无虑皱着眉,仔细回想着自己是自何时开始有这种担忧的。
唉!凤无忧大概是他的灾星吧!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庄主,属下有一事秉告。”来的是冷意山庄的老总管——古恩。
“古伯,别这么客气,不是说好私底下别叫我庄主吗?”
凤无虑刚进冷意山庄时,古恩的独生子恰因溺水而亡,妻子也因过于伤心而一病不起。凤无忧将他丢给古恩照顾,一方面是让他更快习惯这个环境,一方面也可抚慰古恩的丧子之痛。
“呵呵!叫顺口了,难改呀!”
“对了,您要跟我说什么?”
“就是咱们在江南的生意近来有扩大的趋势,庄主要不要去视察一下?”
老总管慈祥和蔼的眼神中似乎透着一抹算计,但因为凤无虑从未防着他,故丝毫没有注意到。
的确该去视察一下。
顺便去找凤无忧,嗯,不对,是顺便看看能不能遇到凤无忧。他一再说服自己并不是故意去寻他,更不是担心他过得好不好。不过似乎没啥用!
唉……好啦!他凤无虑就是担心凤无忧,毕竟是兄弟嘛!这谁都会的!
“那庄内就拜托古伯了!”
“没问题。”发现自己回答得太爽快,古恩急忙改口:“我一定全力以赴。”
“那么我就三天后起程吧!”
“对了,属下有一事想拜托庄主,不知……”古恩低着头,似有难言之隐。
“您说说看!”
“老夫听闻恩人之女在一年前无故失踪,而日前有消息传来,说她在扬州的醉月楼当……”古恩语气悲怆,声调哀伤。“她的乳名叫莲心,据说,她就是用这个当花名的,老夫实在不忍看恩人之女流落风尘,所以……”
“您要我替她赎身?”
“唉!”古恩紧皱着眉,状似不解。“老夫曾给她钱希望她重新做人,无奈她就是不肯,还说她在那里很开心。庄主,我真是没法子了!”古恩的眼神似在诉说着:请帮帮我!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把她带回来让您安心。”
“谢谢庄主,那属下先告退了!”
迸恩怎么也想不透,自己一手带大的凤无虑居然会是个情感白痴,连二庄主是女儿身都看不出来。难道真如老庄主所言,是他的教养方式出了问题?
要不是被他这个笨小子连累,他也不用被迫配合凤冷意夫妇的计谋,一起设计凤无忧和凤无虑。
凤无忧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至死都不敢得罪的人,没想到这愣小子,无形中却逼着他去得罪具有透视人心能力的二庄主。要是他最后还是娶不到二庄主,那也是他的命了。
“无忧,你打算在这醉月楼待到何时?”
“再一个月吧!”顶着花魁莲心的名字,凤无忧的日子过得可安逸了!
“大师兄说他明天要来看看你。”
“不会吧!”凤无忧很不优雅地自贵妃榻上跳起来。所有师兄中,她最怕的就是严谨出名的大师兄。当下,她随即摆出一副可怜状,欲博取眼前这个身为王爷的二师兄的同情心。“拜托啦!二师兄,你让大师兄别来啦!”
嘿嘿!想他六王爷柳少文可是有名的爱凑热闹,尤其爱看凤无忧被欺负的样子,所以他故意不提“樱”也会来的事。明天可有热闹看了!
倏地,窗户被一阵强风吹开,三道人影顺势跳了进来。柳少文飞身挡在凤无忧身前,待看清来人后,才松下防备。
“师兄?你不是明天才要来?”柳少文惊讶地看着凤无忧的大师兄——司徒剑心——阎罗殿之下的判官堡的堡主。呵呵!丙然是一副判官脸。
“啊!雷和樱?你们怎么来了?”凤无忧不禁露出苦笑,若说这世间有什么可以克得住她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有一张死人脸的司徒剑心、一生只为“樱”的“雷”和神秘诡异的“樱”了!
“来看看你呀!”
嘿嘿!由一个眼不能视物的人口中听到这句话,依常理,正常人都该感到好笑,但却没人会觉得樱的话好笑。
凤无忧自出生便具有透视人心的能力,在婴孩期间就险些被众人的思绪给“淹”死。幸好樱出现了,她和雷是她生命中首度无法透视的人,后来她又遇见了其他具有各项奇功异能的师兄们,自那时起,只要跟他们在一块儿,她就比较不会那么在意自己的与众不同。
“呵呵!”在樱面前,她永远只能傻笑以对,跟平常冷静自持的凤无忧迥然不同。
樱和雷两个人似乎永远不会老。这些年来,樱始终是一副少女模样,看起来就像只有十五、六岁,而雷,也犹如守护神般时时刻刻守在她身旁。
她曾问过樱,为什么对她好?
樱只是温柔地笑着说:因为我喜欢你呀!
对她而言,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