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姊姊,我想妳是幸运的,妳的男人是真的爱妳,否则他怎会甘愿当这个王八。”李厌世笑睇映在窗上的翦影,仅着中衣大方躺在床上的他竟伸手把昏迷许久的李芝芯更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吐:“不过他也真是笨得可以,竟然相信我跟妳可以救醒妳,呵,他不到恨得想杀死我,气得想掐死他自己,竟然窝囊的在门外为他的女人跟其它男人欢好把风。”
玩着李芝芯干涩的乌丝,他不由得幽幽一叹,“不过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救妳的机会。芯姊姊,我好羡慕妳,我就没这个好运气,但妳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模样能算好运吗?”他忍不住苦涩一笑,“结果妳跟我都是苦命的人,但妳还有复元的可能,而我……”他将脸庞偎在她的胸口,聆听她规律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热意也一点又一点的累积在眼眶。
“芯姊姊,以后还要陪我聊天解闷哦!无论我变得如何,妳都要陪我,我让皇上封妳为公主,妳说好不好?”
李芝芯仍是无能回应。
“芯姊姊,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谈心说情,妳的孩子们,我会当作是我的,至于妳的男人……”他的目光看向在房外徘徊不已的身影,大大打了一个呵欠。
“让他后悔一辈子好了。”说着,他缓缓闭上眼睛,沉入凄凉的梦乡。
独让房外的男人被嫉妒啃噬,被愤恨袭击,更被无能为力的思潮淹没。
月西斜,天渐露白。
一夜无眠的胡定宇恨不得踹开房门,拿菜刀劈死那个奸夫。
这么年轻就色胆包天,竟敢在他这个前夫的地盘奸婬他的前妻,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要不是看在那个李厌世信誓旦旦的说能救芝芯,他绝对绝对绝对会行凶。
他深深吸一口气,咬牙、磨牙,忍气吞声,只要芝芯能醒过来,他甘愿当这个王八。
可是这滋味好苦、好呛……重得让人受不了。但为了芝芯的苏醒--他可以忍。
从黎明再忍到中午,房间里头依然静悄悄,那个李厌世真的有在“办事”吗?
他忍不住靠近窗纸,戳一个洞往里窥看,只见解下的纱帐里,有两个重迭的身躯沉睡着。
李厌世竟怡然自得的睡在他床上?
“你给我起来?”他终于忍不住怒吼,扯着上了闩的房门,“李厌世,开门,有种就给我开门,听到没有。”
“谁呀?吵死人了。”房里传来的声音睡意十足。
他气红了眼,“芝芯呢?她醒了没?”他更用力的敲着房门。
“好了,别敲了。”
门倏地打开,露出的是那姓李的清爽身影--白色的中衣,加上快及腰的乌丝,看起来还真像个娘儿们。
他揪住李厌世的衣襟大吼:“芝芯呢?”床上的身影似乎依然动都不动。
“还昏着。”李厌世口吻异常平静,“谁说一夜就有效果了?”
一夜不够?那还要他忍受多少夜这种蚀心的折磨?
他气得掐住这浑小子的脖子,用力的勒紧,“你是不是在诓我?”
“可不是。”无视他怒发冲冠,李厌世微笑的轻易扣住他的手腕,只一个动作便将他的手反剪到背后。
“你……”他又惊又怒,想不到这李厌世的动作竟如此快,力道又这么强劲,难道他也是……
“想问我是江湖人上吗?是,我是,当然还有其它身分。胡老爷,我那部下呢?”左右张望,就没瞧见那美得过火的男人。
“谁理他。”他奋力挣扎着。
“你应该理的,他办的才是救人之事。”李厌世索性运气放声大喊:“文征才,出来,文大人,你听到没有?”
这一喊声势惊人,声音传得老远。
“文征才,快给本公主出来……来……来……来……”
鲍主?他没听错吧?
“李厌世你……”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他被打了一巴掌。
“没礼貌,本公主是可以让你如此直呼名讳的吗?况且本公主名字是李世燕。厌世的是你,蠢人。”她轻轻一推,却把他推撞上了墙。
也好,他是该一头撞死,他竟然把芝芯和公主的亲密友谊误认为是龌龊的红杏出墙,固执的不给她机会解释,不回答她的质问,导致妻离子散多年,到如今,还落得家破人亡……
他索性自己再撞一次。
就因为他没眼光把公主当男人,就因为他一时耳背把李世燕听成李厌世。
现在,他的确很厌世,芝芯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天!”他颤抖的摀着脸,如果一死能挽回所有,他会这么做。
“现在你知道你有多蠢了吧?”李世燕冷言道。
他同意的点头,无言反驳。
“所以芯姊姊如果还一直昏迷不醒,本公主要带她回宫,让御医诊治,辟于这一点,你同意吧?”
他哀然点头,纵有再多不舍,但只要能救芝芯,他岂有反对之理。
“连同孩子们一起,谁教我是他们的干娘。”
他想要反对。
“不准说不,不然就要你脑袋搬家。”李世燕命令道。
“我……可不可以跟?”他恳求着,余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跟孩子们陪她到最后。
李世燕斜睨他一眼,偏头思索良久,“如果你肯当太监服侍我,就让你跟。”她邪邪的冷笑,以为他会因此退避三舍。
“好。”他没考虑太久便答应。
这倒让她另眼相看,但她也没再对他说什么,放声再唤:“文大人,你再不出声,当心你这辈子……”
“来了,来了。”文征才气喘吁吁的应声,由远而近的急奔而来,半途加入的是来看情况的仰叔,还有三个凑热闹的小萝卜头。
“人找到了吗?”她问着终于来到面前复命的少年。
文征才摇头,“州官发动了所有人寻找,就是没人听说过她。”
“看来只能全国寻找。文征才,记住本公主的口谕,修一封急信送往京城,要皇上,不,要皇后配合办事。”说得好像那个之前的太后,现在的皇后是她的婢女似的。
“下官遵旨。”
“公主?”仰叔惊呼,急忙跪下,同时也想拉三个少爷行礼。
但三个小孩竟上前拉住李世燕的衣裳问:“这是男装……还是女装?”
“女装。”她说,模模三个孩子的头。
“干娘,早。”三个孩子齐声乖乖的唤道。
“早,你们真乖,记性真好,看不出来还会问,不像某人……”她故意说,蓄意看向还瞪着墙壁发愣的胡定宇,真是--父不如子啊!
然后她继续着刚刚被打断的口谕,“寻找奇山药王弟子邓巧淳……”
“那不是四夫人吗?”仰叔惊呼。
她转头立即急问:“什么四夫人?”
“就是老爷休了夫人后……”仰叔说得很不安,“迎娶的第四个夫人,给老爷改名叫作冬杏。”
“俗气。”她冷哼一声。
“为什么要改名?”文征才倒是好奇。
“因为老爷觉得她们的名字很难记。”
“她们?”她拉起墙角边还失神的胡定宇逼问:“你休了芯姊姊后到底又娶了几个?”
什么?
“十二个。”仰叔在她拳头快要打上胡定宇时及时插嘴,“但他只碰过一个,老爷根本搞不清楚她们谁是谁。”
她的怒气这才梢敛。“笨蛋。”
“其实老爷这也算是在行善,他收留孤苦无依的人,供吃供住又供花,这年头不容易了。”
胡定宇渐渐回神掌握了情况,曾经令他耿耿于怀的十二金钗蒙骗事件,因为芝芯,他反而不在意,并且坦然接受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要为自己辩护一下,“是她们骗了我。”
“那都是你自找的。”她瞪着他。
他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不过算是老天可怜你,让你养了个福星。”看他还愣忡不解,她干脆赏他个响头,“这邓巧淳是芯姊姊唯一的救星,还不去请她回来。”
“唷,这不是爷吗?真是稀客,没想到你会上门来。”
胡定宇是极不愿意来,毕竟这是同行对头的地盘,还是“前妻们”用他白花花的银子开的,要不是为了芝芯,用千两银子也请不动他跨过这“赏心客栈”的门坎。
“妳是谁呀?”他瞇着眼仔细打量,他那十二个前妻应该都是圆滚滚、胖呼呼的,所以眼前这秾纤合度、脸蛋尖削的女子应该不是前妻们之一。
“爷,我是秋花,排行老七,本名庄钟。”
是……是长这模样吗?还有庄钟,他真的有娶过这个女人吗?
这时又走来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子,“爷又不记得我们了,我是夏红,排第十。”
“妳们怎么……减肥了?”他愣愣的问。
“这样大家才认得出我们十二个姊妹呀!”
他脸微微抽搐,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在他府里吃得脸庞一致、体型一致,出了胡府就迅速减肥,各自展现风姿。
太过分了,根本是骗财。
“想必是邓巧淳邓姑娘的杰作。”李世燕赞赏的打量着她们。
“她人呢?”他咬牙切齿地问,只要这姓邓的可以把芝芯治好,他可以既往不咎。
“爷说的是第几位夫人啊?”秋花笑问。
“这……”他不记得,因为从不在意,所以记不得啊!
“巧淳早说爷会来求我们,因为大伙儿都听说了前大姊的惨况,快要过劳死了。”
“不准妳们咒她,这世上没有过劳死这等事。”他激动的嚷叫。
几个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爷果然痴情。”
“不然我们姊妹十二个就惨啦!”声音从上头传来。
一个身着淡蓝素衣的女子缓缓走了下来,白肌玉肤,清灵的脸上透露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是位天下男子都想收藏的绝品。
“妳是?”他还是不记得她是谁。
“我就是邓巧淳,我已经等了许久,正奇怪爷怎么不上门来找人呢?”
她才奇怪吧?“妳可以自己上门呀!”
“是病人找大夫,哪有大夫去找病人的。”邓巧淳转身看向公主,上下打量着,脸露疑惑。
“妳的脸色似乎……”
“妳救不救李芝芯?”李世燕打断她的话。
“可以救,但看她愿不愿意活下来?”邓巧淳没深究太多,顺了她的意转移了话题。
“她现在昏迷不醒,怎么知道愿不愿意?”他觉得这个邓巧淳又在作怪。
“看在爷白养我们姊妹的情分上,我会让她醒过来,但是清醒过后的她如若没有活下来的,我会成全她,让她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会想活的,她有什么理由不想活?”他激动的抗议。
但所有的人都沉默的看着他,众人皆明白,李芝芯“托孤”已成,等于心愿已了,应当会安详的含笑九泉。
只有他,明明知道,却偏偏不承认。
邓巧淳掏出一张纸伸手交给他。
“照这张纸上的药方采买,我会尽快让她苏醒。”
最快的方法就是用药材熬煮她,再加以银针导入药气,引出她体内的阴气,然后用药水每天清洗,这部分胡定宇坚持自己动手,以免春光外泄,即使大夫是女的也不许看太多。夜晚时,则以药材的蒸气熏满整个房间。
如此运作一月余。
“还要多久?”胡定宇不耐烦的在特辟的药房里边搧火熬药边问。“妳是不是在耍我?”
邓巧淳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低头不语,思索良久--没有道理,气补足了,体力也该补够了,五脏六腑应该归位复元到可以苏醒的地步,怎么她就是没有醒过来?
在一旁喝酒的公主说话了。
“如果你不愿意,我很乐意将场地移往京城。”
“谁说我不愿意了?”他最怕公主说要带芝芯走,然后又不让他跟,不让他跟无所谓,他可以自行去京城,但就怕公主运用权势,以层层宫墙阻隔他们夫妻、父子相聚。
“看来,要下猛烈的心药才行。”邓巧淳语重心长的说。
而所谓猛烈的心药是……
“娘,我再也不要读书了,字好难学,根本与我不合,我不要读书,我要喝酒,做一个天下第一名的品酒师。”大毛很正经的在熬煮娘亲的药桶旁倾诉。
二毛也不遑多让,“那我要当全国最厉害的赌徒,开全天下最大的赌场,让爹那个笨蛋输得倾家荡产。”
三毛当然也附和,“我要把爹那十二个后母都娶回来,奴役她们为我开很大的妓院,这样我就可以当太上皇了。”
李芝芯的面目安详,但眼睑似乎颤动了一下。
邓巧淳知道这心药下对了,随即对照着纸念字的三个娃儿骂。
“说什么浑话,出去,再不出去,当心我叫爷把你们这些孽子轰出去,让你们在街头讨饭。”
李芝芯的嘴角似乎抽搐一下。
待孩子们离开后,邓巧淳故意对着在桶子里熬煮的她说:“未来充满了未知数,妳真的放心把孩子托付给胡定宇那个蠢人吗?妳这不是把孩子们往火坑里推吗?”然后又故意换一个角度在她耳边轻蔑地道:“拜妳所赐,爷认识了失恋的长公主,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他可以当驸马爷,享尽荣华富贵。爷答应我了,如果我能帮他当上这个驸马,他就推荐我成为皇帝的妃子,真是令人心动的提议,妳说是不?”她拔下她身上一根根银针,彷佛故意不帮她治疗似的,还加重语气的告知:“妳不觉得爷跟公主已有许久没来看妳了吗?因为他们正在培养感情嘛!而妳和妳生的那群杂种,是他们之间的障碍,如果能把妳和那三个兔崽子除掉,我的贵妃路就近了。”
她撒了一把灵芝片在药桶里,再往火里添几根木柴,“但总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慢慢让妳枯竭而死,李芝芯,妳这次是没办法了。”说完,她哈哈好笑两声,即开门出去,徒留满室药气和在混沌中苦苦挣扎的她。
本以为可以放心的走,没想到……没想到事情却又生变。
她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不能让孩子们遭遇危险,所以她得醒过来、活下去,纵然不能阻止他成为驸马,也要活着保护儿子们死于非命。
深深吸气,慢慢吐气,集中意志在四肢,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首先动动脚指头,先从大拇指开始……
屋外金乌化成月兔偏西,火已灭,桶里药水渐冷,李芝芯霍地张开眼睛,猛然抽气。
胡定宇,这一次我绝不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