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演变成这样,连静卿想来就生气,严焱天的那两个手下竟从大门口监视,变成登堂入室,坐在屋子里喝茶看报纸,顺便“陪”她。
说得好听叫作陪,说得难听就叫作监视。
一想到那一天,严焱天气冲冲的从公司里飙回来,看到她就破口大骂:“我不是交代妳不要随便出门的吗?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妳是故意跟我作对吗?”
那声音大到左右邻居都开门出来瞧,她当时恨不得手上有把刀好让她刺死自己,免得大家都知道他严焱天包养了一个不听话的情妇。
这个说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严焱天绝对是故意的,明明让她跟他同居,却又不给她一副钥匙,让她出得了门,进不了门。
想到这里,连静卿怨气又添了几分。
“以后妳有什么事情就叫他们办。”他傲慢的命令她,完全不问她的意见,
“想要什么就跟他们说,想买什么就叫他们买。”
想去哪里总不能叫他们去吧?连静卿不悦的睨他一眼。
“想去哪里,要先跟我报备,得到我的允许。”彷佛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严焱天冷冷地说。
这也让她怨到了极点--为什么她不能随意的出去?
在遇上他之前,她也没碰到什么很糟糕的事;他这样做,美其名是要保护她,倒不如说是要监禁她吧!
他把她当鸟呀?关在笼子里,可以随时赏玩?
哼!她连静卿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偏偏这样的话,她就是没胆说出口,所有的怨气只能化作行动--用力拿起刀剁向砧板上的高丽菜,我切,我剁,我切、切、切。
“连姊,妳在做什么?”外号大头虱的手下,头探进厨房,用一副跟她很熟的口吻好奇地问。
闻言,连静卿停下动作。瞎子呀!有眼睛不会看吗?
不过她转身,露出有点僵硬的笑容,“我在做水饺馅。”
“哇!今晚我跟大条的有口福了,谢谢连姊,等一下我们帮妳一起包。”说完,他兀自将头缩了回去。
独留她自己站在厨房里扪心自问:我有说要包给你们吃吗?
她忿忿地拿着菜刀,转身继续切着,手劲是越剁越大力。
算了,多两个人吃饭也不错,不然老是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餐桌也顶无聊的,只要大条不要老是讲黄色笑话逗她笑,她想自己应该会适应他们的陪伴。
只是剁高丽菜很费力,加上大头虱和大条的食量肯定不小,看来,不剁上三颗高丽菜是应付不来的。想到这里,她还没剁,手就觉得酸软了起来。
呜,这就叫作自作自受吧!她欲哭无泪的想。
包惨的是,当她看到大头虱和大条包出来的水饺,马上觉得额头似乎冒出了三条黑线。
“像不像飞碟?”大头虱很得意地炫耀着。
“啧!一点都不像,看我包的,连姊,妳说,这像不像女人的?”
连静卿感到无力,能把水饺包成像飞碟、……是一种相当厉害的才能,她还学不来呢;而且,她更吃不下去。
“很漂亮。”她口是心非的说,颤抖的手依然继续包着饺子,“不过谁包的谁吃。”
包得这么有型,不难认出是哪位的杰作吧?
“那有什么问题。”大条拍着胸脯保证,引来一阵灰尘飞扬,而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西装上的脏污,因为他……
“连姊,这衣服……”
多洗一件也是洗,少洗一件也是要洗。连静卿无力地说:“你待会儿月兑下来,放在洗衣机旁的衣物篮里,我会帮你处理。”
“我就知道连姊最好了。”大条笑咧开嘴。
顿时,连静卿觉得心里充满无限的感动和得意,这种被人需要和称赞的感觉,是她生活里最大的意义,也让她感到非常的有成就感。
她摆出一个加油的手势,“好,我们向五百个水饺迈进。”
“喔!”
“耶!”
三个人包得如火如荼……连静卿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两个人的谈话,不知不觉得过了一个下午……
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连静卿转身,本以为是严焱天回来了,但来的人是第一天带她到这里还用“善意的谎言”诓骗她的徐慕淮。
“唷!你们在包水饺,包这么多,我也来帮忙吃吧!”徐慕淮提着几个百货公司的袋子走进来,毫不客气的就往他们旁边的椅子一坐,但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社长今天会晚一点回家,不过他买了这些东西,要我先帮他拿回来。”
连静卿一看,都是些女生的衣物,有裙子、衬衫、内衣、鞋子……
“他……是要买给谁穿?”她忍不住好奇的问。
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严焱天买给她的,毕竟他没那个必要对她这么好,应该是买给他的女朋友吧?
怎知在场的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盯着她瞧,瞧得她怪不自在的。
“怎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徐慕淮清了清喉咙,“没呀!其实偷偷告诉妳,这些衣服……”他特意压低声音强调地说:“是社长自己要穿的,他有……变装癖。”
连静卿讶异的看向那些衣服。
怎么可能,严焱天的块头这么大,怎么塞得进去尺寸那么小的衣服?
“那他应该要买XL号,不,XXL可能比较适合。”她认真的提议。
徐慕淮呆了一下,心虚地抹了抹脸,又露出灿烂的微笑,“妳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社长说得果然没错,妳真是迟钝得可以。”
她迟钝?她是哪里迟钝?
胡说八道,她连静卿精明干练,手脚俐落得很,眼前这将近五百个水饺可以证明。不过,她不会因为徐慕淮这莫名的指控而感到难过,因为她知道……
“你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她很真诚的建议着徐慕淮,“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医生,她在中兴医院……”
“我为什么要去看医生?”徐慕淮忍不住打岔的问。
“因为你不是有习惯性撒谎的症状吗?”她确定他有。
大条和大头虱忍不住地低笑。
徐慕淮看不顺眼,两个响头敲过去,“还笑,快点包,手脚快一点。”
“徐老大,你不可以迁怒我们啦!”大头虱嘟哝着,不过因为被狠狠一瞪,很识相的闭上了嘴。
徐慕淮向后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受不了的表情看着连静卿。
“大姊,社长买这些东西,当然是要买给妳的,拜托!妳稍微有自觉一点,好不好?”
买给她?
可是她是来还债的,怎么债务还没还,就花他的钱,这样她的债务不是越滚越大?真搞不懂他的想法!
“为什么……”她话末问完就被徐慕淮给打断。
“OK,这个问题,妳应该要亲自问他,而不是问我,因为答案在他身上。”
呃,说得很有道理,问题是,她不敢问那个动不动就凶她的男人。
那……她还是不要问好了。
还没有回到家中,严焱天就闻到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味道,根据这一阵子的情况,他毫不怀疑是连静卿的杰作。
嘴角带着笑容,严焱天拿出钥匙打开大门,不料一入门耳朵听到的是开怀的笑声,这不是她的笑声。他蹙着眉头一步步走近,眼前的景象让他疲惫的身心迅速涌起了愤怒。
只见他的手下竟然在他的餐桌上大快朵颐、谈笑,甚至大口喝着冰凉的啤酒;最过分的是,他们吃的是她所做的料理。
懊死!他都没吃,他们怎么可以比他先吃?
突然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他迅速移开目光看去,看到她吓得张大了嘴,一脸苍白地看着他,脚下散落了饺子和摔碎的盘子也弄了一地脏……登时,严焱天不满的情绪上升到百分之百。
他有这么可怕吗?
“你们在干什么?”他忍不住怒吼出声。
三个手下转头看他,动作一致的拿起手上的酒杯,“社长,你回来了,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连姊包的饺子实在不是普通的好吃。”
这点他相信,可是……“谁要跟你们一起吃。”严焱天转向大头虱、大条,不高兴的开骂:“谁让你们留到现在?慕淮来了,你们就该滚蛋。”
大头虱委屈的说:“社长,不是我们不滚蛋,是连姊叫我们留下来品尝她的手艺。”
正在收拾一地狼藉的连静卿僵了一下,冤枉啊!我才没有这么说,是你们自己强硬要留下来的。
“是真的吗?静卿。”严焱天声音压低的问。
“当然是真的,连姊对不对?”大条无视一脸错愕的连静卿,在旁附和着。
她能说什么,他不生气就吓死她,他要是生气,那么大头虱、大条、慕淮可能就有罪受,她怎么忍心……连静卿沉默的点头。
只是她没看见严焱天额头的青筋跳动。
几乎是咬牙的,严焱天缓缓的说:“现在我回来了,你们要是放聪明点,该怎么做?”
徐慕淮立刻站起来,拍着微胀的肚子,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好饱,谢谢连姊,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他向不识好歹的大头虱、大条使着眼色,“走吧!我开车送你们到车站。”
连静卿好想叫他们不要走,至少不要留下她跟严焱天独处,她怕他呀!
但是这话只能隐藏在心底,徒留渴求的眼光望着他们的背影,手却很自动的收拾起他们遗留的烂摊子。
“妳很想要他们留下来?”严焱天阴沉的问。
听到这话,她缩了缩脖子,非常识时务地说:“没有,我只是烦恼……”
“烦恼什么?”他不耐烦的催促。
“烦恼剩下来的饺子该怎么处理?”虽说这的确是问题之一。
“还剩下多少?”他拉松了领带,在餐桌旁坐下来。
连静卿在心里头默默数了数,“大概还剩五十个左右。”五百个水饺被他们吃了四百五十多个,可见那三个人的食量有多大,她真是佩服这些大胃王。
“拿来,我吃。”虽然刚刚因为应酬,他已经吃了晚膳,还喝了不少酒,但他相信自个儿的胃还有空间可以塞。
连静卿不敢相信的睁大眼,“你……你要吃?”
严焱天不悦到了极点,“怎么?他们能吃就我不能吃吗?”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要吃我煮的东西。”每一次,她都是煮了,然后一个人孤独地在餐桌上吃着自己的成果。
“我今天正好有心情吃,可以吗?”
不晓得为什么,连静卿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她急忙点头,“好,我这就去下水饺。”
严焱天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声响,有点怀念的支着头回忆,他还记得母亲也喜欢包水饺,那个时候,他总是会看到妈妈跟妹妹有说有笑的在餐桌上包着水饺……只是自从爸妈遇害之后,他就从来不曾再吃水饺。
一开始,是因为他没钱可以吃,后来钱多了,反而是旁人帮忙准备食物,也没有机会吃到像水饺这么“经济实惠”的东西。
没多久,他听到地怯怯的声音说--
“水饺煮好了,你可以吃。”
睁开眼睛,他马上看到她匆匆忙忙地回到厨房,不知道又忙什么去了。
唉,她为什么这么怕他?
严焱天拿起筷子,夹起水饺沾着桌上的酱料送入口中咀嚼,嗯……滋味果然不错,难怪徐慕淮他们吃得那么放肆,他乡多少少可以体谅他们的心情,遇到这种好厨师,要错过就太笨了。
那他为何之前都不吃她煮的菜呢?
先前是因为他现在的食量大,总觉得她准备起来一定大费周章,再加上他通常在外面解决三餐,所以也就不觉得需要她特别为了他准备餐点。不过以后,偶而为之应该不错。
但是她进去厨房那么久,到底是去做什么?怎么没有一点声音?
他站了起来,悄悄的定进厨房,看到她竟然靠在流理台上,偷偷地捧着一盘水饺拌着酱油进食。
“妳在做什么?”
连静卿跳起来,手上的盘子自然掉到流理台里,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他抓住,身体被他反转了过来。
“为什么在这里吃?”要吃不会跟他到外面的餐桌上一起吃?“妳该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吧?”
她低下头,“因为刚刚都在忙……”
忙?忙着伺候他那三个大牌手下?
想到这里,严焱天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妳到底在想什么?妳又不是他们的仆人,犯得着做到这样的地步吗?”她就这样被人吃得死死的。
“我……我……”她慌得眼泪几乎要滴下来,但仍强忍着,“我只是顺便。”
顺便个头!他看到洗碗槽里堆的盘子就知道他们吃得有多尽兴。
可恶!她怎么就是这么不会保护自己!“走,跟我来。”
他把她拉出了厨房,把她安置在他刚刚坐的位子,将筷子塞进她手里,然后在她旁边坐下来命令着。
“吃。”
“可是这是你的……”她迟疑地看着他。
“叫妳吃就吃,妳啰唆什么!”他不耐烦的低吼。
她吓得赶紧夹起饺子沾酱入口,吃得食不知味、不自在。试问吃东西的时候,有个很凶的男人坐在旁边直盯着,谁会吃得下去?她还宁愿蹲在厨房的垃圾桶旁边吃。
“妳的手为什么抖成这样?”他犀利的看着手频频在发抖的她。
难道是因为怕他?都这么久了,她还没有习惯他的存在吗?
“我……我……”连静卿缓缓的放下筷子,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手有点没力了,不过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没力?
“妳今天下午包了几个水饺?”他咬牙切齿的问。
见她得意的伸出手,“五百个。”
严焱天只觉得自己青筋在隐隐跳动,“高丽菜是谁剁的?”
“我。”连静卿神采飞扬,很高兴自己独立完成这浩大工程。
他却突然一个拳头敲在桌子上。“妳是笨蛋吗?这种事情妳不会叫他们做?我最讨厌的就是妳这种个性,老是把别人摆在第一位;就算当个烂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她缩着身体发抖,实在不明白他气什么?
她喂饱他的手下,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应该高兴才对吧!
“对不起。”不管怎么样,她都习惯先道歉再说。
“妳对不起我什么?”他凑近她的脸庞。
连静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妳不晓得,对不对?”
她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能泪眼汪汪地看着。
看她这样子,严焱天气得一脚踢开旁边的椅子。
“妳就是这样,做好事也不看对象,要不然妳今天可以过得多轻松!五千万足够妳大吃大喝一辈子,结果妳看看,妳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竟蠢到把自己卖给他。
但是心灵上的富足强过物质上的富裕。连静卿很想这样说,但总觉得一定会引起他的不高兴,所以她还是安静一点好了。
他瞇起眼睛,“妳了解我在讲什么吗?”
不敢说自己不清楚,连静卿心虚地说:“一点点。”
“我看妳根本就不清楚。”
既然知道又何必问她?连静卿心里嘟哝着。
严焱天猛然站起来,拿起月兑下来的西装往大门走,她愣愣的看着,也没开口要问他去哪里,只是他在旋开门把的时候回过头来。
“我一会儿就回来,吃饱一点,泡个热水澡,早早上床,知道吗?”
她轻轻颔首。
那一晚,严焱天凌晨一点多回来,连静卿躺在他床上装睡,听到他蹑手蹑脚的走进来,悄悄的洗了个澡后,小心翼翼的上了床,如往常般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喟叹。
“静卿,我该拿妳怎么办才好?”
没多久,就听到他规律的呼吸声,她知道他睡了。
她命令自己放松,好好睡觉,临入睡前,她想到--习惯这种东西真是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