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天一夜,皇甫无拙始终没出现。
当东方旭日升起,白灵儿感到无比的刺眼。
“灵儿,回去吧!”江文斗一夜也没再多言,让她得偿所愿,静静地等。
她木然的神情,让他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缓缓迈开脚步,江文斗跟在身边。
当两人走到行人尚不多的大街时,白灵儿匆地伫足。
“灵儿?”江文斗投以疑问的目光。
“我想一个人走走再回去。”她语气平淡。
“我陪你。”
她摇头,“你在我身边,我无法静心想一想事情,你要我忘了皇甫无拙,也得给我空间。”
“……好,但你别逛太久,一会儿好回府了。”江文斗不忘叮咛。
白灵儿点头,然后便踏出脚步。
江文斗还是不放心,偷偷地跟在她身后,然而,跟了不久,她便突地跑了起来,不消一刻便消失在他的视线。
深知江文斗会跟著自己,见有时机她便立即把他摆月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皇甫府。
“我要见皇甫无拙!”白灵儿—脸香汗,气喘吁吁地对看门小扮道,“少爷?少爷他昨天回京了。”
回京?这么匆忙?
有事发生了!不然他不会在相约后,不告诉她一声就消失!
“昨天有谁来过?”她语气急切地问。
“呃……”看门小扮面有难色。
白灵儿想也不想,便把重甸甸的钱袋塞到看门小扮的手里去。
“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昨天来的贵人是谁……”看门小扮单从钱袋的重量,便知里头银两不少,嘴巴自然松了开来,“不过,那个美人好像是宫里的人……”
“所有人都唤她作‘紫云公主’。”另一名看门小扮道。
原来是她……
得知皇甫无拙的去向后,她立即离开皇甫府的大门,往苏州城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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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儿从来不知道,挨饿的感觉是这般噬人,这般痛苦。
自小便锦衣美食的她,哪吃过半天苦头?在父母的羽翼下,她就像一朵美丽,却禁不起狂风吹袭的花。
现在她一点也没苏州第一美人的外貌,外形肮脏不已的她,只比街上的乞丐好一点罢了。
当天从苏州城门跑出去时,满脑子想著的是要马上去京城找皇甫无拙,她一点计画也没,前赴京城自是困阻重重。
首先,她没银两,离开苏州城时,钱袋已给了皇甫府的看门小扮。
前往京城的途中,她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可是在走了十多日之后,她身上的银两全没了。
银两花光,当然没有客栈可住,现下她已不晓得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了,但见皇甫无拙一面的强大动力,支撑虚弱的她以极缓的步伐往京城方向走去。
但人的体力总有极限,终于,她在一家客栈门外昏倒了。
这时,适逢一青衣公子往客栈大门走去,很自然发现了白灵儿。
“是个姑娘。”他俯查看她。这个时辰,一个女子居然徘徊在外,还落得一副肮脏外形,可怜。
看著白灵儿,恻隐之心油然而起,他对身后的侍从道:“扶她进去,替她梳洗一番。”
“少爷,”侍从急忙阻止,“此次少爷乃微服出巡,实不宜接触来历不明的人,万一这女子意图不轨——”
“我说,扶她进去。”青衣公子沉声命令,“尽快找人来替她梳洗,不然小心你的头。”
一个平民弱女子也救不了,他还算什么太子?将来何以统治天下?
相逢自是有缘,既让他碰上她,他理所当然该伸出援手。
“是!”侍从吓至脸色泛白,立即把白灵儿扶进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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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儿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竞身处温暖的床铺之上,且浑身上下亦已清洗过一遍,肮脏外形已不复现。
她在哪里?
“醒了?”一道沉稳的男声在她侧旁响起。
白灵儿吓了一大跳。
“别怕。”太子笑一下。
“你是谁?”她语带戒惧。
“先来吃东西吧!”他不答反说。“你应该饿了。”
唉闻“饿”字,她的肚皮便很合作地雷鸣起来,逗得太子笑了起来。
猜她应没体力下床,他体贴地把香软的包子整盘递到她跟前。
犹豫片刻,可她实在太饿,也顾不得包子有否下迷药或是什么,拿起便大口大口地吃。
“吃慢点。”太子道。
把一整盘包子扫进肚子后,她才有一点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把茶送上。“渴了吧?”
白灵儿这次也是想也没想便喝下去。
填饱了肚子,她再次对上太子的脸。“谢谢!”
“出外靠朋友,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
她没料到在自己走投无路的窘况下,竟会遇上善心人,这些日子以来的伤悲及绝望,都在顷刻问化成一串又一串的热泪。
“很谢谢你,公子。”
“姑娘不必客气,在下最喜欢助人积福。对了,姑娘,你出现在这,是要上京吗?”这条路是上京的必经之路,出现在这的人,十之八九也是赴京。
白灵儿点头。
“姑娘,恕在下多言,京城虽富庶,但却是阴险之地,姑娘一个女子贸然上京,恐怕危机四伏。”
“我定要上京。”她语气笃定且坚持。
“敢问姑娘上京有何要事?”一个弱质女流如此坚定要赴京,原因何在?青衣男子好奇之心顿起。
“小女子是要找人。”
“找人?”要在偌大的京城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姑娘,不如你告知在下,你所寻何人,看在下能否帮上忙。”
她一个人即便安全抵京,人生地不熟,相信一月半载也找不到要找的人,尤其重要者,恐怕还没找到人,她已被坏人拐去青楼当妓女。
“公子已救了小女子,实不能再为公子添加任何麻烦。”
“四海之内皆兄弟,虽然姑娘是女儿家,但无损在下帮忙之意,若得在下引领,姑娘想必日内即可找到所寻之人。”
闻此言,白灵儿犹豫片刻,她不想再麻烦这个善心人,但她又想尽快找到皇甫无拙。
左思右想,最后她还是道出皇甫无拙之名。
“你认识皇甫无拙?”太子一脸愕色。
白灵儿点头。
定睛看了看她,明察如他,一眼便看出白灵儿出身大户。
“你叫什么名字?”莫非她是……
“白灵儿。”
真是她!太子一脸顿悟,像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唇边,又吞回肚子。此事牵涉甚大,不能深入。
“这里离京城远吗?”没察觉到太子的异样,她兀自问。
“不远,半天路途定可抵达。”
“太好了!”她两眼发光。
“白姑娘早点休息,明早在下即送你进城。”太子拱一拱手,便大步离开房间。
把她安全送到无拙那儿就好了,接著的发展就别再管。
皇妹啊皇妹,可别怪皇兄这么做,她千里迢迢由苏州到来,不让她见无拙一面,未免过于不近人情。
千金小姐的白灵儿能以一己之力来到这里,他不足不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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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依言把白灵儿带来皇甫府,府里的人很快便把他们引到大厅。
紧张得手心冒汗,她终于可以见到皇甫无拙了,也许是过于紧张,她不自觉地把头低了下去。
皇甫无拙不久便走到大厅,不难发现他身形变瘦了,也不复过往的神采飞扬。
“无拙。”青衣男子首先作声。
“太子?”他没料到太子会突地到访他的府第。“太子有事吗?”
太子跟他私交甚笃,复加他极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辅助登基的他,故二人的交情便更形要好了。
太子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故他和皇甫无拙私下见面时,通常以朋友之礼相待,而非君臣。
“这次不是我来找你,而是她。”太子指了指坐在他身旁,一直一言不发,垂著头的白灵儿。
皇甫无拙这才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一身朴素衣物,头又垂得低低的,一时没发现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灵儿?”他微呼一声。
骤闻皇甫无拙的嗓音,白灵儿这才把头抬起来。
差不多二十天没见过他,情绪一波动,眼泪便滑出她的眼眶。
她真的好想他!
“你……为何……”震惊仍残留在他的心坎。
她一语不说,只是默默哭。
太子很识趣地退了开去,让奸不容易才相见的小俩口独处。
沉默的气氛在大厅蔓延开来,最后由她打破僵局。
“你为什么不来青湖?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一天一夜,就为了等你一个解释,等你说服我相信你,你对我是真心的。”
皇甫无拙不说话。
“我来京城,就是为了讨个明白。”告诉她,她不是在自作多情,他也喜欢她。只要他说,她就相信。
他闭上眼,内心正经历天人交战。
“无拙!”让她相信吧!
“你来做什么?”他张开眼,眸中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她被皇甫无拙的冷眸吓了一跳,他从没用这般深寒的眼神看她。
“来问清楚——”
“还有什么不清楚吗?”他冷冷打断她,“我不辞而别,没去赴青湖的约,这些还不够让你明白吗?我只是玩弄你而已,你以为我对你有付出真心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舍弃驸马之位?天真也该有个限度,无可否认,有你相伴的确让苏州之行增添不少乐趣,但这不并代表什么,少自以为是,也别再自作多情,给我增添麻烦。”
“无拙……”
白灵儿的眼泪一串又一串地落下,不相信眼前的人是她认识的那个皇甫无拙。
“别喊我‘无拙’,我和你没多少交情,白姑娘。”
一声“白姑娘”,让她的心猛然一揪,痛楚四散百骸。
“你已让我和公主产生许多不必要的误会,我可不想因为你这种蚁民而影响到我的大好前程,有公主作靠山,下任宰相之位我可谓稳如泰山。公主可帮我许多,你呢?你什么也帮不了我,只会拖累我。”
白灵儿摇头,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更不相信听到的冷语。
“但你说过——”
“我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把那些戏言当真了!”他嘴上有讥诮的笑。
她脸上的血色全然褪去。
“总之一句,你别再来烦我,日后我和你各不相欠,各走各的路。”皇甫无拙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打算离开大厅。
她犹不死心,抓住他衣衫一角。
“无拙,你骗我!你是喜欢我的!”她语中尽是委屈的哭音。不是的,不是的……他是骗她的!骗她的!
“你知道你很惹我厌烦吗?”皇甫无拙无情地一手推开她,身形单薄的她立刻被摔至老远。
“来人!”他大喊,下人们马上出现。“把这个女人扔出去,不准她再踏进来!”
闻言,白灵儿整颗心都碎了,她感到天旋地转,直至她被下人们粗暴地扔出皇甫府,身体和地面狠狠接触所产生的痛感,才让她清醒一点。
不是梦……白灵儿两眼无神地盯著掌心那渗出血丝的伤口。原来,在苏州发生的一切美好事情,才是一场绮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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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说得如此狠吗?”
太子并没离去,只是换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著,当然,大厅的所有对话他也听到了。
皇甫无拙在白灵儿消失后,才露出沉痛的神色。
“不说狠话,赶不走她。”他幽幽地说。
“你知道吗?她为见你一面,千辛万苦由苏州前来,我发现她时,她浑身肮脏,数天没吃东西,若不是我偶然碰上她,又从她口中得知原来她认识你,她根本来不到皇甫府。
一心来会情郎的她,却听到一堆无情的冷言,我若是她,不知会否拿条粗麻绳,悬梁自尽,了此残生?”
“太子,请你派人跟著她,直至她回到苏州,安全为止!”太子—席话让他几乎窒息而亡,“还有,今天我跟灵儿见面一事,请太子帮忙作个掩饰。”
虽然他有自信能把这事瞒得神不知鬼不觉,可若加上太子帮忙,这次违约的会面就更可尘封到深处。
碍于他跟紫云公主有约,他不便派遣自己的亲信去护送白灵儿。他不想在这次突如其来的见面以外,再添加另一项违约的把柄给公主逮著,让她以此为由,堂而皇之地去伤害白灵儿。
“早派去了。”太子在皇甫无拙说要把白灵儿扔出去的时候,就已命他的随从跟著她,“今天的事,放心吧!”
“谢谢。”皇甫无拙这才安心一点。
“无拙,你真的不想迎娶我皇妹吗?”
他不回话,答案已不言而喻。
“我真不明白,紫云有什么不好?国色天香,对你又一往情深,虽有点公主脾性,但哪个女子没有?朝中不知多少人想做驸马而没机会。”
“太子,你不明白,缘因你还没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皇甫无拙轻轻道。“打从心底喜欢上一个人,你会变得不顾一切,就只为与她长相厮守。”
“无拙,虽然我一直不想管你和紫云的事,但若你需要帮忙……”
太子不想在公主和皇甫无拙一事上插手,毕竟他有双重身分,既是紫云公主的胞兄,但同时亦是皇甫无拙的挚友,无论帮哪一个,他都有难处,完全撒手不管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在亲眼见过白灵儿几近愚笨的行为,以及皇甫无拙那痛苦万分的面容后,他那置身事外的决定便动摇了。
“谢太子的好意,此事无拙应可自行应付。”
“比如?”
“比如答应皇上,亲自带兵出征沙积国。”
“昨天上殿时,无拙已正式回覆皇上,不久皇上便会送来帅印。”
“无拙,你疯了?父皇根本是在刁难你!”
要一个从没行兵调将经验的人,跑到锋火最前线指挥士兵进攻,复加这次对手乃边疆的强悍民族,这无异是叫他去送死!
皇甫无拙不说话,在他拒绝赐婚时,他就有置生死于度外的准备——
那日疼女情切的皇上,高兴地说出“赐婚”二字时,回应他的只是皂甫无拙的婉言拒绝。
斌为九五至尊的皇上,龙颜大怒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你别以为朕赏识你,就可随意违抗朕的命令!如果你不马上跟紫云成婚,朕就砍了你的头,挂在午门前曝晒个三天三夜!”皇上恼羞成怒地高声大喝。
皇甫无拙并没因这威胁而低头,他用诚恳的语气说:“恳望皇上收回赐婚。”
听罢,皇上怒火更盛,拍案而起,威胁恫吓了奸一会儿,可还是改变不了皇甫无拙坚定不栘的心。
“既然你连死也不怕,那就亲自带兵迎战沙积国!若你战胜而返,朕就允你所求!”被怒焰烧红了双眼,皇上没有细想这提议的后果,极可能让国家痛失一名贤能。
而皇甫无拙想都没想便答应,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无拙,你怎能答应父皇!”太子心焦如焚,“众所周知,即便我国在这仗输了,国势亦不会有太大变动,沙积国只是小柄,国力有限,只能偶尔作乱,父皇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派你上战场!这仗输了,父皇最多是损失一批士兵,但你就要赔上性命,就算你不在沙场战死,只要你输了,回到宫后的你一样会死!”
“只要我战胜,一切问题就可迎刀而解。”皇甫无拙轻道。
“谈何容易!无拙,虽然之前你有提供绝妙战略给父皇,使我军得以大获全胜,我不否认你有将才之敏,但实际的行军布阵和纯粹策画战略大大不同,此一仗非彼一仗!”
连和沙积国有多次战斗经验的老将,每次迎战都要作了周详的计画才敢踏上战场。和沙积国的对战,虽胜居多,但输亦有,足见沙积国不易应付。
“这仗绝不容易获胜,但我没得选。”他没行军调将的实战经验,因此这些日子来,他每天勤研兵书,务求书上的知识,能弥补他实际行军经验之不足。
“父皇根本就是要你死!因为你不肯遵从他的意思迎娶紫云,你明白吗?”
皇甫无拙当然明白,但他无法娶紫云公主,他只能迎娶白灵儿为妻。
“无拙,说不定现在还来得及,快进宫和父皇说,你愿娶紫云——”
“太子,无拙已经决定了,再说,君无戏言,皇上已委派无拙出任此次战争的统帅,皇上不会收回成命。”他也不会退缩。
“无拙!”太子无法眼睁睁看著他的挚友跑去送死。
“太子,生死有命,若上苍注定无拙命尽于此,无拙也只能坦然接受。”
“即便所有人都不看好,即便只有一丝生机,你也要出征?”这根本是一场没胜利迹象的赌局。
“我会赢这场仗,然后回来迎娶灵儿。”皇甫无拙一笑,“太子,你忘了?我叫‘无拙’,不会有事难倒我。”
太子无话可言,皇甫无拙出征意决,他的唇舌只会白费。
无拙,如果你真的那么自信会得胜,你便不会欺骗白灵儿,令她相信你是个薄情郎,让她恨你。
迸来征战几人回,兵凶战危,你怕,怕没命回来,万一你真的死了,不想她为你伤心难过,所以才在出征前伤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