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可是,爱他所爱,苦他所苦,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女孩,有恃宠而骄的,自然就有那些默默凝望的。虽然她一直没有拥有别人眼中的爱情,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从来也不曾迷惘痛苦。
……
童话里总爱说,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究竟如何幸福,幸福了多久却从来不说。白雪公主的舞会,也只跳了三年而已。三年后,又是怎样的轮回?没有人知道。
嘉南,若从今夜起,我是你的白雪公主,高中三年后,你我各奔前程,谁还能记得这场佳筵……
他们倒是很快熟悉了起来,温倩从勉骅来给贺崇愚送伞和衣服的时候,又是一个礼拜天,贺崇愚在宿舍里,开门之后,他们看她很闲的样子,就硬是把她拖到一个礼拜前吃过的那家快餐店里吃午餐。依然是那次坐的位子,卫嘉南要了三杯女乃昔,这次温倩说太甜了,牙疼吃不消,就一古脑地全部委托贺崇愚解决。
喝下一大杯女乃昔就够呛的了,喝第二杯的时候,卫嘉南实在忍不住了,盯着她说:“会不会太腻了,我给你买碗汤好不好?”
“咦,阿愚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温倩抬起头来说。
“是呀,我喜欢吃甜的。”她连忙附和道。
“那也不能这么个吃法啊,谁受得了?”他皱着眉头,一脸忍受那种甜味的艰难表情,一把夺过贺崇愚手里的杯子,“不想喝就不要喝了吧,虽然说不能浪费食物,但也不能这样子糟踏自己吧。”
“奇怪了,你又不是阿愚,怎么知道人家喝不下了?”温倩瞪大眼睛反驳道。
“没事,没事,我喜欢喝,真的。”贺崇愚连忙打断他们的争论,拿回杯子吸了两口。那两个人对看一眼,无话可说地继续吃饭。
“我去下厕所。”解决掉两大杯女乃昔,她指指卫生间的方向,说实在的,这个女乃昔真的是甜死人不偿命,她确实吃得快要吐了。
背对着靠窗的两个人,她的脸缩成一团。
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她忍不住用手掬了一点儿温水含在口中漱口,就连自来水的味道都是甜的,甜得发苦。她怕是把这辈子的甜食都在刚才吃掉了。一边摇头暗骂自己蠢,一边拼命漱口。
另外一个洗手台的女孩则是吐了又吐,贺崇愚疑惑地歪过头,看她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忍不住起了怜悯之心,把裙子口袋里手绢折了一折,递过去,“喂,擦擦吧,胃不好?”
“没。”那女孩看了她一眼,见她唇边也是一圈水渍,笑了笑,“你不也是,还说我呢。”
“啊?”贺崇愚傻傻地张了个嘴,发出一声疑问。
“想吃又怕胖呗。”女孩没有接她的手绢,抽了快餐店里配备的自动卷筒纸擦擦手和脸走了。
贺崇愚走回座位,卫嘉南已经买好了热汤放在她的面前,“喝了两杯,爽了?!喝点儿热的吧。”
他的口气颇有责怪之势,不过她只是笑笑了事,“我这辈子都没一下子吃过这么多甜的,很过瘾哎。”
“吃不下死撑,就怕浪费粮食——现在的女孩还有你这样的,哪个不是怕胖怕得恨不得每顿就吃一个番茄过日子。”
“你说我啊?”温倩挑挑眉毛问。
“我没指名道姓。”他很理直气壮地说。
“奸诈。”温倩小声地说了一句,低头吹开汤碗里的蛋花。
饼了一会儿,她又说:“下月你们学校说是要举行一个晚会,你们知道吗?”
卫嘉南和贺崇愚不约而同地说:“不知道。”
“你们……”温倩无奈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杏智的学生啊?杏智申报国家标准一级重点学校,国家验收团的人就要到本市来了。现在各个学校正在筹备大型晚会,好争取重点名额呢,勉骅都搞疯了,好多班级把一些辅导课停掉,挪出时间作晚会彩排。”
贺崇愚和卫嘉南对望了一下,贺崇愚说:“可是,杏智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温倩吃惊地看着他们:“真的假的?”
“搞什么呀,杏智不想拿名额吗,验收团可是冲着你们学校来的。”
“也许这两天就快宣布了吧。”卫嘉南说,“我是学生会的,不会不知道。”
“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你知道验收团的成员名单吗?里面可是有你的妈妈耶。”
“是吗,这么说她下个月要回家了。”相对于温倩的字字句句,卫嘉南倒是一副很自然的神情。
“你不知道吗?”
“她已经半年没回家了,电话也不打,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女乃女乃呢?”温倩急着问。
“上个礼拜半夜发了病,去医院看急诊,现在还在住院。”
“这怎么行,你现在住校了,不比以前,怎么照顾她老人家?”
“只好请个看护人员,可是快要放长假了,现在所有中介公司都介绍不到比较好的人选。我女乃女乃脾气特差,看护的人连烧个菜都不合她的口味,她最近想吃糖醋青椒,可是除了自己亲手做的,她说从来没吃到过满意的。”
“真麻烦。”温倩说,低头咬了一口汉堡包。
贺崇愚忍不住问:“卫嘉南,你女乃女乃在哪个医院,如果是古陵的话,我姑姑是里面的管床医生。”
他愣了一下,有点儿惊喜地说:“就是古陵啊。”
“我跟姑姑说,你把你女乃女乃的床位告诉我吧,姑姑应该知道哪些看护人员比较好,而且她过年也会留下来值班,会特别留心的。”
“十一楼602房。”
“是单独间吗?”
“是。”
贺崇愚在本子上记下来,抬起头笑了笑,“好,我记得了。”
“谢谢你啊。”
“别客气了。”
“嘉南你这顿欠大了,一定要请人家吃顿好的呀。”温倩开玩笑地说。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个人继续笑笑闹闹地消灭快餐。
贺崇愚早早给姑姑打了电话,姑姑说她会特别留意,还说从十楼起的单人病房里,住的一般都是市政府、省政府里的领导以及家属,医院本来就特别叮嘱过了,叫她大可放心。
星期六早起后,她去菜市场里挑选了小蚌的、女敕女敕的青椒,回来洗干净做好,因为自己和家里人也好喜欢吃,爸爸妈妈总是把掌勺权让给她,几年下来,她做的糖醋青椒已经是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了。
迸陵医院虽然远,可是不用倒车就可以直接到。那是全市最大最先进的医院,地势高,空气好,人流量也比市中心少,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住院部的11楼602室,敲敲门,里面有个听起来很厉害很威严的女声说:“进来。”
病房里很干净,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床头一个花瓶,里面有新鲜的花朵,包装纸还没有拆掉。靠在床头看书的老人看见她,神色和蔼了点儿:“你找谁,小妹妹?”
“您是卫嘉南的女乃女乃吗?”
老人把眼镜取下来,“对啊,我是,你是……”
“我是他同班同学,我叫贺崇愚。”她轻巧地走进来,带上门,“我姑姑恰好也在这里面做医生,我来给她捎点儿东西,顺便就想来看看您。”
“小贺啊,来坐吧。”
老人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梳着两条麻花辫、清清爽爽的女孩,贺崇愚把保温瓶放在床头说:“听卫嘉南说,您喜欢吃糖醋青椒。”
“是啊,这是老城里人的吃法,现在都不这么吃了。”卫女乃女乃把书合上,“也就我们家嘉南和我还爱吃,他妈妈和舅舅全都不吃的。”
贺崇愚把盖子拧开,抽出一双筷子,“我也爱吃的,您尝尝看好吗?”
“成啊。”卫女乃女乃来了兴趣,接过筷子吃了一个,“嗯!”抿抿,“味足,汁多,女敕!丫头,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青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那滋味——你有急事要办吗?没事陪我吹吹牛?”
“我没什么事,就是给姑姑捎点儿东西。”
“好,哎,把大衣月兑了吧,这里面有暖气。”
“嗯。”月兑掉大衣,露出学生装,贺崇愚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
“吃个橘子吧。”卫女乃女乃顺手拿起床头果篮里的水果,“他们那些人,没事就送这送那,也不管我吃得吃不得。”
贺崇愚笑了笑,开始剥橘子,“女乃女乃,你还喜欢吃什么?”
这时卫嘉南推门进入,看见了这一幕,愣了愣才说:“阿愚?哦,对了,你是来看你姑姑的吧?”
她告诉过他她姑姑在这里工作,他便不作其他的猜想。
“嗯,顺便来看一下女乃女乃。”
她刚刚剥好了橘子,顺手递过去,卫嘉南接过来,拉开一个椅子坐到病床边,“女乃女乃,今天觉得怎么样?”
“人老了,毛病当然会多一点儿。”卫女乃女乃忽然想到了床头的那盒糖醋青椒,“嘉南,尝尝这青椒,味道真好。”
贺崇愚才想起来青椒的事,她暗叫不好的时候,卫嘉南接过筷子和保温盒,夹起一个。
他不会察觉出来什么吧,看他吃了好几个下去,一边吞咽一边跟她说:“好吃。”看样子是没有疑心,贺崇愚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深深叹息为什么他丝毫没有察觉。不过她接着又为他开月兑,同样一道菜,味道当然会相似,想不起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多呆下去也没什么必要,她拿起外套说:“女乃女乃,我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嘉南,快送送小贺。”
他放下盒子走出来,贺崇愚回头对他说:“拜拜。”
“我送你出去——你是坐车来的吗?”
“嗯,公车。”
“家远吗?”
“还可以。”
卫嘉南把手上的手套递给她,“戴上吧,车子上的栏杆都是冷冰冰的。”
“不用了,终点站,有位子坐的。”
“戴着吧,我的手套厚,不会长冻疮。”
她只好接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戴上,果然暖和得很,他笑了,两个人沿着医院的走廊朝电梯走去。
“后天回学校,我把保温瓶带给你。”
“好的,女乃女乃还想吃什么,你告诉我,我会做。”
卫嘉南盯着她,神色间有一些迷惑,“你真的很会做菜,我也很久没有吃过味道那么好的糖醋青椒了!”
贺崇愚忍不住笑着说:“好吃吗……反正不是麻烦的菜,那,我下礼拜再做好了。”
他按了一个“下”的按钮,两人站在电梯门的一左一右,望着对方又不说话。
“你……”卫嘉南忽然开口,“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一群人走了出来,从他们中间鱼贯离开电梯,贺崇愚从人与人的缝隙中看过去,他低着眉眼沉思,没有再继续说完那句话的意向。或许只是无关紧要的再见,于是她走进电梯,礼貌地说:“星期一见。”
“星期一见。”他也说。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了,开始往下落。怅然若失的他回到病房里,忽然对拿起书本的女乃女乃说:“女乃女乃,温倩会不会做糖醋青椒?”
“倩儿?”卫女乃女乃推推眼镜,“她不是打小就不爱吃青椒的吗?七岁那年你舅舅硬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她还哭了半天。”
“是吗……那她会做吗?”
“不知道,那丫头最近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好久没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
他走到窗前,因为室内室外的温差,窗户玻璃上凝结了一层水气,透过一片朦胧,隐约可以看到医院大门外的马路主干道上,公车来来往往……
星期一,卫嘉南把保温瓶拿给贺崇愚,顺便告诉她一个消息。
“学生会已经正式接到排练的通知,每个班都要出节目,具体内容自己定。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一班排话剧,剧本交给你写,好吗?”
“我?”她吃惊地指指自己,“写一个剧本?”
他点点头,“十分钟左右的短剧,题材是反映学生的课余生活,演员嘛,大概三到七个,师生不限,必要的话,老师也可以演。但是时间只有四天,四天后就要交到校部进行总彩排,所以你顶多只有两天的时间写本子。”
回到座位上,她托着腮帮,这下苏依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以她这样慢吞吞的性子,不要说是两天,就是两个礼拜,也未必憋得出一个脚本来。
听说要写剧本,三个室友一齐拥上来,“写剧本啊,参考一下人家漫画里的情节吧。”
“是悲剧,还是喜剧呢?”
“贺崇愚,这是个好机会呀,赶紧向人表白吧。”舒雯捣捣她。
三人一哄而散后,她坐在桌子前,苦思冥想。
苏依和美拉的故事又浮现在她脑海里,为何她总不能跳开这两个人的框框,去更大更广阔的天地里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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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三竿,咖啡喝了三杯。
“阿愚,写不出来就去睡觉吧,耗着也没用啊。”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杜晴,揉着眼睛打呵欠,对窝在桌子边,把灯罩压得低低的贺崇愚说。
写完最后一句话的贺崇愚,伸个懒腰大喊一声:“我写好啦!”
她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把床上的另两个吼得坐了起来。
“什么什么,写好了?”
“给我看看。”
大灯不可以开,古双雨打着手电筒,舒雯和杜晴一齐把头挤过去。
剧本是两幕剧,第一幕是在学校楼下的花坛边,一个学生在跳格子,独白三分钟,她刚从校风极严厉的M校转学而来,看到别人结伴而行,三三两两好不热闹,惟独自己形单影只,忍不住暗自伤神。
第二幕是在海报栏前,各种各样的活动和竞赛令人眼花缭乱,孤独的她发现竟然有一个学生自发组织的派对,可是,她不知道与谁同去;也担心学校严禁过于张扬,舞会不过是名义上的放松。这时有人邀约,问她是否有伴。
正好话剧结束后是舞会,衔接得很自然。
“实在太好了,阿愚,你这个混蛋,我们就等着你爆黑马了!”
大家一阵欢呼,忽然舒雯疑惑地问:“对了,女主角和男主角有人选了吗?”
验收团到来那天,所有话剧的表演者惴惴不安,把台词过了一遍又一遍,特别是那个演主角的女孩。贺崇愚坐在观众席上,她交掉剧本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其他的事情,都是由学生会去安排的。
演出的效果出乎她意料的好,其实她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在看话剧时候的反应,她只看见了走向海报栏的那个男生,当他向女孩发出邀请的时候,她听见自己心里笑了起来。当初他拒绝莫凌的那份冷淡好像已经真的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验收团的专家们全部都鼓掌了,纷纷议论着那个表演出色的女生。接下来的舞会,学生与老师共舞,表演告一段落,大家看起来都很满意的样子。观众席上的观众纷纷融入到舞台上面去伴着音乐翩翩起舞。这时贺崇愚看见卫嘉南松开那女生的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朝她走来。
“会跳舞吗?”
“……”她刚摇头他就继续说,“来吧,这个歌很适合跳舞,就是随便转个圈,扭扭身体的那种。”
她把大衣月兑了放在座位上,跟着他走上舞台。
他把手放在身侧拍了一下,她便在反方向拍了一下。
他把脚朝前伸出一步,她就退了一步。
“你会跳啊。”卫嘉南笑着说。
“电视上看来的。”
“也算无师自通了。”
拌曲停了,只有5分钟的音乐又怎么会把一个梦想绵延下去呢。
童话里总爱说,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究竟如何幸福,幸福了多久却从来不说。白雪公主的舞会,也只跳了三年而已。三年后,又是怎样的轮回?没有人知道。
嘉南,若从今夜起,我是你的白雪公主,高中三年后,你我各奔前程,谁还能记得这场佳筵……
贺崇愚拿起外套,走出了会场。沿途有人兴高采烈地谈论着验收团嘉宾的反应,说着这次铁定成功的话。她从这些人中间穿过去,向足球场走去,心里想着,面对面地跳了一支舞曲的舞伴,却连手都没有拉。这样的柏拉图,如果不是真的发生在这个城市,这个学校的这个角落里,在大家角逐爱情角色的今天,又有谁会相信呢?
可是,爱他所爱,苦他所苦,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女孩,有恃宠而骄的,自然就有那些默默凝望的。虽然她一直没有拥有别人眼中的爱情,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从来也不曾迷惘痛苦……
验收团的嘉宾离去了,学校辅导老师在办公室门口遇到路过的贺崇愚,把她拉进办公室里,拿出一盒糖果给她吃。“校长已经决定把你写的剧本存档,每年校庆都演给学生看。”
“哈哈,校长笑得嘴都歪了。”他们的历史老师伸着懒腰说。
“干得好,我跟你说,以后专门写剧本,前不久报纸电视上说,现在电视台,缺的就是好剧本!”
贺崇愚口袋里装的都是巧克力,回到班里的座位上便分给大家一同吃。
“我怕胖,我不要。”
舒雯不客气地拒绝了她,然后指着左前方说:“不过你可以拿给他吃,反正名义上说得过去。”
于是贺崇愚捧着糖果盒子,朝那个背影走过去,站在他的背后,看到大衣挺括的领子下,浅色的发根,脖子上明显的沟壑,还有发顶上的旋,他因为埋头写着什么而稍稍弓起了背脊……她轻轻地把盒子打开,放在他的桌子上面。
“辅导员请我们吃……”
卫嘉南别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喜欢甜食吗,自己留着吃好了。”
“你拿两个吧。”
“那好,我要……榛子夹心的和杏仁夹心的。”
贺崇愚从巧克力里面挑选出来,放在他的书上面。那本书有些熟悉,仔细看了一眼,似乎是威尔斯·柯林斯的《月亮宝石》里的句子。
看她看着那本书,卫嘉南笑着说:“这好像是你的书吧?”
他翻到扉页,那里一行钢笔字写着:崇愚XX年X月X日购于XX书城。
“就是不知道,怎么会到了我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但是我一看,挺有意思的,就读了几页——看完就还给你,好吗?”
“我不急,你慢慢看。”
她回到座位上,想起有一天下午,他在勉骅的臭水潭边上睡觉时,自己往他脸上盖那本书的情景,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要说他,就连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又一个星期结束,学生们乘惟一的班车回城里过周末。
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贺崇愚意外地发现卫嘉南也在车站,坐在座位上面看着书,除了书包以外他还有一大包东西,好像是校报的编刊——他做校报的编辑已经有半年多了,成绩非常不错。
车站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零落的几个人,周围很安静,她也没有去打扰他,就是不时地看过去两眼。
72路公车缓缓地驶来,靠站以后,车门打开,学生们有秩序地排队上车。
轮到他,他把一大捆校报夹在胳膊下,掏口袋。
那时候,公车用的月票还是纸制的,不是信用卡型。看他掏了半晌,排在后面的贺崇愚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我的月票。”他皱着眉头说,“可能和饭卡放在一起了……”
“我帮你给吧。”贺崇愚掏出一把硬币,拿起两个塞进投币箱里,发出清脆的叮当两声。
卫嘉南回过头来笑着说:“怎么这么多硬币,口袋里全都是呀?”
“就是为坐车准备的,好多人都没零钱,就上我这儿来换。”
贺崇愚把手伸进口袋里晃了晃,只听丁零当郎地直响。
他们坐下来后,卫嘉南说:“不会很重吗?”
“不会。”贺崇愚拿出一个塑料袋,“平时我有零钱都放到这个袋子里面,慢慢地就这么多了。”
“我有次参加陶艺比赛做了个存钱罐,虽然没评上奖,但是自己用是没问题的,送你要不要?”
“陶艺比赛?好啊。”
“那就这么说了,下礼拜一带给你。”
……
礼拜一他果然带了一个陶罐来,是一个瓶子状的存钱罐。口很小,大概只能塞进去两枚硬币,肚子很大,可以装个几百块没问题。
陶罐的外面是红色和黑色,非常喜气又很深沉的颜色。
可是贺崇愚发现这个罐子没办法拿来装硬币,粗心的卫嘉南只给它做了进去的口,没有在底部做一个可以取钱的洞。
已经过去了四年,她的日记本快要写满了。自从初中的时候秘密险些被老师家长窥透,她就一直很小心,即使是写日记也要斟酌字句,用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含糊的语言,写在发黄褪色的纸张上。
可是就算这样,还是让人不放心。
她看着那个存钱罐,自己一拿到手,就扔了两个硬币进去,结果那两个硬币就取不出来了。她忽然想到什么,鹅黄色的灯光下,她的嘴角浮现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她把以前的日记撕下来,折成纸片投到存钱罐里去。从此以后,她将当天的感受写在一张纸上,折起来放到存钱罐里,在塞进去以前要反复看好几遍,因为放进去了就不能再拿出来——除非罐子碎掉。纸片塞进去时没有声音,即使摇那罐子也没有声音。大家只当它是一个存钱罐,却没有人注意到里面的秘密。
就这样过去了好些年,一直,一直,一直没有人发现。
这个爱的秘密。
然而在秘密被保护得非常好的同时,她的爱就像燃烧的荒原一样,如火如荼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