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如何安放我的固执?在你与爱之间!
对烟如这样一个观察细微的听障女子而言,她对人们的‘行为改变’通常都会有超乎常人的感受性与敏锐度。尤其当她面对她所爱的男人时,那种感受的敏锐度不但没有被削减,反而变成一种过度的专注与盲目。
就很多方面,烟如的确看见了扬之的改变,并不时专注、沉湎于他的改变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的缘故,他对她变得无微不至。他常常会发挥妇产科医师本色,用简单却温柔的手语叮嘱她孕妇该小心注意些什么?问她感觉怎么样?他甚至无聊地在用餐时间会逼著她多量进食,他还一直像个唠叨的老太婆,老是说她太瘦弱。
而打从上回他突兀的向她要求了那个‘纪念之吻’后,几个月下来他便不曾再对她有任何唐突之举了,他只是会在有心无心的同她一起散步时,体贴的牵牵她的手或帮她在广袤的草地上安置一个较舒适的座位。至于上次郊游她跳下水去救一个小孩子时,他的焦灼与小题大作让她感觉意外且芳心暗喜,这意味著,他终于‘开始’重视她了!
还有,自从他知道她决心生下两人之间无心的结晶之后,他不曾再提起要离开裴家的事,也不曾提起他是否已经签了那只离婚证书。最明显的改变是,他不再像只满脸愤世线条,一心狺狺吠吠声讨著要裴家还他自由的困兽了。渐渐的,他方正坚毅脸上的笑容不再吝于为她绽放,就算他未笑时,他优雅的唇也不再是一股刻意雕凿的冷峻,而是透著阳光般的暖意。他仿佛很习惯她的陪伴,甚至还有点享受她的陪伴呢!
爱情的确是让人盲目的。
虽然烟如的整颗心都沉淀耽溺在扬之制造出来的暖阳效果中,但她总是会不忘时时提醒自己,扬之真正爱著的人是伊藤美奈子,他大概很快就会回日本去了。也唯有如此的提醒,她相信自己方可能在那最终的一天--夏扬之离去的一天--到来时,找到不哭泣、不神伤的勇气。
盲目的释放自己爱情的同时,她要求自己做个神,不要向扬之要求任何爱情的回馈。在她现在的理念中,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她不会强拗他的爱,也不会强求他在裴家停留,她唯一想保留的只是扬之和她之间共享的欢笑和情谊,能够和他站在相同的立足点上看人生、看世态,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她很满意目前和扬之的相处方式,她不再是个被强迫推销给他的女人,而是一个能赢得他疼惜与尊敬的女人。
就这样,在烟如和扬之奇特的感情推进中,裴家的日子也平静无波的向前推进了好几个月。
是烟如怀孕满二十四周的一个向晚的黄昏吧?裴家突兀的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而这两位不速之客不只为裴家掀起了涛天巨浪,也为烟如制造了另一段苦难。
这天,真是个美丽的黄昏,向晚的天空布满了一道道炫丽的红霞,红霞由树隙穿透再倒映入裴家客厅的窗玻璃,再照映到伫立在窗边的烟如身上,那霞光把她身上那件纯水白色底绣著淡咖啡色花朵的宽松洋装染成淡粉红,使她看来更有股遗世的宁静及祥和。
烟如的外表给人如此的错觉,但她的心其实是半点都不宁静的。因为今天,是个很特殊很特殊的日子,使今天变特殊的原因有两项,第一件是扬之证实了她月复中的孩子是个女儿,这让她感觉雀跃与感动,因为她好早就满心向往有个美丽如女圭女圭的女儿了,她揣测著她会比较像谁?脸型像自己不错,眼睛也是,如果其他的像爸爸可能会更好!
而当她满脸喜悦的向扬之比手画脚发挥她对孩子的想像的同时,扬之宣布了另一项更出乎她意料的事,当时,他紧攒著眉,摆出医生架子的对她指称:“女士,你太瘦了,这意味著你的女儿有营养不良之虞,虽然,冬令进补的时机未到,但为了你的女儿著想,今晚,医生我发挥同胞爱,请你吃一顿烛光晚餐!”
一时,烟如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意思。但是接著他又抽出一张医生专用的处方笺在其上逗趣的写著:“Mydear:晚上七点整,我穿西装打领带去接你,请准时在门边等我。”之后他又附上:“P.S.请勿穿牛仔裤and拖鞋,否则被轰出餐厅,概不负责!”
他调皮的绕了一大圈,请在他诊室左侧帮忙的护士当邮差传递纸条给她,当护士咯咯笑著把字条送入她手里时,烟如的脸仍保持著明亮平和的微笑,但她心中波涛汹涌著的是一股无以名之的感触;她猜想,他是如何找到勇气想带她这个又聋又哑的妻子出门去吃饭的?她又想,等他下班前,他大概就会懊悔他的冲动并主动取消这个约会了吧?
于是,今早她就是这样拿著那张纸条,恍恍惚惚的走出医院,回到裴家,然后又恍恍惚惚、心神不宁的等到现在。
现在,时钟敲响了六下,她已经像个初恋女孩般在窗边来来回回翘首不下数十次了,看得坐在她身后沙发中喝茶的两位长辈,都不禁要摇头叹息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
爱情的力量的确惊人,拿烟如来说,她只是个拥有不确定爱情的女孩,但当她把自己全神贯注在盲目的爱情之中时,她仿佛也受到了爱情的供养,现在的她,新女敕、丰韵得宛如一株得到充足光线又有树荫遮的一叶兰,虽然仍不失娇弱,却绝对绽放著无比的生机!
对这种现象,连裴怀石都不知该喜或该忧了。
目前,扬之是安定的待在裴家,而且自从他和烟如有更多接触之后,烟如变快乐了,而他也逐日看见烟如更多的优点不再对她抱持成见,可是就算如此,也保不定烟如有那种非凡的魅力能把扬之永久的留在裴家。
裴怀石尤其忧虑的是,让烟如和扬之相处愈久,相对的,她的感情就愈放愈重,他们担心当扬之想抽身走人时,烟如能承受这种负荷与冲击吗?
生命中充满了因波折而产生的问号、有时候连未雨绸缪都包含了一定程度的悲哀!所以,有很多事是连一向以强者姿态出现的裴怀石也深感无能为力的。但至少眼前的烟如是真正快乐的,这也正是裴怀石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一点。
而这一刻,家里的每个成员都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她粉红灿然的娇靥,明白的告诉每个人,她在等待一个没有家人在场当灯泡,只有她和扬之共享的神奇约会与美妙夜晚。
这令秀庸和怀石都不禁要对她的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相视微笑起来。
时钟再次敲响一下提醒所有人又过了半个钟头,门铃也正巧这个时候响起。
秀庸微笑著暗示烟如大概是扬之回来了,烟如用一种既惊又喜的小女儿娇态,屏息凝定的紧盯著窗外的大门口。
可惜她失望了,女佣人阿香一打开门时,门外的人不是扬之,而是一对她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女。
也许是找错门的吧?她想。
奇怪的是,阿香把他们引进厅裹来了,父亲和秀庸阿姨也迎了上去,烟如无法读出那对男女和父亲的唇语,他们好像不是用中文交谈。更奇怪的是,和他们聊不到几句,父亲和秀庸阿姨的表情丕变,两位老人家古怪的往她站立的方向觑了一眼,微带点冷淡与怒气的示意那对年轻男女入座,接著,他们几个人像在演默剧般彼此大眼瞪小眼的坐在沙发里干瞪眼。
烟如不自觉的打量著那对明显引起父亲与秀庸阿姨不快的男女,很奇怪,烟如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封男女,但那个女孩就是感觉很眼熟。男生身材中等,长相普遍,举止颇内敛文雅,女孩一看就是和男孩子完全不同的典型,她穿著亮眼的桔红色裤装,活泼、亮丽,洋溢著年轻女孩特有的青春气息,尤其当她笑著时,那两颗重叠的可爱犬齿让人不禁要猜想她是不是个日本女孩?
日本女孩?!记忆瞬间一闪,烟如脸上原本的红晕褪去,脸色雪白雪白得靠向窗畔,再也无庸置疑了,她终于看出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那么面善了,她正占据著扬之皮夹的一隅和他全部的心灵,她是扬之的日本爱人,伊藤美奈子!
她来了,她要来带走扬之!这点体认,让烟如的心一时恐惧慌乱起来,她突然好想冲出门外,阻止扬之回来,阻止他们再见面,阻止扬之回日本,阻止……
不过这一切自私的想法都来不及付诸实现了。更讽刺的,她一抬头就瞧见正打开大门的扬之。
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就像被放慢了的电影镜头,扬之站在大厅门口,一手握著大束全粉红的康乃馨,脸上挂著一抹包含热切光芒的儒雅笑容,他没有注意到沙发里的两位不速之客,一眼就梭巡到站在窗侧的烟如,他几乎是在朝著她走过来,而那个教人脸热心跳,永远能令她迷失的动人笑容也应该是冲著她发出的,可是他才朝她迈出两三步,另一个穿著桔红色裤装的身影,犹如一枚小火箭,一射而入他的胸怀。
扬之光是惊愕的被小火箭的力量弹退了一大步,看清楚怀中的脸孔时,他的表情更为精采,从错愕到不信到惊喜。
没有忌讳睽睽众目,伊藤美奈子理所当然的用一脸欣悦接收了那束康乃馨,并十分熟稔自然的把柔荑缠绕在扬之的脖子上,她又哭又笑又叫又跳的偎紧在他的颊边,一副久别重逢后的真情流露。
世界在刹那间被翻转过来了,痛苦突然像锐利的小刀般划破了烟如的幸福。她已经好久没有担忧明天了,正如她从没有预料过伊藤美奈子会远从日本飞来台湾,并正巧破坏了她和扬之唯一,也许是此生仅能拥有的一次烛光晚餐!
情不自禁的,她抬头紧紧盯著那对拥抱的人儿,不经意的对上扬之的眼神后,她满心酸楚的领悟到他又对她关闭了心灵的窗,因为美奈子的出现,他的表情再次变回往日的莫测难解,他的眼睛像座在灯光中闪闪发亮的灯塔,冷漠而遥远。
烟如突然感觉自己是只迷航的船,因为太急于航向灯塔而忘记了灯塔的遥远,同时也忘记了要提防波涛和暗礁。也许,她真的没有办法豁达到眼睁睁的看著扬之和伊藤美奈子相偕离去,这是一种奇怪的心态,虽然结局终究是她必须失去扬之,但她宁愿是自己独自默默的送他离开。更也许,她其实是私心的不想让他离开,因为过去这些日子以来,扬之和她一样快乐,他甚至没有提过要离开她、离开裴家,她也一直潜意识的在期待他比她想像中的更接近彼此的转捩点。
人终究是贪心的,拥有了一点,就会想得到一切。她自我嘲笑。
稍后的时间,她由窗畔被拉回沙发上,被介绍给这对不速之客,在鸭子听雷的状况下,她由秀庸阿姨的手语翻译中知道了那个带伊藤小姐来裴家的男人叫高原希介,是扬之在东京医大时的好朋友。而伊藤就是伊藤,她的眼睛没有欺骗她。她不知道扬之是怎么用日文介绍她的;是妻子?是未婚妻?还是只说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哑巴朋友?不过由扬之表情的明显尴尬与父亲和秀庸阿姨脸上的明显不满,烟如大概可以猜出扬之这个介绍谎言多过实话。
而伊藤美奈子在面对她时,行为动作都不失风度,唯有眼里弥漫著敌意,让烟如心情低落。
她突然觉得好疲倦,她并不喜欢扮演别人情敌的角色,可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在她用了亢奋的心情来期待一顿和扬之单独的烛光晚餐一整天之后,泡汤的感觉让她无法不泄气与疲惫。
真是新鲜,她‘不知道’她将来如何才能同自己的女儿解释,她的父亲和她的母亲从没有过一次真正的约会,就胡里胡涂的生下她;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欺骗自己的女儿,说她的父亲深爱著她们母女,但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她的父亲不得不离开她们母女!
什么是不得已的原因?只因为他深爱著的其实是另一个东瀛女子?
事实上,烟如也很恐惧独自面对孩子降临时,却没有扬之陪伴在侧的日子,那是一种可预期的害怕与凄然。然而她却不能强求扬之留下来,就算她的强求有效,她的自尊也不会允许。
有时候,烟如真‘不知道’该笑或者责备命运的嘲弄?她狼吞虎咽的吞下了扬之能给她的所有感情,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消化?也许,她没有资格怪罪命运,她该笑该责备的正是她的‘不知道’实在太多了!
她落寞的注视著正用她完全无法介入的语言且兴高采烈的和高原希介交谈的扬之,他脸上焕发著一种很少见的热情神采。再悄悄打量了坐在扬之身旁像只依人小鸟般用浓情蜜意专注在扬之身上的伊藤美奈子一眼,烟如转身朝正坐在一旁边喝茶边用一种不以为然神情观看这一切的父亲及秀庸阿姨颔首微笑了一下,她很安静的退出了围在沙发旁的圈子,悄然的退回窗边,她像个融不进有声世界的局外人,专注的望向窗外转暗的夏日天空。
一粒孤单挂在树隙的星子提醒她今夜应该是个好天气,但突然袭来的寂寞却让她的心无可避免的在下雨。※※※
这个夏日夜晚,对扬之而言是一团不知所措又不折不扣的纷乱。
原本,他期待这是个有浪漫烛光、美丽鲜花、可口食物及烟如那晶莹灿然笑容的美妙夜晚。可是,高原希介和美奈子的突兀出现,推翻了所有计画,也破坏了所有期待。
发生这种状况,扬之的感觉很紊乱也很矛盾。他记得自己推开厅门时,他眼中只有烟如,一个用如梦似幻眼神迎接他的女人。然后,一个影子突兀的跃入他的怀抱,扬之也同时看到了悲哀掩盖了烟如眼中前一刻还存在的欣悦,而黯然,像暮色般染进她的眼底。
扬之直觉是想推开怀中那个影子,但当他认出那影子是美奈子之后,他多日来过得简单条理的生活一下子就被搞混乱了,一时他也没有能力顾及烟如的感受了!
总算他没有食言而肥的取消和烟如的晚餐约会,只不过原本两人行的烛光晚餐顿时改为四人行的典型港式饮茶。
晚餐在热闹烘乱的气氛下度过。从未吃过道地广式餐点的美奈子像个小孩子般东问西问,喋喋不休,连扬之那一向沉稳内敛的好朋友高原希介,仿佛也感染了在中国餐馆吃饭的热闹气氛,整个人变活泼起来。
一整晚下来,日本来的客人是尽兴了,扬之却感觉好疲惫,他自觉像个防堵防漏的水管维修工人,疲于奔命的想堵住所有的谎言缺口。
谁让他乍见美奈子时只轻描淡写,彷如烟如在他心目中仍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未婚妻呢?谁让他不敢承认烟如已是他的妻子且怀有他的孩子呢?美奈子也许是个大而化之的女孩,但她终究是个女人,她也有女人的偏见、小心眼与观察入微。就算他对烟如的介绍只是轻描淡写,美奈子对烟如态度上的微妙变化仍是清晰可见。
她直觉把她当情敌,并在逮到机会时,明显或不明显的抨击她。
像在用餐最后,她利用了烟如听不懂也听不见日文这个优势,用日文漫不经心的批评烟如的穿著,她说她不明白一个那么瘦小的女人,为什么非得穿那么件宽松得像孕妇装的直筒洋装,还是有点土气,半点现代感都没有的纯米白绣花。
扬之觉得那件洋装没有什么不好,既典雅又大方。一时,他反倒有护卫烟如,痛斥美奈子聒噪的。但他不敢‘反常’,而美奈子也的确没有说错。烟如是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只是他不敢也不能承认罢了!
在客厅时,他的闪烁其词已经激怒了他的岳父裴怀石和母亲倪秀庸了,但他们还是宽宏大量的没有拆穿他。扬之痛恨自己的儒弱,美奈子是那般热情、耿直,也是那般毛躁,如果没有一番准备就轻易告诉她所有事实,她一定会像座马上爆发的火山并即刻引起海啸。
似乎,什么事都不对劲了!就连他今天再乍见美奈子,那种感觉也不再那么深刻、不再那么重要了。甚至连他一向欣赏的美奈子的幽默、机智与讽刺,现在听在扬之的耳朵,都变刺耳了!
或者,是因为美奈子一直把幽默与讽刺全用在烟如身上,因此才让他产生反感?
相对于美奈子,烟如看待美奈子和高原希介的方式就深奥多了,她依旧是那般沉静、淡雅、从容,她一直用一种接纳的柔和微笑来对待他的朋友和他的--日本爱人,但当他的眼神与她的无意间碰撞上时,她总是用一种游离、雾般的姿态缓缓飘掠开去,她像阵轻烟,静静的占据著属于她的一方角落,漫不经心的拨弄食物、漫不经心的观看一切,她也有意无意的在逃避他的关切,当他偶尔夹块烧卖或萝卜丝饼给她时,她是眼睛盯著桌子或茶杯同他道谢的。
扬之懊恼于无法透视或观照她的心情,但她灵秀眼中再次漫出的迷失与孤寂,却悬宕在他心上,教他心悸了一整晚。
而此刻,已是深夜时分了,扬之仍无法成眠的在房里踱步,他犹豫著该不该把另一半实情--烟如怀孕了的实情,告诉站在他这一阵线的好友高原希介,他觉得若不找好友谈谈,他害怕自己的谎言将来不知该如何收场?
披上一件外衣,他走向高原希介住著的楼上客房,轻敲房门后,门应声而开。
斑原希介看来依旧精神抖擞,他房内只亮著抬灯,灯下摊开一本日文书,一见扬之那种苦恼困惑的神情,他感觉有趣的用日语轻声说道:“我正考虑著该不该去找你呢?可是我又不知道你睡哪里?怕误闯禁地就糟了!”
“我睡客房!”扬之步入屋内,简洁的答。
“可怜,看来你的地位也不过和我们这些客人不相上下,只能睡‘客’房!不过幸好你不睡裴烟如的卧房,否则美奈子不火山爆发才怪!”高原希介滑稽的打趣。
“唉!别幸灾乐祸了,老友,你是存心要害死我吗?不然你怎会莽莽撞撞的把美奈子带来台湾,害我现在真是编谎言编得快焦头烂额了!”扬之无奈之至的抱怨。
“暧!别不识好人心了,裴家的地址是美奈子自己到他老爸的资料里偷拿到的,机票也是她自己订好的,我是直到上飞机的前一天才知道她要来台湾找你,我也是直到她上飞机的前一刻才说服她让我同行,我就是怕她莽莽撞撞的跑来,不知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飞机,才义无反顾的跟来做你的烟幕弹兼防弹衣。”和扬之的心浮气躁相反,高原希介交抱双臂,气定神闲的解释。
希介的说法,让扬之对自己兴师问罪的态度感觉愧疚,他友爱的拍了拍希介的肩膀,满脸歉意的说:“对不起,我只是心里很烦!”
“我知道你很烦!”希介审视场之,单刀直入的问:“为什么不告诉美奈子所有实情?我记得你给我的前几封信里曾提到裴烟如的父亲,你的大恩人根本是装病在博取你的同情,而你和裴烟如又是只做挂名夫妻,你们甚至不睡同一个房间,那么,这场婚姻应该早就可以作废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犹豫不决,心烦意乱?难道是裴烟如又用什么事威胁你订定另一条契约?”
“没有!”扬之爬了爬头发,踌躇了一下,才困顿嘎声说道:“裴烟如从来不曾真正威胁过我什么,她……她只是怀孕了!”
“怀孕了?!”希介惊跳起来,他谨慎的盯视扬之半晌,慎重之至的问:“她不自爱,怀了别人的孩子?”
“不,她一向很洁身自爱,她怀的是……我的孩子!”最后那一句话,扬之说得辛苦之至。
斑原希介真有点呆了,好半晌他才愣愣的想到:“奇了,你们不是分房而睡的吗?你怎么可能‘蓝田种玉’呢?”
希介很有学问的套用了一句中国成语,不过他用日文翻出来却很蹩蹩脚可笑,扬之苦笑著解释:“在结婚之初,为了要让她‘抱病在身’的父亲安心,我们曾同房了一阵子,但那时真的只是同房没有同床,直到某一天,我发觉烟如的父亲是装病,我开始藉酒浇愁,有一夜,我喝了太多酒,结果……我想,那一夜是我勉强了她,她无力抗拒!”
“哦!真可怜!”高原希介摇头取笑他,“那一夜,她无力抗拒你,但依我看,你现在也没有多少力量抗拒她了!”希介眼神转为深思的问:“扬之,你该不会是爱上裴烟如了吧?”
扬之浑身一震,很奇怪,高原希介就是能看穿他很多,但他仍不得不乏力的干笑著否认:“可能吗?我一直以为我深爱著美奈子!”
“你用‘以为’二字,可见,你该好好反省你的内心了!‘以为’和‘认真’是两码子事,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告诉美奈子这件事?有没有想过,该怎么解这道三角习题?”
真不愧是好朋友,一下子就能洞见这么多事并把难题一古脑儿揪出来,扬之只能再次苦笑著坦白:“我不知道,这些问题,我的岳父和母亲问过我很多次,我更是自问不下百次,但唯一的答案仍是--我不知道!”
眼见好友痛苦,高原希介无法置身事外,他不知道扬之怎会变得如此犹豫不决,在东京医大时,他虽是个留学生,却一向是学校里最果断,最有领袖气质的学生。然而,爱情改变了他。唉!不是有人说过:戏剧比人生蒙受爱情的恩惠要大得多。可是在人生方面,爱情有时像海上的女妖,有时像复仇的女神,老是在那里恶作剧。
没有爱的人是寂寞,但拥有太多爱的人都是痛苦;高原希介决定,在往后的几年内他仍愿意选择多看戏剧中的爱情,而不愿轻易尝试人生中的爱情。
不过这些个人观点对已陷在爱情中的人是派不上用场的,高原希介思考半晌,甚觉犹豫的说出一段并不太有建设性的话,“我能给你的唯一建议,还是请你先好好审视分析一下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厘清楚你到底‘爱’谁多一点?而现在能让你看来较有良心的方法是‘诚实’,把所有事实全部告诉美奈子,如此一来不论对裴烟如或对美奈子都公平。”
“也许,你说得没错!”斜倚在书桌边,扬之表情挹挹的凝视那盏昏黄的抬灯,仿佛它能指引他较好的答案。
“错不了的,老友!”希介捶了捶扬之的肩膊帮他打气,之后他歪歪头想了一下,追著问:“你和美奈子恋爱几年了?两年有吧?”
见扬之点头,他接著分析:“接到你最后寄给我的那几封信之后,我老觉得疑惑?因为在信中,明显的,你撤除了对裴烟如的不满观点与恶劣印象,你信中甚至不再有苦涩和躁郁的字眼,因此我就老在想像,裴烟如究竟是长得什么三头六臂?竟神通广大到能只用半年的时间就收服了我们这匹暴躁的黑马。说正格的,她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怎么形容她的样子呢?娟秀、沉静、婉约,还有一股迫人的灵气,以前在学校偶尔听你提起她,好像她是个人人避之犹恐不及,却强迫你跳入她婚姻陷阱中的母夜叉呢!”
“有吗?”扬之一脸无辜。
“没有吗?”朝扬之做做鬼脸,希介皮皮的取笑。“尽避否认一切吧!反正以前是口说无凭,早无对证;反观现在,倒是你该慎重的时候了。当然,我还是可以提供一点今天晚餐时,我对你、美奈子和裴烟如的观察心得供你参考。首先,我必须强调你投注在裴烟如身上的那种眼神,是你和美奈子相恋那么多年,我从未见过的,我几乎可以肯定你比较爱裴烟如了,因为你看著她的样子比较像在注视一个情人,而你看著美奈子的样子只像在纵容一个小孩。我还有另一种感觉,你和裴烟如相处时,毋须言语,她用‘眼神’就能抓住你的灵魂,可是你和美奈子恋爱了两年多,说真的,据我观察,你连神经都没被抓著一条,老是处于一种没有进入状况的游魂状态。”
“是吗?”扬之一脸别扭:“才一顿晚餐的时间,你的‘感觉’就有这么多?‘眼神’?你能由我的眼神看出什么不同?你又凭什么说裴烟如用‘眼神’就能抓住我的灵魂?老天!你大概忘了你是学妇产而不是学心理分析的。”扬之好气又好笑的反驳。
“对,我的确不是个心理医生,但如你所说,至少是个妇科医生,别忘了,我们多少修过一些心理学,不然哪能安抚形形色色的病人?言归正传,为了推翻你的嘴硬,做朋友的我现在不得不把你当病号,抓你的毛病来开刀!”坐入书桌旁的椅子上,高原希介开始正襟危坐,煞有其事的分析著:“实际上,你现在心态上的矛盾是不难理解的。你回台湾这半年多以来,有形无形的受到裴烟如个性中某些美好的特质吸引,你不得不刻意去抗拒这份吸引力与伴随吸引力衍生的感情,因为,你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是个如此朝三暮四,容易‘负心’的男人!
“说老实不客气一点,你怕的不只是对美奈子‘负心’,你更害怕的是对自己‘负心’。原因是长久以来,你对裴家和裴烟如的观点一直很不堪;一个听障者,一桩年少时被威胁利诱而形成的婚姻,虽然这个囚笼是你自愿往下跳的,但你却无时无刻不徘徊在后悔及排斥即将被囚禁的难堪中。
“你和美奈子谈恋爱,因为那使你有反叛裴家与裴烟如的借口和快感,你害怕承认自己在短短时间内就爱上裴烟如,因为你若承认爱上裴烟如就等于你承认爱上了你最初厌恶的那个囚笼般令人难以下台。”希介深思的微笑著面向扬之说:“你认为朋友我这堂解剖学上得如何?你还满意吗?”
仿佛真被开膛剖月复了一场,扬之怔忡了许久,才乏力的站直一直倚在桌边的身子,神情古怪的承认。“正中要害!”
“既然正中要害,那么你不反对我的说法,好好审视一下你自己的内心吧!你知道朋友我能帮的也仅止于就事论事,给你一些你盲目于爱情的眼睛所看不见的意见罢了!我不想偏坦美奈子或裴烟如,我也不能替你做抉择,但我想你需要一点提醒,我一直深信,有明晰雪亮的心情,才能做出最好最正确的选择,我祝你幸福。老友!”
“谢谢你,老友!”
扬之和高原希介的交谈结束在另一次朋友互拍肩膀的爱之鼓舞当中。
退回房间时,扬之整个脑海仍不断的翻搅著高原希介的话。等他发现房间内有异样时,美奈子早像颗让人猝不及防的炮弹冲入他的怀中直攀紧他的脖子。
她的嘴不断的凑向他的下颚和唇,冲力差点把两人都撂倒在床上。扬之在她偷得两三个吻之后,才有能力控制她热情的行为,他把她整个人拉开,固定在一臂之遥,像长辈在训斥晚辈般的用日语责问:“为什么不睡觉?这么晚了到我房间会让人产生误会的。”
“我睡不著嘛!”微歪著头,美奈子撒娇的说:“好不容易,我摆月兑了爸爸的监视,跟学校请了几天假,溜到台湾来的,我好想你!不过,我看你回台湾之后倒是很乐不思蜀!”她嘟起饱满漂亮的唇,喃喃诉怨。
扬之默默的瞪视她,心情还是纷纷乱乱,厘不清个所以然。近七、八个月不见,美奈子丰润、青春、可爱依旧,她连发型都不曾改变。可是,为什么他曾经以为他们之间存在的浓烈、生死不渝的感情似乎变了!他曾经为了她,竭力反抗裴家,极力排斥与烟如的婚姻,可是他刚刚接受她的吻时,却真的如希介所说的,不进入情况,感觉只是淡淡的没有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是受了希介的影响太深?还是情形原本就是如此,只是以前在日本时他没得比较?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怀念和美奈子共享的一切,很怀念她温暖丰润的身躯靠在他身上的感觉,可是奇怪得很,现在他的身躯记忆的是一个比美奈子娇小的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站起来仅及他的下巴,她从不主动的对他表示亲热,但当他偶尔执起她的手或轻拢她的肩际表现体贴时,她会用一抹略带羞怯与喜悦的如梦似幻微笑睨他。那神情,含蓄又逗人。
不可否认,他和美奈子有过太多快乐,值得回味的时光,但套句古老庸俗的话,‘百年修得共枕眠’,他无法漠视烟如付予他的一切,正如他现在不能去下大月复便便的烟如回日本和美奈子重温旧梦一般。
只是,他也痛苦,自己能说放下就放下和美奈子两年多的恋情吗?毕竟,他也曾对美奈子信誓旦旦过啊!既不能脚踏两条船,又不知道该对谁负责?该对谁负心?真是一团糟啊!
“扬之!你在想什么?”
美奈子略微扬高的声音穿透他矛盾的思绪,他愣了愣,稍微集中精神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伊藤伯伯一定很担心你,你不告而别的放下学业跑来台湾,他一定急坏了!”
“你就只会担心我爸爸或别人的心情,你就不曾顾虑过我的心情。”挣月兑扬之那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式的钳制,美奈子嘟起嘴不满的嘀咕:“你离开大阪时同我说,很快就会回日本的,结果我一等等了七、八个月,等得我都没有心绪静下心来读书了,你要我怎么等下去?现在我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溜来台湾找到你,你若不同我回日本,我就留在台湾跟你耗!”
“别胡闹了,美奈子!”扬之轻斥,他烦乱的注视著坐入床沿,满脸倔强的美奈子。
“我才不是胡闹,你回台湾这么久,既没有和裴烟如退婚,还以未婚夫的姿态在裴家住得那么舒适惬意,你教我怎能不担心哪!我要你尽快收拾行李和我回日本嘛!”她拽著扬之的臂膀撒赖。“明天就和我回大阪好吗?我不知道,我一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裴烟如虽然又聋又哑,不是个强劲的对手,但我直觉不喜欢她静静盯著你的样子,那好像她想把你整个灵魂吸走一样,她那种安静阴沉的表情和那件宽大的袍子,让人联想到一个只懂得旁门左道的巫婆!”
“美奈子!别随意毁谤人!”拉长声音,扬之表情变严厉了,他不喜欢美奈子随意评断烟如。但他记起在几个月前,他未曾回到裴家和烟如有过真正接触之前,自己对烟加的看法也和美奈子相差无几。这点记忆让他产生惭愧之情。他放软声音哄道:“美奈子,眼前我是绝不可能和你回日本,也许几个月以后……”
“天哪!你还要我等上几个月!”美奈子朝天翻翻眼睛,不耐烦的问:“为什么?”
“因为……如今的情况已不似七、八个月前那么……那么单纯了。”半犹豫著,扬之让这些话冲口而出,他记起刚刚高原希介给他的建议--‘诚实’。事到如今,不对美奈子诚实似乎也行不通了,她是那么执拗任性的在要求他做现在不可能做到的事啊!
“你为什么必须一直找借口呢?什么又是不单纯的情况呢?你不过是裴烟如的未婚夫,向裴家所有人坦承你爱我,明说你要和裴烟如退婚,有这么难吗?”美奈子气急到几乎要跳脚了。
“对我而言,确实太难。”他的嘴角露出一个混合著悲哀与无奈的奇异笑容。好半晌才提起勇气直视美奈子,一字一字清晰的说:“事实上,裴烟如和我早在半年多以前就不是未婚夫妻了!”
美奈子满头雾水,但她是个乐观因子雄厚的女孩,她亮著眼睛问:“你是指……你和裴烟如早就退婚了?”
“不,我们是……早就公证结婚了,而她穿著那件宽大洋装的理由是……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有五个多月了!”咬咬牙,扬之干脆一口气该所有的事实冲出牙关。
美奈子呆了,数秒后她反应有点迟顿的重复,“你和裴烟如结婚了?!她还怀了你的孩子?!”她的话中充满问号与不信,另一个数秒后,扬之神情中的黯然与愧疚,令她产生了真实感,她像个记起自己曾历尽沧桑,却即将一无所有的女人般扑入扬之怀中哀哀哭泣起来,她涕泪四迸,神情激动的在扬之胸口低嚷:“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呢?荒天下之大谬,你爱的是我,可是你却和你一心排斥厌恶的女人结婚而且上床,你莫名其妙,你讨厌!”
“我也十分讨厌我自己。”轻拍著她因哭泣而颤动的肩,扬之很自责的说:“是我的错,我屈服于你裴伯伯的诡计,又无力抗拒烟如对我的好,我现在最恨的是我自己,我对不起你们两个。”
啜泣了许久,美奈将脸凑近扬之,带著泪诘问:“你以为这么一句‘对不起’就能摆平或结束一切吗?我爱你这么多,等你这么久?你却只有一句对不起,你这算公平吗?”
“我是永远也无法做到公平的了!”扬之摇头苦笑,他托住美奈子的颊,直视她的眼睛,很痛苦的低喃:“回台湾和裴烟如相处之后,我发觉她也爱我很多,也为我等待了很久,九年呵!一个女人能有多少个宝贵的九年青春。她还在我最消沉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女人最珍贵的所有,在她获知有我的孩子时,她还冒著我可能不会长留在裴家的险,不顾所有家人的反对,决心保留我的孩子,你说,我该如何才能做到‘公平’这两个字?就算我和你回日本,那对裴烟如而言又何尝公平啊!”
一时,美奈子也被扬之的话震慑住了,但她一向好胜心强,更何况扬之是她的最爱,她怎能轻易拱手让人?她开始收起眼泪,嘴唇有意无意的滑行至扬之的耳畔吹气并呢喃道:“裴烟如能给的,我也能给!”
她感觉扬之背脊的僵硬,但她仍放大胆拉起他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口的睡衣开扣上,放柔声音诱哄:“我早就想属于你了,扬之,现在,请你要我!”
美奈子丰满的酥胸,在棉质睡衣的烘托下,的确有十分的诱惑效果,但扬之却只有荒唐的感觉,因为此刻他根本没有情绪再接受任何诱惑。
抽开自己的手也推开美奈子火热的年轻躯体,扬之狼狈不堪的站至窗边,回头苦恼的凝视美奈子,诚恳的说:“美奈子,我们不能这么做,这样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不能,不能,在我面前,你老是扮演圣人。”美奈子眼泪再次迸出,恶狠狠的朝他低吼:“为什么你和裴烟如就能,和我就不能?是不是你压根儿就不要我?不然像裴烟如那种既干又扁的女人,又有哪点能吸引你?”
“美奈子,求你不要任性了,好吗?”用手指狠狠的刷过头发几回,扬之烦乱的说:“吵闹是于事无补的,夜深了,你先回房去睡觉,所有事情,我们明天再谈好吗?”
“明天,我们还有明天吗?”美奈子的眼泪掉得既凶又急,她凄惨的摇著头指出:“你一副想放弃我的样子,我们还有明天吗?”
“我不知道,现在,我真的无法对你或烟如保证什么?”扬之疲倦的揉揉眼睛,“目前我只打算等烟如生下孩子再做打算,目前,谁逼我做决定都没有用,这整件事,你说我自私也好,骂我无情也好,我们只有等待时间给我们一切问题的答案!”
“我想,时间的确能给你和裴烟如所有问题的答案。但我有预感,事情拖得愈久,就愈没有属于我的答案!你相信吗?我能预见裴烟如生下你的孩子时,你会是多么满足快乐于做一个父亲,你会更舍不得、更抽不开脚步回到我的身边。因为那时候,你们的人数已足够拍出一张教人既羡又妒的全家福了!那时候,你也根本不会记得伊藤美奈子这个女人曾在你的生命中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了!”美奈子悲哀的数落著。
美奈子那张一向活泼无忧的脸孔所流露出来的悲伤,的确比她在任性或撒赖的时候更深深的打动著他,这让他奇异的想起另一个时常温柔婉的却较多忧愁的脸庞。他不由自主的评估两者之间何者会更容易揪紧他的心?
然后他觉得自己做这样的评估是不公平的。他忧郁的想,也许今晚每个人都不够理性,他受高原希介的话影响太多太深,而美奈子所受的冲激又太大。今晚,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替未来下定论;未来,是永远无法预估的。
由窗边,他缓步走向美奈子,温柔的轻抚她白女敕的颊,深刻的说出他的观点,“未来,是谁也无法预先评估的。美奈子,夜真的深了,你也累了,就让我们暂且把问题留在明天吧,也许明天,会有明天的办法!”
也许明天,会有明天的办法!美奈子以为这是扬之的缓兵之计,但她也不是不能体会扬之英俊脸上所蚀刻的深深痛苦是真心的,她想,不论他曾做错过什么?她都无法不原谅他。
正因对他的这点挚爱,她也绝对无法眼睁睁的把他拱手让给裴烟如,他是那么的优秀,裴烟如那既聋又哑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也许明天,或许后天,她就能想到夺回扬之的方法也不一定,就像扬之说的:未来,是谁也无法预先评估的!
擦干眼泪,虽然是深夜,但美奈子仿佛看见一线曙光在朝她绽放,她回场之一个温驯的拥抱,点点头乖乖的退出扬之的房间。
门合拢后,扬之的感觉只是大战一场之后的疲惫。他拈暗抬灯,瘫倒入床。浑然未觉窗外曾经有一双美丽忧愁的眼睛,也因为正巧无法成眠而在他的窗外徘徊并由窗帘的倒影,看见了他和美奈子多次的拥抱与亲吻。
那双美丽忧愁眼睛的女主人没有等到美奈子的离去,她在扬之最后一次温柔捧起美奈子的脸颊时落荒而逃了!
逃向她暗沉、苦难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