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爱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难得能与母亲一同用餐的一个夜晚,戚艳眉问出了这个在她心头盘旋已久的问题。
苏菲亚一愣,涂抹着女乃油的动作一顿,扬起头来,望向神情若有所思的女儿,“怎么了?艳眉,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凝望着女儿,一面在心底暗自赞叹她近日的转变。她似乎变得成熟了,清丽的容颜不再像从前一般总是令人又急又气的羞怯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稳的气韵,淡淡然的,仿佛她忽然间对自己有了自信,于是懂得气定神闲了。
她当然还是一个自闭症者,但,跟从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她说话比较有条理,也比较懂得观察他人的情绪反应,而有的时候当她对某个特定对象说话时,清澄的美眸竟还能流露出一丝妩媚。
那个特定对象自然是楚行飞。
一思及此,苏菲亚不觉咬牙,下颔微微一凛。
说实在的,她还是不赞成艳眉跟这个男人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她就不明白Charley有什么不好,每回他来拜访她们,总是那么沉稳有礼又风度翩翩,而乔治也总是告诉她他是商界奇才,不晓得多少名门淑媛巴望着与他攀上亲事,可他却偏偏喜欢艳眉──
“人家这么一个优秀出色的男人,偏偏喜欢我这个自闭的外甥女。”乔治总是在她面前这么叹息,“为什么艳眉就是不懂得欣赏他呢?”
她怎么知道?她也不懂艳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Charley,就偏偏喜欢那个曾经坐过牢的男人。那家伙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艳眉,结果还让她在周年酒会那个晚上闹了那么大一桩丑闻,闹得现在整个东岸的上流社会都知道艳眉是个自闭症者,还纷纷谣传她的未婚夫是为了她庞大的家产才肯委屈自己娶她!
开玩笑!楚行飞肯委屈自己,她还不肯答应艳眉嫁他呢!
一思及此,她美丽的容颜变得极端难看,“你为什么这样问?艳眉,你该不会爱上那个家伙了吧?”
“你是指行飞?”戚艳眉柔柔地反问她,仿佛丝毫没察觉到她母亲气愤难当的声调。
“就是他!”苏菲亚搁下金属女乃油刀,在餐桌上敲出清脆声响,“你该不会还认为自己喜欢他吧?”
“我是喜欢他。”戚艳眉点头,毫不讳言,“事实上,我觉得……我应该爱上他了。”
“别开玩笑!不许随便说那个字。”苏菲亚怒斥她,“你懂得什么叫爱?”
“我是不确定。”她低声说道,幽幽叹息,“所以才要问你啊,妈妈。”
“问我?”
“是。”戚艳眉点头,眸光一阵流转,凝定母亲薄怒的娇容,“妈妈,你……”她深吸一口气,“爱我吗?”
“什么?”苏菲亚杏眼圆睁,不敢相信女儿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竟然问她爱不爱她?这……这是什么见鬼的问题啊!
她瞪着女儿,极力克制自己呼吸的平稳,但胸膛的急遽起伏仍泄漏了她情绪的激动。
“请回答我,妈妈。”
“你……问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她语气依旧盛怒,眼眸却不禁别转开来,不敢直视女儿清澄见底的黑眸。
“回答我,妈妈。”戚艳眉执拗地追问,“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要永远离开美国,会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我……”苏菲亚倏地倒抽一口气,震惊莫名的眸光回到女儿娇美的面容,“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会不会……会不会因为我有自闭症,嫌我麻烦,所以……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戚艳眉低声问道,凝望母亲的瞳眸流露出一丝恳求的意味。
苏菲亚心一紧,“当然不会。”她粗鲁地说,故意冷着嗓音,“如果我要离开美国,一定会带你一起走,大不了再把你送到当地的特殊教育学校。”
“然后……然后你会定期来看我?”
“当然。我这个做母亲的至少要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好不好……”
“那你……你以前为什么都不到学校来看我?”
“因为你的父亲会去啊!”
“妈妈,”戚艳眉望着母亲,嗓音轻柔低哑,“难道你没想过其实我也很想你来看我?”
“我……”苏菲亚语塞了,女儿的询问固然轻柔,却轻易逼使她狼狈不已,她望向戚艳眉,绿眸复杂难解,好一会儿,浓浓的愧悔才漫上她眼眸,“对不起,艳眉,我……”她闭眸,不敢再看女儿纯澄无邪的目光,“因为当时我……不敢面对你。”
“不敢面对我?”这个回答令戚艳眉一愣,“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每回看到你那么努力地学习,看到你那么努力却还是做不到而感觉挫败,我……”她忽地别过头,伸手掩住意欲冲出口的一声呜咽,“我没办法面对那样的你,更受不了你那么努力,结果还是招来陌生人的讪笑……”
“所以你不敢来看我,也不愿意我经常出门。”戚艳眉望着母亲,突然有些明白这些年她内心的挣扎了,“因为你怕我因此受伤、怕我难过……”
“对不起,艳眉。”苏菲亚忽然崩溃了,掩面痛哭,“我对……对不起你。”
“妈妈别哭。”戚艳眉连忙起身,匆匆奔至母亲身旁,“我不怪你。”她语音轻柔,玉手同样轻柔地拍抚着母亲颤动不已的背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
“艳眉!”苏菲亚蓦地转过身,握住她微温的柔荑,“你……真的不怪我吗?”她问,嗓音难得蕴着不确定。
戚艳眉微笑,“我不怪你,妈妈。”她说,笑容温雅而甜美,“我很高兴你是爱我的。”
“我当然……当然爱你。”
“妈妈,爱一个人是不是就像这样?”她忽地问道,“怕他难过,怕他受伤?”
“这……”苏菲亚犹豫着,半晌,终于长长叹息,“应该是吧。”
“所以我爱他,”听罢母亲肯定的答案,戚艳眉喃喃地对自己说道,“我是爱他的。”
“你爱楚行飞吗?”
“是啊。”
“为什么不是Charley呢?”
“为什么要是他呢?”戚艳眉奇怪地反问。
“我以为……你现在比较喜欢他了,”苏菲亚紧盯着女儿的黑眸,“这几个礼拜他不是常常上我们家来拜访吗?我看你也挺愿意跟他聊天的,不是吗?”
“嗯,是啊。”
“而且每次他来的时候,如果楚行飞在,他也会故意回避,留下你们两个单独相处,所以我以为……”苏菲亚一顿,等待着女儿的解释。
后者只是浅浅一笑,“那是因为行飞觉得尴尬啊。”
苏菲亚一愣,“尴尬?”
“因为他们俩……有很严重的心结。”戚艳眉解释,脸色逐渐黯淡,“而且每回Charley来,也都故意不理行飞。”
“这又是为什么?”苏菲亚困惑不已,完全不明白女儿究竟在说些什么。
可戚艳眉却像没听到她的疑问,一个人沉浸在内心世界,仿佛在深思些什么,半晌,才忽然扬起灿灿星眸,“妈妈,爱一个人是不是就该想办法帮助他?”
“帮助他?”
“对。帮他解决难题,让他不要难过……”
“艳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要帮行飞。”她秀丽的容颜写满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帮他解开跟Charley之间的心结。”
苏菲亚蹙眉,“什么意思?艳眉,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我要去找Charley,去告诉他一切真相!”戚艳眉依然没听到母亲的疑问,一个劲地自言自语,“虽然行飞要我不要管,我还是应该说出来。我要告诉Charley他错了,他误会了行飞──”
※※※
“你说我误会了行飞?”蔺长风扬眉,几乎是好玩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
虽然是不请自来,不过他承认自己见到她时心里的确有些高兴。不过当然不会单纯是因为见到她,而是因为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是……是的。”即使跟他单独相处过许多回,戚艳眉发现自己在他面前还是会不自觉地紧张,“行飞他……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出来。”她喘口气,紧张地抚弄着自己耳际的发丝,“行飞不是……他没有……杀害你的父亲。”
挣扎了好半晌,她终于顺利地把真相吐露出来了,不觉松了一口气。
然后听她如此宣布的男人却显然没有任何感动,“是吗?”他懒洋洋地说,语气冷淡,“他这么告诉你?”
“是真的!”发现他完全不相信,她不禁焦急了起来,“他不是杀人凶手,是你妈妈……她在煞车上动了手脚……”
“什么?”蔺长风眸光一冷,凌厉地射向她,“说清楚一点!”
“事……事情是这样的……”她吞吞吐吐,设法完整地把那天晚上楚行飞告诉她的一切说出来,虽然破碎而凌乱,但最后,总算也说明白了。
“原来人是那个女人杀的──”听罢,蔺长风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接着,神思像坠入时光洪流,迷蒙遥远。
“所以你听明白了吗?这一切真的不关行飞的事。”她匆促而焦急地说,“他也是不得已的,是你们的母亲带他上船离开爱尔兰,他根本不晓得怎么一回事……”
“他不晓得……”
“对,他不晓得!”戚艳眉松了一口气,庆幸他总算听进了一切来龙去脉,“所以你不应该怪他,不应该误会自己的弟弟……”
“而你以为这样就能够化解我们之间的恩怨吗?”蔺长风忽地冷冷开口,截断戚艳眉的话语,他瞪着她,语气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显得稍微柔和,反而比之前更凌厉几分,“你知道他们这样不顾一切上船就走,留下来的罪名是由谁来承担的吗?”他问,一句比一句更加严酷,更加咄咄逼人,眸光如万年不化的冰雪,冻得人彻底发寒,“是我!艳眉,是我被迫留下来承担一切,是我留下来面对人们的怀疑、轻视、侮蔑,是我走在路上,人人喊打、嘲笑、辱骂,是我因为有着杀人凶手的血统到处受排挤,连要人施舍一颗马铃薯都办不到……”
“你……你不要这样……”听着他积怨冲天的怒斥,戚艳眉不禁倒退数步,身子同时不争气地颤抖起来,“别……别这样……”
可他并没有放过她,依旧语气冷冽地继续说:“我在爱尔兰为他受尽凌辱,好不容易偷渡到美国,你猜怎地?我竟然必须成为他的贴身保镖,做个没有自己,只能拚尽自己性命保护他的影武者!炳?”他自鼻间喷出一声冷嗤,冰寒的灰眸圈住戚艳眉,射出的眸光既是怒意也是嘲讽,“楚行飞欠我的可多了,艳眉,他欠我的又岂只是一句道歉能还清?”
“你……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他冷冷地说,灰眸掠过一道难解的辉芒,“你今天来得正好,省去我还得想理由邀你来的力气。”
“你……”看着他毫无温度的眼眸,她第一回察觉自己身处险境,她左右张望,惊慌地发现气派雍容的客厅里竟只有他们两人,“寒……寒蝉呢?”
她一向在的,那与他一样冷若冰霜的女人一向在他左右的,今天为什么不见了?
“……她去办事了。”
“办事?”
“我要她去绑架楚行飞的妹妹。”他低沉地说,淡漠的语气就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听得胆颤心惊,“你……你为什么要绑架他妹妹?”
“因为,”他嘴角一扯,眸子闪过诡魅万分的光芒,“也该是我跟他摊牌的时候了。”
纽约长岛(LongIsland)
位于长岛市中心有一栋漂亮的玻璃建筑,钢骨外露的透明玻璃,现代主义的俐落线条,以及建筑内部气派豪华的装潢,在在衬托出位于此栋大楼的企业集团高傲不凡的气势。
这里,正是这两年以奇迹般速度在纽约崛起的企业集团──长风集团的办公大楼。
当两年前,长风集团的总裁CharleyMayo大手笔买进此栋大楼时,还不曾有人听过他的名号,而今,不仅这神秘的企业集团已然在纽约占有一席之地,纽约商界人士更为Charley本人冠上“苍鹰”的美名。
这样的外号除了取自其经营企业时俐落肃杀的灵活手腕,更由于他本人拥有一对令人望之丧胆的严酷灰眸。
苍鹰──CharleyMayo──蔺长风──神剑──
他同母异父的哥哥。
楚行飞垂首,收回流转于这栋十足现代化玻璃建筑的眸光,凝定前方一尘不染的玻璃大门。
在纽约初冬的夜里,这栋建筑的外观显得格外凄清诡谲,就像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也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楚行飞想,微微举起手臂,做了个虽不明显,但落入有心人眼底绝对能够明白的手势。
这手势,自然不会针对蔺长风预先埋伏在办公大楼附近的人马,更不可能是为了暗示躲在更远处的FBI,那些从他一出狱就紧盯他不放的探员们。
说起来FBI也盯他将近半年了,今夜总算可以给他们来上一场刺激好戏──
性感的嘴角一扯,扬起半嘲半谑的笑弧,而蓝眸在笑意渲染至眼眉时,闪过暧昧不明的璀光。
一切,都看今晚了。
“你找……你找行飞来做什么?”戚艳眉颤着嗓音,问着那个正端着酒杯,凭窗而立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英挺,锐利的灰眸一迳盯着窗外纽约街头寂寞凄清的夜景,久久不发一语。
而这可怕的僵凝气氛几乎令戚艳眉窒息。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鼓起勇气,她又问了一遍,眸光在他挺直的背脊迟疑地流转。
他依旧没回答,灰眸依旧紧盯着窗外,直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灰眸一闪,他薄锐的嘴角衔起冷冽的笑意,“他来了。”他淡淡一句,总算旋过身来。
“谁……谁来了?”她徒劳地问道,明知他指的就是楚行飞,可不知怎地,脑中不祥的警钟不停地敲,令她脆弱得几乎想跪下来祈求上天那个来的人千万别就是他。
蔺长风却不肯如她的意,淡漠一句敲碎了她最后的希望,“行飞来了。”他微微笑,灰眸却毫无笑意,冰冽地扫了她苍白的容颜一眼,一仰头,将手中残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接着,将酒杯用力朝地上一摔。
清脆的声响划破了夜的寂静,更激得戚艳眉全身一颤。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她连忙紧抓办公桌边缘,支撑自己几乎软倒的身子,“你究竟要对行飞做什么?”
“别紧张,只是摊牌而已。”
“摊……摊牌?”
“是,摊牌。”他毫无表情地颔首,拾起搁在椅背的黑色西装外套穿上。
他穿衣的动作俐落且优雅,但不知怎地,就是看得令人全身发冷,脊髓窜过一道寒意。
她好怕他,前阵子才觉得他变得好相处了,可今夜的他却可怕得像个恶魔,全身上下透出让人手脚冰凉的寒意。
她好想逃,好想放声尖叫,夺门而出。可不行,行飞就要来了,而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你想……你想伤害行飞吗?”她紧紧攀住桌缘,清丽的容颜虽然苍白,却固执地仰起,蕴着惊慌恐惧的明眸直直望向他,“你恨他……所以要伤害他吗?”
他挑挑眉,回视她的灰眸掠过一丝讶异,仿佛惊奇她居然没被他吓得全身瘫软,还能有勇气继续质问他。但这样的讶异也只停留一会儿,很快地,那对毫无温度的灰眸又是一贯的冰寒。
“如果我真想伤害他,你又能怎样?”
“我……我不许!”戚艳眉喘着气,急促而慌乱地说,“你不能……不能伤害他,我不许!”
他凝望她半晌,蓦地仰头迸出一阵沉哑笑声。
“你……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他停住笑声,语音蕴着嘲讽,“我蔺长风想做的事岂是你一句不许就阻止得了的?”
“我……我……”她忽地闭眸,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力。”
“……看来你真的很爱他。”
她不语。
“只可惜你必须嫁给我。”
她倏地展开眼睑,惊疑不定地凝望他。
对她的惊恐,蔺长风只是淡淡一笑,“你必须嫁给我,艳眉。”他说,好整以暇地弹去外套上一丝线头,“因为我需要戚氏集团的势力来助我拓展事业。”
“我不……我才不要!”
“由不得你。”他微笑加深,看来却格外骇人,“你妈妈喜欢我,你舅舅也站在我这边,何况现在整个纽约都认为楚行飞是个攀权附贵的势利鬼,他配不上你。”
“他才……行飞才不是……”
“他是。”蔺长风冷冷截断她的话,“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得到东山再起的机会,为了完成他自己的理想,他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淡淡地说,一面打开办公桌上精致的烟盒,取出一根上好雪茄,慢条斯理地点燃,“想想看,为了毁掉龙门,他可以对楚南军言听计从二十年,在他面前装成贴心孝顺的好儿子──多深沉的心机!别说这么单纯的你模不透他,就连我……”他深深吸一口雪茄,“也未必搞得懂他在想什么呢。”
“他是好人!”对蔺长风的长篇大论,戚艳眉完全不知如何辩解,只这么固执一句。
“好人?”蔺长风剑眉一挑,“如果行飞算得上好人,那纽约一半以上的人都能称为“圣者”了。”他嘲弄地说,“你不懂他的,艳眉,别说什么你能看透他灵魂之类的蠢话,其实你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他。”
“你……”戚艳眉秀眉紧颦,不服气地说:“那你又了解他多少?”
“我?比你了解得多。”他低低地说,凝视着雪茄的灰眸忽地一阵迷蒙,“不过就连我,也猜不透他……”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另一个清朗的语音忽然在此时响起,两人同时调转眸光,凝定那个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男人。
他一身苍蓝色的西装,黑色大衣,清澈的蓝眸在灯光幽暗的办公室显得更加璀璨逼人,衬得他一张俊逸的脸孔神采飞扬。
“行飞!”戚艳眉首先喊出来,窈窕的身子立刻打算奔向他,却被蔺长风钢铁般的手臂及时扣住,“你……放开我!”她慌乱地挣扎着。
后者完全不理会,“别动!”他低声斥喝,“否则你会后悔。”
她一惊,感觉到某种冰凉的金属正抵住她的背脊,倏地凝定身子,花颜跟着惨白。
而楚行飞也在那一刻微微变了脸色,“别那样对她,长风,她会害怕。”
“怎么?心疼了?”蔺长风语气嘲讽,跟着低下头,方唇靠近戚艳眉耳畔,“你怕吗?”
戚艳眉全身僵凝,害怕得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可瞥了一眼楚行飞紧蹙着眉的神情后,硬是咬紧牙关道:“……不怕。”
“真的不怕?”蔺长风有意逗她。
“不……我不怕……”她颤着嗓音。
而楚行飞再也忍不住插口,“够了!”他低喝,炯炯蓝眸锁住蔺长风,“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不是艳眉。”
“没错,的确不是她。可她却是我手中很重要的一枚棋子呢。”
楚行飞瞪视他,蓝眸掠过一道又一道异彩,半晌,低沉一句,“放她走。”
“就冲着你这副为她担忧的模样,”蔺长风冷冷一勾俊唇,“我绝不放她离开。”
楚行飞闻言,吸气,闭眸,再度展开眼睑时,神情已恢复一贯的淡定,“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
“……我不知道。”
“装傻吗?”灰眸瞅着他,冷酷地说:“如果我说我要她呢?”
“你想娶艳眉?”
“嗯哼。”
“不可能。”蓝眸璀亮得如天际寒星,“艳眉不可能嫁你。”
“哦?你如此笃定?”
“因为她不爱你。”
“爱?”蔺长风瞪他,唇角扬起嘲弄的弧度,“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对你而言成为婚姻的必要条件了?”
“对我或许不是,”楚行飞冷静地说,“但对她是。艳眉不会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所以你认为她爱你啰?”
“我是爱他!”被他钳制在胸前的戚艳眉忽地高声喊道。
但蔺长风并没有理会她,灰眸仍不曾须臾离开楚行飞,“她说她爱你呢,行飞,你怎么说?”
“……我也爱她。”
低沉沙哑的回应恍若炸弹震撼了室内其他两人的情绪,戚艳眉心跳狂奔,眼眸绽出璀亮光彩,蔺长风则是冷冷一撇嘴角,面色阴沉。
“这么说你是决意跟我抢她了?”
“不,我爱她,但我……”楚行飞深吸一口气,“不能娶她。”
戚艳眉惊呼一声,“为什么?”她瞪着楚行飞,娇容一下由焕发着明媚神采转成黯淡无光。
“因为我配不上你,艳眉。”蓝眸直直回视她,沉静平淡的,却掩不去流转其中的浓浓惆怅。
“为……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她哑着嗓音,眼眸袭上一股刺痛。
“我配不上你,而且我恐怕……也没有机会娶你。”他微微苦笑,蓝眸转向面容沉暗的蔺长风,“他不会给我机会。”
“哈哈……”随着楚行飞最后一句话落下,蔺长风笑了,笑声狂纵刺耳,好一会儿,他终于止住笑,眸光幽冷阴暗,直逼楚行飞,“看来你挺识时务的嘛,知道我今天要你来就不会轻易让你走。”
“我当然明白这一点。”楚行飞漠然回应他,面无表情,“说吧,你究竟要什么?我的命?”
蔺长风没回答,首先拿枪指着戚艳眉,强迫她走进办公室角落一扇偏门,将她整个人推进去,“好好待在这儿!”他命令道,接着用力摔上门。
待隔音效果超强的门扉挡去她惊慌的呼号后,他才转身狠狠瞪向楚行飞,“我不要你的命。”
“……那你要什么?”
“你的自由。”
“我的自由?”楚行飞凝眉,一转念,懂了,“你要我替你顶罪?”
“没错。”蔺长风赞许地点头,灰眸闪过又像嘲讽又似真心佩服的光芒,“不愧是能号令龙门三剑客追随的少主,果然够聪明!”
“过奖。”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推论出来的?”
“别忘了我曾经是黑帮少主啊,自然懂得如何买情报。”楚行飞淡淡地说,“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你在几个月前就被FBI盯上了,他们怀疑你就是从前的龙门“神剑”,是这两年暗中在东岸重组龙门势力的幕后首领。”他一顿,忽地问道:“龙门从前那几个大老现在都听你号令吧?”
“你查得挺清楚的嘛。”
“这两年他们在你的掩护下可如鱼得水了,不论是贩毒,还是走私,所有黑钱只要丢到长风集团来,马上洗得干干净净。”
“利益均沾,本来就是道上兄弟该有的义气。”
“哦?”楚行飞俊眉一扬,“故意把贩毒的情报泄漏给FBI的卧底也算是道上兄弟的义气?”
“你知道?”灰眸颇有兴味地一闪。
“你不是笨蛋,长风。”蓝眸直视他,“如果你有意隐藏,FBI绝不可能在短短两年多内便察觉不对劲,更别说还能掌握今晚龙门大老们将在隔壁大楼举行秘密会议的情报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故意泄漏情报给他们的。”蔺长风泰然自若地耸肩。
“你要我去主持会议?”
“没错。”
“你以为这样就逃得了?等我和那些大老一同被捕后,他们一样会供出你的名字。”
“他们不会。”蔺长风嗓音清冷,“因为他们全会被炸弹炸得干干净净。”
“你……”楚行飞瞪他,不敢置信,“你要杀了他们?”
“我就是这意思。”
“你……”楚行飞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自己哥哥的眼神像看着一个已然丧失心智的男人,“疯了!”
“我是疯了。”对他的指控蔺长风毫不在意,嘴唇一展,露出森寒的白牙,“为了你,我不惜赔上龙门大老们对长风集团源源不绝的资金挹注,不过无所谓,我早就厌倦极了那些老家伙,”他耸耸肩,“趁这回跟他们做个完全了断也好,反正以后戚氏集团自然会为我撑腰。”
“你……这算盘还打得真精啊。”
“哪里。”
“你以为艳眉真会这样傻傻嫁给你?”
“如果你再度入狱了就会。”蔺长风冷冷地说,“就算她本人再不愿意,自然有她母亲和舅舅为她作主。而且,不瞒你说,其实我还真觉得那小妮子挺有点意思。”他微笑诡谲,“如果我真要施展魅力,她未必躲得过。”
“你……”楚行飞瞪视他,蓝眸异彩纷呈,“我猜得没错,你果然喜欢艳眉──”
“你说什么?”
“我说你喜欢艳眉。”
“我喜欢……”清冷的嗓音如冰激岩石,“你该死的怎会以为我蔺长风会喜欢上任何女人!”
蓝眸沉稳地看着灰眸,敛去争辩的辉芒,只是静穆。
这样的静穆反倒敲碎了蔺长风冰心一角,“去主持会议吧。”硬是压下胸膛一阵莫名烦躁,他维持冷漠的语气。
“我没有任何选择?”
“你没有。”他嘲讽地撇撇嘴,“除非你想要房内那女人的命来抵。”
楚行飞闻言,面色一变。但发慌的脑子只寻思数秒,蓝眸便恢复一贯的澄澈静定,他眨眨眼,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吗?长风,我出狱的时候曾经立誓这辈子不论任何人或任何事,都不能再妄想剥夺我的自由。”
“哦?”灰眸掠过一道兴味光芒,“是吗?”
“没错。”
“即使戚艳眉也不能?”蔺长风挑衅地问。
楚行飞没说话,敛下墨黑眼睑,掩去眸中神色。
室内气氛忽地陷入一阵僵寂,两人各据一角,挺直的身子固然都是从容镇静的姿态,却终究无法完全掩去警觉的气韵。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楚行飞扬眸,率先激动室内沉静的空气,“OK,我去主持会议。”他直视蔺长风,语气淡然,清俊的面容不带丝毫表情。
灰眸迅速浮移暗影,“什么?”
“我去主持会议。”他重复,“但,不是为了艳眉。”低沉的语音方落,楚行飞立刻转过身,迈开坚定的步履,修长的背影挺拔而潇洒。
不是为了戚艳眉?那是为谁?
蔺长风瞪着他的背影,他走得如此坚定、如此潇洒,仿佛视死如归。他线条冷傲的下颔忽地紧紧一凛,“站住!”他冷斥,“把话说清楚!”
楚行飞却没回头,仍是继续迈着帅气的步伐,只在经过锁住戚艳眉的那扇偏门时稍稍一顿,“照顾她,长风。”他沙哑地说,压抑的嗓音有太多深情、太多不舍,浓重到再怎么极力淡化,仍瞒不了听闻的人。“艳眉是个好女孩,值得你……好好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