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年,海宇承平,经济繁荣,两广地区“三冬无云,四季常花”,犹为富庶之乡。
便东人一开口,就像撩拨对方吵架,早晨见面,都以问候人家的令寿堂为乐,是为民风。
这日天气很闷热,南边的太阳火焰焰,热得狗都把舌头伸出来。
城邦小溪聚集了大群院纱洗衣的妇女,有说有笑好不悠闲。
阙无痕像阵旋风一样走了过来。大概只有春风,才能让两边溪畔珠环翠绕的聚女们如此这般地随之荡漾。
他穿了一件短打背心,出结实的双臂,粗布长裤,足瞪黑色卑靴,非常简单的装束,却倩地俊逸飞扬,英姿枫来。
阙无痕刚从赌场赌得一身汗水淋漓,边哼着小曲儿,镀至溪边冲个凉。他今天可乐坏了,连着模了十二把“天九”,不但将昨日的欠债全部还清,还“小赢”了一百多两,待会儿可以到“醉仙楼”去好好风流快活喽!
这时,背后约莫七、八十尺远处,忽然传来大声的鼓噪和喧哗,阙无痕犹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身旁条地掉下一个五彩缤纷的绣球,他不暇细思,顺手便捞了起来。
“哇!中头彩了。”有人高声喊叫。
“恭喜、恭喜!”按着欢呼之声此起彼落。
霎时数百固人等阙无痕团团围住,交头接耳地指指点点,吓得阙无痕以为大事不妙,赶紧把绣球丢掉。没想到那绣球在空中绕了几圈,又落人他手中。
“站住,不许动!”人群中冲出一名大汉,指着他问:“公子,请问贵姓大名?”
“我没有贵姓,也没有大名。这是你掉的吧?还给你。”阙无痕把绣球塞进他手中,拍拍就要走人。
“慢着,你抢到了我家小姐的绣球,即是我多王府未来的姑爷,马上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怎么你却想放弃?”
“多王府?”阙无痕镇日不是泡在青楼书寓,就是躲在赌窟里赌得昏天暗地,当然不知道今天乃是多王府的多侬小姐拋绣球招亲的日子。
“没错,任何人只要抢得这个绣球便能娶到我家小姐,并且获得一千两白银的馈与。”多王府的权势虽然逐渐式微,财力却仍是相当惊人。难怪这名看起来像管家的大汉讲起话一副趾古同气昂的模样。
阙无痕一听到千两白银,眼睛立刻发亮。娶老婆他是没啥兴趣,不过银子倒是多多益善。
“能否请教你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我可不可以只拿银子就好?”按阙无痕的想法,这位多侬小姐恐怕长得其貌不扬,否则哪需要用这种老八股的方式招亲,还额外奉送一大笔银子?
“岂有此理!”大汉不容分说,使个眼色,左右立即冲上来四、五名家丁,将阙无痕强行带进多王府。
“喂喂!有话好说嘛,不答应就算了,何必动粗呢……”
多王府大厅内气派森严,装潢得美轮美奂。
多王爷高坐太师椅上,目光篓砾地望着阙无痕,见他身材魁伟,俊朗枫爽,目如子夜寒星,两道剑眉浓似芜墨,一方鼻口凛凛含威,俨然武将之姿,心中大喜。
殊不知他其实只是一名不学无术、放浪形骸的街头混混。
“你叫什么名字?”多王爷问。
“阙无痕。”阙无痕吊儿郎当地回答。来了半天也没人请他坐,真是不懂礼貌,索性自己找了一张椅子“歪下”,还跷起二郎腿,看得多王府的左右侍从们差点儿没喷血。但多王爷却笑嘻嘻的,丝毫不以为意。
多王爷本是一代雄杰,心胸开阔而豪放,尤其喜欢结交奇人异士,阙无痕狂猖不羁的性情倒是很合他的脾味。
“贤侄在哪儿高就?”
“银勾坊。”或者说醉仙楼也行,反正他成天没事就在两地方串过来串过去。
“那是……?”多王爷不好意思问得太明显,担心那是个大大了不起的地方,而他却没听过岂不太丢脸了。
“那是个赌场。”管家非常鄙夷地代为回答。哼!瞧他一副人模人样,没想到竟是个混吃骗喝的家伙。
“贤侄少壮之年,为何不去找一份正当差事营生,却以赌徒自居?”
“赌有什么不好?小赌可以修身齐家,大赌可以治国平天下。可谓百利而无一害。”阙无痕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你倒告诉我,赌博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赌桌上有悲欢,有喜怒,人生爱恨痴愚尽在其中。参透了这一层便知道凡事不必强求,快乐最重要;技术高超者,十赌九赢,非但可填饱肚子,还能养家活口,此乃修身齐家。牌局如战场,风云诡谲,尔虞我诈,一举一动均在双方的算计之中,需要相当的沉着机智才能决胜于瞬息之间。如果朝廷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大官们,能有这种智慧和谋略,还怕无法治国平天下?”
林林总总扯了一大堆,根本是强辩夺理,不过他有办法从中体会到这些,也很难得了。多王爷笑了笑间:“等你娶了我女儿以后,就准备用“赌”养活她?”
“抱歉,我从没说过我要娶你女儿作老婆。”他可是看在那一千两银子的分上,才勉强进来生生的。
“你不想娶我女儿,却又为何去抢绣球?”
“不是“抢”,是“捡”,是它自己掉到我身边的。”阙无痕现出一脸无辜,表示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莫非此乃天意?”多王爷又问。“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无所谓,你可以悔婚,或者给我银子,但要我娶妻是不可能的。”
“放肆!”写地,珠帘后走出一名银发苍苍的老妇人,手中柱着拐杖,怒目盈然地瞪向阙无痕。“你是什么东西!我孙女选中你是你的福气,不感激涕零,磕头谢恩,就已经很不可原谅了,你竟还敢推三拖四,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
“娘,你”多王爷立刻起身去撬扶她。
哇!这个多王爷都已经这么老了还有娘?阙无痕真是又羡慕又嫉妒,他自十岁那年起就不知道有娘疼是啥滋味了。
“安静,让我吧话讲完。”多王爷的母亲是康熙皇的表姑,曾受封为双月格格,开口说话骂人全是官腔官调。
“臭小子,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按照招亲规矩,乖乖当我多王府的驹马爷。第二、以死谢罪,算我多王府倒霉。”
死的是我,你倒什么楣?可恶的老太婆!逼亲不成居然想逼死他。阙无痕本来要指着她的鼻子狠狠骂她个狗血淋头,不过瞧她一大把年纪,恐怕经不起打击,就算了。
堂堂一名大清皇朝的格格,虽然是特小牌的,但毕竟是金枝玉叶,却需要以此种威逼利诱的方式驸马,其中想必有不可告人的隐情。男子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然而……“赌”圣世先贤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需弃守时得弃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阙无痕看看两旁的侍卫,少说有十几二十个,孤掌难敌猴拳,今天就算插翅,恐怕也飞不出去了,不如先敷衍敷衍她。
“横竖我孤家寡人一个,娶就娶,谁怕谁?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成亲之前我要先拿到那一千两。”
“不行。”老夫人一口否决掉他的要求。“得等到拜堂成亲以后,才能给你那笔银子。”
好个精明的死老太婆。阙无痕看诡计无法得逞,只好另图他策了。
“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我现在先回家准备,等你们挑好日期,我再”
“不必,所有该用的东西我多王府已全部准备妥当,今天就是黄道吉日,亥时三刻即为良辰吉时。”
“什么?”阙无痕总算遇到一个比他还狠的角色。“我虽然是个平民百姓,但总也是人生父母养,娶老婆这么重要的事岂能……呢,不回去向他们说一声?”天知道他打一出生就没见过父亲这个“东东”了。
“娘,他所言亦不无道理。”多王爷心肠比这老格格要好多了。希望他那个嫁不出去的女儿,千万则隔代遗传,像那个老婆婆一样狠心肠。
老夫人冷冷地标了他一眼,间:“你家住哪里?”
“榆林古北口的山脚下。”远得让你拿我没辙了吧?阙无痕得意地嗤然窃笑。
谁知老夫人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来人,马上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到榆林通知他的家人。”
“从这里到愉林来回起码得一个月,你现在才派人去怎么来得及?”
“来不及又如何?我多王府招亲,你父母敢说个不字?相信他们不会像你这么不知好歹。”
“娘,于情于理”多王爷正要替阙无痕求情,老夫人却立刻打断他的话。
“你忘了玄天师父的话了?为了侬儿的性命,已顾不得那许多,只好等阙家夫妇前来时,再向他们赔罪。”老夫人道。
“江湖术士之言何必太过在意,侬儿福大命大,或许蒙老天垂怜,特予庇佑也末可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焉能拿侬儿宝贵的性命开玩笑?”自从多王妃死了以后,多王爷又不肯再纳恃妾,多老夫人便将多侬格格当成多家的命根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多家母子一场对话听得阙无痕毛骨悚然,愈来愈觉得不对劲。原想乘众人不注意溜之大吉,怎料身子才刚闪过屏风,老夫人手中的拐杖,突然举起横在他面前。
“想上哪儿去?”
“茅房,我已经憨很久了。”此刻再不借机尿遁,只怕就要万劫不复了。
“多忠、多仁、多义、多孝,陪驹马爷上茅房去。”
“不麻烦了,我自己去行啦!”难不成这招也被她视破了?阙无痕感觉连背脊都冷起来了。
“想去就快去,待会儿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老夫人双目精光毕露,似乎一眼即看穿阙无痕所怀的鬼胎。
唉!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多王府内科广辽阔,富丽堂皇,远超过阙无痕所想象。他被“软禁”在一间豪华的厢房里,红木桌椅,紫檀橱柜,云石香案,每样东西都透着迷人的贵气。
外头哨纳丝竹之声响彻云霄,纷涌杂迷的脚步声搞得他方寸大乱。难道在这里坐以待毙?
当然不,随机应变是他求生的重要本领之一,否则这十年怎么熬过来?多王爷这群狼犬,以为门上加钉几根木桩就想困住他,未免大天真了吧!须知他自三岁起,即跟着母亲修练内功及各项武林绝学,可惜母亲死得大早,害他半途而废;要不然他才没将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放在眼里,区区一扇木门焉能奈他何。
运足真气悄悄震断木桩,旋身跃上屋脊,匆忙不及择路,竟尔来到一座祠堂前,隐约可见里头四周挂了喜帐,有大红双喜字,也有“鸾凤和鸣”、“五世其昌”
……最吸引阙无痕的是祠堂后整整排了大大排的各式佳肴。折腾了三、四个时辰,他饿得前胸贴后背,赶紧觑个空,拾了一只肥鸡,施展轻功窜上一旁树梢,慢慢一口子用。
现在约莫过了戌牌时分,多王府的人很快就会发现他弃婚潜逃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但,或许是好奇心作祟,他忽然想去瞧瞧那位多侬格格究长得什么丑样子,需得以威逼利诱的方式才嫁得出去?
越过重重楼宇,终于见到一处碧罗纱灯环绕、灿亮恍如白昼的厢房。阙无痕从屋上愉偷取下两片石瓦,附眼往里张望但见烛影摇曳的纱帐内坐着一名螺首低垂的女子,瞧她侧影倒也马马虎虎不算太差,可惜角度微偏,看不到它的容貌。
“格格,”一个丫鬓捧着凤冠由房外走了进来。“时候不早,快把这个戴上,驹马爷马上要过来了。”
“你不是告诉我,人家根本不同意这门婚事?”
嘿!这声音柔柔甜甜还挺好听的,阙无痕感觉心里痒酥稣的。
“呢,其实阙公子也不是完全不同意,他只是希望能先获得父母的首肯。”这小丫鬓显然有所隐瞒。
“婚姻乃终身大事,岂有不告知父母的道理?女乃女乃也太不近情理了。”
不错不错,声音好听,而且知书达理,阙无痕对她的印象愈来愈好了。
“这还不都是为了你,老夫人也是不得已的。”丫鬓替她把凤冠戴上,又道:“幸好阙公子长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还不至于大委屈了格格您。”
算你有眼光。阙无痕犹得意不到片刻,却听那多侬格格道:“一个镇日流连酒肆赌坊的人,即使拥有潘安的容貌,亦不过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言下之意仍然觉得委屈透顶。
狈眼看人低的死丫头!竟然说这种话!罢刚对她的好印象,登时消失殆尽。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小厮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
“是……那个……驸马爷他……不见了。”支支吾吾总算把一句话讲究。
糟糕!被发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一阵清风掠过,阙无痕几个纵落,已经跃出多王府高耸的围墙。
“临阵月兑逃了?”没想到多侬格格不怒反笑。“好极好极,能屈能伸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格格,亏你还笑得出来。他这一走以后你还怎么做人?”
“有啥了不得的,再拋一次绣球不就衍了。”
“说得容易,拋绣球又不是玩游戏,哪能一拋再拋?他这一走,你还能嫁给谁?”
“是这样吗?”多侬格格顿时紧张了起来,慌忙摘下凤冠,下大红霞破。
“格格你……什么?”
“我去把他追回来。”与其独守空闺以度余生,不如找个人,好歹解解闷、聊聊天,也比较有趣。
“那可使不得,格格乃千金之躯,岂可做出如此,呃……”
“如此怎么样?”有话不赶快说,再延迟就来不及了啦!多侬格格急得睁大两“如此有失体统,也有失颜面,况且就算追上了,你怎么跟他说?”
“这……说的也是,我一时倒没想那么多。”多侬格格一方面颇庆幸自己没糊里糊涂给嫁掉,一方面又不免担心这辈子恐怕真的没脸见人了。
“放心吧,老夫人一定会派人去把他给捉呃,“请”回来的。”
“他心不甘情不愿,回来还不是又要找机会逃?”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她才不“那怎么办?眼看亥时就要过了。”
“别哭丧着脸,生死由命,假使老天爷真的不让我活,嫁十个八个丈夫照样没救的。”
“呸呸呸!榜格你这是……童言无忌。”小丫鬓惶急地说。
“我都已经十六岁了,还童言?”多侬格格神情泰若,一点地不为自己被预言可能即将结束的生命忧心。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多王爷五十大寿,设宴“悦宾楼”,席间突然来了一名牛鼻子道士,自称“玄天上人”,信口胡认,硬指多侬格格绝对活不过这个月的月底,除非找个人嫁了。她和她爹对这些无稽之谈,根本没放在心上,可她女乃女乃却信以为真,急着到处托人帮忙说媒,幸亏多王爷故意以各项理由一一推辞掉,哪知道双月格格不肯罢休,挖空心思想了这条老掉牙的招亲方法。
“如果你真的只能活到今天,仅仅十六岁,岂不太……”一语未了,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唉!不哭不哭,”多侬格格灵光一闪,笑着对丫宝小蝶道。“你要真怕我遭遇不测,就帮一个忙。”
“甫说一个,即便十个八个,小蝶也绝对帮到底。”
“那好,你快替我换上男装。”小蝶尚未动手,她已经先将头上的珠环、脸上的胭脂统统卸掉。
“换上男装做什么?”小蝶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多侬格格有别于一般温婉娴淑的大家闺秀,十分古灵精怪,不但鬼点子特多,还经常闯祸让她们背,这会儿不会又要干什么坏事了吧?
“出去明察暗访,看看那个姓阙的,究竟值不值得我冒险,托付终身。”
“不行呀,万一让老夫人知道,小蝶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笨,不要让她知道不就得了。”三两下工夫,她已将头发缩上一个髻。“你到底是担心我的死活,还是担心你的脑袋?”
“我……都很担心呀!”当奴才好倒霉哦。
“所以你就甭再啰唆了,快去帮我找一件男装来。”
“好嘛,好嘛,不过你得答应小蝶,一旦找着那位阙公子,查清他人还不坏,你必须设法耍他赶快和你成亲。”
这就难了,多侬格格幽幽叹了一口气,“姻缘乃前生注定,能不能结为夫妻得要老天爷成全才行。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情真的是无法勉强。”
“不,奴婢知道你可以的,从来就没什么事情难得了你。”小蝶对她的“本事”一向是又怕又崇拜。
“念在你一片好意的分土,我就答应你尽量试试。”
“这就够了,我现在马上去帮你张罗。记住了,最后期限是今晚子时以前。”
小蝶立刻破涕为笑,好象她家主子婚事有“着落”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一样。
这是三间打通了的酒楼,东西墙靠着一扇扇屏风隔子,里头约莫十来名客人,分坐四桌,正在行酒令。
阙无痕独自捡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埋头狂祭五脏庙,唏哩呼噜就吞进了两斤牛肉、一大碗什锦面。
此时,一名道士走进酒楼,没穿八卦衣,另在头上棺了个髻儿,被着雷阳市,年纪五十岁左右。厅里尚有七、八张空桌子,他偏一坐到阙无痕前面。
“哟!这不是玄天大师,”临桌的客人指着道士叫了起来。“你们快来,如果能得到这位大师指点一二,咱们这辈子就吃喝不尽了。”话才说完,两旁立刻围过来一大群人。
阙无痕不习惯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吃东西,端着面本想换个位子坐;怎知脚掌一下被某人踩住,天!这人好大的力道,居然踩得他动弹不得。
“其实人之造化与生俱在,非大善大恶不能稍作更易。就今天这酒楼中人,尽有庸庸碌碌之辈,亦有皇族贵胃”那人立即喃喃念道。
“吓!”你发你的宏论,踩着我已经有够过分了,竟然还故意加重力道,简直欺人太甚!阙无痕气得咬牙切齿,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想请仙长给我测一测。”一名男客用手指沾着酒汁,在桌上为了一个“良”字。
老鼻子道士似乎有些无奈,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唱歌般地吟道:“良字本是良,加女使成娘,此娘是新娘。放心,你女儿这门亲事准谈成。”
“厉害,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要问什么。”那男客心满意足地去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旋即欢天喜地的走了。
“换我,换我。”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人挤到前面来,写了个“青”。
“青字本是青,加水也是清,除去清边水,小心使成情……”
如此一连测了十几个人,阙无痕的脚足足让他踩了半个多时辰,险险僵麻成腐子了,他犹不肯放。
“喂!你再不放脚,我要不客气喽。”腿力不及你,比腕力怎么样?阙无痕一拳挥过去,竟让他紧紧擒在手中,无论如何使力都抽不出来,火得阙无痕连左拳一并挥过去。玄天上人不慌不忙,将它的双手全部收纳掌中。
“底子不错,是块绝佳的练武材料,可惜功力太差,又缺乏名师指导,今天算你运气好遇到我,还不赶快磕头求我收你为徒?”
又一个妄想要他磕头的混帐东西!阙无痕恨恨地惊冷一笑,乘他不留神之际,迅速抽回两手,一手往他左颊斜劈上去,手掌到了中途,去向突变,明明劈往颊问的,掌缘却斩在玄天上人的右颈。
“妙招,好小子,够机灵。”玄天上人吃他一记重掴,居然还笑得挺开心的。
“一掌还你一脚,咱们算是扯平了。”阙无痕懒得跟他穷耗,起身使要离去。
“不准走。”玄天上人拦住他的去路,道:“让我上上一卦,否则不准走。”
“对不住,我没钱也不想算命。”反正他烂命一条也没什么好算的。
“免费如何?”这个玄天上人有够烦的,算命算出瘾来也不是这样。
“不要。”阙无痕对他反感透了,岂肯再听他胡说八道一遍。“你若再胡乱纠缠,休怪我不客气喽!”
“请便。”玄天上人根本无视于他的威胁,捉着他的手硬逼他写。“你不写,我就把这只手废了。”说着他竟然真的拿出一把匕首,抵住阙无痕的手腕。
他今天是不是犯冲,恁地尽遇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一下逼他娶妻、一下逼他算命。看来不让这臭道士吹嘘两句,这臭道士是不肖罢休的。
“我写就是,你先把刀子移开。”阙无痕白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在桌上随便写了一个“其”字。
“其字本是其,加点也是淇,去掉淇旁点,加欠使成欺你啊,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知道就好。”那只恶犬就是你。阙无痕没好气的说:“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
“行。占上费连同指点迷津费,一共一百零一两。”
“什么,你方才不是说免费的吗?”
“我现在反悔了。”玄天上人分明存心捉弄他,而且似乎还算准了他荷包里刚好有一百两。
“我就是不给,看你能把我怎样?”开玩笑,那可是他全部的家当,况且尚差一两银呢!
“想赖帐?甭说我不肯,连老天爷也不允许哩,你看”他说着手指成兰花状一弹,满楼十五、六枝蜡烛,突然同时熄灭,整栋酒楼顿时漆黑一团。
大伙儿被他这一手惊呆了,吓得谁也说不出话来,黑暗中听玄天上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不是觉得大黑了?今天七月二十八,这时候不该有月亮。我来借一片清光,为阙公子佐酒。”
咦!他运我姓啥都知道?阙无痕先不动声色,暂且冷眼旁观,看他搞啥把戏。
众人讶然之际,外边浓厚的云已经散为莲花状,透明晕黄的莲瓣中略带迟疑地问出一轮明月,银色的清辉从南边一溜亮窗洒落进来,令满楼均为融融掩映月光。
“怎么样,你服是不服?”玄天上人转头间阙无痕。
“服什么?你使妖术唬人,未免太不上道了。”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点佩服他,只是嘴上不愿承认。
“冥顽不灵。既然你不信就算了,那一百两打个折,算你一两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阙无痕把手伸进怀中想拿出荷包,好打发他走,孰料模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
“你不会运一两银子地想赖吧?”
“还有我的酒菜钱呢?”店掌柜的闻言立即跑过来,加入逼债行列。
“我……”奇怪,刚才明明还在的,怎会一眨眼的工夫就……慢着,那牛鼻子道士贼贼的阴笑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你,快把钱拿出来。”
阙无痕急得满头大汗,却无论如何找不到那一百两银子。完了,他今天要毁在这个臭道士手上了。
“他的帐,我付。”